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婚
明珠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见狼人正疑惑地看着自己。明珠拍拍水面,缓缓道:“进去,洗澡。”狼人一头雾水,没有动静。明珠半拉半推,硬是把狼人弄进水里。
她拍了拍狼人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后把他的头发仔细地清洗干净。狼人的头发又长又脏,很多地方都结块了,明珠拿梳子小心翼翼地梳开来,偶尔弄疼他了,狼人也会发出警告的声音。
等她好不容易把头发洗干净,发现水温又快凉下去了,于是赶紧帮狼人洗澡。她用毛巾先把狼人脸上擦洗干净,这才发现狼人其实生得很好看,不是汉人那种儒雅的俊秀,是一种野性美。他大概十七岁左右,五官坚毅有型,很有男子汉的气息。
而洗干净脸以后,也能看清楚狼人的表情。他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眼睛里单纯茫然。
下人们都跑得远远的,没有人帮忙添一下热水。明珠得在水温降下来之前,赶紧帮他洗好。她很快帮狼人洗好上身,但是再往下……
她咬咬牙,让狼人站立起来,然后闭上眼睛,摸索着帮他清洗。
狼人从来没有洗过澡,因此身上搓下来的泥团特别多,很快水里就一片混浊了。明珠努力把他想象成一个孩子,一个从小缺乏关爱的孩子,自己只是在照顾他而已,然后隔着毛巾,帮他搓洗下身。
狼人身体某个部位,明显发生变化了。
她担心动物的本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事,随便洗了洗,就让他出来了。她帮狼人穿上干净衣服,系好最后一根带子,这才松了口气,睁开眼睛。
眼前站着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乌发垂下,眼睛单纯清澈,认真地看着明珠。他身上穿着一身下人的衣服,虽然不太合身,倒也清清爽爽,像一个正常的人了。
明珠高兴道:“好孩子,以后我便叫你‘阿狼’好了。”
晚上明珠就回自己房间里睡觉去了,她怕阿狼夜里跑出来伤人,只好把柴房门锁上。结果阿狼嗷呜嗷呜地嚎了一夜,姜家上上下下十几号人都睡不着觉。无奈之下,明珠只好将他放出来,阿狼寸步不离地跟着明珠,明珠回到自己房里,他也紧紧跟着。
明珠无奈地回到床上睡觉,阿狼想跟上来,明珠把他打了回去。他很委屈,在地上徘徊了几圈,然后像只狼一样,盘成一团,卧倒在她床前,睡着了。
明珠醒来的时候,看见阿狼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又气又好笑。阿狼听见动静,也睁眼醒来,围着明珠,用头去蹭她的手。
明珠好笑地摸摸他的头,阿狼很满足地低嚎了两声。
接下来是要教阿狼说话。
明珠准备好一碟烤肉串,香气十足,阿狼眼睛倏忽放出光来,猛地跳到桌上,伸手就要吃。明珠拍了他的手一下,阿狼不敢再动,只好乖乖下来。他还不习惯坐在椅子上,因此还像动物一样蹲在地上,明珠示意他坐下,他想了一想,又蹲在椅子上了。
明珠无奈,手里拿着一串肉串,道:“我教你说你自己的名字好了。”她指了指阿狼,缓慢道:“阿,狼。”她重复了几遍,阿狼始终一头雾水,他歪着头看明珠,一下左歪一下右歪,模样很是可爱。明珠好气又好笑,又转变了策略,教他叫自己的名字。
她指了指自己,“明,珠。”阿狼还是学不会,一个上午下来,竟然毫无进展,阿狼还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只会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三天下来,狼人依旧蹲在座位上,依旧不会用筷子,依旧不会说话,然进展还是有的,他会自己独立洗澡了,虽然很排斥,但是明珠用眼睛瞪着他,他还是会乖乖地钻进浴桶里,给自己洗澡。
姜轩看见他这模样,也只好默认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何况阿狼本来就是一个人。
而她嫁进静王府的日子,也很快到了。
明珠舍不得阿狼,几日相处下来,阿狼像她的孩子一样,一步也离不开她。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想把阿狼一起带到静王府去,这个念头刚一提出,立即被姜轩否决。
姜轩怒道:“你越发没有分寸了,你把他当阿猫阿狗养着倒也罢了。静王府是个什么地方,静王是个什么人物,你竟然想把这畜生带过去,真是荒唐。”
说也奇怪,阿狼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还是听得懂话的。他龇牙咧嘴,冲姜轩发出警告的声音。
明珠摸了摸他的头,他就安静下来了。
“阿狼和我相遇是缘分,我既然救了他,便要担负起照顾他的责任。等他能独立生活了,我便不再管他了。”明珠抚摸着阿狼的头,如此说道。
姜轩叹息道:“妇人之仁,早知当初便不该留他下来。且不说他心智不全,处处依赖于你,单单就他是个男子,你就应当保持距离,不可亲密过度。”
明珠觉得好笑,道:“他分明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事,父亲思虑过多了。”
姜轩道:“你当他是个孩子,静王能这样想?旁人能这样想?你嫁过去以后,便是静王妃,行事须处处小心,哪里有带着这个……”他看到阿狼的眼神,硬是把畜生两个字吞了回去。
明珠道:“按照祖习,王妃可以从自己娘家带陪嫁下人过去,我别人不要,就要眉芝和阿狼两人陪我。”
她眼神里满是坚定。姜轩看她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而另一边的静王府里,有“鬼眼”之称的怪才方誉恒妖娆地卧在榻上,静王刘策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写些什么。
方誉恒道:“明天姜家女儿就要嫁进来了。你这是打的什么算盘?”静王头也不抬,道:“父皇以信德治天下,昭王悔婚,便是无信无德,违背了父皇当年承诺。”
方誉恒道:“人家又不傻,没亲口承认悔婚,把事都推到姜家女儿身上去了。”静王道:“他虽没明说,父皇母后也看得分明,知道他对这门婚事无意。”
“那不是正好?他若应了这门婚事,便是自讨没趣。他若反对这门婚事,便是忤逆皇上。横竖都是他难堪,我们坐看好戏便好,你又何必横插一脚?”
静王淡淡道:“你虽有过目不忘、明察秋毫的本领,却看不透这人心。你方才说的这些,也正是父皇母后为难之处,他们既不愿意强求婚姻,又不能失了颜面,如果那日姜家小姐坚持下去,恐怕母后也下不来台面。若是以抗旨之罪治之,又违背了仁德治人的道理。”
方誉恒坐直身子。“所以你出面解违,是为了替皇后解围。”
静王把笔搁下,道:“反正我静王府,多一人少一人,也并无关系。”
第二天静王府大婚,京城上上下下很是热闹,百米长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走过了几条大道,百姓都伸长脖子,挤在道路两旁围观。明珠梳洗打扮好,叮嘱眉芝好好看管阿狼,切莫出了乱子,然后盖上红盖头,坐在床上。
她在盖头内,什么也看不分明,只记得那天的唢呐声震天动地,很是热闹。一路都有人指引,她小心翼翼地上了花轿,从帘子那边掀起一角,看见眉芝牵着阿狼的手,跟在轿旁。阿狼左顾右盼,很是好奇。
花轿到了静王府内,有嬷嬷扶着她的手,走到喜堂。堂上宾客众多,昭王应该也在其中。主事的说完吉利话后,新婚夫妇便开始拜堂了。明珠隔着红盖头,看见眼前一双银丝鹿皮靴子,知道是静王站在面前。
她想象着那个神仙一样出尘的人物,穿着大红喜袍是什么模样,想着想着,竟然偷偷笑了起来。
也许自从静王在宴会上解围以来,她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喜欢上对方了吧。
三拜天地之后,明珠被人搀着,送入洞房之中。下人退尽,她偷偷揭开盖头,看见房间里布置喜庆,到处是大红色的婚饰,锦被里也早就压着咯人的红枣和花生,红烛在燃烧。
她就在这喜庆的婚房里,等到天黑,等到外面传来一声:“静王到!”她急急盖上盖头,调整呼吸,装作平静的模样,乖巧地坐在床上。
礼仪嬷嬷教过的流程她在脑子里已经过了许多遍,应该等静王先揭开她的红盖头,然后交杯酒,然后她伺候王爷更衣,再然后……她脸色一红,连忙止了念头。
而静王进房之后,并没有过来揭她盖头。她等了一会儿,心里忐忑,这时静王懒懒道:“来人。”
外面伺候的侍女连忙小跑进来。明珠一惊,这是个什么流程?怎么嬷嬷不曾提起过?她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自己揭了盖头,疑惑地看着对方。
静王虽然一身红袍,但气质依旧高贵出尘,像仙人一般。
他问道:“方才王妃进来后,碰了哪些东西?”侍女不明所以,答道:“王妃一路由人搀着,并未触碰桌上的东西,然进阁时,脚步不稳,扶了一下旁边的红绫。”
静王道:“将那段红绫烧了。”他转向明珠,冷冷道:“她坐的那张床也扔了,床上的被子枕头,能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就扔了。”
明珠眼中升起怒意。静王看也不看她,道:“从今天起姜明珠住在后苑养心阁内,不得允许,不得进入前院。”
明珠站起身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静王冷哼一声,道:“昭王不要的女人,难道就该我收着?”
他嘲讽地看了眼明珠,道:“你真以为本王娶你,是爱慕于你?”他嫌恶地看了一眼房间,道:“这屋子连空气也不干不净了,点上熏香,好好熏一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