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祝你顺利
时值午后，谢立丹请希灵等人共进午餐。初见时，半精灵的态度捉摸不透，现在已经是纯然的善意了。希灵心中有数，与谢立丹共进一杯餐酒。现在，谢立丹才询问了梅布尔和乔爱洛的姓名，并分别向两人祝酒。乔爱洛一贯的矜持高傲，不冷不热的；梅布尔举杯微笑，好似全然忘记了之前的波涛暗涌。众人言笑晏晏，午宴在一派和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下午，希灵已经决定好了行程。他和谢立丹告别，并与谢立丹约定晚上七点在货栈等谢立丹来接。
不需要重走一遍来时路，希灵与谢立丹在这栋宅子的门口告别。宅子在哈赛城的西北，这里十分幽静，马路上也见不到多少人，一座座庭院静谧的豪宅有序坐落，十月的桂花簌簌落下来金黄的花瓣，好像一场梦里的春雨。
谢立丹安排了马车，月光马拉的车，奔跑在地面上，好像踩上了轻薄的月光一样轻盈。不需两刻，他们就从城北来到城南，出了城门，转瞬就到了货栈。
车夫回去复命。住在货栈的人鲜少见过这种金贵的马匹，啧啧称奇。
希灵进了货栈，一眼就注意到乌尔丽卡，他目光炯炯盯着门口看，见到希灵进来，立刻坐直了身体，表情愈发严肃。
心领神会，希灵示意梅布尔和乔爱洛不必理会，自己失笑走了过去。
等到希灵坐下，小龙还是没说话，淡青的眼珠也不眨一下，竖长的瞳孔直盯着希灵看。
希灵取下帽子，灿烂的金发暴露在空气中，他粲然一笑：“吃饭了么？”
乌尔丽卡下意识就乖乖回答：“吃了……”
乌尔丽卡差点就咬上自己的舌头，他气鼓鼓闭上嘴，做出抗拒的意味。
“我出去了一趟，”像聊家常一样，希灵轻快地说，“很有成果，问题已经解决了大半。很抱歉没有和你说再见，我想让莉卡好好休息。”
希灵含笑看着小龙，眼眸真诚。乌尔丽卡脸蛋悄然红了红，他并非真的生气，只是早上一睁开眼，发现被抛下了，感觉难以抑制的失落而已。但这是他睡懒觉的后果，他在门口堵希灵，也说不清想要什么，大约只是想被哄一哄吧。
希灵的确哄了他，小龙脸颊上有淡淡的粉色。
“那么，有什么成果了？”他故作好奇，故意忽略后面的言语，询问起前面的成果。
这完全在意料之中，莉卡其实很好哄。希灵弯起嘴角，手指轻叩，在以桌子为中心半径一米的范围内施加了一道模糊术，靠近的人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也会下意识忽略他们的谈话。希灵慢慢为小龙讲述了这半天的行程。
“这个谢立丹，”小龙评价他，轻微哼了哼，“不是好人。”
希灵没有回应，慢慢喝了一口茶，眼底漾起的笑意昭示了好心情。
“回来是还有事情没做么？”小龙歪头看着他。
“是啊，”希灵冲小龙眨眨眼，笑意盎然，“猜猜看？”
小龙略微沉思：“你想要靠着这种方法打开局面，但是城主和贵族们不会同意的。不仅是为了那点金钱，他们想把沃尔索普赶下台，即将成功，你却为沃尔索普解决了如今的必死之局——想必为了阻挠明天的演讲，就是当机立断制造混乱，他们也是在所不惜的。”
“现在的哈赛港再乱，他们也乐见其成，”乌尔丽卡不屑又漠然，“不怕混乱，只怕□□稳呢！”
依然笑着，眉目间却暗含锋锐，希灵点头：“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人呢？”
谈笑声模模糊糊的，谁也听不清，谁也不在意，喝茶消磨时间吧？经过的人潜意识想着。
没人来打扰他们。有人说：“少爷。”
不是别人，梅布尔回来了，没人注意到他刚出了一趟门。梅布尔微倾身子，对希灵说：“安特伯顿·雅林请来了。”
希灵颔首：“请他过来。”
他们坐的地方不偏僻，但是也不显眼。安特伯顿没穿那身灰褂子，普通的条纹衬衫，戴了顶草帽遮阳，把他鲜艳的红头发和人们熟悉的脸庞遮住了。
他大马金刀坐下，摘下草帽，一上来就直刺刺问：“找我来做什么？”
“你见过我的工作证了？”希灵没回答这个问题，先笑着问。
“见过了，”安特伯顿沉声说，“如果没见到，我也不会来这一趟。”
希灵微低了头，眼皮盖住眼睛，他拿起茶壶为安特伯顿倒了一杯凉茶，亲手递给安特伯顿。
劳工头子仔细看了希灵一眼，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希灵微微一笑，眼神真挚温和：“虽然才是第二次见面，有些唐突，但是我相信我们已经能够互相信任了。”
“这可说不准，”安特伯顿立马说，他把玩着那只杯子，“可能你就是那种人呢？面上是好人，背地里坏事做得比谁都多。”
希灵不仅不生气，还哈哈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么？”
安特伯顿停下手里的动作，睨了希灵一眼：“说不准。”
这是个有趣的人。希灵想着。他直接突兀地跳到了这次谈话的意图中：“哈赛港的劳工里有城主和港口贵族的人吧？”
安特伯顿好几秒没说话，他慢慢把杯子放好，直言不讳：“有。”
“你知道是谁。”希灵肯定道。
安特伯顿双臂重合撑在桌子上，肩胛微耸，澄黄的眼睛注视希灵：“我应该知道的。”他没有否认。
“明天，”希灵提出要求，“明天会有事情发生。到时候你会知道是什么事的。我希望你能让领头人的手下全都到不了现场，但是领头人能够听到那场演讲。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吧，但是要把握住时间，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时机很重要——”
希灵轻轻笑着，深长的语意让安特伯顿微皱眉，“听众们听得差不多了，正是群情高涨的时候，正好，这时候我们不可缺少的演员恰恰好得登场。这出戏剧，才要正式开始。”
长时间的静默让安特伯顿能够深度思考。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希灵静静看着。骤然，他的眉头放松，又回归了平静。
“一桩小事，”他轻描淡写说，“我早就想收拾那群人了，个个奸猾，顺手帮你一个忙也无妨。”
他拿起帽子，戴在头上正了正，低垂的眉眼好似温顺。但就在下一秒，帽檐下的面容陡然抬起，火焰的发和狠戾的眉眼冲进希灵的眼睛里。
好像野兽的澄黄眼珠倏忽与希灵的视线对上，他的神情冷峻。
“祝你明日顺利。”他说。
希灵难免要微笑。这好像是祝福，但是却让人听出来威胁的意味。
假如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的话，会被缠上的吧？如果真是个书记官，可能会被搞得家破人亡也说不定。
说完，安特伯顿就站起身，稀薄的影子随之移动，希灵淡淡笑着，看他离去。
“啧，”小龙十分不满，“这人真讨厌。”
这件事做完，只剩下一件事让希灵挂心了。
希灵让梅布尔取出他们自带的花茶，重新拿水沏了一壶，等到放凉，乔爱洛轻轻松松回来了。
“办成了？”希灵笑着为他倒茶。
喝下一杯，偏爱的味道让他的眉眼更加舒展，轻哼：“本来就没什么难度，赛瑟斯·珂美路还算尽责，这几天的港口也让他感到危险，借调了不少人来这儿。我和他说滞留的商人怕是要出乱子，他听出来了，立刻吩咐了要手下三班倒，时时刻刻盯着。”
“还算可以吧，这个大骑士。”乔爱洛惬意地回答。
“辛苦了。”最后一桩事办成，希灵心里也畅快起来，他温言慰问道。
乔爱洛听了，免不了眉开眼笑。于他而言，这趟旅程，他也希望能和希灵缓和关系。可能因为成熟，也可能因为寂寞。
以前在教廷的日子，希灵想要乔爱洛做什么事，是根本不可能的。希灵绝不会提出来，乔爱洛也根本不会理会。
回到货栈，就已经是午后两点多钟，做完这两件事就将近六点了。
谢立丹会在七点来接希灵。他需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换一套衣服。
听到希灵要去宴会，小龙嚷着要一起去，希灵摇头：“只有两个名额，我会带梅布尔一起去。”
希灵已经决定的事无可更改，小龙不忿地插了一块牛肉塞进嘴巴，咕咕哝哝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梅布尔心里有底，听到希灵亲口说出，也不由开心地微笑。
“梅布尔，可以么？”若是莱文，希灵不会去征求他的意见。但是梅布尔不同。虽然他做了自己的侍从官，但是希灵潜意识里并不认同梅布尔是自己的侍从，他不能够替梅布尔做决定。
“当然可以，殿下。”梅布尔琥珀色的眼眸闪闪发亮，他的娃娃脸笑起来更加可爱。
希灵轻轻向他点头，以作回应。
在七点差五分的时候，货栈门外响起了一片惊讶赞叹的呼声。
希灵穿着并不显眼的一套黑色礼服，只是纽扣用了纯金做成，上面微雕的图案是教廷中央至今枝繁叶茂的万年树。有眼力的人能看出这树雕得是多么生机勃勃，厚度尚没有一微米。不过在这货栈里还没有拥有这种眼力的人。
早在出教廷之前，冕下就吩咐定制了很多衣服，各种场合的都有，衣料不是希灵在教廷常穿的，按照公爵府少爷的标准选择了适合身份的料子，剪裁按照现在的流行，只有细节处才能做点花样，让识得的人察觉出这些低调的高贵奢华。
希灵听到动静，站了起来，对梅布尔展颜一笑：“我们走吧。”
梅布尔轻轻“嗯”了一声，同样的一身黑色，是与希灵一起做的衣服，只是纽扣就没有这种细节了。他跟在希灵身后走出去。
绚烂的霓虹灯下，月光马轻吐鼻息，棕褐色的大眼睛温顺纯洁，长长的鬃毛在脖颈处柔顺落下，让人恍惚看见了静谧的月光。
马车旁边，站着一个人。
半精灵的美丽倾倒众人，马匹虽然珍贵，却比不上这个人的微微一笑。
他在夜色里唤道：“埃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