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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蓬莱叛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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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长泽心里头很不痛快。

也是,作为点擎苍被掌门点名儿——完成蓬莱上师们委派一切任务——的执事长老,他能痛快,那才怪呢!

难道他就不知道,拿海怪开路这事儿它心黑么?

他比谁都清楚!

要不然,掌门怎么会突然想起他这个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透明执事”来了?

蓬莱催逼的紧,说是今日之内必须“破冰”。

死狱并不是唯一的破口,点擎苍也只是邀宠的门派之一。

事成,则掌门人在蓬莱面前有了说话的资本。

若不成,郭长泽几乎可以料到自己的下场——“山门不幸,出此孽障,以九九天雷诛于亟仙台,以告苍生”这种事儿还少么?

掌门人当初一定是被昆仑挤兑疯了,才会去巴结海外蓬莱。

都说蓬莱岛是修士的发源地,岛上的修士至今还传承着百万年前的初代道统。

传说海外蓬莱,岛民生而筑基,禽兽落地有灵,草木天生能行,谁家要是没两个能说话会修炼的桌椅板凳,连出门都是要被笑话的。

还有传说,蓬莱岛每家每家每户都有人、兽、草或者板凳曾经飞升。

所以才有人说:蓬莱既是仙境。

都是他妈的道听途说!

在郭长泽看来,那些穿兽皮、着草裙、面画鲜血文章的蓬莱修士,简直就他娘的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并且这群茹毛饮血的岛民,根本没拿陆地上的人当人看!

但是区区郭长泽怎么看,重要吗?

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儿,人家现在是钢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开道儿,掌门人都骑虎难下呢!

郭长泽舍不下小命,掌门人舍不下山门。

既然上了贼船,就是硬着头皮那也只能把它往前开啊……

什么?你说你不上船?

这事儿特么你说的不算,贼说的才算啊!

进一步则“从龙之功”,退一步则小命玩完。

郭长泽以为,但凡识时务的,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可是他居然连续遇见那不识时务的莽夫!

先是一个古存忧,连带着他手下二十几号亡命徒,各个都是茅坑里捂出来的石头,又臭又硬,逼急了还敢跟你拼命。

还有什么说的,只能弄死!

好容易策反了一个胡山炮,临到关键时刻,居然又被人给砍了!

砍了他的这帮人竟然又是不得招安的!

如果说古存忧是块茅坑石头,这帮人相比之下根本就是豺狼疯狗!古存忧尚且顾及死狱安定,还肯跟他周旋一二。这帮狗子倒好,上啊来就骂,骂完就砍!

你说那小丫片子看着也不大,估摸着肯定没有五十,她嘴巴怎么就那么毒呢?

对准了心窝子戳进去还带拧劲儿不拔刀啊!

老子是怂了,可不代表老子没长心啊!

还有眼前这几个拼命的,对,就你们几个,干架就干架,有没有必要把表情都摆的那么凶!

本长老顶多是被捅死,又不会被你们吓死!

“嘶——”手臂上又挨了一道口子,郭长泽左右看看跟着自己出来的几个小辈——眼看着都要支撑不住了。

论理,眼前这些人不过是死狱里的二流角色,因着一流的都被古存忧带走并且跟着一起死了,这才能冒出头来。

然而下山猛虎难敌护食的群狼,真的拼起命来,自己带来的这些徒子徒孙,还真的就不是对手。

纵然于心不安,也只能用些雷霆手段。老夫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住手!”

郭长泽大喝一声,翻手从袖中掏出四个蝉蛹样的茧子,夹在五指中间:“老夫刚才说的条件,谁答应谁就是狱王!若都不答应,就是拉上正个死狱给你们陪葬!”

身边七个小徒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早知长老有这杀手锏,见他终于舍得使出,大喜之下各自听话住手,就要归剑入鞘。

可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太平山门里吗,不是,这是魑魅横行的死狱!

眼下也不是在斗法,而是在拼命!

杀红了眼的亡命徒们,哪里会是你说住手就住手?

就这一松懈的时间,闻人无罪长刀落下,“咔嚓”就是一颗人头,落地!

疯兽犬霄紧随其后,钢爪扒住了一个女修的肩膀,利齿对准了咽喉,“咯吱—”。

几乎听得见,喉管断裂的轻响。

“长老——”

刚要收剑的小徒孙,眼看就要被五柄木剑透成筛子,最近的一把离鼻子尖不足半寸!

郭长泽目眦欲裂,血红着眼珠子,拳头一阖!捏碎了手里的全部蝉蛹。

木剑削过小徒孙的鼻尖,直直坠向地面。

“木剑客”直挺挺的倒下了,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无声无息,木偶一般。

与他同时倒下的,一共六人。

白骨大军骤然驻足,邪法师浅灰色的瞳孔几乎缩成一个针尖:

“蛊?”

疯兽犬霄一击即退,远遁千里。本待瞄准下一个目标再行猎杀。闻言忽然住了一下,侧过头深深看一眼邪法师——那震惊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六道大忌,传说中无孔不入的“蛊”。

蛊母在手,杀人无形。

闻人无罪却并不管那么多,一击得手不退反进,又是一刀刚猛杀招,直取被“木剑客”剩下的那个小弟子头顶。

这一刀要是落实了,这小弟子得活生生被劈成两半!

不过这一次,郭长泽一剑逼退了他。手中已经又握了四个“蚕蛹”,双眼之中,已有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你再进一步试试!”

闻人无罪,眼都没眨一下。

举刀砍向下一个点擎苍门徒,眼神冷得像冰。

犬霄低喝一声:“闻人!”

“他有蛊母在手,若蛊子下得够久,说整个死狱陪葬并不是……”邪法师话未讲完,便眼看着闻人无罪又是一刀斩落。

倒下的却不是面前敌人,而是身后三名战友。

郭长泽果然应言,捏碎了手上四枚蛊母。

“……玩笑。”

邪法师愣住,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无力。

每次死的人数不同,想来这蛊母应当是随机的。按照这样的比例,他已经可以想象外面的象道里,满地横尸的惨象。

而闻人无罪,还在下刀。

完了——邪法师心中,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终于,当闻人无罪又下三刀。大厅里的囚徒,就在这簌忽之间间已经倒下了一半。即使反应最慢的人,也发觉了郭长泽手中“蝉蛹”的威力。

他们不怕死,可这不明不白的死法让他们震惊之下全部停了手。

只有闻人无罪。

孤身一人,仍在挥刀。

点擎苍还有五个活着剑修。

甚至,其中的郭长泽本就高出他不止一段。

一剑洞穿了闻人无罪的小腹,郭长泽并不追击。

而是又掏出了四枚蛊母,缓缓的开口,说的,仍然是那句话,“老夫刚才说的条件,谁答应了,谁是狱王。”

闻人无罪一张脸,坚决得好像生铁。

单手扎紧腰带,稍稍阻住了一点血流。

挥刀再进!

鲜血,淋漓一地。

与尘土混合成一滩不堪的泥泞。

郭长泽狞笑着,又掏出了四枚蛊母。

整个东区,死了也该有一半人了吧。

杀戒这个东西,同虱子是一样的道理,一旦你下手杀了五千,再来五千,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对着闻人无罪出手了。

一道小法诀缠上去,闻人无罪横飞出去,背后衣衫直裂到下摆,血肉翻卷。

可他连头都没回一下。

长刀一送,堪堪递到一名小修士的鼻尖上。

差了那么一分。

他看也不看郭长泽,好像豪不在意眼前的局势,也没想破解眼前的死局。一刀一剑只往那些小修士身上招呼,只为杀人。

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犬霄惊喝一声,“老四你疯了吗?你在砍谁?”

他身旁,跟了他许久的兄弟,已经抽刀扑向了闻人无罪。

郭长泽阴冷的看着,又捏碎了手中的四枚蛊母。

喜罗汉一声惨呼,“师妹!”

恶观音软软的倒在他怀里,容颜艳丽,体态娇羞,可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却永远都不会再睁开了。

“闻-人-无-罪!我跟你拼了!”

喜罗汉高举禅杖,扑向了那个因为不肯投降,而害死他了师妹的男人。

同时扑上的,还有另外一群,目露凶光的人。

杨夕说话的时候,他们是听见了的。

她问他是不是没喝水。

他答,他只喝血。

这时候,就算是头猪,也猜到那蛊应该是被下在了水中。

点擎苍有蛊母在手,我们明明已经赢不了的。

结果就因为你一人的有持无恐,就要我们全部去死?

凭什么?

凭什么?

你闻人无罪不顾我们的死活,我们可不能坐着等死!

疯兽犬霄,闭了闭眼。

对方蛊母在手,己方已经离心。

这是绝对的劣势。

他一直是亡命徒中,比较有心眼,识时务的人。

如果能平静的坐下来谈判,他也是想投降的。

让旁人当了去当那劳什子狱王,自己以小兵的身份远远躲在战场的一角,消极抵抗,再安慰自己起码我能独善其身。

也不失为一条活路。

可问题是,闻人无罪根本不肯罢手。

自己的身家性命随时可能被那点擎苍的长老,轻轻一指头就“捏死”了。

那么,为了不被捏死,掉过头来帮着点擎苍咬死唯一能反抗的闻人无罪呢?

犬霄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漆黑的邪瞳里映着命运的嘲讽。老子的底线还是不够低呐……

“闻人无罪,你欠老子一条命!”漆黑利爪,血红尖牙,犬霄狰狞地扑向点擎苍。

同时暴起的,也是一群人。

被裹挟上“贼船”,硬着头皮也只能把它往前开的,这世上从不少见。

两种立场,不可避免的,战在了一处。

默立在后方的邪法师,悲哀闭上了双眼。

这是地狱。

然而,这还不是地狱的最深处。

就在“背叛者”和“疯兽”联手逼向一名点擎苍的时候,一把木剑,当胸穿透。

犬霄从空中跌落下来,荒谬的世界在他剔透的瞳仁中倒转。

看他见,他本该已经死去的老搭档“木剑客”,翻着一双没有瞳仁的白眼,下一剑便洞穿了毫无防备的死灵法师,那脆弱不堪的肉.体。

“邪法师”向前扑倒下去,单薄的身体砸在泥地里,甚至溅不起一点烟尘。

鲜血汇聚成小溪,染红了银白色的六芒星。

他抽搐着捉住了面前人的衣角,喃喃道:“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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