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
秦雯眼泪都下来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被吓到一定程度,是会控制不住眼泪。
那红色的轿子被抬着,轿门上挡着的那块红布晃荡着左摇右晃,唢呐的声音和鼓声混着,热闹极了。
可秦雯听着,浑身都在冒着冷汗。
她被吓得浑身动弹不得,脑子里甚至都是空白着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看着那红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秦雯忽然感觉到一阵冷风从自己背后吹了过来,接着她看到挡在轿前的红布动了动,掀起来一个角。
秦雯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开了,她不想看,但身体动不了,不得不睁着眼去看。
随后又是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这次的风可比上次要猛烈的多,秦雯看到红布被向上猛的一扯,全部都给吹起来。
里面是空的。
秦雯怔住了,这是她从未想到的情况。
她脑中构想了无数的场景,但从没有想到,那里面会是空的。
那,为什么它会是空的呢?
唢呐的声响一瞬间的尖锐起来,伴随着紧促的鼓点。
秦雯瞪大了眼,红色的轿子迎面向她撞了过来。
秦雯眼前一黑,像是打了一个滚,她忽然觉得身体很冷,撑起身体坐起来后,发现自己正坐在轿子里,那左右晃动的幅度让她阵脚大乱,她转过身想推开挡在面前的红布,结果发现那能被风吹起的红布犹如一块铁板,严丝合缝的挡在她面前,完全推不动。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冰窟里一般,越来越冷,而轿子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像是跑了起来般,外面的乐声听着也越发的高昂。
秦雯以前见过村里的人娶妻,也是一长串的轿队吹落打鼓的从另一山头过来,她就记着,那乐声本是缓缓的,但在翻过山头要进入新郎村子的时候,乐声就会变得高昂而又急促。
妈妈告诉她,这是因为新娘子要到婆家,这音乐当然要更高些……更急些……
而如今,那唢呐的声音像是被吹进了一口气,‘叭叭叭’短促的声响忽然化成一声,尖锐而又高昂。
秦雯知道。
这是要到新郎官的家了。
“顾晗!顾晗!顾晗!”
秦雯真是怕极了,不知是害怕那轿子外的鬼怪,还是害怕自己就真的要嫁给别人,她忽然能发出声,而本黑漆漆的轿子窗口透进了一丝红光,就像是那天边的太阳升起,一丝的阳光映照在轿子的窗口上。
秦雯像是看到了希望。
她记起,乡下婚嫁的轿子是要踏着天边的太阳,赶着那刚刚出头的太阳去到新郎官的家里。
于是,天要亮了。
就在此时,秦雯听到一声。
——轰隆
那声音大极了,就像是天边在打雷,紧接着‘哗啦哗啦’、‘噼里啪啦’的有东西滚下的声音,秦雯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但她却能确定。
这是泥石从山上滚下,山顶滑坡的声响。
周围忽的吵闹起来,照理说那鬼怪应该是没声的,无所畏惧的。
但秦雯还是听到了。
尖叫、哭喊……
她像是从鬼蜮回到了人界,但那尖叫到了最后变成了哀嚎,在‘哗啦’‘轰隆’的巨响中淹没,戛然而止。
秦雯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什么,她伸出手,戳了戳面前的红布,手指还没触上,轿子猛的倒了过来,秦雯反应不及跟在在里面滚了一圈,向前扑去,然后,就这么扑了出来。
扑出来的时候,秦雯还没反应过来,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愣愣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刚站起身,她就看到,顾晗就站在她的上头,而她正站在一深深的土坑里面。
“顾晗!”一看到顾晗,秦雯委屈的眼泪都掉出来了,“你就在外面,干嘛不出声?”
顾晗看着她,摇了摇头,伸出手。
秦雯握住他的手,跟着从坑里走了出来。
“我叫了,你听不到。”
秦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感觉手心湿漉漉的,她低下头,发现自己手掌上面都是红的,接着她捏住顾晗的手。
五个指头尖已经烂了,血珠子从指尖冒出来,指甲盖早已经翻了,冒着血的烂肉中还混着不少的泥土。
“你这是挖了多久?”
秦雯看着他。
“还好……还好……你没事……”
顾晗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身体都是颤抖着的。
这事情发生的太过蹊跷,秦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屋里出来,她被顾晗抱着,扭过头,望向自己刚才呆的那个大坑。
那坑里就是一顶红色的轿子,和她昨晚看到的色彩鲜艳不同,那轿子像是上了年头,或许是被埋在下面太久,红色都褪的差不多,只有轿前那一小块红布还是红的。
“这是那家人出事的地方……”
秦雯推开拥住她的顾晗,向前走了一步,大坑所处的地方正是一个平台,她走到平台的边缘,往下看,山腰下不远处的地方,褐色的屋檐被树林遮挡露出一个小尖,一个小尖一个尖的连在一起,那是一个村庄。
太阳升起,本是村庄开始准备早饭,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但是那里没有,像是荒废了许久。
是了,自从山顶滑坡后,那个村庄已经搬了地方。
听太奶奶说过,自从那家人婚嫁的轿子遇到了山顶滑坡后,新娘子便是尸骨不存。
她遇到的,大概就是新娘子那晚遇到的场景吧。
“太奶奶说,新娘子死了,新郎官也跟着投了河……”好好的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死了,秦雯站在平台上,忽然觉得一阵唏嘘。
“也许是觉得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顾晗站在她身旁,比了比平台到村庄的距离,“这么近,可惜马上就能结婚在一起了……”
顾晗从不会主动去评价别人的事情,但是这一次,秦雯心中一动,她回过头。
顾晗低着头,在看到她的脸后忽的皱眉闭上了眼,手像是回忆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一般,手掌握紧了又松开。
“明明那么近……那么近……可还是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