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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州李家?
林紫苏一愣,打开名帖看上面写着李邵玘的名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而这名帖下面还有一份名帖,她打开一看,果然是乔培的。
这位李家的少爷倒是个机灵的人!知道她不一定会见他,竟然还拉了乔培过来。说起来,自从春日一别,她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乔培的消息,在蕲州时,还曾经得那位乔师爷的照应,如今不好不见。
“人呢?”她抬头问道,玉尧连忙道:“正在前院由黎护卫陪着喝茶呢。姑娘要见的话,奴婢让人收拾了西边暖阁出来?另外再上几份咱们那边的点心?”
“嗯。”林紫苏点了下头,起身道:“让玉枝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她虽然对丫鬟不怎么用心,然而屋中也不是谁都能够进来的。玉尧应了,吩咐了人去收拾暖阁,请客人坐等。她才回头帮着林紫苏更衣,梳理头发。
林紫苏平日里不出门在家慵懒惯了,这会儿一通忙碌才去了前面暖阁之后。
李邵玘和乔培已经等在里面,她进去就笑着道:“有些事情耽搁了,倒是让李少爷和乔先生久等了。”
李邵玘起身笑着道:“林大夫客气了,我也是冒昧来访。”他说着看向乔培道:“不过,如今先生已经入了翰林院做事,林大夫不知道?”
“我入京之后就一直忙碌,平日里面很少出去应酬,倒是不知道这件天大的好事呢。”林紫苏惊讶,看向乔培道:“先恭贺乔先生了。”
乔培摆手,道:“不过是任个闲职,跟着院中前辈学习罢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这才分主次落座。林紫苏听闻李家这次连李老爷也来了,不由暗暗心惊,低声道:“过完年开春二月就是皇商竞标之时了,想来李家是有意了?”
李邵玘双眼一亮,笑着道:“就知道瞒不过林大夫。李家确实是有这个意思,在南方多年,如今倒是想要去北边看看。听闻秦家这一次有了麻烦,想着若是可以能把他们家与皇室的生意顶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说着看向林紫苏,认真道:“林大夫如今在立安城中名声大噪,听闻林御医当年的案子也被翻出来重审,恢复了名誉,真是可喜。三日后,我家设宴,此次前来,父亲曾交代我务必要请到林大夫。当年林大夫救我的性命,我还未曾认真谢过呢。”
李邵玘说着拿出了请帖,起身送到了林紫苏的跟前,“之前去先生家中拜访,才知道林姑娘来了之后除却宁安侯府之外,竟然未曾外出赴宴,我这才觉得在父亲面前把话说大了。因此厚着脸皮请了先生同行,还请林姑娘给李家这么一个薄面?”
林紫苏看着送到面前的请帖,犹豫了一下见一旁乔培示意这才伸手接过了。她打开请帖细看,然后才问道:“三日后?”
李邵玘大喜过望,连忙道:“正是三日后,到时候我派人来接林大夫!”
“那到不必了,我自去就好了。”林紫苏笑了笑,李家总归是帮过她的忙,她也不好拒绝。更何况,她来立安城许久,总不能真的一直窝在家中不出门。如今既然林沉璞的案子已经有了定论,她也当出去走动走动了。
李家远从衢州而来,于她也有些渊源,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李邵玘这才重新坐下,一旁乔培掩唇轻轻咳嗽了一下,道:“邵玘,你当与林姑娘介绍一下当日所延请的客人才是。”
李邵玘这才拍掌道:“是是,先生说的是。是我一时太过于高兴,竟然给忘记了。”他说着看向林紫苏把那日所请的人都说了个清楚,倒都不算是陌生人。除了乔培之外,也有蕲州那边几位将领。李家当初送去了不少的粮草、药材,这些将领能打胜仗,如今得皇上封赏说起来也跟李家有些关系,自然不会拒绝李家的邀请。
另外就是李新磊亲自去送了拜帖给萧祁,宁安侯府旁人他不敢请,然而萧祁总归还是有些熟悉的。
此外自然还是有户部负责皇上这块的官员,林紫苏闻言抿唇笑了笑,“都是些官老爷,怕是我去不合适吧?”
“哪里,诸位大人的太太也都是请了的。”李邵玘连忙道,“此次酒宴准备了许久,父亲为此特意请了嫁到京城多年的姨母招待诸位女客……”
“姨母?”林紫苏微微扬眉,“这倒是未曾听说过。”
“是我生母的嫡亲妹妹,我小时候还见过两次。”李邵玘道:“她嫁入韩家,因为路途遥远,这才少了来往。然而逢年过节,也是送过年礼的,并不曾断了联系。”
一旁乔培解释道:“韩家原本就是书香传家,这位韩太太的大儿子乃是今年的探花。他与状元庄旗乃是莫逆之交,这次酒宴会与他一同过来。”
看起来,为了年前的这次酒宴李家确实做足了准备。
若论起在京城中的影响,林紫苏自然是比不上的。别看她门前如今也算是车马热闹,实际上不过是这些人凑个趣,又或者觉得她医术不错,想要偷偷看诊一些暗疾罢了。在李家成为皇商的事情上,她是半句话也说不上的。
不过,她身后如今倒是还有一个宁安侯府。
李邵玘留着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倒是乔培没有陪他一起离去,等他走了这才看向林紫苏道:“林姑娘来京也有些时候了,只是我一直不得闲,正巧今日休息这才过来拜访。”
他抬头看过去,直接道:“我人虽然在翰林院中,倒是也听闻了不少的消息,林姑娘在京中要待到何时?”
林紫苏怎么也没有想到乔培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下,这才道:“大约年后二月开春天气好些就会随琉国的使节团离去,乔大人这般问,究竟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她与乔培虽然见面次数不多,然而却熟知乔培为人。他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知恩图报。如今说出类似于赶人的话,定然是有原由的。
“你与萧大人的婚事,听闻是早些年在京城之时,两家就有意交换了信物定下的。原本只等着你及笄之后就下定,过明路?”乔培扬眉看过去,见林紫苏没有说话,就又道:“旁的我不知道,然而如今就连翰林院中都传出了当初与林姑娘你定下婚事的人,应当是靖王才是。”
“这消息不知道是从何传出,然而,翰林院这边到底算是皇上近臣,若是谁得皇上传召把这话传了出去……”乔培眉头紧皱,“林姑娘,立安城本就是权利争斗的漩涡,实在不适合姑娘这般风光月霁的人久留。”
林紫苏低声笑了笑,见乔培不解地看过去,这才收敛了笑容,道:“乔大人对我的评价,实在是让我汗颜。我不过是个大夫而已,此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悬壶济世。京城之中风言风语与我何干,不过是儿女婚事罢了,难不成皇上还会放在心上?”
有些事情她不好跟乔培明说,实际上皇上自然是放在心上的,而且很是放在心上。皇上也最是知道真相的,当初与林紫苏谈婚论嫁的人原本就是靖王,如今这人选话头一转就成了萧祁。在皇上看来,这一对昔日的好友因为女人而翻脸,自然是对立下了大功的萧祁放下不少心来。
抢了靖王的女人,就算他愿意站在靖王那边,只怕靖王也不会接受的。让这位多疑的君王放下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样的流言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倒是歪打正着,帮了忙呢。
“乔大人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心中有数。再说了,”林紫苏语气微微黯然了些,“如今,已经不是我说想走就能够走的了。”
乔培还想劝说,冷不防听到林紫苏这般说立刻紧张问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上知道我擅长骨科,他腿疾犯了,怕是要留我在京给他诊治。”林紫苏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低声道:“这般诊治,只怕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开春天暖之后才能走了。”
若是皇上真要留人,怕是到时候也走不了。
乔培一愣,这消息他倒是不知道,如今听林紫苏提起半响才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林姑娘若是在皇上身边,怕是就更被人注意了。那些人……太子,睿王,只怕如今都紧紧盯着皇上的身子呢。”
他说着顿了一下,这才道:“你入京前一个月,皇上大病了一场。”
聪明人点到即止,乔培没有继续往下说,林紫苏却也明白了。皇上这场大病才是引得如今立安城中不稳的主要原因,只怕就算太子和睿王不知道皇上寿数长不过一年,只怕心中也有疑虑了。
难怪如今睿王对太子步步紧逼了,前两天御史台的人又开始弹劾太子,说他不约束太子属官,城外庄子闹出了人命。从那属官欺压苛刻庄户,强抢民女,一直弹劾到太子不修德政,把因为琉国来朝才放出来的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怕,睿王是怕皇上真的一个不小心没挺过去,到时候太子没被废,继承皇位就是理所应当的了吧?
送走了乔培,林紫苏坐在暖阁中又想了许久,等回过神来外面原本就有些萧瑟的阳光更是不见了踪迹,乌云压了下来,她出去抬头看了看天,道:“今晚怕是要下雪了。”
玉尧闻言道:“姑娘放心,奴婢吩咐了让人把地龙烧得暖暖的。”
林紫苏笑了笑,倒是没多说什么。这天半夜正如她所言,下起了漫天大雪,第二日一早起身推窗看去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她打了个寒颤,连忙关上了窗户,回头又窝进了被窝里面。听到声音进来的玉叶正巧看到林紫苏朝被窝里面缩,就笑着过去道:“姑娘,今日可是要入宫的日子,不能睡懒觉的。”
林紫苏赖在被窝里面,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皇上还要早朝呢,去得早了也是等。”她说着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再让我赖上两刻钟嘛。”
玉叶抿唇偷笑,林紫苏平日里面还好,如今到了京城竟然染上了赖床的毛病。她算了算时辰,觉得还来得及,就道:“那姑娘的衣服先烘暖了,我让人送热水过来,过会儿直接洗漱,换好了衣衫就吃早饭。”
林紫苏点头,眯着眼睛道:“睡个回笼觉。”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倒是惹得玉叶也想要跟着打呵欠了。
毕竟是要入宫的,纵然林紫苏不乐意起身,在床上又赖了一刻钟之后还是被玉叶给拉了起来,洗漱更衣,出去吃了热气腾腾的早饭,然后被玉枝给塞了一个手炉,真正从里暖到外,这才出门上了马车朝着宫城的方向走去。
玉枝随行,却也不能进宫,只能守着马车在外面等。林紫苏进去之前交代她不要随意乱走动,这宫城门口达官贵人不少,得罪了谁都是麻烦。
玉枝点头,应道:“我就老老实实在马车中。”想了想又道:“姑娘,咱们把马车停到一条街外,等一个时辰后我再过来接你?”
这倒是个好主意,林紫苏应了,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内侍就露出笑容迎了上去。“怎么劳烦夏公公来接我?”
夏公公笑着道:“林大夫客气了,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这活儿呢。”他说着侧身,“林大夫请吧。”
“上次林大夫给我的药丸,我回去吃了些,整个人都觉得通透了……”一路夏公公笑着说话,林紫苏倒也不觉得难熬。他原本就是伺候人的,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说的话入耳句句都顺心。林紫苏笑着客气了两句,道:“夏公公若是不嫌弃,下次我再带来些。”
“就等着林大夫这句话呢!”夏公公笑了起来,“我可是个脸皮厚的,今日可是记下林大夫这话了。”
他说着笑了下,见四下无人,这才道:“今日朝上,又有人参奏太子,虽然都是车轱辘一般的话来回颠来倒去的说,可是皇上看着还是有些恼怒了。”
林紫苏扬眉,就见夏公公低眉垂眼,低声提点道:“林大夫进去了,可要小心些应对才是。之前翰林院中有些传言,之前皇上招了人进去说话。”
“多谢夏公公提点。”林紫苏心中了然,谢了之后听着殿门口的内侍通传,等得了信儿这才进去。
请安行礼平身,老实说只听声音林紫苏并未听出皇上是否不悦,若不是有夏公公提点,说不得一个不经心就真的触怒龙颜了。
皇上此时正坐在一旁罗汉榻上,示意她过去。一旁早有宫女准备好了热水给林紫苏净手,等她在罗汉榻边跪下给皇上看腿,这才听到皇上对一旁站着的人说话。
“商卿之前说,这些日子翰林院中也不少闲言碎语,是有关靖王的,究竟是什么?”
林紫苏手指落在皇上的腿上,没有半丝的波动,力道适中的帮他揉按着穴位。只听到那位商大人道:“说是靖王殿下曾经与人私定终身,原本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当不得真。毕竟如今靖王殿下与王妃相敬如宾,夫妻和美。谁知道,这话却是越演越烈,还牵扯到了其他人,臣这才在陛下跟前提起的。”
“牵扯到了旁人?”皇上声音微微上扬,他说着看了一眼低头认真帮着他擦药油揉按穴位的女子,因为低头的缘故倒是看不清楚林紫苏的表情,只觉得她力度适中,似乎没有半分紧张。皇上扬眉,冷哼了一声道:“还牵扯到了谁?”
似乎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怒意,林紫苏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
一旁商大人道:“牵扯到了前些日子立下大功的宁安侯府二少爷,萧祁萧将军。”
林紫苏手下力道失去了控制,猛然加重只听得皇上闷哼了一声,她连忙起身退到了一旁跪下,恐慌扣头道:“臣有罪。”
皇上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摆手道:“无碍。”示意林紫苏过去继续帮她揉按。那位商大人完成了任务,不一会儿就退了出去。殿中除了伺候的宫女内侍之外,就只有皇上和林紫苏两人了。
皇上看着一直有些不安的林紫苏,唇角露出了意思笑容,道:“不过是翰林院里面的一些闲言碎语而已,朕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恐慌。”
林紫苏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表现让这位帝王放心不少,今天这番试探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过,她也没有真的就此完全放松下来,此时在另外一边给皇上揉按着穴位,低声道:“多谢皇上不罪之恩,臣……”
“你不用多想。不过是儿女婚事罢了,再者就如同商卿所说,如今靖王婚姻和满……”皇上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若不是当初你父亲被人冤枉,说不得也不会坏了你们的缘分。是朕一时失察让人蒙蔽了!”
林紫苏连忙跪下叩首,道:“此事明明是那些奸佞之徒嫉妒贤良,怎么能说是陛下的错呢!也是家父不察……臣还当多谢皇上英明,还了家父清白。再者,患难见人心,若不是此番经历,臣如何能够看透有些人呢。”
谢恩的折子是早就送上来了,不过看着林紫苏当场这般感恩戴德,隐隐还透出了对靖王的怨念,皇上还是十分满意的,等到林紫苏帮她揉按了穴位,腿上的刺痛酸涩减缓了不少之后,他这才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林紫苏出了门当着那些内侍的面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不知道有没有的汗水,这才下了台阶由夏公公送出宫。
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把她的表现传给了皇上。皇上端着茶杯笑着道:“毕竟是一个小姑娘,哪里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说罢放下了茶杯,想了想道:“不过,她既然与宁安侯府的萧祁有了婚约,怕是也不好入宫为医。刘多渠,你怎么看?”
过来给皇上请平安脉的刘多渠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此女医术确实高明,只看她与皇上配的这两个药方就足见三月自蕲州一别,她的医术又有精进。皇上若是想把她收为己用,臣倒是有个主意。”
“哦,说说看。”
刘多渠把在心中盘算了许久的话又过了一遍,这才道:“虽然她不能入宫为医,却可以在御医院中挂个虚职,给她出入宫禁的令牌。这样,皇上随传随到,岂不是方便一些?”
“出入宫禁的令牌?”皇上闻言迟疑了一下,然而想想不过是一个女子。更何况,纵然有令牌也不是说这皇宫她就能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刘多渠见状又追加了一句,“正好也可显示皇上对林家的恩德。”
“好,就这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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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苏神色复杂地拿着那个可以出入宫城的令牌,想起那日靖王说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把她送到皇上跟前,不由露出苦笑。一旁萧祁见她这样,道:“不想去就不去,这令牌也就是个摆设。”
“平日里倒是可以如此,可若是皇上召见,又或者是皇上急症,如何能避开?”林紫苏把令牌丢在了桌子上,听着发出的沉闷声响,半响才道:“算了,反正之前也猜测到了。纵然没有这个令牌,一旦皇上急症,难道我还能躲开不成?”
她说着示意玉尧把东西收起来,这才看向萧祁,道:“你今日无事?”
“今日休息。”萧祁在京城也不轻松,每日都要去兵部报道,如今临近年关,立安城上下更是加强巡防,萧祁最近颇得皇上称赞了两次,不管是兵部,还是已经被琉国使节团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的京兆府都拉着他当壮丁,想着法儿的对付琉国使节团的那些人。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留萧祁在这里吃午饭,饭后两人在暖阁一个看书,一个默写药方,正是惬意的时候就听到萧祁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到林家宅子去?”
“搬过去倒是简单,只是想着无论如何都算是乔迁新居,京中有些认识的人都该是要请一请,就又懒得动了。”林紫苏说,就听到萧祁笑了起来,道:“就知道是这样,只是再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总归还是要办的。倒是不如直接搬了,到时候一起宴请些熟人,倒是一举两得省心。”
“我的生辰啊?”林紫苏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如今萧祁提起,她才意识到腊月二十一就又是她的生辰了,没有想到这般快,转眼就又是一年过去了。她略微感慨了一会儿,正想着与萧祁商量,就见外面玉尧沿着回廊匆匆过来,只敲了一下门,就径直进来。
“姑娘,琉国那位三皇子落马,伤了腿。如今使节团中的越大人正在门外等着,想请姑娘去给三皇子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