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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二 武林盟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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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下扬州,又有诗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扬州,是个极好的地方。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李婧惊讶,“好多人,比赶集时的人还多。”

雷息拉着那头倔脾气的驴子往前走,他对这热闹的景面没有太大感慨,少时也曾游历过大川大河,那些城镇虽不是摩肩接踵,但也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走了,再迟了就没地方住了。”

“哎,书生,你等等我。”

“明个我要来逛逛,你得陪我……你什么表情?”

“固所愿耳,不敢请耳 。”

“哼!”

是夜,华灯初上。李婧坐在大堂里,点了几道好菜,正托着腮子百般无聊,她把视线向下投去,天刚擦黑,街上就已经挂了大大小小的花灯,正是不夜之城。

少女们三三两两成群,擦了胭脂,绿云上或者朱钗,或者步摇,添三分贵气。少年们提了花灯站在另一处,锦衣华服,腰上挂着佩玉之类的物件,等着自己的心上人。

李婧对这情景很是好奇,她看的目不转睛,连雷息来了都不知道。

“先吃饭。”雷息自顾自取了箸,先夹了菜放到李婧碗里,才低头吃饭。

“我知道。”李婧看了雷息一眼,扒拉了几口饭,又把头扭到窗外。

夜缓缓盖过扬州城,只把花灯映得更亮。远处忽然升起一道烟火来,拨弄了夜的纱幔,变幻出瑰丽的色彩。

李婧斜靠在窗边,夜风吻着她的脸颊而过,留下一点醉意,在她心底化了一滩水。“真好看。”她呐呐道。

这声音很温柔,少了平日里的张扬,多了一份柔软,雷息放下碗筷,借着短暂的壮丽看清了李婧。

她的眸子似乎有无数个灯火,在等待着一个人归来,再一看,只有一簇光芒,那是楼下的灯光。

雷息突然想做那个归来的人,把她眸子里方灯火吹灭,然后重新点上一盏灯,等着自己的那盏灯。他想,他是喜欢她的。

那双眸子倒映着千万灯火,也汇聚了世间的男男女女。李婧突然看见,那个人取下一盏花灯下来,和另一个人交换了手中的花灯,执着她的手,与无数人一起,走向远处的河流,再也看不见了。

李婧张了张口,想说一句恭喜话。

“婧儿,你怎么哭了?”雷息关切道。

李婧回过头去,泪水忽然模糊了她的视线,在那片朦胧中,李婧见到的,是一种看不懂的情绪,它很亮,不会一闪而过,也许从此停驻在那里,不会离去。

“我,高兴。”李婧擦了把脸,她提高声音想把心中的失落掩去,“我就是高兴。”

雷息走过来,轻轻将她抱住。“你哭吧,我不看。”

**

青石铺成的小路通往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一个的身影打在窗上,衬着这无月的夜里,莫名多了几分可怖,恍如缠绕不休的恶鬼,一次又一次前来索命。

“再说一遍!”那人脸上满是阴翳,温暖的烛火照不出他的和蔼,只透出一股阴森。

“属下有罪,那雷息身边好像有高手保护,几次刺杀都是失败。”堂下跪着一个黑衣人,此时是冷汗浸背,浑身发抖。

“他一个穷书生,哪来的钱请人保护?”他眯了眯眼,这事他干得很小心,只求雷息死于非命,把他手里的事给埋到地里去。

黑衣人的身子伏得更低了,“照庄主的意思,我们之前是伪装成普通江洋大盗。后来雷息结识了一个黄毛丫头,此后屡次失手。”

“说重点,我不要听你废话。”他的大手拍在桌上,留下一个完整的掌印。

“就是,就是那丫头,那丫头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她身后似乎有高人。”黑衣人加快语速,一口气把话全讲完了,“我们没办法,改用下毒,但那丫头懂点医术,我们下的毒,都被她用各种手段给搅黄了。”

听完这话,上头再无声音。黑衣人跪在那里,大气不敢出,是死是活全在那人的一念之间。

“你的意思是,那个黄毛丫头来头不小。”一双锦鞋走到黑衣人边上,上头的刺绣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是,背后的人武艺高强,从不露面。”黑衣人闭上眼,不去看那双鞋子,“我们都是被震伤内腑,伤势难以恢复,不得已,只能先回来养伤,望庄主恕罪,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你说震伤?”他弯下腰来,钳着了黑衣人的手腕,一探脉,他就认出了这伤,是的,他再熟悉不过了,十八年前的一幕幕忽然全部从湖底浮现出来,在他眼前上演。

“琴声,剑气。”他重复念着这两个字,然后狂笑起来,失了平日里的仪态,“他果然没死,果然没死。”

“庄主。”黑衣人不明所以。

“那个妖女肯定也没死。”他抓起黑衣人的衣襟,眦目欲裂,“那丫头多大?”

“看着不过十七八岁。”黑衣人吓了一跳,只把自己知道全都说出来,“和雷息很是要好,一路同行。”

“雷息……”他冷笑了一下,之所以会派人追杀武林盟主之子,就是因为对方的手伸的太长,凭着他父亲是武林盟主去各大门派拜访,得了不少情报,想为当年的血案翻案。

“你想翻案,我就让你自身难保。”

烛火忽然迸裂出一个烛花来,照亮了他的面容,那眉眼,依稀有当年的痕迹。

**

雷息是被一阵阵敲门声吵醒的,“书生,快起床,日上三竿了。”

雷息翻了个身,他眯着眼睛望向窗扉,关得很紧,只有几道光线逃进来,穿过无数尘埃,在地板上留下几个圆斑。

这么迟了?雷息半梦半醒,他记得,昨晚和李婧闹了好久,喝了不少酒。再然后,雷息捂着头坐起来,他记不清了。

“书生,醒了就快些起来,我在楼下等你。”李婧不再敲了,隔着门对雷息喊道,她带着那只雪狐匆匆下楼去,像阵风似的。

慢慢吞洗漱完,雷息走下来吃饭,他穿了件皱巴巴的衣服,头发也是胡乱扎了了事,下巴冒出些胡渣,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不已。打算吃了饭再回去休息,昨晚闹得太狠,这会人还不清醒。

“你的醒酒汤。”李婧端了一碗难闻的东西放到雷息面前,“喝吧。”

雷息低头嗅了嗅,冲鼻的味道钻入他的胸膛,直上脑门,他忍不住朝一边咳了几声,“怎么这么难闻?”

“良药苦口,快喝。”李婧催促着,把早饭摆到雷息面前,要他吃了。

“逛街的事延期再谈,我这会想休息。”一看李婧整装待发,雷息的头就更疼了,姑奶奶,能不能让他休息一天。

“不要你去了,你快把它喝了。”李婧把碗往雷息面前推了推,有些焦急。

喝下那碗难闻的醒酒汤,雷息忙给自己灌下一碗粥来,等他喘过气来才问李婧,“今天的你很奇怪。”

“我啊。”李婧抱着雪狐,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飞快划过一丝黯然,雷息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再一看,是朝气蓬勃的笑容。

“你快些吃就是,再迟了就等不到了。”

等不到什么?雷息咽下嘴里的包子,又喝了一口粥,不太清楚李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拿起盘子最后一个馒头,正要往嘴里送时,就被风风火火的李婧拉走了。

“我饭还没吃完。”

“再迟就碰不到了。”

李婧要碰的人,是另一个客栈里的楚若。

“平时这个时候,都是去麻姑那。”用过早饭,楚若坐在房里沏茶,饮下苦涩的茶水,他皱了皱每天。毕竟是在外面,比不上家中,这茶难喝也不奇怪。

“楚少是不习惯。”解红坐在镜前,取了画笔细细描眉,她的笑容一直没变过。

楚若没回话,只把茶杯放下,不肯再喝了。他站起身来眺望窗外,等着解红梳妆打扮完。

那道身影乘着日光送到解红面前,画在铜镜上,解红放下笔,用手在镜上轻轻勾勒,描出他的身形。真好,解红想道。

许久之后,她才收回手,走到楚若身边,与他并肩驻足观赏这扬州城的美景。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游遍苏杭也不算虚掷此生。”

“只要能跟在楚少身边,就不算荒废年华。”

解红的话很轻,话里的愿望也很卑微,生怕楚若反悔离她而去。于是就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楚若,提醒着自己。

“就爱乱想。”楚若点了点解红的额头,无奈道,“傻里傻气。”

“我,没……”解红捂着额头后退了几步,不再解释了,似乎是怕楚若再说。

见解红有些发愣,楚若不好再打趣。“我陪你出去走走,老在待在客栈也无聊。”他从解红身边走过,衣摆轻轻一旋,在解红眼前划过。

解红一下慌了神,上前紧紧抓住楚若的手。

“怎么了?”楚若诧异地看着解红,想要挣脱开,但抓住他的是解红,楚若只能僵硬下来,一动不动。

“是解红失礼了。”解红飞快收回手来,她将那只手拢到袖中,什么都不想,“方才觉得,解红再也找不到楚少。”

从这个角度,解红只能看到楚若的侧脸,她看不清楚若眼中的感情,只听到楚若的声音,他说,“解红,你想多了。”

但愿如此。解红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楚若已经从她身旁离开,外面的光线接着门全部涌了进来,像一只巨怪,吞噬楚若而去。

但是突然有个人映入解红的眼帘,她像一团火,轻轻松松点燃了楚若。是婧儿,楚少最在意的人。

“师父,徒儿好想你。”

“没规矩,这么大了还乱来。”楚若怀中多了一人,他往后走了几步,将她抱稳,脸上化现出宠溺,就连眼角也是柔和的。

“因为是师父啊。”李婧的拥抱永远都是那么自然,没有一丝迟疑,她的笑容也是璀璨的,能点亮楚若眼中的光明。

楚若替李婧理了理发鬓,不带一丝缱绻,他只把李婧当做没长大的孩子看,“瘦了,麻姑看见又要说我。”

“才不会,师父是替我好。”李婧埋在楚若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退出身来拉过后面的人介绍,“他是我的朋友,叫雷息。”

楚若看去,那个人的衣服有些邋遢,有几处皱巴巴的,下巴有着青印,眼底挂着两个黑圈。这副模样有些失礼呢。他正想说什么,却见对方神色激动,似有千言万语。

“雷公子……”

“大哥哥!我是息儿!”

“……”

场面一时安静,李婧扭头看向雷息,一头雾水。“你认识师父,不可能啊?”

“雷公子。”楚若笑如春风,“你我素昧平生。”还大哥哥,老子看着都比你年轻。

“十八年前的白帝城,大哥哥……”雷息猛地刹下话来,他看着容貌未改,依旧年少的楚若红了脸,讪讪改了称呼,“是您给了我一串糖葫芦,带我回到父亲身边。”

“十八年前?”想到自己的年龄,李婧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假。她把目光望向楚若,等着他的回答。

楚若的神色很好地解除了雷息的尴尬,他先是有些疑惑,一副回忆往事的模样,然后恍然大悟,“是那个哭起来像小姑娘的孩子。”

雷息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他小时候是爱哭。

李婧却甩开雷息的袖子,怒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知书达理的男孩子。”从小到大,师父口中永远有一个特别乖巧,是别人家的孩子,为此自己不知哭了多少回,结果那个人就是雷息。

“是楚少的旧识?”解红走过来,看到雷息的打扮有些吃惊,她很快掩盖过去,脸上只有浅浅的微笑,“倒是风流不羁。”

雷息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地里去。

“有过一面之缘。”楚若睁眼说瞎话,“如今再见,只能说是缘分。”这一路上,他早就把雷息看了个遍,就差没验明正身。

听到楚若的回答,雷息越发羞愧了,他突然记起一路上保护的东西,几乎跳起来和楚若说,“您的琴,我去替您取来。”

那样子,很像是掩面而逃。

等人走了,李婧向楚若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她早就知道师父在背后保护着自己。

楚若收回目光,瞧见李婧的鬼脸,两两对视,终是失笑,“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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