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066章
大雄宝殿门口。
一看到梁玉蓉推着魏常引走来,魏箩就心知不妙。
她千方百计阻拦那么久,该到来的,始终还是会到来。
梁玉蓉与魏常引走近,她对着魏常引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大哥”。魏常引点点头,同她说了一两句话,没有多停留,便由下人推着回到后院客房。
梁玉蓉目送魏常引远处,才来到她跟前,疑惑道:“阿箩,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为何又过来了?”
魏箩神情严肃,不答反问:“你刚才跟我大哥去哪儿了?”
梁玉蓉指指后面的小宝殿,见她端的一本正经,还当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坦诚道:“我们去后面听住持讲经了。”一壁说,一壁拉着她往回走,喋喋不休地跟她抱怨:“经法真是高深难参,听得我差点睡着了。还好常引哥哥给了我一包饴糖,我吃着吃着就不瞌睡了。”
她们走在青石小路上,款步慢行。后院客房距离前院有一段距离,每走一段路便会遇见一位穿皂布直裰、系黄丝绦的僧人。僧人双手合十向她们行礼,她们便规规矩矩地回以一礼。
一路走到客房,魏箩停在自己房间门口,偏头问道:“常引哥哥还给你吃糖?”
她笑着点点头,以为她不相信,把自己折叠整齐的油纸拿给她看,以示自己没撒谎:“我打算再还给常引哥哥一包糖。阿箩,到时候我买了,你帮我送给他好不好?”
魏箩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不好。”
梁玉蓉愣了愣,本以为她一定会同意的,目下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们两个接触得越少越好,趁现在还没有多少感情,当断则断,免得日后徒增悲伤。魏箩推开面前的直棂门,举步往里面走:“常引哥哥住在榕园,很少出来,我也很少见到他,不好送的。”
这个理由实在太敷衍,谁信呢?他们就住在同一个府邸,要见一面还不容易么?说到底,她就是不想帮她!梁玉蓉鼓起两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瞪着魏箩的后脑勺,有点生气,“你不帮我,那我改天自己送给他好了。”
魏箩顿足,把她的话仔细想了想。若是她帮梁玉蓉送糖,起码他们两个不会再见面。若是梁玉蓉自己送的话,保不齐他们两个见面后会发生什么。这样一看,还是她帮她送保险一点。
魏箩踅身,妥协道:“好吧,我帮你送。”
梁玉蓉顿时露出笑靥,欢喜地把她感谢了一遍。
*
千佛寺后院有一片桃花林,占据了大半个山腰,魏箩来时便在马车上看到了。桃花烂漫,灼灼盛开,迷乱人眼。
她一早就跟梁玉蓉商量好了,等晌午用过斋饭,寺庙里的人都休息时,她们便去后面的桃花林转一转。午膳过后,魏箩一切都安排妥当,正准备出发时,推开门一看,梁玉蓉竟把魏常引也叫了过来!
魏常引和魏常弘一起立在不远处的榕树下,一个温和儒雅,一个英挺俊朗。
梁玉蓉带着魏箩上前,魏箩心中不愿,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勉强弯起一抹笑问道:“常引哥哥怎么也来了?”
梁玉蓉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解释:“是我把常引哥哥叫来的,我听说常引哥哥总是待在家中很少出门,便想着带他一起去后山看看桃花。”
上午从大雄宝殿出来的路上,梁玉蓉便邀请魏常引一起去后山了。彼时魏常引拒绝了她,不想打扰他们游玩的兴致。只不过梁玉蓉没有丝毫气馁,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哦,她说:“你怎么知道会打扰我们?常引哥哥不想去,是因为嫌我们打扰你吧?听说你喜欢安静,其实我们也不吵闹的,你去过一次就知道了。桃花一年才开一次,恰好赶上了,不看多可惜呀。”
她从小伶牙俐齿,跟魏箩一样,三两句话便能把人说动。
魏常引听罢失笑,笑声舒缓动人,最终答应了下来。
目下他坐在轮椅上,面容安和,清俊的眉眼含着笑意,“玉蓉说后山的桃花开得很好,我便不请自来了。阿箩不欢迎我吗?”
梁玉蓉站在一旁,笑容璨璨,显然心情很好。
这种情况下魏箩怎么可能说得出“不欢迎”三个字,她点了点头,违心道:“怎么可能?大哥跟我们一起去,我当然欢迎。”
言讫思忖片刻,笑道:“时候不早,我们就出发吧。”
一行人往寺庙后门走去,桃花林距离千佛寺不远,他们身边每人只带了一名丫鬟或者侍从。
魏箩走在后面,望着前方梁玉蓉和魏常引的背影,陷入沉思。
梁玉蓉是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性子开朗,跟她在一块儿完全不担心会闷着。她的跟魏常引倒是很互补,一个活泼俏皮,一个温和安静。她说话的时候,魏常引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画面也是很美好的。若不是他们两人注定没有结果,否则还真的是一对良配。
魏箩回想起上辈子的一幕。
彼时她刚回英国公府认亲,被杜氏和魏筝的人赶了出来,不敢入府,只好躲在角门外面等魏昆回家。后来她没有等到魏昆,却等到了梁玉蓉。
那时候梁玉蓉已经在平远侯夫妻的逼迫下,跟另一人定亲了。可是她心里放不下魏常引,便到英国公府想要他一面。魏常引没有出现,她固执又倔强地站在角门门口,悄无声息地流泪。她一直哭,一直哭,大抵是因为心中太过绝望,哭到最后蹲下来蜷缩成一团,身子不住地抽搐。平时那么开怀的一个人,那时已经不会笑了,她只剩下麻木,空洞和绝望。
她始终没有等到魏常引,天擦黑的时候,被平远侯府的人带了回去。
如果他们这辈子注定还是这种结果,那魏箩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再爱上魏常引。
*
走出千佛寺后门,面前是一条下山的小路。道路两旁布满荆棘,唯有中间一条小径供人行走。好在这条路还算平坦,也不狭窄,并肩容纳两个人不成问题。
魏箩一路上都挽着梁玉蓉,不让她跟魏常引接触。好在梁玉蓉并没有任何怀疑,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视野开阔起来。不远处是一片灼灼绽放的桃花林,花瓣粉嫩,颜色艳丽,一眼望去,似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他们走近了,置身桃花林中,面前是纷纷扬扬洒落的花瓣,被风一吹,盘旋着来到他们面前,袭来一阵阵花香。
一片桃花瓣落在魏箩的头顶,常弘抬手替她取下来,看着她问道:“阿箩,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脸色不怎么好,唇瓣发白,似乎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魏箩确实不怎么好,她高估了自己,今天是第一天来癸水,身子虚弱得很。早上走了那么长的山路不说,方才下山又耗费许多精力,目下已经筋疲力竭,浑身乏力。不仅如此,肚子还疼得要命。她呜咽一声,让金缕扶着自己走入前面的小亭子,“我有点累……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可是她的模样却不像是“有点累”这么简单,她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耷拉着脑袋,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魏常弘紧张地跟上来,问道:“真的只是有点累么?没有哪儿不舒服?”
她点点头,闭着眼睛囔囔道:“真的……你去找常引哥哥玩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好。”
魏常弘蹙了蹙眉,不愿意走:“你不舒服,我留下来陪你。”
可是这种私密的事儿,她怎么好意思让他知道呢?魏箩坚定地把他往外赶,他没有办法,最后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亭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金缕关怀地问:“小姐,婢子带了姜茶,您要不要喝一碗驱寒?山上寒凉,或是是受了寒气才会疼的。”
说罢,见她没有反对,金缕便拿过剔红松竹梅草虫纹食盒,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的热茶倒进月季花卉纹茶杯,端到她面前:“还热着呢,小姐趁热喝了吧。”
魏箩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刚过来就离开,何况回去还要上山呢,她一想就觉得生无可恋。她接过茶杯,小口小口地抿完,末了重新伏在桌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垫在脑袋下,闭目养神。
期间梁玉蓉过来看过她两趟,见她状态不佳,便也没有打扰。这种事儿谁都帮不上忙,梁玉蓉年初来癸水,有一次没注意着了凉,也这么疼过,为此真是感同身受,对她同情得紧。
魏箩喝过姜茶以后身体渐渐热起来,疼痛有所缓解,不如一开始那么疼了。她闭着眼睛,正想着再坐一会儿便出去,忽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试了试她的温度。
那只手修长硬朗,一想便是男人的手。她以为是常弘,轻轻地“唔”了一声,把头埋进臂弯里,软声软语道:“常弘,别动……我难受。”
那只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旋即没有收回去,而是改为触碰她的耳朵,捏住她小小的耳珠揉了揉,沉缓悦耳的声音道:“怎么了?小家伙,身体不舒服么?”
这个声音……
她抬起头,蓦然迎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果真是赵玠!她惊讶地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玠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边,以手支颐,掀唇道:“不是你说的么?寺庙后面有一处桃花林,桃花开得很美,本王正好无事,便过来看看。”
她迟钝地哦一声,诚实道:“我忘了。”
她今天状态不佳,脑子也转得慢,猛地想不起来实属正常。
赵玠抬眉,想起他刚过来时她蔫蔫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又问了一遍,“你身子不舒服?”
魏箩抿唇,粉嫩双颊微微洇出一些红色。她不想告诉他实话,毕竟这种事实在不好开口,她很快想好一个借口:“方才下山时太累了,我到这里休息一会儿。”
赵玠乌瞳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赧,想起今天在她裙子上看到的那一抹红,大抵能猜到怎么回事。他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姑娘家难以启齿地事很多,她不想说,他也不逼她。
不远处,梁玉蓉推着魏常引走在桃花树下,地上撒了一地花瓣,轮椅从上面碾过去,花朵埋入土壤,连土壤都是香的。魏常弘走在后面,他不擅长跟人搭话,是以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跟着。
魏箩看向他们,正欲跟赵玠告别,却听他道:“阿箩,你若真不舒服,我便送你回千佛寺。”
魏箩下意识想要拒绝,她怎么能抛下常弘和梁玉蓉回去?说好一起看桃花的,她一个人走了算怎么回事呢?
可是下一瞬,便见朱耿不知从哪里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赵玠接过缰绳,偏头对她道:“这是本王的坐骑,你可以骑着它上山。”
“……”
说实话,魏箩很心动。
如果不骑马,她就要自己走回千佛寺。那么长的山路,凭她现在的体力,一定是走不回去的。
她立在原地苦苦挣扎,左右为难,还没想清楚,赵玠便来到她面前将她打横抱起,托着她的腰把她放到马背上。他噙着笑:“本王会让朱耿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会理解的。”
魏箩抓着马背上的鬃毛,撑起身子,抿起唇瓣,终于点了点头。
赵玠没让金缕跟着,他走在前方亲自牵着缰绳,带着她往桃林另一边走去。
魏箩坐在马背上,这个高度正好能一览整个桃花林的风光。纷纷扬扬的桃花瓣落在她身上,她望着前面赵玠的背影,歪头不知不觉便陷入深思。他肩膀宽阔,背脊挺直,明明身份尊贵,气质矜贵,偏偏愿意为她牵马。
他们越走越深,已经看不到身后的亭子。桃花在头顶盛开,花香扑鼻,呼吸间满是芬芳。
她觉得不太对劲,叫了他一声:“大哥哥。”
赵玠回身,嗯了一声,嗓音上扬,磁性诱人。
她问道:“我们不是要回去么,这条路怎么不太对?”
赵玠弯了弯唇解释:“这是条近路,前面走出桃林有一个温泉,我们从那里上山。”
她恍悟地哦一声,听到温泉两个字很有些惊喜。她不是没泡过热汤,只不过纯天然的温泉还真是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顿时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好奇。
没走多久,离开这片桃林后,果真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温泉。温泉三面环山,山壁陡峭,怪石嶙峋,唯有一面对着山林,可以进出。岸边堆叠不少石头,面积不大,有些袖珍。水面冒出腾腾热气,扑面袭来,极其诱人。
魏箩从马背上下来,来到温泉边上,眼巴巴地看着。若不是有赵玠在场,她真想下去泡一泡。然而转念一想,她现在情况特殊,就算没有赵玠她也不能下去。如此一来,她顿时歇了心思,心里好受多了。她见温泉周围的石头圆滑好看,忍不住拾起一块,石头表面传来一阵阵热度,她惊喜地捧在手心:“竟然是热的。”
赵玠立在一旁,含笑看着她欢喜的模样:“现在还急着回去么?”
她诚实地摇头,这块温泉的吸引力比她想象中大。她想多逗留一会儿,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很快有了想法,翘起粉唇问他:“大哥哥,我想泡泡脚,你不要看,在那里等我好不好?”说着指了指远处的树丛,语气恳切道。
她腿脚酸疼,热水能祛乏,何况天然的温泉还有治疗病痛的作用,若是能用这里的水泡泡脚,那真是再好不过。
赵玠凝望她片刻,旋即颔首道:“好。”
她又不放心地叮嘱:“若是有人过来,你要拦住他,然后告诉我一声。”
小姑娘如今指挥起他来,可真是像模像样。他失笑,对她言听计从,“知道了。”
他走到她指定的地方,立在树下,好整以暇地倚着树干,含笑看向不远处的小姑娘。魏箩背对着他,大概已经脱好鞋袜,一双粉头绣牡丹纹笏头履放在岸边,她把双脚泡进温泉里,小小的身子缩起来,目下一定是一脸满足的模样。
魏箩拿起刚才那块发热的石头,隔着衣服焐在肚子上,顿时觉得暖意袭遍全身,疲惫和疼痛都舒缓了很多。
她惬意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很有些不舍得离去。
赵玠在树下等了一刻钟,对面的小姑娘一动不动。起初他以为她忘了时间,便又等了一刻钟。然而她始终没有动静,小脑袋一垂,身子毫无知觉地往一旁歪去,赵玠这才发觉不对劲。
他举步上前,拦住她纤细瘦小的肩膀,一看,小姑娘两眼紧闭,樱唇微翕,竟是睡着了!
他哑然失笑,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样也能睡着,她可真够大意的!
这样泡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把她从温泉里抱出来,放到一旁扁平的石头上。她的一双玉足从水中抽离而出,水珠从脚背上滑下来,滴进下面的草丛里。他捧住她的双脚,没有放到地上,而是让她踩在自己的腿上。他取出身上的汗巾,细细地擦干她脚上的水珠。人生得娇,连一双小脚都比别人好看,脚面皮肤又嫩又白,十个脚趾头莹润可爱,脚趾甲透着微微粉色,诱人流连忘返,爱不释手。
赵玠眸色转深,拇指放在她的脚趾上,轻轻婆娑。许久,才将她放开,为她穿上鞋袜。
小姑娘是真累了,这样都吵不醒她。他把她抱上马车,自己随之翻身而上,坐在她后面,长臂伸到前面,把她揽入怀中。他们骑马上山,魏箩不知身在何处,缩在他的怀里,拱了拱,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环着他劲瘦的腰继续睡去。
赵玠乌瞳深沉,一手搂着她的腰肢,一手紧握缰绳。他的手掌炽热,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快到千佛寺的时候,骑马的速度越来越慢。
距离后门还有一段距离时,赵玠勒紧缰绳停下。他搂着怀里的小姑娘,俯低身,端详她片刻,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叫道:“阿箩?”
魏箩没有反应,小脸安静,睡容安详。
赵玠凝视她洁白剔透的小脸,她就在自己怀里,小小的一团,占据他整个心窝。他自从知道她来初潮后,压抑已久的情愫便不断地往外涌,眼下已经到了自己都快控制不住的地步。
她终于长大了,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变成他的。
看了许久,他终于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小姑娘依旧熟睡,没有反应。
他直起身,觉得这样远远不够,他太想要她,忍得太久,如今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他盯着她粉嫩嫩的唇瓣,越来越近,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缓慢地,克制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他漆黑瞳仁看着她,可惜她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眼里的情愫,更看不到他眼里蕴藏的惊涛骇浪。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唇瓣,她不仅身体是软的,连这里都柔软得不可思议。他没有停留太久,怕太久会再也克制不住。他起身离开她,紧紧搂着她的腰肢,抵在她颈窝深深地喘息。
好不容易平复心中欲|念,他跳下马,将她抱下来送回客房。
此时魏常弘他们尚未回来,他来到女客居住的院子,问清她的住处后,便来到她的房间门口。推门而入,走入内室,把她轻轻地放在架子床上,为她盖上被褥。他立在床边看了片刻,俯身揉了揉她眉心的小红痣,这才踅身离开。
赵玠走不多时,床上的人动了动。
魏箩浓长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