138.后事
“可为什么……他们要伤害别人?”沈万沙眼睛睁的大大的,满是伤心难过,他不明白。
“人心无边,可能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卢栎轻叹口气,伸手到沈万沙鬓边,替他拂好被风吹乱的发丝,“不过我觉得于天易和钟氏,不会长久。”
“纵使他们计划成功,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一起。”
沈万沙眼睛睁圆,像个猫儿似的,十分惊讶,“为什么?”
少年瞳孔十分干净,黑白分明清澈如水,好像一眼能看到底。卢栎感觉被治愈了,之前被于家搞的恶心糟糕的心情不复存在,“于天易是个很有野心,心机手段都不缺的人。他多疑,狡诈,心黑手狠,这样的男人,会特别想要开创大事业,只要能往上爬,他可以付出很多东西。连兄弟情都可以不顾,男女情爱之于他,大约没有本案中表现出的那么重要。”
沈万沙愣愣地重复卢栎的话,“没那么……重要?”
卢栎点点头,声音舒缓,“少年慕艾,于天易喜欢钟氏,可能只是一时迷乱,杜氏若允,或许就是简单一段引人嚼舌根的香艳往事。杜氏不允,他们的情爱变的无比珍贵,每一个见面的机会都是偷来的,情越浓,执念越深,心思就越扭曲。与其说他们联手做下这些事是为了他们的爱情,不如说是为了他们的自由,为了证明他们可反抗杜氏这座大山,可以主宰自己想要的一切。”
“于天易强|暴过冬雪。他是主子,冬雪是个有卖身契的下人,若他真想挟制冬雪,并非只有这一种办法,肯定是他自主愿意。他不介意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显然对钟氏的感情并没那么忠贞,今日可以‘不得已’,明日就可以‘我愿意’,可真正的情爱发生,两个人心里眼里应该是没有别人的。所以就算此事真成,二人日日相守,再没有刺激的偷|情快|感,情份一定会渐渐淡下来。钟氏聪明有心机,于天易多疑狠辣,两个心思不正的聪明人……你觉得他们能长久?”
沈万沙歪头想了好一会儿,皱着的眉毛才松开了,“小栎子你说的对!他们之间不是正常的感情,不是情爱!”拿这两个恶心人与父母之间的爱情相比,自己真是蠢透了!
卢栎摸摸他的头,“你明白就好。”
沈万沙没躲开卢栎的手,笑眯了眼睛,半晌声音感慨,“我娘老后悔没给我生个哥哥,说我这样的太容易被人骗。家里摊子铺的大,小伙伴们很多,可很多都是玩一两次,我娘就不让他们和我玩了,说怕我长歪。她见天的发愁,说这辈子只生了我这一个,哪天她和我爹走了,没人护着,我一定会被人给拆着吃了,如果我能找到个良师益友就好了。”
“我特别不服气这话。我明明很聪明!十岁起就跟着我爹在家里商行转,十三岁时任何一项买卖给我,我都能打理的极好。有次与我爹玩游戏,一人手上十个铺子,易容做东家,不借助任何家里关系,自己跑生意抢生意,半年到点结算时我赢了!我把我爹铺子都差点挤垮了!”
沈万沙越说越得意,背挺的直直的,下巴抬的高高的,眼睛盛着阳光的神采,十分可爱。
卢栎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是呀少爷最能干!”
沈万沙学着赵杼冰山脸,傲慢睥睨的拍开他的手,“对少爷尊重点!”
卢栎噗噗暗笑。
沈万沙绷不住,自己也笑了。末了他做了两个鬼脸,认真地看着卢栎,声音缓下来,“我现在突然觉得,我娘说的是对的……我可能有些小聪明,但有些天真,很多事情……真的没有那么明白。如果不是跟着你,我怕要懵懵懂懂很久,小栎子,你就是良师益友啊!”
他一激动,直直朝卢栎扑了过来。
卢栎下意识抱住他,心内无奈叹息一声。
其实沈万沙又何尝不是他的良师益友?
上辈子时,哥哥说过,一个多么正直的人,看到的恶事多了,也会渐渐习惯,麻木,虽然心内信念不灭,可感情不能再起涟漪也是很痛苦的。哥哥说他是开心果,暖心树,给了他最温柔的治愈。
如今时间过去这么久,两辈子加在一起,他看到的恶事也不少了,他也需要一个时时可以刺激心跳的开心果,治愈树,沈万沙……就这么及时的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谢谢你,少爷。”我最亲爱的小伙伴……
“啊!”
卢栎还没感性完,就觉得腰侧一痒,沈万沙又做怪了!
这位大少爷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只要靠卢栎近点,就忍不住跟他闹!
“好啊……竟敢偷袭我!”卢栎笑着,一边转身抵御,一边反手去骚沈万沙的痒。
“呀——”沈万沙尖叫着要跑,被卢栎逮住了上下其手一番欺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其实比卢栎还怕痒。
卢栎一点也没心疼,毫不客气的继续折腾,叫你作死!
沈万沙好不容易躲开卢栎,一边抹眼泪捂肚子,一边往远处跑,“小栎子来追我呀……”
竟是还没玩够!
卢栎:……
两人闹了一会儿,呼哧呼哧喘着气瘫倒在树下草地,滚了一身草叶。
平静过来后都有些不好意思,对视一眼后又哈哈笑了。反正丢人一块丢,有人陪着一点也不孤单!
午后树影斑驳,暖风微醺,实在很享受,可回想起刚刚的事,二人都知时间不对,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了。
他们叹息一声起身,拍了拍身上草叶,又互相帮忙拍下对方背上的草叶,相视一笑。
沈万沙撸袖子往外走,“要去给端惠郡主帮忙啦!可不能让赵大哥专美于前!”他跺着脚步子虎虎生风,非常有精气神。
卢栎笑了声跟上,走两步他想起一事,叫住了沈万沙。
“于天易精于筹划,商场上无往不利,在京兆府搭的摊子不小,如今他落网,这个大摊子势必要被瓜分。格局重新规整会给行业带来生机,也不算坏事,可若无人看着,商界许会秩序崩溃,对一些无辜之人就是伤害了。你擅行商,家里也有些关系,若有空的话,不如帮忙看着整顿下本地商行,别出现太出格的事。”
这种事并非是谁的义务,但卢栎觉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是对的,如果大家都能心存善意,社会该多么美好……当然,这只是奢望,世上什么人都有,能做到自己认为对就可以了。
沈万沙本就愿意与人为善,这种事他喜欢做,也能做的极好,只不过费些时间精力而已,他答应的很干脆,“好!”
说完正事,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去往前院找端惠郡主。
……
端惠郡主看过珍月尸身,已经又哭了一回。郡马刘良玉在一旁小声劝着。
“珍月不会怪你,你别伤心了,不然你让珍月泉下如何自处?她说很高兴来世间一遭,很喜欢你这个娘亲呢。”
端惠帕子拭着眼角,努力止住哽咽,“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这孩子命好苦……”
刘良玉叹了口气,“当年我抱她回来时,她生下不足满月,猫崽儿一样大。她娘出意外,被山匪玷污有孕,心怀恨意,孕期也不经心补养,她七月早产,胎里不足,大夫说恐伤寿数,道士也说命数不好,没有后福。如今她虽去了,却也过过好日子,早点投胎,下辈子一定会福寿圆满,长命百岁。若她活着受苦,你我都不知,才是真正痛苦……”
二人夫妻多年,刘良玉很懂怎么安慰端惠,虽然他心里也有苦痛,但妻子身体不好,他不舍得妻子因此太过伤身。
赵杼过来时,就看到两人浅浅相偎的背影。
虽然没有特别激情出格的动作,可那种亲昵信任的感觉缓缓流淌萦绕,任谁都能看出二人之间浓浓的情意。
很令人羡慕。
赵杼以前对这样的场景总是很看不过眼,现在却觉得可以忍受,甚至可以宽容接受。而且他看时还会下意识想,如果如此相偎的人变成自己和某人……
直到二人分离,他才负手漫不经心上前。
端惠先看到他,拉着丈夫行礼,“见过王爷。”
赵杼抬抬手让他们起身,“珍月之事很是遗憾,然而厮人已逝,活着的人还是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端惠有些愣神。
他见过平王多次,不管幼时,还是长大后,这个人一直寡言,冷漠,一直用冰冷锋利的视线拒绝别人的靠近,她从来,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样的话。
这样有人情味,明显透着关心的话。
刘良玉见妻子怔忡,赶紧答话,“谢王爷关心,臣定会好生劝慰郡主,不让她伤心太过。”
赵杼颌首,“珍月的丧事,你们有何想法?”
“珍月已是于家妇,本不应该离开此地,可于家将散,珍月就算埋在这里也不会有烟火相祭,遂臣与郡主商量,想做些法事道场,带她回上京,在贤女庙外择地下葬。”
珍月是外嫁妇,该入夫家祖坟,于家行事如此,端惠郡主与刘良玉必不会放过,不想让其葬在这里可以理解,可出嫁妇也不准葬入娘家,会引乱家中风水福禄。上京贤女庙是个特殊地方,可容类似珍月这样身世的人埋葬,有人专门负责供香,刘家不缺钱,珍月可得个风水好地,这样打算已是最好了。
赵杼便没再问。
端惠见他神色安和,壮了壮胆气,“日前王爷找我夫妻叙话,配合今日办案并不要说破王爷身份……可是为了那个名叫卢栎的少年?”
她问的小心翼翼,赵杼却并没有生气,“是。他是本王母妃为本王订下的王妃,等他年纪到了,我们就会成亲。”
端惠倒吸了一口气,“竟是先王妃订下的那位!”
赵杼眉梢微压,似在问:有什么问题么?
端惠只是乍然一听有些惊讶,并没什么其它意思,本来她就不敢惹平王,现在更不想让平王不高兴,马上笑了,“我就是在想,卢先生身份贵重,这一趟来的及,没有准备足够匹配的见面礼。”
赵杼眉眼微缓,“此事日后再说,别吓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