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第七章 繁花次第开,一见误终生
长安街分东西市,东市靠近贵人住宅区,往来买卖尽数是做贵人生意的,所卖物品只有最稀奇,最奢侈的。这里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来,都有它的独特之处。而西市是各种杂货日常品的集卖地,往来人群就随便多了。人多摊贩店铺就越兴盛,商业更是繁荣。这一点上,东市是拍马不及的。
郑如骄出了府门,一路走来。
这沿街叫卖的小商铺,穿着朴素的小摊贩操着南北口音在吆喝。而亮着各式吸引人招牌的大店铺,店门前殷切热情迎客的商家伙计,客未至,笑先扬。服务周到,客至如归。
其乐融融汇在一处,成了这大唐盛世繁华。
街上打扮亮丽的行人用着各种代步工具在奔走买卖,讨价还价,或是匆匆而过。这个时代,肩辇流行,路过的人们,不拘男女,各种阶级,都有乘坐肩辇的。更兼骑乘之风盛行,这大街上骑驴、骑骡、骑马者各有之。乘车的大多是贵族女子。
大街上,街角尽头有胡姬进出的的酒肆,各种胡饼店,胡人开的各种毕罗店。
毕罗,包有馅心的面制点心。
往左一排商贩们在叫卖着各种外域引进的水果蔬菜。胡瓜、胡豆、菠菜、苜蓿、乳酪以及胡羹等都有的卖。贩卖各种调料花椒、豆蔻、椒盐、葱蒜姜等杂货店也林立在这些店之间。
而右边一排,一家家饰品精美的首饰店,裳服华美的成衣店,贩卖竹简的书店,衣冠名食的几家店:萧家馄饨,长安城人人都道这家的馄饨鲜美可口,汤汁肥而不腻,味道尤其清爽。还有庚家粽子,如雪如玉雪团般可爱又好吃的粽子。更有名人制作的樱桃毕罗,味美馅儿红艳艳,尤其馋人。
再过来点,长安城正中央的位置,这里竟是开了一家火锅店。不知是哪个穿越人士开在这里的店。
听说是一年前开张的,从开业那天起,这边的生意就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如今开了一年多,生意不减,更有蒸蒸日上的盼头。
又听说前儿个这火锅店新推出了一款饭后消食的咸味点心:皇家水煮。
用削细的竹棒穿着各种野生动物的鲜肉放在锅里煮,出锅后,一串串肉味、蔬菜佐以花椒、盐各种调料,握于食客手中,那就是人间极品美味。
这项吃食还是当朝摄政王发明的。
是说那日摄政王路过火锅店,想去吃火锅,临时又有事情不能尽兴吃喝,就让店家随意煮了些肉食,然后穿起来,让底下人带回去吃。
之后数日,该店忽然就推出了这一款吃食。
翌日,有人告知摄政王,摄政王听后,十分欢喜,竟来了这火锅店为这新品提名。于是这水煮改名为皇家水煮。
而因有摄政王的效应,这款新品水煮,如今生意也是极红火的。
长安城的人们都在念着不知是哪个人家开的这店,这近一年来,可是赚翻了。
想来幕后是什么大人物,要不然长安城大大小小开店的那些店家各处都打听了,可真没找出是哪家在这开的店。
这火锅的出现,先是由昭王府的明微县主首创的。很多人都在猜测,这家火锅店很可能是昭王府的买卖。
可很快人们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该火锅店开业两个月后,昭王府的这位县主还曾跑到这家店来大吵大嚷,说了什么这家无良的店剽窃她的创意,不要脸,闹了好久,最后是闹得衙门里的人都来了,这事才罢休。
也所以,长安城的人们很肯定,这家店不是昭王府的人开的。
那这是谁家那么有先见之明开了这火锅店。瞧这日进斗金的,好是让人羡慕。
旁的店家也不是没有开同样店的,便是那明微县主,闹过这一场后,回去也在东市尽头开了同样的一家店。只是再没有一家店有这家店的生意好。
“娘子,要进去吗?”经过长安城最火的这家火锅店,郑如骄停下了脚步,丫鬟春沉随即体贴地询问。
郑如骄点点头:“进去看看。”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火锅店。
这家布置别具一格的火锅店分三层,底楼不是一概的大堂,不是一概的胡吃海喝的一群在这吃喝。
这家名为“三月桃花开”的火锅店,底楼一层是专供这个时代,喜欢吟诗作词的人们享乐用的。十步一亭,亭在水中央,一到夏天,满池就开满荷花,娉娉婷婷,妖娆妖艳,美不胜收。湖面有专供人们游玩的小舟,几只漂浮其上。荷花开败后,店家还在每个亭子备置了许多小只制作精美的河灯,可供兴致来的人们一边在亭中吃喝火锅,美酒,一边朝这湖面许愿放河灯,并兼作诗词歌赋。这些亭子,秋冬天气寒冷,置竹帘,毛毡挡风。时人喜风雅,一般底楼人是尤其多,贵介子弟更是为了彰显他们的地位,早就让家中有权有势的强制下令,底楼是士族专享,庶族不可入内。
如今朝代,士族势力滔天,寒门子弟便是有在朝为官的,一时势力也抗衡不了。于是,面对士族这般霸道无耻的行径,寒门子弟也只得默认。
二楼是正常的大堂火锅,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各种阶级的人们在这吃喝。
三楼是清净雅间,需定制方可享用的贵宾间。
郑如骄上了二楼,几个丫鬟紧随其后。
落座,早有小二过来招呼,很快鲜肉、蔬菜都上了桌,锅子也热了。
春沉帮着自家娘子热菜,放菜,锅子咕噜噜地滚着,羊肉嫩嫩地卷了起来,郑如骄伸了筷子去夹,耳边却传来一声声高谈阔论——
“……你们听说没?圣人娶了太原王家女?再过几日,清和陈氏陈家嫡系一脉也要举行宴会了,就在这长安城。那些高门士族,近几日也从各地赶了过来……”
“清和陈氏的似乎是真的。那圣人娶的倒算是哪门子王家女,某可听说了,只是个偏支的庶女。”
“哎,这位兄长,你是听谁说的?怎的?百花令下,圣人怎么着也得娶个五姓七家的嫡女啊,怎么会是偏房庶女?”
“无知小儿,哪听来了些闲言碎语,就敢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无的放矢?”
“呔!某可不敢胡说。某是听某那舅父说的,某的舅父在王府任职,所以知道些不为人知的事。你们是不知道?听说,圣人一开始是求娶的清河陈家嫡女,陈家不肯,说是陈家女鄙陋,不堪为后。之后,不待上头问罪下来,又传出陈家嫡女凶残暴戾名声,原是陈家女日前曾打死其父小妾,虐待庶弟庶妹。这行径,谁敢说其堪为国母?而族中嫡女都是这个德行,其他陈氏女又会是什么好相与的。所以,陈家女出事后,圣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欲娶陇西李氏女。圣人想着这回准成了吧。却不料这陇西李氏更绝,一夜之间,族内但凡到年纪的娘子都许了人家。圣人宽容仁慈,于是,娶陇西李氏女之事也只得作罢。”
“不是吧,那些个世家?那皇家就这么算了?”
“不算还能怎样?某听说上头圣人跟摄政王……所以,知道了吧?”
“难怪,也是。所以,于是,就最后娶了太原王氏偏房的庶女。可悲可叹!”
“是啊,谁说不是呢。这年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得瞅准着行事。我们是哪边都惹不起。”
“既然知道,都小声点。别被人听到我们说话。”
“知道了。某这么小声,谁会听到。你当人人都是行走江湖,那些能飞檐走壁的高人吗?如今世道,没得这样的人物了。所以,没人听到啦,放心好了。”
“还是小心点为好。就我们刚刚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到,很容易出事的。”
“说的也是。”
……
邻桌窃窃私语,悉数入了郑如骄的耳,听后,她道:“这士族不好嫁啊。可百花令下,宗室适龄女子除昭王府,平王府有两个县主,肃王府一个,定王家一个,还有就是汉王府一个县主,就再没其他适龄女子了。但是五姓七家,现在是说四姓六家了,加上那关中四姓,江东四姓,你们娘子我的婚事似乎早就板上钉钉,再无回旋余地了。可是这样的世家,身后站着的是这样一群骄奢淫逸,嚣张跋扈的士族子弟。那是群能让咱底楼火锅店莫名其妙便成世家专属地的一群人家啊。我若嫁到这样的人家,你们说,以我一人之力,就真能抵挡得住这群人?真的能吗?”
更何况,这些士族家里还养着一窝窝私兵。她纵有百般本事,也是敌不了人海战术啊。
所以说,百花令他妹的,宗室要嫁这个时代的那些世家,可真是前途无亮。那摄政王宋辰仪真是走得好一步烂棋。
郑如骄似乎在询问,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她其实说了这番话也没想着几个婢女会回答她些什么。
“我家娘子能文能武,更兼能开得起这样日进斗金的新式店。西市还有家具坊,两间店铺收入颇丰。这些事情放旁的娘子身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而娘子能做到。那高门世家便是龙潭虎穴,奴觉得娘子还是可闯一闯的。而奴和夏鱼几个也会一直帮衬着娘子。所以,娘子,不用惧。”看自家娘子忧心婚事,丫鬟春沉倒是接口了。
“也是。好了,我吃好了。去织锦坊看看,再去西市家具坊一趟,之后,就可以回家了。”郑如骄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然后,起身一个人走在前头,几个丫鬟跟在身后下的楼来。
和掌柜的交接了一下账目问题,随口又问了些店里最近的情况。得知最近出了新品皇家水煮,就是现代的关东煮,生意更是如火如荼,账面超级好看,钱财赚的多多,够她将来出了事一路逃难一辈子都够用了,也够她奢侈地交际收买人心用一段时间了。
于是,出门的步子轻飘飘,郑如骄只觉心情愉悦,脚下如踩了棉花似的轻飘飘。
飘啊飘,这一飘,差点就撞到人。
“十七郞,没事吧?瞧你,都撞到人小娘子了。”那被撞倒的人还没吭声,他的身后,急匆匆窜出来一个小郎,穿一件黑色菱格忍冬朱雀纹圆领罗袍,脚下长筒靴,眉如裁剪,犹似飞刀入鬓,一双微醺桃花眼此刻正眨啊眨地正对着郑如骄在道歉,只这声音略微轻慢,带着贵介子弟独有的骄傲满满,让人感觉不到道歉的诚意,“小娘子,你没事吧?”
郑如骄摇头,不予多谈。
转身欲走。
身后却传来淡淡的一道嗓音:“前边有医馆,不去看看吗?”
温柔到让人回眸即醉的声音,牵引得人皆侧目。只郑如骄不觉。
那道轻慢的嗓音又揶揄地响起:“陈十七郎,你都这么表示了?竟还有小娘子不屑一顾哦?呵呵。”
神气,幸灾乐祸地嘲笑。
幼稚的毛孩子。郑如骄继续往前。
“呵。这世上还有不屑清河陈十七郞的娘子啊。哈哈哈。某要回去跟他们都说一下。清河陈十七今日被个不知名的小娘子鄙视了……”
清和陈十七郞,似乎,遥远的记忆里,那遥远的前世,她穿越来,就是因为梦到某人生平,紧接着,第二天她就到了这个某人生平的年代。
那个奇怪的某人,奇怪的生平,在梦里见过那个某人后,她就穿越到了这大唐朝。
那个谁,他好像就是被称作十七郞的清河陈述。是她身后那个人吗?是吗?牵引她来到这大唐朝的那个谁。
郑如骄回头了。微风突变清风飞扬,陡然掀起绢纱一角,然后,只听“哗”地一声,整个帷帽都被形容纤纤的女子握在了手里。
“娘子!”春沉在惊呼。
“十一娘!”夏鱼在尖叫。
“娘子,你的帷帽,快戴起来。”秋落赶到了她身边。
“娘子,出什么事了?”冬雁忙不迭地扯过郑如骄手里的帷帽,要帮她戴上。
只郑如骄握得紧,她的动作无济于事。
扫了眼震惊的四大丫鬟,郑如骄不慌不忙地重新自己戴上帷帽,后道:“不忙,我自己戴上。”
然后,在面前两人的惊讶中,镇定地离开此地。
她的身后,四大丫鬟紧跟其上。
桃花眼的小郎张大嘴巴,哑巴了。
温柔嗓音的郎君拉了他一把,他才碎碎念地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