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谜团重重
如此想着，话已经脱口而出：“你会死？什么意思？”
棕色短发少女歪歪头，嘴角浮起冷笑：“人世间一切生物总要死的，妖也好，人也罢，哪有不死的道理。你们修真界一心修仙，为的就是飞升，脱离生老病死，与天地同寿，可飞升又何尝不是死？你说呢？”
乔墨木听完，直接被问住。
对啊，修真界修仙，何人不是求渡劫成功，飞升上天，安稳当神仙。想快活时快活，不想快活也可一醉几百年，反正神仙的寿命是无尽的。
可这个世界，真有飞升成功的古籍吗？
若是没有，众人寻仙问道，苦苦十年，苦苦百年，甚至有人心胸狭隘，嫉妒极强，万般阴谋只为求得境界纵跃——那这一切意义究竟为何？
乔墨木不说话了。
棕色短发少女眸光与剑锋一样冷，她出声提醒：“这位仙师，此刻恐怕不是思考其他疑惑的时候。”
乔墨木回了回神，苦笑道：“姑娘需要我们帮什么忙，还要立契约。”
“裂缝碰巧将你们吸食进来，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不过也好。”棕色短发少女轻轻张开自己的右手，“我需要你们戴着海妖羽，从此地出去，只要逃出这里，就能救活我妹妹。”
女子纤细的手指白皙如玉，冰冷色泽缓缓从指尖流淌，犹如黑夜褪尽，卸下装袍，渐变成天际最初醒时一片干净纯粹的浅蓝，跳跃，飞舞，在周遭幽暗光亮下更为美丽。细碎的浅蓝似袅袅烟雾，朦胧包裹住少女的身体。
犹如天晶蓝，犹如雾氤氲，犹如月银亮。
数只蝴蝶舞动着翅膀，凭空闪现在棕色短发少女周围，随着翅膀上玫瑰花纹开始发光明亮，缓缓变成银色，那双美丽的翅膀扑闪一下便有浅蓝粉末飘零四落，纷纷扬扬。
美丽的海妖开始歌唱，语调悠然，恍惚间似乎也看见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之神呐，我爱的人去了哪。”
“——日日夜夜，我爱的人仍不归。”
“——时光终止，她说归人已不在。”
歌声倏忽渐渐停歇，海妖的身体也开始在蝴蝶与晶蓝波动中开始变化。不是变回海妖的躯体，而是肤色越来越白，本就犹如雪花漫天的苍白容颜变透了、变清了，变成了一泓流水般的肤色。
好似一眨眼，她就融入进空气中，看不到，摸不着。
乔墨千惊诧地注视眼前一幕。
几近透明的冷漠海妖垂眼，贪恋凝视爱人的五官，她轻柔抚摸妹妹的长发，却是直接穿过，触碰不到实体。
乔墨木认为必须说话了，他急道：“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海妖脸上表情恢复冷峻，漠然开口：“人类，你立契约吗。”
按照剧本来看，肯定是男主来说话的。
乔墨千盯着萧无忧，萧无忧没反应；过一秒盯，萧无忧还是没反应；再一秒，萧无忧根本就没反应的一丁点打算，据可靠观察，主角同志疑似发呆。
于是乔墨千面无表情转头，死板照搬本是男主的台词：“好，我们答应你。”
海妖勾起唇，似乎因为这句话心情变得不错。她的身影快要模糊的看不清身影，风一吹就可以散了，但她本人犹若感受不到身体急剧异变，闭上眼睛，开始吟唱深海深渊的契约咒语。
——这是一段更为柔和，更为动听的歌声。
与此同时，乔墨千与萧无忧同时感受到那股旋绕在少女身边，牢牢钉在原处，温和却冰冷的力量将两人身体死死束缚，热流淌过经脉，右手手指被针一下一下般刺穿般灼热疼痛。
他抬手一看，海蓝色的奇异纹路无端印烙在右手食指上，从圆润的指甲盖下蔓延伸展。
乔墨千打量着这个类似纹身的图案。这就是海妖的契约？
棕色短发少女缓出一口气，心里压的巨石终于落地。
以已之命换她人的生命，因果轮回，自己也该尘埃于土了。
海妖身影一散，似一抔黄土，彻底散了，碎了，逝了。
只是眨眼之间。
光影里，一片轻柔的羽毛落在他的脚底，还有一颗萤蓝光珠。
“人类，海妖的契约已经达成，若是违背，必然不得好死。”
“这是海妖羽，我们海妖一族珍贵的宝物，凭借它你们可以顺利从此地出去，记住，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你就可以找到出去的那扇‘门’。”
“此地变幻无常，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海妖羽可以在危急时刻救你们一命。”
“我已经将我妹妹藏在珍珠里，还有，救活我妹妹后，去修魔界，找我兄长，告知他封印碎裂。切记。”
伴随最后一字尾音消散于天地，魂归茫茫，这个人也不复存在。
乔墨木捡起海妖羽和珍珠，眼瞳里都长出了刀似的将海妖羽砍得七零八落，依旧没见得和普通鸟毛一点区别。
事到如今，仍然惊叹不可思议，一股“我一定是在做梦”的感觉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有些不真实的。
他回味了一番，怎么尝都感觉信息量过大，疑惑太多，闯关关卡难得不是他能解开的。唯一敢肯定的是萧无忧约摸有个后宫正主了。
这位脾气暴躁的海妖妹妹安静沉睡在珍珠内，等他们出去救治好这位金主，计划好路程，两人定然在探寻海妖世界路途中勾搭上。比如朝夕相处里处着处着就变了味啦，眉来眼去看对了眼啦，患难见真情啦什么的。
唯一缺憾就特么是双胞胎梗活生生掐死了！
乔墨木把海妖羽和珍珠一起塞给了萧无忧怀里。
萧无忧像是才回神，迷茫：“师父，这是干什么？”
乔墨木心底腾升起翻白眼的冲动。
你说干什么！
男主你一直在发什么呆，那么清冷的妹子在你眼皮底下没了竟一句“啊，好可惜”的感慨也没有，不怜香惜玉的种马不是好种马！
冷意又钻回身体，直捣神经。乔墨木哪怕有翻白眼的心，也没有力了，蔫蔫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有听吗。”
“唔，”萧无忧皱眉，“我总感觉这裂缝可能问题很严重，心里有些不安。”
的确，禁地连接这四方地界，若真出了什么差池，不是难办，是很难办，非常难办。但他们又不了解，知道点皮毛也毫无作用。
眼下晓得怎么出去，主角要攻略妹子的在珠里好端端呆着，乔墨木只想赶紧从这破寒冰洞出去，再慢点不冻死也得成冰雕，恨不得脚底生风，拉起萧无忧的爪子直冲冲溜出去。
等坑坑洼洼的路重归脚下，乔墨木感觉自己当真白来了。看来分享一下主角金手指的欲望要委婉压下去，从长计议。
“师父，要一直往前走吗？”萧无忧眨眨眼睛，“我怎么感觉没有尽头。”
远方，一片白茫，如雪洁白，无天际青蓝，无日月星河。
似乎当真没有尽头，一走下去便是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海妖将她妹妹托付于我们，怎么会拿爱人性命当玩笑，”乔墨木耸肩，无所谓道：“这种地方看着走不但尽头，其实不过是迷惑人的小伎俩，没关系。”
萧无忧点点头，信赖着跟在乔墨木身后。
乔墨木也自然而然地拉住萧无忧冰凉冰凉的手。
他有预感，怕是从这里出去后，两个人要大病一场，再轻一点，头昏脑胀的感冒是落不下的。
四周静谧，唯有两人脚步声。
萧无忧一直观察路边的景物，这里实在分外怪异，明明有水波，却不流动，明明树叶轻动，却无风声。
但最怪最严重最不可思议的是乔墨木变了样。
自打摔进来，磕了头，昏迷几日，清醒过来恍若变了一个人，换了本来的灵魂。
乔墨木还泰然自若的说被这么一摔，想通了，要开始待他好。
萧无忧的手紧了紧。
不，不是夺舍，没有魔气，没有妖气。
他内心隐隐感觉，有些东西脱离了自己原本计划。
从今往后，这辈子的乔墨木真的会恪守为人师表的本分吗。
萧无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两人并肩牵手，走过苍翠树林，走过碧绿江水，走过桃花飞散。
顺路欣赏风景，感悟自然，多么的有情趣。
……呵。
若身边有桌子，乔墨木早就掀桌了。
特么的一直走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感觉真的走不到尽头啊！
信息不能再多说一点吗，难不成真要和自家徒弟走到山河毁殆，垂垂老矣。
不过与男主相伴一生，还是意外的有成就感呢【划掉。
乔墨木休息了会儿，第n次叹气重复：“走吧。”
萧无忧毫无怨言，乖乖由师尊拉着他。
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这禁地周围一切皆为幻境，迷惑着他们的眼睛和感知。二是有人设了阵法，将他们困在此地，但无论哪两种情况，于他们都是不利的。
依海妖之说，凭借羽毛一直走，不回头，触发那扇“门”，肯定可以从这里出去。
这地方太神秘，修仙界人来此，是不是都会如他这般修为尽失，无力抵抗，哪怕是渡劫境界的“神”也会顷刻间化为凡人躯壳。
要真如他想的，这里就太可怕了。
……所以他们不小心卷入了什么麻烦事情里。
乔墨木瞬息认为一个头不够了，两个头也不够，恐怕三头六臂才能支撑起自己日渐扩大的脑洞。
萧无忧忽然顿住脚步，乔墨木手一直牵着他，他这么一停，乔墨木身体微微后仰，也停了脚步。
“师父，你看……”萧无忧指了指身旁的石头，面色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情绪。
想的太入神，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东西。乔墨木闻言侧了侧头。
这一侧，就一时间扭不过头了。
光滑无奇的石头上刻满了字，字迹端正，却力道深厚，直刻石内。
乔墨木眼神慢慢扫过去。
上面记载着修真界的名人，资质百年难遇。这些奇人或成魔，或成人，或成善，或成佛。
他们经历诸多苦恼，诸多病痛，诸多绝望，最终追寻心中的道，或成或败，终止在茫茫人世间。
有的已经逝去，有的隐没山野，自在逍遥快活，笔迹将他们一生功名，兴荣衰败，草草两句勾勒而去。
乔墨木控制不住地迈开步子，眼神灼灼，似乎黏在了石头上。
一人高的石头开始延伸，开始变幻，几个眨眼间已成绵延不绝的石壁。
为魔者，不信天命，逆天改道，为一己执念，惹得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修仙之路上，陨落者无数，成魔者无数，他们可能怀才不遇，可能壮志未酬，可能大乘，亦或渡劫……哪位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掠过山野，百兽惊动，出世人间，俯首称臣。
然后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没有飞升，没有成仙，没有长生不老。
乔墨木第一次有了迷茫，他们的存在在那天道面前究竟算何。
给了他们追求，又让他们飞蛾扑火，一辈子不甘死去。
石壁开始变了字迹。
都记载着那些曾经杀戮过的魔，还有以魔为道的修习功法。
附一句：凡为魔者，皆无惧天地，无惧生死，无惧情仇，手握修罗剑，鼎天成圣。
乔墨木垂眼，看了眼萧无忧。
看来他果真猜对了，被弄进来还真是给主角开金手指外挂的，成魔启蒙教育真是要从孩子抓起。
再者，禁地里怎么会出现刻有魔修的文字，那么这如此耗费劳力的工程究竟是什么人干的。目的是何，心机是何。
萧无忧神色也呆了，看来刚才那些记录对这孩子打击不小。他喃喃问道：“这些……是以魔入道的功法。”
乔墨木点点头：“嗯，百分之一百确定。”
他移开视线，转到了前方深地。
远处空山灵翠，青山层峦，湖上碧水与长天一色，桃花飘向湖面，不知从何来的一抹红光给清一色的天空染上了绚烂光辉。
平凡，却美不胜收。
他轻轻笑了，似乎将刚才一切迷茫都彻底释怀。
萧无忧迷茫道：“师父，我们这样努力修仙，为的什么？”
“萧无忧，”乔墨木开始有声有色教育起徒弟，“凡人一生不过几十年，同样苦难，有自己的追求，但那也不是很快乐吗？”
“有些事情不必太过纠结，一心向道，也是开心的，何必执著不能飞升，就算是飞升了肉体碎裂，魂魄归天，和死了并没有区别。”
说完后，乔墨木忽然惊奇发现自己也有圣光普照看破红尘的一天，顿时摇头晃脑得瑟起来。
萧无忧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心里的疑虑：“那魔道和我们的区别在哪里？”
乔墨木目光饶有深意，淋漓尽致地将经楼中的普遍知识托盘而出：“魔道杀戮上瘾后，便只能迷失本心，迷失本心后，纵然登上两界巅峰，又能有什么快乐。这条路必然失去无数自身珍贵之物，懂吗？”
话是这样说，但男主就是男主，魔道修仙一起修炼，于他恐怕才是最适合的。
萧无忧真的被这几句话沉重敲击在心头般，豁然开朗。他露出甜丝丝地笑：“多谢师父。”
乔墨木装逼地“嗯”了一声。重新牵起小徒弟的手，干净利落忽视墙壁上一排字迹，轻声道“走吧。”
萧无忧如今一点修为也没有，现在开始看魔道功法，未免太不是时候，是主角的总归是主角的，何必着急一朝一夕。而且禁地里的文字信之修炼，太过危险，不能妄下结论。
海妖说此地变幻无常，谁知道下一步又将蹦出个什么机关炮弹。这种危险的空间赶紧出去才是最要紧事情啊混蛋！
不曾想走到石壁尽头，他们的路也被截断了。
无端端出现一片汪洋大海，好死不死拦着路。
萧无忧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乔墨木分外镇静，“无妨，不会有事情发生。”
但天终究不遂乔墨木愿，非要打压他的火焰——下一刻海水犹如被擎起的巨大山峦，被无形之力托起，再朝他们一掷而来。
乔墨木苦逼想，自从跟着主角，准没好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