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最迷人的死神
在威廉敲门而入之前，试镜室内正在发生一场讨论，主角是环球高层斯塔西·施耐德和她的助手制片人吉姆、《遇见乔·布莱克》的编剧兼导演马丁·布莱斯特、演员工会代表和安东尼·霍普金斯。
争执最初是发生在导演马丁·布莱斯特和制片人吉姆之间。
“我搞不明白。”马丁·布莱斯特说：“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布拉德·皮特，为什么还要考虑其他人呢？你们都知道皮特是我的第一选择，而他刚刚的表演也很不错。”
《遇见乔·布莱克》不仅是马丁·布莱斯特自1992年《闻香识女人》获得巨大成功后，五年来筹拍的第一部电影，也是他酝酿了快二十年的一个创意——影片灵感来自1934年一部由百老汇舞台剧改编的老电影《死神需要假期》，早在八十年代，马丁·布莱斯特就一直在找人合力改编剧本，并谋划着要将这个故事重新搬上大银幕了。
1992年的《大河恋》让布拉德·皮特的英俊走进了美国影迷的心里，也走进了马丁·布莱斯特的眼里，而1994年的《夜访吸血鬼》与《燃情岁月》不仅确立了布拉德·皮特颜值足以和好莱坞另一大帅哥汤姆·克鲁斯媲美的地位——1995年《人物》杂志评选的“全球最性感男人”当选者正是布拉德·皮特，而汤姆·克鲁斯曾是1990年的杂志封面人物——也让马丁·布莱斯特坚定了要邀请对方主演《遇见乔·布莱克》的想法，因为在他的构想里，死神就是要这么英俊才对。
难得的是，布拉德·皮特在看过剧本之后，也对影片表现出了很强烈的兴趣，特别是在得知电影预算及安东尼·霍普金斯也会出演之后，截止前几天电影的筹拍一直进行的顺风顺水，直到制片人吉姆看上了另一个演员——耶，没错，就是今年以来在好莱坞火速蹿红，同样拥有一副辣到冒烟的面孔和身材的威廉·布兰德利。
本来演员马上要敲定了，现在主角又再次变得不明确了，马丁·布莱斯特有点烦。倒不是说他对威廉·布兰德利有多不满，对布拉德·皮特有多偏爱，而是他非常不喜欢制片人，甚至连环球高层都来对自己指手画脚。
所以在布拉德·皮特试镜过后，马丁·布莱斯特发现对方的表演的确符合自己预期的时候，他决定要为自己的话语权据理力争。
“我只是认为我们可以多种选择。”制片人吉姆说：“论外表，威廉·布兰德利并不比皮特逊色，论演技，他也获得过金球奖认可，为什么我们不看看他会怎么演绎呢？”
“但是布兰德利是黑发，而皮特是金发。”马丁·布莱斯特说。
虽然美国主流社会一直不遗余力的抹黑金发者的形象，从玛丽莲·梦露出现的更早之前就不停在讽刺“金发美人智商低”，但天生金发并且长相出色的明星，因为其数量的稀少，却更容易获得大众喜爱，像是布拉德·皮特现在之所以这么红，和他的金发脱不开关系，就连《人物》杂志将皮特选为1995年度全球最性感男人的时候，用的就是皮特在《燃情岁月》里金发披肩的造型，相对的，《夜访吸血鬼》里，将头发染棕的布拉德·皮特就没有将黑发染金的汤姆·克鲁斯那么邪魅迷人。
“拜托，谁规定了死神必须是金发？”吉姆咕哝道：“黑发才是更合理的选择不是么，神秘、强大、深不可测。”
“那又是谁规定的死神必须得是黑发？”马丁·布莱斯特不爽的反驳。
现场权力最大的环球高层斯塔西·施耐德女士拍了拍手：“好了，马丁、吉姆，现在再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我们看过威尔的试镜再说？”
导演与制片人两人同时不发一言的点点头。
……
“早安。”
“我刚刚讲话有点大声，抱歉。”
威廉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在身体右侧留出一片空间好方便咖啡馆的侍应生为他端上早餐，然后坐正身体，端起茶杯尝了尝味道，眉头微皱，似乎是不满意，目光在身前寻觅了一下，端起奶罐往茶杯里，又尝了尝味道觉得满意后，才继续道：“还有，刚刚和我通电话的‘宝贝儿’不是我的女朋友，而是我最小的妹妹。”
用戏谑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威廉还向前方瞥了一眼，就好像他对面坐着一位气质优雅的美女，而他的话是故意说给那位美女听的，以免对方误会那样。
——别说刀叉餐盘奶罐了，威廉的面前其实一无所有，除了空气。他正在对着一片虚无演和女主角苏珊的初见戏码，道具只有一张凳子，而因为女主角的扮演者克莱尔·弗兰妮没有在场的缘故，这场男女主角在咖啡馆里一见钟情的戏码，表演者也只有威廉自己。真悲伤，不是么？
“不，我不是那种同时交往好几个女朋友的类型。”
“我从来都只交一个女朋友。当然是这样了。”
威廉一边跟虚空中的女主角苏珊对话，手中的动作也一直都没停，他心不在焉的用刀叉切着假想中的华夫饼，语气慢慢的带上了几分紧张：“事实上，我正在寻找（女朋友）——”
“谁想得到呢？或许就是你。”说这句台词的时候，威廉嘴角挂着微笑，将目光投向正前方，仿佛他正在直视一位女士的眼睛。
而他的眼睛，墨绿的瞳孔深邃的不可思议，眼神迷人却并不浪荡，反而能让人从中感受到真诚。
‘就是这种感觉！’虽然面上不显，但马丁·布莱斯特正在心中呐喊：“任何人都会沉醉在这样专情的注视中的，无论是苏珊还是电影院的观众！他们毫无疑问都会对面前的男人一见钟情！我想要的，正是这样的表演！”
虽然内心激荡，但马丁·布莱斯特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谁让之前一直对威廉·布兰德利持反对态度的就是他呢，他才不会这么快就改变自己的想法——轻咳一声打断威廉的表演，马丁·布莱斯特说：“好了，威廉，我想我们可以开始第二幕的表演了。”
听到马丁·布莱斯特的话，威廉点点头，将脸上挂着的笑容收了回去，眼神也变得内敛许多。
看见这样的表现，安东尼·霍普金斯心中想：‘演技收放自如，通过眼神和表情的变化，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才多大，报纸上似乎说的是二十岁左右？现在的年轻人已经这样厉害了吗？’
这么想着，安东尼·霍普金斯突然对一会儿的第二场试镜充满了期待，他低头翻看着剧本，想要在威廉清空上一场戏遗留下来的情感，并酝酿下一场戏感情的时候，也做些准备。起码不能被这个小了他几十岁的年轻人比下去，不是吗？
……
亿万富翁裴瑞许的小女儿苏珊在咖啡馆偶遇了一位迷人的男士，他们一见钟情，聊到不得不去上班才分开，走在马路上数次忍不住回眸之后，咖啡馆男人被汽车撞死，死神借用了他的躯壳来到人间，他选择在裴瑞许身边观察体验人生，遇到了苏珊，并在苏珊的主动下展开了一段死神和凡人的爱情。
这就是《遇见乔·布莱克》的开场，也就是说，演员要同时扮演两个角色（虽然其中一个出场寥寥）：咖啡馆男人，死神。
而这也是威廉和布拉德·皮特今天试镜的内容：两幕戏，一幕咖啡馆男人和苏珊的初遇，一幕死神出现在裴瑞许面前后，和这名不敢置信的亿万富翁的对话。威廉和皮特，哪个能让这两个不同的角色都显得独立又迷人，哪个就赢了。
当安东尼·霍普金斯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裴瑞许，一位睿智、宽容的亿万富翁，一个因心脏常常不舒服而感到自己或许命不久矣的老人。
安东尼·霍普金斯表情淡定，眼神却略显惊慌，目光不住的在四周打量，同时身体侧着，双脚分别朝向两个方向，像是在前进和退后逃跑两个选择中纠结——此时此刻他扮演的裴瑞许，刚刚发现一个神秘的男人出现在了自己的书房内，而且这男人高深莫测神通广大，甚至连他在私人飞机上和女儿苏珊独处时说过的话都能复述的一清二楚。
“搞什么鬼？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安东尼·霍普金斯紧盯着神秘男人可能藏身的地方：
“你是谁？”
“回想一下永恒无界的世界，我一直在那里。”一道低沉优雅的声音响起，像是大提琴被轻轻拨动琴弦，连带着将人们的心也轻轻拨动了起来。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在同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口音竟然改变了！’马丁·布莱斯特震惊的看着前方沉浸在角色情感中的两个人：‘刚刚在扮演咖啡馆男人的时候，布兰德利还是美国中部，大概就是堪萨斯附近一带的口音，地方口音还很重，但是现在，伦敦腔？不，是牛津腔！口音竟然还很纯正！’
浓重堪萨斯口音和牛津腔的阶级区别，差不多有披萨店的披萨外卖员和穿着三千美元一套西服的律所合伙人那么远，给咖啡馆男人和死神分别匹配堪萨斯口音与牛津腔，人物的不同和地位的差别自然也就出来了。
之前布拉德·皮特试镜的时候，也有在口音上下功夫，比如说在扮演咖啡馆男人的时候，布拉德·皮特就用上了家乡的南部口音，而在扮演死神的时候，也尽量将发音吐的非常标准，带点傲慢的腔调。
但是布拉德·皮特所做的改变，打个比方，顶多是将地方口音带到了普通话，绝对没有威廉·布兰德利现在表现的差异这么大、阶级对比这么明显。
和马丁·布莱斯特一样感到震惊的还有安东尼·霍普金斯，不过他惊讶的不仅仅是威廉·布兰德利对口音的操控，还有对方在念台词时对情感和语调的精准把握，很轻易的就带动安东尼·霍普金斯更深的进入到了角色当中——起码比刚刚和布拉德·皮特对戏时进入的要快。
还有他走路时周身的气场，因为步调的刻意放缓，和有韵律般的步伐，在显得随意闲适的同时又有种强大、神秘、莫测的味道。
“死神”始终没有用正面直视过“裴瑞许”，但他的所有话却都是说给对方听的：“有一个问题，一个卡在你喉咙的问题，在你耳边不断骚扰，一直跟着你。你想要说出来，但你又害怕说出来。”
“那个问题。”安东尼·霍普金斯扮演的亿万富豪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问。
“是的，那个问题。问出来，比尔，那也是我出现在你身边的原因之一。”
低沉优雅的嗓音循循善诱，令安东尼·霍普金斯不用费心去想就说出了下一句台词：“我就要死了吗？”
“死神”终于转过身，直视裴瑞许了，他的眼神又明亮又深邃，像是在里面装了整个星空，或是宇宙：“是的”。——这一声“yes”，像是字母在舌尖上酝酿了好久才发出的声音，缓慢又凝重，竟然还有种奇异的优雅感。
而在那这双深绿色的眼睛里，“裴瑞许”仿佛看到了一切，他深深地凝视着，直到眼里开始有水光出现，才在数声质问后用颤抖的声调，不敢置信的道出对方的身份：“你是——。”
“我是谁？”
“死神。”
“死神”笑了，他的笑声是如此的愉悦，仿佛刚过听到了一个极好的笑话。
虽然这个笑话实际上是裴瑞许就快死了，并且在意识到自己快死了的同时还认出了一个活的死神这件事——凡人脸上不可置信的震惊，逗乐了死神，让他觉得有趣。
‘神性。’安东尼·霍普金斯在结束了这段表演之后，忍不住想:“一条生命即将逝去是件悲伤的事，他不感到悲伤，诱导一个凡人认出自己死神的身份并看对方吓的差点心脏病发不是件高兴的事，他却因此而开怀微笑。这大概就是死神的神性。”
安东尼·霍普金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威廉·布兰德利，此时此刻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名为“死神”的灵魂，而仅仅是在十分钟前，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还名为“咖啡馆迷人男士” 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先后被填充在同一个躯壳里——不不不，应该说是威廉·布兰德利完美诠释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这种差别不仅仅体现在眼神气势形态和肢体动作上，更体现在诸如口音和说话节奏腔调这样的小细节上。
再次想想威廉·布兰德利的年纪，安东尼·霍普金斯无法不再次感到震惊，既为对方的天赋，又为对方的年纪——
这个年轻人，才刚刚二十岁呀!
……
马丁·布莱斯特其实对《遇见乔·布莱克》主演的演技要求很高，他希望咖啡馆男人能在短短的出场镜头里表现出风流倜傥的万人迷气质，又希望死神气势十足甚至能震慑住安东尼·霍普金斯，但同时又要有神不谙世事的一面——鉴于这两个迥然不同的角色需要由同一个演员出演，所以最后无论是哪个演员得到了乔·布莱克，对演技都是一大考验。
虽然剧本没有对咖啡馆男人着墨太多，但他与死神的的确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马丁·布莱斯特自然是希望演员能将两个角色演的既不同又迷人。
如果没有看到后来的威廉·布兰德利的话，布拉德·皮特的表演真的很不错——首先外表就肯定过关了，咖啡馆男人的形象完全就是布拉德·皮特自己平时的模样，风流倜傥英俊迷人，很容易就能获得任何女性的好感，而皮特诠释的死神，走路姿势略带僵硬，像是第一次使用人类的躯壳，表现出了死神刚来到人间时懵懂无知天真无邪的样子，也算很贴合角色的诠释了。
布拉德·皮特的表演已经非常接近马丁·布莱斯特的要求了，但是——没错，有一个但是——但是，威廉·布兰德利的表演远远超出了马丁·布莱斯特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