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短暂相爱又分飞
瓢泼的大雨,立刻将心辰瘦弱的身躯淹没了。
东日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拉她回来,可终究,那只修长光洁的手,无力的落了下去。
她不是北辰……
她不是北辰……
可她,可她……
东日的心乱了!
不顾满地的泥水,东日盘膝坐了下去。
“心静,则风静,则水静,则云静,则世间万物俱静……”
喃喃似低语的念诵声,在这喧哗的雨幕中,清晰又模糊。
在冲进风雨中的那一刹那,心辰的泪水夺眶而出。
铺天盖地的悲伤,就如同这铺天盖地的雨水一样,倾泄不止。
她不怨大师兄,也不恨大师兄,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悲伤。
只不过是不被接受,只不过是被遗弃,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已经习惯了。
所以,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不要哭。
藏起来就好,藏起来就好。
藏起来,就没人看得见她的悲伤了,就没人看得见她流泪了!
在漫天的大雨中,心辰一路狂奔,很快就跑到乌眚前辈的小茅屋前。
冲进去,紧紧的把门关好,心辰躲进了房间最黑暗的那个角落。
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她无声哭泣。
已经不用在乎泪水会打湿衣服了了,因为在来的路上,浑身已经湿透了。
也不用在乎有人会因为自己哭而伤心了,因为已经没人会在乎了。
长这么大,她一直如野草一样顽强的活着,又有谁真的在乎过她呢?
似乎,似乎,只有娘,只有娘疼爱过她。
可惜她去世的太早了。
记忆中,她缠绵病榻,却每每强撑着身体,抚摸着她的脸。
有时是强笑,有时却是流泪。
那时,她说的最多的一句是什么?
是什么?
心辰努力的想,努力的想,想着这个世界上惟一疼爱她的人,说过的话。
任她怎么努力,残破不全的记忆都没有提供给她任何声音。
她只是记得,美丽的娘亲躺在病床上,哀伤凄绝的抚摸着她的脸。
“娘,娘……”
细如猫叫的声音,在昏暗的角落里幽幽传来。
然后,是一阵压制不住的哭泣。
不知哭了多久,在哭得精疲力尽之后,心辰在不知不觉中,哭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早已干透了。
抬起头看看窗外,心辰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脑发晕。
用手一摸额头,热的烫手。
不用想也知道,淋了大雨,又穿着湿透的衣服睡了一宿觉,不生病才怪。
修士的身体,由于有灵气驻体,平常的时候是很少生病的。
可心辰心力憔悴,受了极大的打击,这才导致邪寒入体,生起了这场病。
本来,一粒丹药下去,这病也能消得下去。
可心辰没那么做,只是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任由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热了起来。
她是多余的。
她不是大师兄所期待的那个人。
也不是众位师兄弟所认识的那个人。
所以,她真的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就让她这样烧死算了,没准她消失掉了,那个真正的北辰,就会回来了。
抱着这消极的想法,心辰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期待着死亡的到来。
没有了心力的支持,本就虚弱的身体,很快就高烧了起来。
心辰只觉得自己身上一会儿凉一会儿热,一会儿如在火山,一会儿又如在冰川。
喉咙也疼的厉害,她终于忍不住,吭吭的咳了起来。
刚开始,还是闷闷的咳,后来越来越重,渐渐的一声接一声,咳个不停。
一心求死的心辰不知在屋子里烧了多久,咳了多久,终于在不退的高烧中,迷糊了意识,昏死了过去。
可直到她昏迷,她也没有等到那个她仍抱有一丝期盼的身影。
心辰的愿望,没有实现。
再一次醒来后,这具身体的主宰,仍然是她。
房间中,一片黑暗,显然这次她醒来,是在夜里。
雨应该早就停掉了,房间内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隐隐的海浪声,远远的传来。
心辰一动不动的躺在地板上,苦笑着泪流满面。
孤单的睡去,寂寞的醒来。
她就象一株路边的小草一样,没人关心,没人注意。
其实,她大可不必悲伤,这一切,她早已习惯不是吗?
她不是万众瞩目的北辰,不是受尽呵护的北辰。
她只是,不被欢迎的,不被期待的,不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心辰。
一个本来连名字都不应该有的人。
高烧过后的身体,虚弱而疲倦。
肺部似乎有把火在灼烧,又似有一根羽毛在轻轻乱拂,又热又痛又痒。
“咳咳咳……咳咳咳……”咳嗽声接连不断,没个暂停,一声比一声密集,一声比一声响亮,似乎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一直咳到天亮。
当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到她旁边的地板上时,心辰瑟缩在墙角,一边不住声的咳嗽,一边呆呆的盯着阳光看了好久。
阳光是世界上最光明的东西,万物的生长都需要着阳光。
可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仍然存在。
细想来,这黑暗和阳光,其实正如她和北辰。
北辰是阳光,永远醒目的站在大家面前,占据着大家所有的关心和爱护。
而她是黑暗,永远只能躲在北辰的后面,或者顶着北辰的名头,卑微而小心翼翼的活着,一边羡慕的看着大家呵护着北辰,一边在害怕着自己有一天会被发现,被讨厌。
现在,她被发现了。
所以,她被抛弃了。
一想到大师兄那声“对不起”,心辰紧紧的捂住了胸口,窒息到喘不上气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
午后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轻浅的脚步,然后门被敲响了。
心辰慢慢的坐了起来,用手梳了梳萎乱的长发,才轻轻说道:“请进。”
一袭白衣,飘然而入。
心辰抬头望去,眼睛微眯。
光明与黑暗,分界的十分明显。
而她就坐在黑暗中,抬头看向光明中的人。
光明,是黑暗多么向往的所在啊,可黑暗,却根本不是光明所在乎的……
心辰一捂胸口,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咳……”
心辰不想再咳了,可喉咙痛,肺也痛,这咳嗽她止也止不住。
一看到她这病歪歪的样子,东日楞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问道:“你生病了?”
白衣的大师兄,比蓝衣的大师兄少了一份儒雅,却多了一份出尘。
蓝衣的大师兄,象是一位诗书蕴华的教书先生,而白衣的大师兄,冷峭飘逸,象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仙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而她,不过是黑暗中顽强生长的野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呵!
心辰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是呵呵憨笑:“没事,快好了,咳咳咳……”
她嘴上说着没事,可那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却是出卖了她。
东日走过来,蹲下身去,伸手摸上了她的额头。
一股淡淡的清香扑入鼻端,心辰心中不由一荡。
但随即,又一股涩意涌入心头,她立刻收敛了念头。
大师兄,不是她的,不要肖想,不要肖想!
“发烧了。你怎么没叫我?吃药了没有?”
面对病人,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这让心辰又想起了她刚醒过来时,他每次喂她吃药喝粥时,那毫不掩饰的温柔。
可惜那时的她不知道,他的温柔,不是给她,而是给北辰的。
心中又一阵刺痛,心辰一边咳嗽着,立刻手忙脚乱的从储物戒指中找药,一边嘿嘿傻笑:“都烧糊涂了,我这就吃药。”
胡乱翻出一个药瓶,心辰倒了一粒药就要往嘴里塞。
拿药的手,被攥住了。
心辰呆呆的看着攥着她的那只修长的手,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抬头。
“辰儿……心儿,你都不看看这是什么药吗?药哪能乱吃呢?”温柔的声音,带着三丝责备,七分宠溺,一如从前。
心儿……
她的新称呼吗?
好,好,心儿就心儿,他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反正,总好过叫她辰儿。
一叫辰儿,就会让她想起北辰来。
想来,他叫她心儿,也是有着如此的想法吧。
一边胡思乱想着,心辰一边低下头去,看向手中的药。
回灵丹。
果然不是治病的。
“给。”一粒指甲大小的碧绿的药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拿着它的手,熟悉的很。
“哈,培元丹,对,对,生病了就应该吃培元丹才对,培元固本,才能身体健康嘛。”心辰拿起那粒药,就往嘴里一丢。
“呃……呃……”丹药太大了,根本咽不下去,噎的心辰直翻白眼。
一杯水即时的出现在眼前,心辰赶紧接过去,咽下了那粒该死的药丸。
后背被轻拍了几下。
心辰却羞愧难当。
真是丢死人了,吃粒药竟然差点噎死!
喂心辰吃完药后,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尴尬的静默着,只除了,心辰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过了一会儿,东日先开口道:“以后若不舒服了,早点说出来,你的身体本就不好,应多加保养才是。”
心辰刚刚有点雀跃的心,又沉入了海底深渊。
他在乎的,只是这具身体而已……
应该的,应该的,正常的,正常的,身体是北辰的,是他心上人的,他在乎是应该的!
压下心中的不舒服,心辰一边咳一边呵呵傻笑:“大师兄,你找我有事吗?”
东日见她精神了一些,随意的站起身来说道:“乌眚前辈醒了。”
心辰有些惊讶道:“不可能啊,他应该睡一个月才醒,这才多久呀他就醒了。”
“我也不知道,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吧。”东日向着坐在地上的心辰伸手,似乎想要拉她起来。
心辰却没扶他的手,而是一个打挺自己站了起来。
可惜她用力过猛,久病之躯根本受不住,脚一软头一昏,好悬没摔倒在地。
东日被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去扶她,她却随意靠在了墙上,躲过了他的手。
心辰一边靠在墙上,一边抚着胸口喘息咳嗽。
若是以往她发生这种情况,她早就让大师兄抱她过去了。
现在嘛,还是靠自己吧。
“大师兄,你先过去吧,我先运功调理一番再去。”
东日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
心辰假装低头整衣,不敢与他对视。
过了足有十个呼吸的时间,她才听到他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然后脚步声响,门被轻轻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