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薛衍的举动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坚持了十多年的希望憧憬击得粉碎。
如果连“滴血认亲”都不能作为父子相认的确凿证据,天下之大,人海之忙,他们又该如何找寻自己的儿子。
连番打击下,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均有些摇摇欲坠。看着两人绝望至崩溃边缘,在场众人不忍的别过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平阳长公主率先缓过神来,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光芒,盯着薛衍的耳朵状若癫狂的问道:“你的右耳,你的右耳后面是不是有一道疤,米粒大小,贴着耳垂。”
薛衍下意识的摸了摸耳朵,心下只有一个想法,“该不会真的这么巧罢?”
平阳长公主一见薛衍动作,欣喜若狂,连忙扑上来扳过薛衍的耳朵,果然看到耳垂后面小小一道疤痕。卫国公还不知所以,只听平阳长公主兴奋的说道:“果然是衍儿,果然你就是我们的衍儿。”
话落,回头向卫国公解释道:“这件事情我跟谁都没有说过。十一年前,薛郎你带兵出征,留我一个人在家照顾衍儿。彼时衍儿才两岁多一点,正是好动贪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不肯睡,闹着我陪他玩。结果玩闹的时候我一眼没照顾到,他便撞上了身后的花几。黄金枝宝石花瓣的盆景十分锋利,戳在了衍儿的耳后,便留下这么一道疤痕。我当是怕公婆怪罪,怕你知道心疼,我都没敢说。只悄悄给他抹药,将养了半个月也就好了。哪里想到次年上元节,衍儿便……”
卫国公不待平阳长公主说完,已经欣喜若狂的奔了过来,细细端详了薛衍耳垂后的疤痕,喜极而泣,朗声说道:“苍天垂怜,苍天垂怜,你果然是我们的衍儿,果然就是……”
薛衍看着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状若癫狂,抱着自己失声痛哭,只觉头痛得紧。不过他很确定自己得身份,绝对跟什么卫国公府得大郎君没有干系。刚要开口辩解。却听一旁的许攸突地开口道:“衍儿不是说你早就忘了前尘了么?既如此,你又何来的言之凿凿,只说你不是薛家郎君?也许你就是薛家郎君,但是你自己不记得了。”
薛衍不敢置信的等着许攸,只觉得这话说的,直叫人无言以对。
众位将士见状,也都纷纷附议许攸的话。卫国公和平阳长公主更是抱着薛衍不撒手。
事已至此,众人只当双方认亲成功,纷纷上前恭喜道贺。颜钧集更是百感交集,上前拱手道:“恭喜卫国公,恭喜长公主殿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找到了大郎君。”
说罢,亦笑向薛衍道:“也恭喜大郎君,终于能找到生身父母,承欢膝下。”
薛衍看着满面欣慰的颜钧集,再看看一旁心照不宣的许攸等人,突然明白了众人的思量。
怪不得众人从来不追问他的来历,也不介意他含糊其辞的应对。更对他信任有加。弄了半天,都误以为他是卫国公府走失的小郎君?
被卫国公夫妇拥抱在怀的薛衍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话说这算是阴差阳错,还是穿越者自备金手指?
神思恍惚的薛衍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卫国公和平阳长公主簇拥着上了马,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回至幽州大营。
幽州大营的校武场内,身负天子使节重任的卫国公薛绩端然站在封将台上,从密封的信筒内拿出陛下的敕令,肃然说道:“大褚皇帝令,河北道行军总管颜钧集及麾下将士接旨——”
自颜钧集始,幽州众将士轰然下跪听旨。卫国公薛绩将陛下的恩旨与赏赐逐条说出,前面几条都是陛下对颜钧集率领幽州大营诸将士主动伏击燕贼兵马的赞扬和恩赏,其赏赐按照有功将士官职大小功劳大小分为升官加爵、赏赐钱帛美酒不等。
最后一条则提到了名义上查账逼反燕郡王实则仍是平民白身的薛衍。
刨除圣旨内的那些云山雾罩的堆砌词汇,最终大褚皇帝陛下对薛衍的赏赐便是入京面圣、备选千牛卫——
此言一出,别说是薛衍自己,整座幽州大营的将士全都震惊了。
因为备选千牛卫的资格非常复杂,其中一条硬性规定便是其祖辈父辈必须是王公亲贵或朝廷三品以上职事官。
换句话说,必须得是王三代、官二代,且自身年龄不满十四岁,才有资格去备选千牛卫,然后还要经过一系列的经史子集、弓马骑射的考核后,最终通过者才有资格成为千牛卫。而千牛卫的品级则是令大褚文武百官都颇为眼红的正六品下阶。
诸如魏子期、许攸、蒋悍、孟功亮等人,能在如此年轻之际身居三品、五品之高官显位,除这些年遇战英勇战功赫赫外,其出身无一不是千牛卫。
而薛衍在此之前不过是一介白身,声名不显,陛下不曾见过其人,却在圣旨中直接下达了这样的旨意……诸位将士心思回转间,不由得目光灼灼的看向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
宣读过陛下旨意的卫国公若无其事的收起敕令,双手递给面前的颜钧集。等到颜钧集与诸位将士起身后,身形一晃至薛衍跟前,满脸笑意的扶起薛衍,道:“这些年衍儿流荡在外,吃了不少辛苦。今后有父亲母亲疼你护你,再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薛衍并未留意到卫国公的话,他仍旧对陛下旨意中的赏赐备选千牛卫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若论及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的舐犊之情,薛衍自然能体会到。可是他不能理解,远在千里之外的卫国公夫妇为什么就笃定了他一定是他们的儿子。倘若不是的话,他们请求陛下恩赏他备选千牛卫,届时岂不尴尬?
陷入牛角尖的薛衍并没有注意到,陛下在给他的旨意中说的是“入京面圣,备选千牛卫。”
既然是备选,自然有选的上和选不上。倘若薛衍真的是卫国公府走失的大郎君,那么自然就选的上。倘若不是的话,待面圣后视其才学眼缘,另行赏赐亦无不可。反正最终的解释权在于陛下,正说反说,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看着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对薛衍呵护备至,唯恐怠慢分毫。颜钧集了然一笑,开口说道:“朝廷大军长途跋涉,一路奔波辛苦。某已经叫营中将士预备好了庆功酒宴,只请诸位将军歇息片刻,晚上一同庆功,也是给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鲁国公蒋志闻言,朗声笑道:“有酒好,俺老蒋就喜欢喝酒吃肉。”
一语刚落,又笑向卫国公和平阳长公主道:“况且卫国公与长公主殿下又逢此大喜之事,更应该多喝几碗好生庆祝一番。”
闻言,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相视一笑,给薛衍介绍道:“这是你鲁国公蒋伯父。”
薛衍上前,躬身见礼道:“小子见过鲁国公。”
“哎,做甚么如此客气,叫俺蒋伯父便是。”蒋志摆了摆手,指着缩在人群角落里的蒋悍喝骂道:“看到老子还装甚么鹌鹑,还不快过来。”
骂的蒋悍脚不沾地的小跑过来,神情畏惧至甚。
蒋志一双铜铃似的牛眼狠狠瞪了蒋悍一遍,转脸笑向薛衍道:“这是你蒋伯父不成器的儿子蒋悍,你们都在幽州大营,想必早就认识了。这小子没欺负你罢?他要是敢欺负你,你跟蒋伯父说,蒋伯父暴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蒋悍闻言,一张黑脸立刻变成苦瓜色,背着蒋志朝薛衍杀鸡抹脖的示意,威胁薛衍务必要替他美言几句。
薛衍看着躲在蒋志身后俯首作揖的蒋悍,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道道:“蒋游击对小子有救命之恩——”
“哎,你小子又见外不是。叫甚么蒋游击,他在家里排行老五,你直接喊他五郎便是。”蒋志话音未落,蒋悍也连忙附和道:“对、对,叫五郎便是,叫五郎亲切。”
薛衍轻勾唇角,顺着蒋志父子的意思改口道:“五郎对小子有救命之恩,小子感激不尽。”
蒋志朝蒋悍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的道:“那是他小子该当的。卫国公征战沙场多年,救过俺老蒋的次数俺都数不清,这小子才救了你一次,差远了。”
闻听此言,薛衍有些无语。
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亦是忍俊不禁,开口同蒋志说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说他作甚”的话,又指着一旁但笑不语的清隽文士笑道:“这是你镇国公魏伯父。”
薛衍依礼相见,镇国公魏无忌含笑抚须,指着静立在旁的魏子期说道:“这是我的儿子子期,师从卫国公,也便是你的师兄了。你若有甚么事情无法解决,便跟子期明言,他会帮你的。”
薛衍拱手道谢,接下来又按卫国公夫妇的意思见过几位朝廷将领,平阳长公主急着同薛衍独处相谈,便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且各自回营歇息,晚上庆功宴上再聊不迟。”
在场诸人莞尔,不过也非常理解卫国公夫妇的心情。颜钧集善解人意的道:“早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下榻之处。且叫将士引你们过去便是。”
于是众人拱手道别,卫国公夫妇一路领着薛衍的手回至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