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过年
一晃十几日又过去了,巫家忙做了一团。过年诸事冗杂,本就繁琐,又赶上张氏即将临盆。本来还算清闲的仆侍都忙了起来。
张氏的娘家从都中派来两个接生婆,又算上巫家请的,有三个,这三个接生婆时刻伺候在张氏身边,随时准备接生。
家中没有女主人的打理,乱作一锅粥,巫玥不得不接手去打理家务。
二十三要祭拜灶神,巫玥一早上就做了糖瓜。颍川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说法,所以巫玥只要准备祭祀用的祭品就可以了,而送灶神就得巫潜亲自去送。巫潜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送灶神的时候都要例行公事的说一番套词,巫潜却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倾吐对象一般,念念叨叨的跟灶神说了两刻钟。也不知灶神烦不烦。
送走灶神,二十四,巫家上下开始扫屋子,扫除,扫除,有除旧迎新之意。
忙活了几天,蒸了糕,炸了饼,眨眼就到了二十八,今年是平年,二十九过年。过年那天晚上要守夜,二十八晚上要早些睡,蓉媪说这叫攒觉,今天攒下睡眠,明年一整年都不犯困。
二十九那天一大早,东厨就开始忙活,等到了中午,一案上酒席便做好了,十二个菜,有鱼有肉,鱼是蓉媪亲自下厨做的,外焦里嫩,既美味,又有年年有余这样好的寓意。
可是,菜色虽好,人却未全,张氏大着肚子,不方便行动,就只有巫潜、巫玥和张氏三个人吃饭,巫家这个年过得很冷清,三个人各怀心事,饭也吃的没滋没味的。
赵氏因为阿灵出嫁了,没人陪着过年形单影只,寂寥孤单,她最近也跟着蓉媪去拜道德天尊了。巫玥听了这事儿觉得好笑,蓉媪带着全家人都开始拜祭道德天尊了。
饭吃到一半,巫潜就被张氏给叫了过去。张氏一会儿喊肚子疼一会儿又是大哭的,闹得巫潜烦躁极了。
巫潜走了,赵氏也没吃几口,就巫玥一个人吃了一桌年夜饭。
晚些时候,外面炮竹噼里啪啦的响,巫玥嫌冷也没出去。巫家也在放炮竹,炸得地都动了一样。她想到了三郎,这样的大节日,三郎肯定是跟荀家众人在一起过的,世家大族的强盛总是伴着争抢,不和气也是有的。
巫玥有时会想,三郎生命中缺失的东西太多,别人可能羡慕他生来就有的地位,一生都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可是,这些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而最重要的亲情,他却从未拥有过。他父母去的太早了。她要给他一个家,对他好。
大年初一那天,顾罗过来巫家拜年,与巫潜喝了半天酒,半醺微醉的时候跟巫潜说,“等天气转暖,学生就去都中,到时候就不能陪先生喝酒了。”
巫潜点头道,“年轻人去都中见识一番也是好事,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顾罗言道,“却是如此,此番与言慎一起,也有个照应。”
巫潜一听,双眼一瞪,“百纳说要跟谁去都中?”
“言慎。”
巫潜这才知道荀谦要去都中,他上次来时可是什么都没说,这荀言慎若是去了都中,他家阿玥肯定还不知道呢吧。
送走顾罗,巫潜把巫玥叫到身边,问道,“阿玥可知荀言慎要去都中?”
巫玥淡定点头。
巫潜就不淡定了,“当初为父能够同意你们的婚事盖因他荀言慎说不会效仿他祖父。所谓伴君如伴虎,我的女儿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他若还是闲云野鹤,大将军又怎么会答应不插手我的婚事。”
巫潜无言以对,唯有叹息,“他这是步郭奉孝的后尘。”
巫玥想了下,“父亲是在夸荀三郎大才?”
巫潜无奈道,“为父是怕他与郭奉孝一样,呕血身亡。”更何况,都中千万种风景,荀三郎若是被万花乱了眼,到时候他家阿玥怕是哭都找不到地方。
“不会的,许医士也会去都中,有他看顾着,三郎不会有事的。”
巫潜也不便再说什么。
正月初四那天下午开始,张氏便开始觉得肚子不对劲了,八成是要生了,想起玄机道长的话,张氏就想若是初四生了就不会如玄机所言,所以初四那天她就费力的去生,可是这孩子就是不出来。
巫家一宿灯火通明,接生的婆子在东厨和屋子里来回跑。
巫玥因为是女孩,不能去张氏的院子,就在自己屋里等,闹了大半宿,孩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巫玥琢磨着,玄机道长应该还是有些道行的,算出的这孩子的生辰八字许是真的。
中午的时候,有奴仆给巫玥过来报喜,说是张氏生了个小郎君,母子平安,巫玥松了口气,这孩子本来是没有的,如今有了,不正是说明事情真的可以改变,可以不去循着前世的路去走。
张氏生了孩子,没问是男娃还是女娃,也没问孩子怎样,先问的是什么时辰,一听说是午时,她差点没哭出来,她的儿怎么生来就这么苦呀。
接生的婆子太多,人多嘴杂,巫潜也没说什么。
等清了污秽,巫玥见了那孩子,小鼻子小眼的,长的很像巫潜。巫潜乐得合不拢嘴,巫玥长的比较偏向卫氏,如今儿子长得像自己,巫潜很高兴。
可是这孩子却是不得不送走的,所以,张氏的这个孩子暴毙了,在生下来七天之后,巫潜连夜把孩子送到了城外的白云观玄机的手中。
巫潜很不舍得,但是又没办法,只能客气的求玄机能够好好的对她他的儿子。
日子一晃就到了二月,巫玥整天惴惴不安,前世里就是在这个二月因为巫潜写了讨伐檄文,被夷了三族。巫家三族之内只有巫玥赵氏和阿灵,阿灵当时又嫁了大将军,自然不会受到牵连,而赵氏有阿灵,也得以保存,唯有阿玥,父亲一死,无依无靠,差点没被送到司马昭府上当歌姬。
可是今生不同,今生巫潜一点未曾参与他们的谋反,张家即便是被夷三族也不会牵扯到巫潜,可是张氏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保住的,这是巫玥最近一直忧心的事情。
风约的一封信就像是及时雨一样送到了巫家,风约信上说,巫潜既然已经明了自己的身世,就应该即日启程回天山去跪拜先祖,求得原谅,信上特地说明让他带着张氏。
巫潜接了信,有些为难,外面天寒地冻,更何况张氏刚刚生产完。
巫玥提议道,“父亲可带着母亲先去蜀地拜祭一下祖父祖母,蜀地温暖,等天气好了再从蜀地出发去天山。此时出发,等到了蜀地正赶上清明。”
巫潜想想也是,张氏自从嫁过来之后还没拜祭过他先父先母。
张氏自然不愿意走的,她的孩子还在城外的白云观,她这一走,孩子怎么办?
巫玥听了,道,“母亲可以去白云观接了弟弟一起走,弟弟是我巫家子嗣,去拜祭高祖也是应该的,神灵必会庇佑弟弟。”
竟是可以这样吗?张氏一听这还得了,恨不得立即下地,即刻赶往蜀地。
在两个女人的撺掇下,巫潜终于是启程去了蜀地,他走的那日是二月初三,刚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出了年就能出门了。
巫潜临走前嘱咐巫玥家中事宜如何打理,又托了赵氏帮忙照顾,赵氏自打阿灵走后,也已经没了那些争抢之心,道德经上的字倒是认得差不多了。
家中只剩下巫玥一人,她第一次觉得家中房屋如此大。等静下心来她想,风约定是知晓了什么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若是她没猜错,巫潜和张氏到了天山之后,一定会被留在那里,到时候即便是大将军也不能奈何他们,只是此生,怕是难再见了。可是风约为何要帮她?真是难解。
二月二十三那天,一队人马来到了巫家,指名道姓的要见张氏。巫玥便知,夏侯玄谋反的事儿败露了。
巫玥道,“父亲与母亲早在月初就出门游学去了,却不知都中何人叫我母亲回去,母亲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领头的人是陈琼,上次还跟巫潜喝过酒。他倒是个容情的人,“都中事情杂乱,要早作打算。”
如今消息还在封锁,陈琼也不便多言,只例行公事的让人在巫家里里外外的又搜寻了一遍,见真没有张氏和巫潜的身影,才道,“既是如此,那令父母何时回来,请知会一声,某便回都中复命了。”
巫玥点头应是,然后把陈琼小将军送出门外。
“敢问小将军,我姊姊在都中可一切安好?”
陈琼侧身上马,“令姊正得大将军青眼,一切都好。”
“那我就放心了。”
巫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一嘴这个,可是还是问了一句,大约是前世隔得太远,她已经快忘记阿灵的过失了吧。她是健忘的。
陈琼打马离去,鲜衣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