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今天将会是最高法院针对斯卡州诉艾迪案作出最终判决的日子，我们可以看到，最高法院门口已经聚集了将近五百多人，大部分的人身上都穿着印有国旗的t恤，等待最高法院正式的判词……”电视中，镜头往主持人的身后探过去，露出广场上人山人海的景象。
林郁盯着电视屏幕中出现的众多游|行者，眉间闪过一丝忧虑，手中却不停，抬手将自己衬衫的扣子扣上。尽管自家太后对自己还是很不放心，一直坚持让自己在家休养几天，但林郁却始终放不下最高法院的案子和艾伦最终的决定，因此，他从医院回来还没待几天，便要求重新回去上班了。
毕竟——今天是艾伦作出最终决定的时刻。
“小郁，来系上这条领带，我特地为你选的。”旁边传来自家太后欣喜的声音，她兴冲冲地从客房中出来，手上拿着一条颜色鲜艳的领带。
一听到自家太后的声音，林郁顿感不妙。自家太后什么都好，就是在给自己搭配衣物的时候总会画风突变，他可清晰地记得自己小学的时候被她套了一件泡泡袖的公主连衣裙，结果被全校同学围观的黑历史。这件事直到现在还是小学圈子里所有人见到自己都要调侃一番的话题！
他心惊胆战地回过头去，但只一眼，他就猛地捂住了眼睛，发出一阵哀嚎。
被挂在自家太后手上的领带确实是一条领带的样子，不是女士围巾或者其他什么，但让林郁眼瞎的是，领带上画的图案全是泰迪熊！泰迪熊！
妈你跟艾伦一个审美吗？！
一条领带能好好地有个领带的样子吗？为什么要有泰迪熊？为什么？林郁的内心在咆哮，作为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助理，并且是今天要随着艾伦上庭的法官助理，系着一条画满泰迪熊卡通图案的领带，这是要让他成为整个最高法院的笑柄吗？
“妈！绝对不行！这领带……”见到自家太后皱眉的神情，林郁顿了顿，艰难地把喉咙中关于这条领带的评价给咽了下去，放低了声音，带着点可怜兮兮的味道继续说道，“今天不适合……我明天……明天再戴上给你看好不好？”
只是林母没那么容易被他说服，她举起手中的领带——黄棕相间，正反两面都被泰迪熊的卡通图案给占满了，不留一丝空余——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番，接着转过头，义正言辞道：“哪里不合适了？这种风格最适合你了，我特地给你选的！”
“妈——”林郁很无奈。
“好吧……”林母见林郁丝毫不掩饰的为难，低落了一下，这才慢吞吞地把手中的领带缠起来，口中自言自语般轻声念叨着，“唉，老林啊，小郁现在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总是想着，要对小郁好一点，再好一点，毕竟你已经不在了，我要把你那份也补上……”林母转过身，佝偻着身子，动作缓慢地往客房走去。
林郁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母亲像是苍老了十几岁的背影，心下忽然泛上一阵内疚。
“妈！妈！”林郁上前，从母亲手中接过那条领带，认命地说道，“妈，我这就系上，你选的很棒口味很好！”
林母眨眨眼，寻求确认一般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嗯。”
听到这个回答，林母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她从林郁手中扯过领带展开，然后踮起脚给他系上，乐滋滋地念叨着：“对嘛，我的品味怎么可能有问题！”完成后，她后退一步，上下左右审视了一番，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果然我儿子系什么领带都帅气！”
林郁始终一言不发，顺从地让自家太后给自己系上这条绝对超出他审美范围的领带。对于即将面对的最高法院庄严的判决，他的内心早已荒凉成沙漠。于是，年轻的法官助理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领间却系着一条堪比涂鸦的卡通领带，顶着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出门了。
在他身后，林母关上门，双手抱臂，挑眉笑了笑，哼着小曲儿回客房去了。
而一路往最高法院赶过去的林郁却越来越尴尬，虽然周围众人看到他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但他的注意力还是不可避免地全部放到了那条领带上，心中后悔着刚才为什么会一时心软答应自家太后的提议。
想了想，他忽然发现，自家太后可不止一次用这招对付自己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郁心中涌上一股淡淡的心塞感，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到最高法院的都不知道，直到艾伦的声音把他从失神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怎么了？帮我把法袍穿上吧。”
不知道是不是林郁的错觉，他总感觉艾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朝自己的领带瞟了瞟，而且重要的是，这次艾伦看到他，并没有因为衣着批他，反而多看了自己几眼！
联想到大法官阁下某方面的爱好，林郁不自觉地挺了挺胸，以便让对方更方便地看到自己的领带。
果然，艾伦又瞥了自己一眼——虽然他装作不经意的模样。
真见鬼！林郁心中骂了一声，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条领带给摘了，虽然男神好像很喜欢自己这样的装扮，但是他实在没办法顶着这样一条领带上庭。像是知道他内心欲哭无泪的心情，约翰在进来的时候偷偷塞给了他一个领结，似笑非笑地斜过头看他，意思很明显：你真打算系着这条领带上庭？
林郁简直热泪盈眶，一把抓过领结往换衣间里冲去！虽然领结依旧不怎么合适，但是相比于这条泰迪熊领带已经好多了，至少他不用被法庭上的观众围观。
从换衣间出来，林郁一路跟在艾伦身后，后者注意到他领间的变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是依旧没有说什么。
你果然还是喜欢那条领带！林郁抚额，无言以对。
随着另一名法官助理宣布开庭的声音，林郁从幕布下方走到助理席就座，与在座所有翘首以盼的人一样，等待着案件最终的判决。
艾伦的决定，他并不清楚，约翰与比尔在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精力特地告诉他艾伦最终加入了哪方的意见，因此他与周围的所有人一样，对于这一案件的判决结果一无所知。
他抬头看向艾伦，年轻的大法官阁下已经恢复了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模样，眉间的褶痕依旧明显，脸上的表情依旧肃然，只是原本笼罩在他整个脸上的阴郁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淡然与平静。
不管怎样，只要艾伦能够想通，一切都不重要。
“下面审理编号为74-63426的案件。”伦斯特首席大法官苍老的声音从法官席上传了下来，响彻整个法庭。林郁眼前，坐满整个法庭席位的观众们神态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伦斯特大法官的一举一动，有些人甚至向前倾了倾身子，以便能够靠近法官席位，听得更加清楚。林郁注意到，最前排的一名女性在听到伦斯特大法官的话后，紧张地咬了咬唇，双眼中闪烁着某种期待，端放在膝盖处的手也握得死紧，似乎那位年老的大法官阁下所说出的话，将决定她的一切，她的人生……
“经本法庭组成的合议庭讨论，本案的判决如下，判决书由布兰登大法官进行宣读。”伦斯特大法官的声音不紧不慢，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怎么轻松。他抬头看了一眼法庭上的众多观众，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接着将视线移向旁边的布兰登。
“我们国家最为珍视的一个观念，就是公民能够自由地发表自己的言论而不受政府的控制。宪法第一条修正案从文本上和意义上都明确了一点，公民的言论自由权利不能被剥夺。”布兰登大法官朝伦斯特点了点头，从手边的文件中拿出判决书，面容温和地念道，“本案被告焚烧国旗的行为是表达其意愿与看法的行为，因此理应纳入第一条和第十四条宪法修正案的保护……”
布兰登大法官的声音带着联邦北部的口音，在整个法庭上来回回荡着，让人感到舒适而惬意。同其他许多人一样，当伦斯特首席大法官宣布判决书宣读者的名字时，林郁也默默松了口气。
这意味着，艾伦那关键性的一票，投给了维持原判。
林郁抬头看向自己一直崇拜着的男神，胸中忽然泛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忽然，艾伦似有所感，不经意地转过头，直直撞上林郁的视线。
年轻的大法官阁下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像是想起对面这人经常性的行为，唇角紧抿着的弧度松了松，脸上凝肃的表情也软了下来，轻轻地朝林郁点了点头。
莫名地，林郁忽然想到了艾伦每次在意见书上写下的一句话——我加入你的意见。艾伦的字体一如他本人风格，规矩死板，每一道线条都标准得像是教科书上的印刷体，不掺杂任何情绪化的东西。
一瞬间，林郁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全身因为被这种重击而泛上一阵酥麻感，接着，这种震颤与酥麻直达灵魂深处，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浓郁的情感内。
布兰登大法官的声音还在继续：“……因此，本法庭对此案的判决为：维持原地方法院于第七上诉法院的判决。”
法庭宣判结束后，这一个案子算是彻底落下帷幕。最高法院外的游|行队伍在第一时间便得知了消息，大喊着口号表示抗议，记者们一个个快速地冲出最高法院，从各个渠道将这一判决结果传播出去——有人欢呼，有人叫骂。
林郁胸中激荡的情绪已经被他压了下去，他跟在艾伦的身后，回到他的办公室，将手中的一份备忘录放在书桌上：“这是下一个案子的备忘录。”说完，他直起身往回走去。
“等等。”书桌后，一道低沉的声音把他叫住了。
“？”
书桌后的年轻大法官十指交叉抵住下巴，面容严肃地看着他，面对着林郁疑惑的表情沉默了半晌，接着严肃地说道：“我想要你……”他视线下移，挪到了他的胸口的领结上，眼神闪了闪，修长的手指伸展开，指着林郁的胸口，“……原先那条领带……哪儿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