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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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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杼想找的这个人,名叫秋坚。

此人官至枢密院中书侍郎,是枢密副使李昌得力下属。贪银一案的线索追查,最后落在李昌身上,赵杼手下收集线索相当顺利,如今手上的东西足够送李昌下十八回大狱了。

可李昌什么都没做。

他好像不知道有人在查他似的,该上朝上朝,该办事办事,人前未有半点异常。赵杼觉得不对劲,若李昌真的织就一张大网,侵蚀整个大夏官场,郭威下了狱,他怎么可能没半点异常?

说他太沉着也不像,暗卫们送来的消息说,李昌常在夜里惊梦,甚至还还开始悄悄写遗书,安排家人……明明是知道有危险的。

可他没半点反抗意思,赵杼甚至认为,若他现在带着人去李昌府上抓人抄家,李昌也不会跑,会当场认罪也说不定。

有时候事情太过顺利并不是好消息,因为有可能是别人故意做的局。贪银一案,赵杼与太嘉帝辛苦两年,暗中清查,悄悄调换官员,仔细盯着官朝动静,就为了一击必中,抓住幕后主使。

忙活这么久,若最后还是没抓到真正主使,才是可惜又丢人。遂越到后面,赵杼赵是谨慎,必须把那人揪出来!

他盯了很多人,想从这些人的行动中分析出什么,耐心等了很久,终于得到好消息:秋坚跑了。

做为李昌得力下属,两个人走的很近,若李昌真是贪银案幕后主使,秋坚不可能一点不知道,这是个很有份量的人物。可秋坚突然无故失踪,李昌还是没反应,只叹了两口气,通知上京府衙并五城兵马司寻找,就什么都没做了。

李昌什么都没做,秋坚还是受到了追杀……

赵杼心下一转,觉得这局面很有意思。

秋坚无故逃跑,像是要背叛谁,李昌没有不高兴,甚至露出担忧愁容,那是不是说,秋坚想背叛的,不是李昌?

造成此结果,是小集团内讧狗咬狗,还是贪银背后另有其人?

当然,秋坚行为也可能是其它原因,比如私怨恩仇,但贪银案,可能性更大。只要有一点希望,赵杼就不会放过!若他想的没错,这便是机会,秋坚背主,正好投他不是?只要用些安抚手段,保障其安全……

赵杼手下力量盯着所有贪银案相关人,秋坚逃跑后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可秋坚非常狡猾,当然也可能是盯着他的力量不够,秋坚很快脱离赵杼手下的视线,手下们只通过追踪到的混乱场景及血迹,判断秋坚正在遭人追杀。

这件事于前日夜间发生,秋坚仍未露面,赵杼手下正在加紧搜查,如今已有确定方位传来,赵杼有些等不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亲自出手,务必把秋坚找到!

找人这事不是打架,只要腿脚不停,脑子里不要忘了追踪技巧,就能不停的进行,赵杼认为,以他能力,带上卢栎实在不算事。

单一重复的事做久了总会无聊,带着媳妇也是个调剂么。

赵杼狠狠抱着卢栎亲一顿就准备出门,哪哪都很满意。

卢栎也挺高兴,最近大家都忙,很少两个人在一起么。在门口遇到沈万沙,沈万沙提出帮忙要求的那一刻,卢栎其实是想拒绝的。

他不是不想要沈万沙跟,是想放下赵杼与沈万沙单独去玩。不知道为什么,少爷提出‘帮忙找人’时,他心里忽悠了一下,下意识觉得分开最好。

可赵杼已经答应了……

于是三个人再次一起上路。

起初很平静。找到大概地点后,赵杼与手下分析判断,确定每一个转向点,卢栎就与沈万沙赏景说话。

雪后初晴,周遭景致美的不行。矮墙上盖着厚厚的雪,屋檐上雪光反射着阳光,越发洁白无暇,屋顶脊兽顶着浅浅一身雪,向阳的脖颈地方略湿,背光的脊背雪厚,小小的吉兽憨态可掬,可爱的不行。

卢栎很有些叹为观止,饶有兴致的问小伙伴那些都是什么。

沈万沙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家世背景又不错,讲究也多,对于这些东西也是略知一二的。他高兴的拉着卢栎袖子,一边手指比划着到处看,一边欢快点评……

“可惜你瞿家哥哥们不在,他们对房子研究深,一准能告诉你这都是啥,比我知道的多多了!”

“如此足矣。”卢栎微微眯着眼,透过萧瑟的树梢看向湛蓝天空,阳光这么好,就算视野里出现的都是枯枝,也不会不美,更何况,他还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有趣知识……

“谢谢少爷啦!”他拍拍沈万沙的背。

沈万沙一看卢栎开心,自己更开心,骄傲的小胸脯挺的高高,“少爷懂的多吧!”

“嗯。”

得到肯定答应,沈万沙叉腰仰天大笑,“那是,少爷是谁!哈哈哈哈哈!”

卢栎笑眯眯与沈万沙玩,玩的高兴了还去扒别人墙头的雪,捏成雪球互相拍着玩。冬日天寒,但两个人穿的厚,又一直在动,非但不冷,捏完雪球手都是热乎乎的。

赵杼见卢栎玩的高兴,小脸都红了,让手下人盯着,若是二人出汗了就让他们停,他自己则是一边分析寻找方向,一边时不时看卢栎两眼。

果然是他平王的媳妇,简直不要太漂亮!

……

沈万沙玩着玩着,开始开辟新方向,他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跑的更远,将身体藏起来,把躲猫猫与打雪仗结合起来了!

卢栎要去找他,他就跟个兔子似的到处钻到处藏,不去找他,他就跳出来,朝卢栎招手:“来呀来呀来抓我呀~~~~”

卢栎:……

他有点不想继续这种幼稚游戏,可少爷兴致很高,开心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他不忍心拒绝,只好木着脸,一次又一次的,循着少爷无比大声的‘来呀来呀来抓我呀’大踏步前进。

直到少爷突然凄厉尖叫。

“小小小栎子,你快过过过来,有死人啊啊啊啊啊——”

卢栎赶紧快跑几步,走到沈万沙身边,“哪呢?可是吓着了?”

沈万沙指着墙角尸体,“我一转弯就看到他,差点吓死!”

“不怕不怕啊,少爷不怕。”卢栎只看了尸体一眼,就拍着沈万沙的背先给他顺气,这一惊一乍的,别吓出个好歹来。

沈万沙有些不好意思,过了那个劲,就催着卢栎去看尸体,“我没事,我才不怕呢,不就是死人么,又不是没见过!我就是刚刚从拐角过来,一晃眼看到吓着了,现在早没事了。”

“真没事?”卢栎严肃的看着沈万沙。

沈万沙眉目平肃,握着小拳头,眼神无比坚定:“真没事!”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赵杼也到了。

因二人之前疯玩,已经跑到了赵杼前面,赵杼是听到尖叫声才过来的,刚想问出了什么事,一看到拐角尸体,就什么都明白了。

看清尸体身上的衣服,他修长眸子立时眯起,幽幽泛着寒光。

卢栎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下面送来的消息里,曾仔细描述过秋坚的衣服。”

卢栎立刻明白了,“死者是秋坚?”

“是与不是,看过便知。”赵杼眼眸变的凝重,转身走向死者。

卢栎与沈万沙在他身后跟上。

死者面朝下俯卧,身体僵硬,但因深冬寒冷,这样表征是尸体死亡现象,还是被冻的,一时看不出来。地上有雪水,亦有血泊,将死者身体,衣服与地面牢牢冻在一起,赵杼让护卫们用尖薄刀具仔细划了一圈,才将死者翻了过来。

沈万沙正好奇探头往前看,正好对上死者翻过来的脸,‘嗬’的一声倒退三步,连连拍胸,“这是什么鬼!吓死少爷了!”

卢栎一时没留意,也被吓了一跳,因为死者的脸被利器划花,血肉外翻,满脸都是血,非常吓人!

“所以这是不是秋坚,咱们也不知道了?”沈万沙意识回笼后,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赵杼眯眼:“大半故意毁脸的,都不是本人。”

“你们让开点,我来验个尸吧。”是与不是,验过便知。

因卢栎工作特殊,为免遇到什么突发事件,现在只要他出门,身边必定有一个下人背着他的仵作箱子。因时机不对,卢栎只取了手套戴上,对尸体进行粗验……

很快,他脸上露出微笑,让赵杼沈万沙放心:“此人不是秋坚。”

“真的?”沈万沙抚着胸口缓气。

卢栎点点头,“真的。”他翻开死者身上外衫,露出内里衣裳,“你们看,死者外衫布料昂贵高档,里衣却用粗布……一般人可会这么穿?”

沈万沙上前仔细看那布料,还上手摸了摸,“这是今年杭州织造新上的布料,厚实挺括,花纹细腻,有内敛光泽,一般人家买不起,能用的起的,就算是撑面子,里衣也不会是这种劣质粗布。”

“所以,这不是死者的衣服。”卢栎指着死者衣领,袖口,腰带位置,“若是自己穿的,衣服不会这么乱,这么多褶皱。”

他将死者腰带解开,查看其内里短袄,里衣,这些衣服稍稍有些错位,却大部分平整。

卢栎下结论,“除了外衫,里面的才是死者自己的衣服。”

他再看过死者手脚特征,“手掌,脚掌宽大,粗糙多茧,指缝里有经年沉积,洗不去的黑泥……不管此人是干什么的,他一定不是官。”

沈万沙拳捶掌心,一脸严肃,“所以这可能是秋坚弄出来的替死鬼!是秋坚杀了他!”

“可能性很多。比如秋坚可能花银子让死者与自己调换衣服,以利逃跑,追杀的人发现不是他,泄愤划死者脸;或者秋坚自己寻找体形相像之人,杀了划花脸,再给死者换上自己衣服,续捅数刀让衣服与身上伤口相符……”

卢栎看着死者腹间数道利器造成伤口,“无论如何,秋坚必在此地出现过。”

这是一处隐蔽街巷,少有人来往,往南走出二里地,便是上京南街,这一片不是富人区,却非常热闹,日日都有集市。

赵杼令手下分出几人敛尸,辩了辩方向,带着卢栎沈万沙继续往南走。

秋坚是个文官,不会武功,估计也没有亲手杀过人,他开始用这种方法隐藏,大约是快藏不住了,时间很紧急。赵杼给卢栎沈万沙分别派了一队护卫,让他们自己去玩。

卢栎与沈万沙却认为,之前没觉得特别紧张,自己玩便没关系,现在都迫上眉睫了,怎么能放着正事不干,去外面享乐?

二人一致决定,留下来帮忙。

既然赵杼分给了他们护卫小队,他们干脆分开来,一人一个方向,仔细寻找。

……

这一次,仍然是沈万沙那边先传来消息,他找到了秋坚,经认识此人的人亲自指认,的确是秋坚本人,只不过……这秋坚也死了。

卢栎听到消息心内一沉。他以为刚刚那具尸体不是秋坚,预示着他们的好运气,秋坚一定能找到,赵杼的事一定能发展顺利,谁知道不到两个时辰,情势又变,秋坚真的死了!

赵杼一定很失望……

卢栎长长叹口气,转身让传话的人带路,还是过去验尸吧。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希望能帮到赵杼。

……

卢栎对面前场景很无语,问那传话人,“你确定沈万沙在里面?”

那小厮弯着腰,面上笑容有些尴尬,“小的十分确定,沈少爷正在里头等您,秋坚的尸体也在里面……”

之所以问话的答话的神态都有些微妙,是因为这地点实在有些……不好说。

这里看起来是一处很大的园子,红的墙绿的瓦,精致又漂亮,大门口更是有雕绘,有金漆,弄的富丽堂皇,还有幔幔轻纱随风摇摆,颜色也相当艳丽。门顶挂着红底金漆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幽玉台。三个字写的缠绵多情,柔若无骨,透着香艳。

刚刚顺着外墙绕过来时,卢栎就听到锣豉点,丝弦声不断,间有动听幽婉唱腔,又柔又媚又娇,像是内里带着钩子,端是诱人。

很显然,这里面住着伶人。从风格分析,还是一般意义上的伶人。

卢栎以为刚刚只是经过,谁知跟着外墙走了小半圈,竟走到大门口,传话小厮还说目的地就是这里,请进!

传话小厮见卢栎半晌不动,以为他不肯进去,觉得里面脏,脑门上的汗差点下来了,“现在是白天,再说沈少爷在里头,一会儿平王也会来,里面断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画面……”

不干净的画面……是什么意思?

卢栎诧异的看着传话小厮。他来古代,妓|院青楼的都见识过了,就是风格奢靡点,姑娘们大胆点,怎么这里不一样,能看到那种……呃,现场版吗?

传话小厮差点抽自己个嘴巴,不该乱说话的!

他知道这位主子聪明,果断闭了嘴,不该说的话不说,只一个劲请卢栎进去。

卢栎没有为难下人的意思,他刚刚停脚,只是心中略怔,沈万沙在里面,他自然是要进去的。

可能他要走的路清了人,卢栎并没有看到什么诡异画面,连人都看没看到几个,直接找到了沈万沙。

沈万沙正坐在桌边喝茶,见他过来,连连招手,“小栎子过来喝茶!外面那么冷,暖和暖和再干活,再说王爷也还没来呢!”

“现场呢?”

“你放心,我让人封起来了,平王亲卫护着,没人敢擅闯。”沈万沙拍着椅子,“来来,先坐一会儿。”

卢栎也的确是有些冷,便过去坐下了。

桌上有一壶清茶,三碟小点,卢栎一样用了些,方才觉得脾胃暖了很多。

情绪舒缓下来,卢栎开始打量四周。这是一个二楼临窗雅间,但这个窗,可不是能看到街景的那个窗,顺着窗口看下去,是一一处轻纱幔幔的大厅。

大厅中间有个略高的台子,有穿了戏服,扮着粉黛的女子在上面轻吟浅唱,水袖舞动间,柳腰轻摆,玉腿隐现。厅堂外围错落有致的摆满桌椅,很多客人在底下,一边往台上抛着赏银叫好,一边吃着桌上茶水点心。

沈万沙见卢栎看的都呆了,怪眉怪眼的凑过来,笑眯眯问他,“怎么样,穿的少吧?”

卢栎心说不就露个腿,他见过的可多了,“嗯……真替她冷。”

“底下有火盆呢,哪冷的着?”沈万沙一脸‘我看透你了知道你害羞转移话题但谁叫我是朋友友呢’的体贴,往旁边靠了靠。

卢栎不明白,他笑眯眯解释,“这样你就能看更清楚了。”

卢栎:……

“你也就现在能看一眼,等会儿平王来了,嘿嘿……”

卢栎:……

两人说话间,女子唱完了,款款行了个礼,缓身退下,台上又站上了一个人。

卢栎看到这人,差点吐了。

那粗壮的身体,肥硕的肚子,明明是个男人,却扮女人装扮!粉擦的再匀,花戴的再鲜亮,也抹不去天生条件带给人的感觉啊,太惊悚了吧!

“习惯就好。”沈万沙拍拍卢栎的背替他止惊,“这个地方吧……与别处不同,很有特点。”

“什么特点?”

卢栎刚问完这话,就有人过来传话:平王到了。

得,也别问了,先看案子吧。

沈万沙一边拉着卢栎往外走,一边朝他别有深意的挤眼睛:“回头我再同你说啊,特别有意思……”

本来不怎么好奇,沈万沙这一形容,卢栎立刻好奇的不得了,到底怎么特别有意思了!

幸好有案子拯救他。只要一投入案子,卢栎就忘了这点好奇的小事。

……

沈万沙带着卢栎赵杼往现场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解释自己发现尸体的过程:“我正带着人找秋坚,突然瞧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特别可疑,反正也没找到什么线索,索性就跟上了他。那人跑的特别快,好像发现我在追,三蹿两蹿没了人影,我觉得更可疑了,看那人好像进了这里,我便也进来了。”

“一进来我就知道来错地方了,正要离开,突然这个房间里传出尖叫声,我跑过来,发现是打扫房间的妈妈掀开床帘要扫床底,被尸体吓着了……”

沈万沙当时就感觉不对,立刻让手下把这地方围了。他自己也不敢乱动,指挥着最细心的手下把床挪开,看看尸体是谁。派过来跟着沈万沙的人里,有人见过秋坚,一看到死者脸,立刻认了出来。

认出死者后,沈万沙带着所有人退出,让护卫紧紧守好四周,尤其门和窗子,不准任何人进出,同时,他立刻分别派人去找卢栎与赵杼,将这个消息带给他们。

沈万沙最大力度的保护了现场,卢栎揉着他的头夸奖:“少爷做的非常对!”

沈万沙得意的翘下巴,“那当然,少爷是谁!”

卢栎视线仔细环视现场一番,这才走近死者,细看其死状。

死者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很是脏污,与他气质非常不符。结合前事,很容易就能猜到,这件外裳,大约是之前卢栎他们发现的,那位脸被划花的死者的。

死者仰躺,喉部有极深创口,血肉模糊,隐约可见喉管,动脉全部被割断,这么重的伤……死因相当明显。

可卢栎看过四周,房间内并没有大片血迹。唯一有血的地方,就是死者仰躺的这片地方,头,肩部着地的方有小片血泊。但这血量太小,一个人若是被割喉而死,不会只流这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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