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三十章 离歌(三)
第三十章离歌(三)
季鹭离开太空港战地的时候。太空港之上黑蓝寂静的天幕与荒芜贫瘠的星球大地连接的地平线上泛起了鱼肚白。
明亮干净的万丈光芒,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注视着这荒芜星球上残虐的一切。
这样圣洁自然的美好,令嗜血者有一瞬的怔愣。
季鹭平静地看着天幕从万丈金光变为沙尘漫天。
他们离开了太空港的人造美好的上空,进入了维尔德勒斯星球真正的大气层中。
风沙尘土飞扬聚集,乱风如上帝孩童之手,随意拨弄玩乐着这里的一切。
耳边是轰轰隆隆的引擎声,飞行器在慢慢向地面靠近,季鹭感觉到那种身体感官上的失重带来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渐渐地,她又看见沙漠恶墟中的一片机械遗迹了。在那样荒芜死寂之中遗世而独立,这么看上去,那片机械遗迹竟也被衬托出几分风骨来。
对于拜旦那人而言,在对付机械族时是不需要任何同情等多余的感情的。
所以为了进入机械之城,负责秘密行动过的小组在以特殊残暴——毁坏遗迹的方式下,终于打开了通往机械之城处的机关。
遗迹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扬起的尘埃仿佛是它们在残喘。
而他们只是冷眼相看。
负责此次突袭小组行动指挥官是季鹭——或者说是拟态西缪。
因此她身先士卒,第一个进入机械之城。
一股的寒凉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陡然清醒。诡异神秘的机械建筑面无表情地站立着,审视端详着不善的来者。
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寂静如初。
眼前正对的恰好是总指挥中心。总指挥中心如同带着奇异磁场的上古巨石,远远望去,好像堆叠着浮在半空中。
季鹭的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她想见到他,却又怕见到他。这两种情绪交织着,令她难以有一瞬干脆利落的决断。
最后还是担忧难过占据了她的内心。
人在不勇敢的时候容易想到过去。她这时就想起西缪曾在这机械遗迹中、在那个已死去的机械人手中救下她的时刻。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感激他。
……
眼前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清晰地显现出此刻双方的战况。从现今情势来看并分析,机械族会暂时与拜旦那精锐打成平手。
机械族所拥有无限持续的体能和战斗力,因此打持久战,对于机械族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但是假若拜旦那想速战速决,攻击迅猛多变的话,机械族一开始的精心布局,可能会全线崩溃。
况且,还不止这些。倘若他们意识到这调虎离山之计,那么机械城就难以保全。
他要保全族人。
就必须要杀了一个人——林莫岸。
机械族之所以会先发现这场还未起硝烟的战争,是因为林莫岸。
林莫岸想方设法从机械城中逃出之后,很快就被守卫的机械士兵发现。机械士兵派出微型纳米机械人进行跟踪,并将情况第一时间报告给谢尔指挥官。
谢尔随即调派组建军队。机械城中自我意识觉醒的机械人数量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拥有自我意识的指挥级将士更是少得可怜。
于是,谢尔打算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毕竟机械城中军士力量小。而他身为机械城最高指挥官又有保护那些自我意识已觉醒的机械族人的职责。
他们,或许可能就是他们种族的希望。
所以他必须要再选择一个搭档。他去太空港诱敌,机械之城内的机械一族就要立即离开。他必须要找一个人能够替他保全族人,又能,尽全力护住机械之城。
最后,他走了一步险棋。选择了西缪。
作为曾经老指挥官身边的得力军士,他的军事才能以及测评出的战斗力和体能强大无比。
他当然堪此重任。不过,谢尔唯一担心的,就是西缪的个人意愿。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西缪竟然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西缪答应,但他也有条件。
既然要合作,那他就必须要拿出些应有的诚意。在他听完西缪给出的前提条件之后,谢尔久答应了。
因为这其中没有半点利害关系。
想起西缪提的这个条件,若不是他的自我意识觉醒地较早,谢尔可能也不会明白。
为什么西缪不让他直接去把季鹭抓回来,反而只要让人盯住季鹭就好。
雌性与雄性求偶时产生、分泌的化学因子,从而令其产生”爱”的感情。对于这种”爱”的感情而言,不就是要求、或说是会令雌性与雄性忍不住要时时刻刻在一起吗?
就像他,无法忍受黛离开他的身边。
这每分每秒,如果可能,他都希望能与黛一起度过。
可他竟然能忍受,并且还云淡风轻地只提一个要求——盯牢季鹭。
谢尔觉得这些智慧生命体们太复杂。
他想不通他们的感情,于他而言,时时刻刻与喜爱的人在一起才会快乐。
可是,于西缪而言,就不是了。
如果不是,那么难道对于他而言,离别才是快乐的吗?
随着全息影响战况上两方攻击、数量等的数据分析。那不断跳动闪跃的数字,令人焦灼期待的同时,又给了他们绝望。
听罢副官古板、面无表情地报告着当前情势以及随即而来的预知。
谢尔舒出长长的一口气。
他握紧武器,转身就离开了舰桥。
对于机械人而言,没有什么所谓的生死。所以,谢尔也没有畏惧死亡的情绪。
有温热的、充满生命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然而,在厮杀暴戾的战场上,这种气息往往也是死亡的来始。
只有鲜血蔓延的味道,才会如此温暖又富有生命。不过这些生命即将死去。
这是拜旦那人、或者说宇宙中所有形式存在的生命体在死前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留念。
只有机械一族,他们没有生死。死去,只是看不见的意识消亡,没有鲜血,这宇宙,自然也不会记住他们。
可是黛,我不会死去,只要你记得我,我就像还活着一样,陪着你。
……
季鹭低头看了一眼拟态器。深色金属上跳动着一个鲜红的数字,旁边还有不断跳动的小数。
还有五个星时。
她必须要快一点,赶在今日天黑之前。否则她拟态的一切伪装都将消失。
萨尔多分派给她的突袭小队一共二十五人,人数虽少,却都是精锐英豪。
他们此时在总指挥中心旁,以灌木树林为遮蔽,阻挡外界的视线。
他们在灌木丛中静待着,等待太空港指挥处即将传来的机械城地图。
总指挥中心是机械城中最雄伟的建筑,同样也是最肃穆威严之处。
而那一间囚室就是在总指挥中心的地下。
西缪或许仍在那里。
小队中负责与太空港指挥处联系的一名上士蓦地压低了声音喊她,道,”报告,长官。”
这声叫喊将季鹭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季鹭稍稍平复了心绪才顺着声音循去,那是一位年轻的上士,他穿着深色军服,站得笔直,十分有礼。
她朝他点了点头。军士毕恭毕敬地继续说,”萨尔多指挥官通讯处的军士说,绘制图的改造人林莫岸被机械族所杀,已死。”
瞬间,季鹭胸口一滞,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填堵上胸口,令呼吸也变得沉重艰难起来。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吗?季鹭有些茫然。
可是,没有绘制地图,怎么能清楚知道这里所要突袭攻击的要处?
除了眼前的总指挥中心,机械城中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军事基地建筑等。
也不知怎么,季鹭就感觉仿佛为机械族松了一口气,又或者说,也是为了黛。
树影摇晃,沙沙声作响,好像天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筛子,他们的命运随着筛子上下颠沛流离着。除此之外,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的长官发号施令。
拜旦那帝国处的正统精锐军部队,对长官是绝对的服从。对于长官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不敢有疑议。
”西缪”目视远方的总指挥中心,沉声命令道,”你们回机械城入口守着,联系太空港指挥点——派一架全息影像扫描的侦查战机,将这机械城的一切都侦察清楚明白后,再依图上方位袭击。”
”西缪”的目光看向最前方的一位年轻的军士,”我先前往总指挥中心。我离开之后,小队的临时指挥官由威尔负责。”
他们向他致礼。
”西缪”没有迟疑,看了一眼面容镇定的威尔,然后转身一人前往总指挥中心。
……
季鹭之所以支开那些人自己只身一人来到总指挥中心,其心不言而喻。
总指挥中心的大厅中空空荡荡,昏黑寂静。金属材质的墙壁地面上暗淡的反光就像扭曲浑浊的水漩涡。
身处光怪陆离之中,季鹭什么也不敢多想。就凭借着脑海中原先的路径走向大厅左侧。
一个银白色散着淡淡光晕的地方就是识别码信息卡的槽口。
幸好在萨尔多对她乘坐来的机械军车进行检查时,她就拿走了那名高级操作员的机械人的识别码。
主要还是警惕他们会查出些什么,然而后来机械族的突袭把所有事情的步调都打乱了,因此他们也没查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槽口的识别码是初级识别码。那么她手中的信息卡是可以让她进入囚室的。
信息卡由某种季鹭也说不上来的粒子所构成。信息卡其实并不是卡,只不过上面的粒子上带着特殊的信息。
所以读取识别码,只是读取粒子中的信息。
光晕快速地跳跃、亮了三次。季鹭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随着这几个闪跃的光点变得有些难言的不安、还带有几分雀跃。
面前漆黑的金属大门自动打开。里面是深黑一片,犹如深渊之海。极高的气压,逼迫着你无法继续深入;绝望死寂的永夜,压抑着所有生灵明亮的一切。
自动感应灯随着季鹭踏出的脚步渐渐亮起。
囚牢通道中有干扰器。季鹭手腕处的拟态器亮起了淡红色的警示信号,随后就暗了下去。
拟态消失。
季鹭瞬间变成了自己的样子。不过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越往里走,走廊就变得越来越狭窄。随着两旁空间的缩减,会令人感到无所适从的焦灼慌乱。
不过很快。在季鹭走过一段无人、简洁到只有金属四壁的走廊之后,眼前的空间倏地变得宽敞明亮起来,立即就豁然开朗了。
她甚至不需要特意的看。就知道,两旁的囚牢中,空无一人。于是,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这里本就寂静得可怕,现在只有她如风的脚步声。她的眼角极快地一一扫过。
没有,都没有。一个囚犯都没有。
季鹭都来不及去想,他们是什么时候被直接处决的,或者说还是被囚禁到了别的地方。
她只是一声不吭地走着,步伐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仿佛这样,就可以跟上她胸膛中这颗心脏慌乱无措地跳动的节奏。
直到在走廊幽深尽头,她站定。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一瞬间,她感到深深的颓然无力。
季鹭根本就没有高级识别码。她来似乎了也是白来。她根本就进不去,怎么能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不过。在静默了一段时间后,清理了那些失控情绪的大脑开始运作起来。季鹭发现门上面有个透明的小窗口。
她有点不死心。既然都来了,她总不能不清不楚地就走了吧。
假如他还在里面,那她起码能想想办法。
总之还了他的人情——她特别不想欠他。
假如他也不在……
季鹭下意识逃避了这个问题。
她抬头用目光丈量了一下。
大约一米八的高度。这个高度对于机械人而言是标准高度,可是对于身高一米七不到点的季鹭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
她身高一米六六,加上手臂长。
看着那扇小窗,她歪着头想了想,是能够得上的。
不过。就算能够上意义也不大。因为,她的手臂肌肉根本不可能撑起她这个人。
尽管如此。季鹭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踮着脚伸长双臂,手指使劲去握住透明小窗口的边缘。
她抓住了边框,可是,她的手臂没有那种力量能让她撑起自己,一窥里面的情况。
季鹭颓然失望地放下了伸得酸痛的双手。不过她仍然踮着脚,心下还在想着对策。
里面的情况她一无所知。
西缪也有可能比之前伤得更重,又或者,他不在这里,被秘密转移,或者
蓦地,她身子一轻。
还没反应过来,季鹭的脸就对着那透明的小窗口了。里面漆黑一片,不过有片幽幽的微光,使她能够看清其中一部分。
但是,现在并不是适合思考他是否在里面这件事了。
透明小窗口被四壁银白的金属反映出淡淡的模糊的光。里面勾画出她身后模糊的面容。
他的眼睛既不是黑洞洞的也不是红亮亮的两点。没有明显的光照射在窗口处。这个人,不是机械人。
在这样的时间、地点。除了这囚牢中被机械族囚禁的其他罪犯,就没有除了机械族以外的种族了。
男人温热的手放在她腰侧两际,仅仅只是这样将她托着抱起来。说明他臂力过人,体能等级或许不容小觑。
季鹭本就没有半点能力、基因优势,现在她还是完全被他制住了,没半点回旋的余地。
男人的气息分明而熟悉,萦绕、包围着她。她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直觉告诉季鹭,这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想起之前来到这囚室时,那些被关押的囚犯——神经质、病态、奇诡、残虐。
而身后的这个人,极有可能也是如此。
季鹭选择不动声色地缄默着,对付这样的人,就不能激怒他。否则自己会死得更快。
男人果然有所行动。
季鹭明显地感受到背部靠来的温暖。周围太静了,甚至那里胸膛处有轻微的心跳声季鹭都能随着他胸口呼吸的起伏来听到。
男人的气息越来越浓重。他低下头,微凉的鼻尖划过季鹭的后脖颈处的血名。季鹭心下正感到惊疑又奇怪时,那种很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柔软的唇瓣细细地吻着,带着某种病态偏执的感情。吻了还不够,他又重重地吮,直到那象征着独占欲的血字周围,布满了暧昧的红色小草莓。然后,又是带着怜惜爱意的细致轻舔,一点点的舔,仔细又…让季鹭感到难耐的痒。
甚至有些受不住了。男人的鼻息在她周围若隐若现,仍然很平稳,她几乎可以想象,他清冷禁/欲的面孔。
终于。男人不再托着她了。
他压着季鹭,将她压在银白金属墙壁上。他的手扶住她的肩,低下头就吻了下去。
这个人的一切季鹭只能感受到却无法清晰地知晓。他俯下身,吻她的时候。在她眼前,他的面孔仍然是漆黑的。
但唇齿间的不可思议的温柔流连,令原本要与他在吻上“同归于尽”的季鹭感到疑惑茫然。
她没有说话,而他也只是静静地吻着。
在此之前,他已经忍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