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021章
小丫头手背光滑，不见一丝伤痕，只有两道晶晶亮亮的口水印。
看来这只猫儿很喜欢她，想跟她亲近，可惜一下子表现得太过热情，把这小丫头吓住了，只有惨遭嫌弃的份儿。赵玠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场景，忍不住发笑，她僵着身子不敢动，试图把猫从手臂上拨下来，小小的脸蛋绷得结结实实，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居然怕猫？
他本该上前帮忙的，只不过觉得那场景太有趣，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这才赶过来解救。这种猫是波斯送来的品种，蓝眼白毛，体型不大，刚刚出生三个月，一直都是他亲自喂养的。说是喂养，其实也没怎么操心过，他把它们放养在宫中，宫中婢女都知道这是他的猫，不敢怠慢，平时他不在宫里时，便轮番过来给这几只小东西喂食。眼下他的猫被人碰了，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勾起食指拭了拭魏箩的红眼眶，嗓音悦耳：“怎么哭了？”
魏箩不是哭，她一着急就容易眼睛红，跟哭还差得远呢。虽然他刚才帮了她，可是一想到他又看她笑话，顿时对他感激不起来，抿着粉唇说：“没有哭。”
话刚说完，就见赵玠一言不发，目光促狭地看着她的门牙。
她立即变了脸，捂住嘴巴一脸警惕地看向他，想起那天在珍萃楼的一幕，生怕他再捏着她的鼻子逼她张嘴。
赵玠掀唇，她那里少了一颗牙，一说话便露出光秃秃的牙床。发音也不大标准，那个“哭”字漏着风，听起来格外有趣儿。偏偏她漂亮的小脸端的严肃，好像他只要一笑，她就立马跟他翻脸。他眼含笑意，偏要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正了正色问道：“阿箩是么？你怕猫？”
魏箩不想理他，于是选择不说话。
他也不着急，摸了摸白猫的耳朵，又问一遍：“怕不怕？”
魏箩摇了两下脑袋。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既然不怕，往后躲什么？赵玠也不拆穿她，拿着她的手放到小猫后背上，缓慢道：“既然不怕，就给这只猫起个名字吧。我看它跟你有缘分，要不送给你如何？”
魏箩头皮发麻，哪里有缘分？而且她一点也不想要好不好。她使劲儿把手抽回去，猫儿柔软的毛发残留的触感似乎还在，她找不到地方擦，便在赵玠袖子上蹭了两下，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语气诚恳：“这是靖王哥哥的猫，阿箩不要。”
赵玠唇角上翘，小丫头这会儿知道装乖了，刚才看他的眼神明明白白透着防备，以为他不知道么？他站起来，作势要把猫送进她怀里，“为何不要？靖王哥哥给你了，它就是你的。”
魏箩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睛睁得圆圆的，颇有些不知所措。明明自己就跟一只小猫一样，居然还怕猫。
她此刻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为什么非得把猫送给她？难道养不下去了么，送给别人行不行？还是说他在记恨她咬他那一下，想借机报复她？
如果是后者，那他可真小心眼儿。
魏箩尚未想出个所以然，便有一道声音解救了她。对面红蕉花后面走出一个穿缠枝菊纹补玉兔短襦配马面裙的小姑娘，小姑娘容貌俏丽，声音清脆，颇有些不满地控诉：“哥哥偏心，我跟你要这三只猫你从来不给我，如今却要送给别人。”她走到跟前，知道自己哥哥不喜欢别人对他撒娇，所以没有靠近，只停在两步开外，嫉妒又羡慕地看向魏箩，“你是谁呀？哥哥为什么要把猫送给你？”
*
这位大抵就是陈皇后的女儿，排行第六的天玑公主赵琉璃了。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魏箩自个儿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想了一下，伸出小手指向赵玠怀里的猫，“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她倒会捡现成的便宜，刚才还一脸嫌弃地说不要，目下竟坦然当成自己的东西送人了。赵玠哑然一笑，不知该称赞她一声机灵，还是该说她不识好歹。
然而这话却大大地讨了赵琉璃的欢心，她立即喜笑颜开，连带着对魏箩那点儿不满也消失了：“真的吗？给我了？”说罢转头看向赵玠，伸手要接：“哥哥，既然她不要，你就给我吧。”
她看中这三只小猫很久了，白白的，软软的，可爱到心坎儿里去。她曾多次向赵玠讨要，可是赵玠都不答应，她只能偶尔来看一看，摸一摸。怪不得她一开始听到赵玠说要送给魏箩时这么忿忿不平，哥哥性格强势，母后说他掌控欲太强，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容不得别人惦记，那又为什么肯给这个人？她不仅对魏箩升起十二分的好奇。
赵玠抬了抬眉，把手上这只小猫举起来，不让她够着。见她扁嘴，便把下巴一抬，示意她红蕉花下还有另外两只猫：“那里两只你随便挑一只，带回去养吧。”
赵琉璃终于得偿所愿，欢快地奔到小猫儿跟前，蹲下身认认真真地挑选，两只都长一个样，她哪个都想要。可是哥哥说了只能挑一只，她最终选了左边比较乖顺的那只，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献宝一样捧到赵玠跟前，笑吟吟道：“哥哥，我要这只！”
赵玠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那边魏箩松一口气，这会儿应该没她的事了吧？她能走么？谁知道天玑公主得了小猫，正高兴呢，认为全是因为多亏了她，连带着对她也客气不少，拽着她问道：“你是谁呀？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没见过是正常的，天玑公主幼时身子弱，陈皇后把她牢牢地护起来，几乎不让她见外人。五岁以后她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陈皇后才开始对她放松管辖，让她慢慢接触外人。然而始终不太放心，每次她出来，陈皇后都要安排十几个嬷嬷宫女跟前跟后地照顾她，以免她发生什么意外。
来参加皇后寿宴的人里，估计大部分都不认识她。
魏箩眨眨眼，“我叫魏箩，是英国公府的人。”说完停了一下，佯装怀疑地问：“你是公主吗？”
赵琉璃一笑，诚实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废话么，能在宫里来如自如，阵势还这么隆重的，除了公主还能有谁？她心里腹诽，脸上却笑得可爱，“我猜的。”
赵琉璃常年待在宫里，因为身体的愿意很少接触外人，每天见的最多的就是嬷嬷和宫女，难得有一个跟她年纪相仿又投缘的小姑娘，她别提有多高兴。多想跟魏箩再玩一会儿，可惜没说几句，身后一位穿蜜合色四褔纹比甲的嬷嬷提醒道：“殿下，咱们出来有半个时辰了，该回去喝药了。”
赵琉璃舍不得走，跟嬷嬷商量道：“嬷嬷，我再玩一会儿，一会儿再回去喝药好不好？”
那嬷嬷是奉了皇后命令的，公主喝药的时辰不能耽误，到了时辰，无论公主说什么都不能。她板着一张老脸，狠心地摇了摇头。
赵琉璃哀求无用，只得老老实实地跟她回去，临走前灵光一闪，拉着魏箩的手问：“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吧？等我喝完药，再跟母后一起回来。”
魏箩下意识要拒绝，小脸为难：“不好吧……”
天玑公主很热情，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拽着她就走，“没事的！我母后最好了，她一定也喜欢你的。”
这根本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吧……魏箩跟着她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梁玉蓉还在呢，赶忙回头找她。谁知道却对上一双深邃的凤眼，赵玠看着她们走远，慢慢收起眼里的笑意，抱着小白猫转身离去。
*
公主们都住在皇宫东北角的淑明宫，由于天玑公主年龄还小，又深受陈皇后喜爱，所以一直没有住在淑明宫，而是跟陈皇后一起住在庆熹宫。陈皇后住在东阁昭阳殿，她则住在西阁辰华殿。
赵琉璃领着魏箩和梁玉蓉来到辰华殿内，让她们两个坐在黑漆螺钿紫檀长榻上，热情地招待她们吃点心。自己则到一旁端起托盘里的掐铜丝珐琅番莲花大碗，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喝完一碗药，擦擦嘴巴，就着宫女的手吃了一口蜜饯，重新回到她们面前。前后时间不超过一弹指，快得梁玉蓉都惊呆了。
“你不怕苦吗？”梁玉蓉佩服地问。
赵琉璃坐在她们身边，把嘴里的蜜饯嚼了嚼咽下去，不解地问：“为什么怕苦？母后说苦是最好的滋味儿。”
梁玉蓉张大嘴。
赵琉璃没看到她的惊讶，捏了一个剔红松竹梅草虫纹圆盘里的桑葚，送入口中，边吃边道：“不过我觉得母后应该说错了……苦不是好滋味儿，甜的才好吃呢。”
梁玉蓉那句“你母后是骗你的”在喉咙里憋了半天，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赵琉璃被陈皇后保护得太好，心思单纯，十分不谙世事，好在性子开朗活泼，没一会儿就跟她们玩到一块。赵琉璃没出过宫，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梁玉蓉十分乐意给她描述，把盛京城的街道描述得有声有色，热闹不凡，勾引得她向往不已。
三个小姑娘围在一块儿玩闹，时间过得特别快，不一会儿便快到午时。魏箩想着出来这么久，又没人支会四伯母一声，她这会儿肯定等急了，刚想开口回去，赵琉璃便拉着她的手道：“一会儿母后就会过来，我们跟她一起去新雁楼吧。你别走，我想让母后见见你们，好不好？”
魏箩对上她眼巴巴的双眼，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不过你得让人去跟我四伯母说一声，我出来太久她会担心的。”
赵琉璃忙说好，不仅让人通知秦氏，还一道通知了平远侯夫人。
没等多久，朱漆菱花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赵玠换了一身玄青秋罗如意云纹锦袍，头束玉簪，脚蹬皂靴，见几个小姑娘都坐在长榻上，上前把赵琉璃抱下来道：“母后已经收拾妥当，叫你们到昭阳殿去。”
赵琉璃不疑有他，连忙说：“我这就过去。”
梁玉蓉紧跟着下榻，跟在赵琉璃身后。魏箩坐在最里面，也准备下去时，却被赵玠长臂一横，拦住去路。
她抬头，天真地问：“靖王哥哥有事么？”
赵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知道她在装傻，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过来，我送你一样东西。”
魏箩不明所以，实在不相信他的话，他能送她什么好东西？该不会又是猫吧？她不过去，稳稳坐着。
赵玠只好亲自动手，把她抱到跟前儿，偏头吩咐身穿银红襦裙的宫女，“把东西拿上来。”
宫女端着一个紫檀托盘上前，托盘上摆着一个白釉瓷碗，魏箩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不知为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只见赵玠从碗里取出一小团白色糯米团，揉成黄豆大小，另一只手固定着她的下巴，揉好以后，便要放进她的嘴里。
魏箩惊讶地睁大眼，刚要闭嘴，他更快一步用拇指抵住，被她咬了一口也不在乎，继续把小小的糯米团粘在她缺门牙的地方。等粘稳以后，他收回手，托着下颔满意地看了看：“好了。如此一来，你见到皇后时说话便不会漏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