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个×
第十三章 十三个x
裴樾被赵祯说的脸上一冷,他皱眉向赵祯道,“难道就因为牵扯的人多了,就不查了么?法不责众?”裴樾脸黑着质问,赵祯唰地就变了脸色,“朕说人多就不查了?你拿什么脑子听得朕说话?”
裴樾道,“难道你不是那样想的?”
“胡闹,这么大了说话还这般没规矩,去北境自由惯了?”赵祯听见裴樾说话愈发肆意,忍不住出声喝道。裴樾抱拳向着赵祯随意一礼,权当赔罪了。赵祯这才“嗯”了一声,转身接着道,“苏家这案子,朕一直谴人在查,就是几年了也没什么大的进展,迄今为止所有的证物进展都在祁王府上朕以前的书房内,你带着朕的手书,随时去拿便是。”
陛下竟然在查苏家的案子,裴樾一听心下乍惊,“这是真的?”
赵祯看着裴樾哼了一声,并不解释,直接转身转身进了宣德殿。
裴樾犹犹豫豫半晌方又问道,“陛下,那小先生呢?”
赵祯脸上一僵,刚刚手中端起的茶杯也轻轻放在案头,他轻轻咽下口中的清茶,“苏浅书本就与此案无关,平白受些牵连,等苏家通敌叛国之案了结后,自然就会恢复的声名。”
“那他的死呢?”裴樾沉声道,“就这样算了?”
裴樾说话间抬眼看向赵祯,眼神仿佛一只沉默的野兽一般,闪着熊熊带着冰意的烈火,仿佛是要侵袭赵祯一般,赵祯看的心疼一凉,嘴角却扯起了一个无所谓甚至有些恶劣的笑意,“他体弱多病,得了场风寒没熬过去就去了,你要怎么给他立案?告那些给他看过病的大夫太医,还是因为他死在祁王府上,你想告朕?”
“小先生虽体弱,但是绝不可能因为风寒便撒手人寰!”
“苏家败落,心事难了,心绪难平,一场风寒足以要了他的命。”赵祯皱着眉头强忍着心头的怒气解释道。
“可是,可是我亲眼见他死在你府上,他身体干瘦如柴,怎么可能一场风寒,短短一月就病成那样!”裴樾死死压着心头怒意。
“你认为是朕杀了他?”赵祯眼神见噙着几分嘲讽,直直看向裴樾,只见裴樾抬眸看向赵祯,虽然不说话,可是那个眼神仿佛就是在指针赵祯,就是你杀的!
赵祯看见裴樾这个眼神之后怒极,大声斥道,“你认为朕会对他一个书生做什么?他不过是个全家流放的罪民!”
“可是他已经是罪民了,你还带他进京,最后还不是死在了你府上!要是他也同苏潇尘一样被流放,说不定就能向苏潇尘一样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赵祯猛地看向裴樾狠狠道,裴樾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是在指控自己一般,赵祯只觉得自己多少年的好修养全都喂了狗,恨不得就能立即从龙椅跳下去,抓着赵祯的衣领给他两拳!
“就是因为我,你才杀了他,是不是?”裴樾咬牙切实地道,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仿佛含着浅浅的哭意,眼神中满是责备与恨意。赵祯只觉心里咯噔一声,他颤抖着伸出两指指着裴樾颤声问道,“这些年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看见赵祯被自己气的发抖,裴樾反而笑了,“难道臣说错了?”
“你是不是想我送你去靖北也是为了不让你给他沉冤昭雪,立案报仇?”赵祯只觉自己的全身在微微颤抖,原来这么些年,他就是这样想自己的。自己全心全意照顾了五年的孩子,在自己身边长了五年的孩子,竟然是这样想自己的!赵祯一时间只觉寒意上身,冻得自己的心冷的发抖。
裴樾被他这句话震住了。说实话,赵祯这话他不知一次想过,在靖北的狂风大雪里,在千里冰封的祈归山里,他不止一次想过,也不止一次听别人说过。那个时候他刚到靖北,顶着个靖北候的虚名,不会打仗,不会练兵,不会应付上司,不会管束下属,时常就听见别人这样说——
是陛下不要你了,失宠了,才被打发到这靖北来,如同流放!
一时间纷乱的记忆席卷而来,裴樾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平日里听旁人说的多了,自己也想过,可是要说真的怪罪赵祯见自己流放在靖北,倒真没有过。岂知就是他这一迟疑,登时将赵祯气倒了,他有些颓然地倒在龙椅上,连叫了两声“好!好!”
裴樾惊得抬眼看他嘴里喏喏,却也没再说出话来,其实他看见赵祯颓然倒在龙椅里的样子,他心下有种隐秘的快感,看,他也有今日。
赵祯看见裴樾面无表情地站在殿下,伸手将案头的手书用力甩到裴樾脚下,转身揉着头闭眼道,“你给朕滚出去!”
裴樾这时才算惊醒,他自己俯身拿起赵祯的手书,只见是写给荀安海调动的一封手书。赵祯方才随手扔下,看来是早已写下,就等着自己拿了。他抬眸看向赵祯,只见赵祯已经闭着眼暂时休憩了。裴樾躬身一揖,沉着脸就离开了。
裴樾刚转身离开,赵祯就睁眼了,他伸手叫过段虚洲道,“小段,给他派两个用着称心的人。”段虚洲未抬眼,只抱拳去了。
裴侯与陛下怎么闹,那都是他们的事,自己这些臣子,还是莫要掺合才对。他出去的时候,陈宝德已经站在殿外教训手下的宫女太监了,什么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否则就小心自己的小命。他笑着经过陈宝德身后,伸手在陈宝德的腰上摸了一把,轻声在他的耳边道,“宝德公公说的极是。”
陈宝德脸上蓦然一红,转身想要斥责,岂知段虚洲就捏准了他这点,转身就离开了,平白留下陈宝德站在门口瞪眼睛。旁边的宫女太监看见了,一个个又把头低了低。
——这事儿也不能说出去。
“知道了吗?”陈宝德气的转身,瞪着眼向一干手下问道。
“知道了。”
陈宝德挥挥手道,“成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裴樾攥着赵祯的手书除了宫门直奔侯府。宋怀亦去了国学,府上就只剩下袁伯,裴樾匆匆进门吩咐道,“关门,今日府上不见客。”
袁伯见裴樾气势汹汹地进来了,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忙点头应道,“是。”伸手唤了两个小厮关上了门。
裴樾进了自己的小院子,换了常服,便带着赵祯的手书翻进了隔壁的院子。岂知他翻身而下的瞬间,便有三人执剑将他困在了墙角之下,裴樾缓缓起身,伸手拿出怀中的手书,向着三人道,“靖北候裴樾奉陛下之命调查江南苏家之案。”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收走他手上的手书,仔细查验后向着另外两人颔首,其余两人一起松开,三人收剑,一同向着裴樾抱拳道,“属下荀安海,连步才,陈三七见过裴侯大人。”
裴樾垂眸看了在三个人身上溜了一圈,“起来吧,是陛下派你们来的?”
荀安海回道,“属下是奉旨苏家之案的密卫统领荀安海,这两位是连步才与陈三七,都是陛下派给裴侯调查的人手。”
裴樾一口气提上来是咽不下去了,搁在胸膛里哽的慌,却又不能说什么,那人怎么就那般别扭,为自己什么都想到了,偏还嘴硬,连话都不肯好好说。
“荀统领这些年查的案底都在那里,带本侯去看看。”
“是。”
裴樾跟着荀安海进了书房,只见他挪动机关,霎时间便出现了一间密室,里面摆着一张书案,一个博古架,便再无他物。荀安海报了一沓奏章,书信,供词之类的东西,放在案头道,“大人,属下走访五年,就只得了这些能用的证据,大人请过目。”
裴樾坐在,向着荀安海道,“有劳荀统领,你且现在外面候着,什么人都不许放进来。”
荀安海颔首退下。
裴樾抬眼,伸手拿过的第一件,竟是苏浅书的手书。虽只是寻常的信封,但只封面上简单的“遥寄”两个字,他便认出来了。
苏浅书酷爱书法,只是自小腕力不足,写出的字只得“险俊”二字,虽是好看,却后力不足。但这信封上的“遥寄”二字,又岂止是腕力不足,简直是画字也不为过,收笔也甚是潦草,想来是他临终绝笔,手上无力,已经字不成书了。
裴樾没有犹豫,心下颤抖着打开信封,却只看见了寥寥数字。
——为子不孝,为弟不恭,为师不正。
裴樾手上的信封怆然落地,他的呼吸仿佛在这一瞬间被这寥寥数字夺取了,是怎么样的是事情,才让苏浅书一个不知愁的贵公子临终前只留下这十二字?裴樾倒坐在椅子上,半晌才缓过神来,从地下捡起信纸,拿在手里又默默念了几遍,“为子不孝,为弟不恭,为师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