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写字写多了手会酸,不过一番辛苦也有回报。
至少在诸位将士零零落落的介绍中,薛衍已经得知他穿越的地方国号为褚,迄今为止建国十年,开国皇帝年号显德,去岁退位让贤成为太上皇。当今圣人于去岁六月发动宣武门事变,八月登基,今年改年号永安……
完全符合华国影视联盟基地和自己的要求。看来时空位面研究所在种种不靠谱的传送之外,还是有些靠谱的东西。
至少时间地点都没错!
而对于自己的身世来历,早有准备的薛衍当然拿出了华国影视联盟基地早就预备好的,也是网络上最为俗套热门,被人千吐槽的回百转的,却完全没有办法反驳的设定——
我!失!忆!了!
不过想必千年以前的大褚还没有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狗血人设。于是众多将士们虽然将信将疑,但看着薛衍完全摸不清头脑的可怜模样,也都放弃了咄咄逼问。
沉吟片刻,那自称为许攸的白面书生善解人意地写道:“你方才落水,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等怕你受寒,给你换了里衣。又吩咐过来的妇人按照你的身量准备了一套衣裳,虽不是簇新的,却也干净整洁。你且去换过便是。”
薛衍见字,含笑道谢。接过许攸递过来的粗布麻衣,开始换装。青色短褐材质粗糙,上衣左衿儿压着右衿儿,在右肋处穿结,这是崇尚礼仪教化的华夏人习惯的右衽穿法。倘若是在不通教化的突厥蛮夷处,则是“披发左衽”。这些礼节随着时间的演变,千百年后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还好薛衍毕业于历史系,又是剧组道具师,并不陌生。
许攸等人早在薛衍换衣之时起身出去,远离营帐之后,那浓眉黑脸的汉子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书生,你听见了吗,他说他叫薛衍。”
许攸也若有所思的接口说道:“怪不得我第一眼瞧着他面善,他这眉眼长相,倘若再过个二十来年,蓄发留须之后,可不就跟卫国公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你说我当时怎么没记起来。而且看他形容年岁,也与十年前上元节上,卫国公府被人拐走的大郎君十分相当。”
方才同蒋悍比试的老孟摇了摇头,颇不赞同的说道:“可是卫国公家的大郎君失踪了这么多年,也有不少人谎报冒充。且这薛衍奇装异服,行踪诡异,对自己的来历出身又语焉不详。纵然不是他国派来的奸细,也古怪的很。依某家看来,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免得空欢喜一场,不但叫卫国公跟长公主越发失望,只怕我们还要遭了旁人的算计,贻笑大方。”
卫国公薛绩,雍州三原人,多年来征战沙场战无不克,素有战神之称。平阳长公主庄昭,乃太上皇三女,当今圣人嫡亲胞妹。麾下更有七万娘子军,多年来征战南北,威震关中。对当今圣人亦有救驾之恩。夫妻两人不但深受当今器重,而且在军中威望更高,所以许攸等人并不想草率行事,生怕事情不妥叫人失望,二则也恐言官弹劾他们谄媚献上,愚弄功勋。
因而壮硕汉子的话一出,就有将士出声附议。不过也有人对壮硕汉子的话并不认同。因而出言辩驳道:“此言差矣。某看那薛衍身量,今年才不过十二三岁,观其言行举止,也不像是城府深沉之人。这种年纪的孩子,性情乖僻,不通常理之处也是有的,总不能人人都具甘罗之才,比干心窍。再者他落水时的穿戴携带之物,总不会骗人。某倒觉得,这孩子的来历兴许有些古怪之处,但应该不是故意接近我们。如若不然,言行举止应该滴水不漏才是,又岂会轻易叫我们看出不妥来?”
“……长公主殿下与卫国公多年来征战沙场,为我大褚平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甚至几次救陛下于危难之中。可唯一的子嗣却因家中奴仆看护不慎,被人拐走。这么多年来长公主殿下和卫国公为了找寻薛家大郎,没少奔波受骗,明知希望渺茫,却仍然不肯放弃。可见天下父母心。某倒觉得,对于这件事情,宁可认错,不能错过才是。”
倘若认错,不过是再失望一回。倘若错过……
众将闻言,深以为然。
许攸便道:“我观这少年谈吐不凡,有条有理,虽然形容怪异,但也并不像是包藏祸心之人。我等与他初初见过一面,这少年的心性如何,我们也不知道。不妨趁此机会将他留在营中仔细观察一二。倘若无甚端倪,等到年下续职时,带着他一同返京也不迟。“
许攸的建议很是稳妥扎实,众将军纷纷沉吟附议。恰好此时薛衍也换过短褐出来,众将军见状,纷纷闭口不言。
薛衍可不知道自己随意扯的一篇谎话竟叫众人发散出这么多故事来。方才换衣之时,他趁着帐内无人试图将众人写下的字塞进储物手镯中,结果却得到了手镯的警告。原来这储物手镯只有单向存储功能,为了防止穿越者在回归时携带太多原时空的物品,从而造成传输压力,这种储物手镯在出厂时就被设定了只能存放后世之物。也就是说薛衍并不能将大褚的一纸一墨带回去。
既然如此,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非得让我身体穿越过来?时空研究所还真是坑死人不偿命!
狠狠吐槽了一番,薛衍在帐内寻了一面铜镜打量自己。
按照时空位面研究所那个研究员的说法,自己的身体经过穿越后,可能会有所改变。他方才醒过来时便有所察觉,只不过碍于人多眼杂,没敢表现出来。现在看看,果然是有变化了
原本的二十六岁缩成了十二三岁大小,差不多缩水了一半。除此之外,就连儿时与人打架在耳垂后面留下的一块疤都还在。
也不知道这番穿越回去后,我这身体还能不能变回来——
我的六块腹肌,我的大长腿啊!
站在铜镜前默哀了一会儿得薛衍又认真想了想,从手镯里掏出耳钉状的翻译器又放了回去。既然都说自己听不懂大褚话,那还是听不懂的好。否则叫旁人看到耳钉事小,对他起了怀疑就不好了。至于语言的问题,还是慢慢学罢。
定下计议,心下越发郁闷的薛衍草草穿好了衣裳走出营帐,至众人跟前,呆愣愣站着。一双眼睛却克制不住的打量来打量去。来回巡视的将士们感觉到薛衍直勾勾的视线,均下意识的僵直了身体,脚步稳健的快速离开了。
众将士看着仿佛乡下村汉进城模样的薛衍,不觉相视一眼,莞尔失笑。
许攸想到了什么,冲着薛衍轻笑道:“你方才落水时还砸到了我们的魏将军。于情于理,你这罪魁祸首总该去看一看人家罢?”
一句话未落,又想到薛衍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不觉失笑。
将薛衍从水里救上来的浓眉黑脸汉子则边比划边问道:“饿不饿,已经到了晚膳时分,我们带你去吃饭。”
不论是几千年前还是几千年后,吃货的沟通方式大抵都相同。薛衍看着面前这自称是蒋悍的黑脸汉子的比划,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饿了,饿了。”
众人见状,又是哄堂大笑。
话声未落,便听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就是方才以身行刺我的人?究竟甚么来历?”
薛衍猝不及防,只觉得这声音传入耳中,宛若冰山迸石,纵然听不懂意思,也能感觉到一股森然寒意从尾骨油然而生,瞬间弥漫全身,不但叫人打了个机灵,而且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战栗感。
薛衍有些受惊的吞了吞口水,慢慢转过头去,望向来人。
霎时间,只觉得耀目的日光刺满了双眼。
纵然残阳如血,天色将暗,唯于那人一身戎装静静立于身前。
这让薛衍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