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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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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玦给了秦蓁这样一个承诺,自个儿还要去洛朝歌那求证。

“温如初的确撤出了幽都,此时对付杨昭槿,游刃有余。”洛朝歌烹茶煮酒,日子过得颇有闲云野鹤之安适,他将青梅酒煮得幽香四溢,却不让宋玦这个嗜酒之人尝上一口。

宋玦正苦恼着,洛朝歌淡然一笑,“别着恼,这是贿赂岳丈的。”

幽皇墨汲好酒,天下共知。

宋玦暂且收好心思,洛朝歌却急着要去什么地方,直白了当地开始赶人:“温远铮多年耗损财力,温如初自然期望能从别的地方找回来。他在幽都的这个地下黑市,做的些不光彩的生意,是以要有一个光彩的人来权衡多方利弊关系,调节冲突与矛盾之处。杨昭槿在紫明府和刑部积的案子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你从中调和一手,没有云州的暗力,不怕他不中招。言尽于此,我有事要先走了。”

“大哥,你果然是没义气的典范!”

宋玦的抱怨成功挑弯了他的眉,“林复难道没告诉过你,他见到过沈阙了?你那个没义气的大哥典范,逍遥红尘,只怕从未有一刻念及你们吧,仔细想想,我对你们还算是仁至义尽了。寒城一事,虽然我提的要求有些无理,但对南幽也无丝毫损伤。我自问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呵。”宋玦扯了扯嘴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能让洛朝歌这么心急赶着去见的人,宋玦觉得,他不用猜也知道,何况还带着那两壶尚温的青梅酒呢。洛朝歌甫一出门,便现将酒坛交与了卢越等人,快马送入皇宫。他自己这一边,则施施然上了马车,雍容而行。

国子监和太学又不一样,重楼辉煌,贝阙鳞次,屋后比邻而建一个竹苑,环境清幽,密密匝匝长满了凝光竹,深冬季节,万物颓靡,这翠竹却依旧依依挺立,耸翠叠青。

墨廿雪约了他在此会面,自然是为了赶着上方儒的课,可还有另一方面,十年前,墨廿雪带洛朝歌看的凝光竹,就是这国子监后院的一片。月下成珠光般无瑕的碎点,又如水波般彷徨,摇曳着无数道来回的疏影。

方儒见洛朝歌今日还要来蹭课,捋着胡须想:沈阙许是真的长进了。

李树堂大人亲自监视学子们单独作画,待走到沈阙桌边之时,先不说他和公主相依而坐太不成体统,但是这个人,给他的印象,简直便是差到了极点。

他胡子气得一抖,“沈阙,你居然还回来了。”

“唔,大人,沈阙从未来过国子监,‘回来’二字大约有误。”

李树堂简直要气背过去,听听!听听!满肚子不学无术的歪理!

墨廿雪抱着他的胳膊,将头枕上去,笑吟吟地回望着李树堂,“大人,我们已经不是您的学生了啊,可要对我们南幽未来的驸马客气点。本公主一向很记仇的。”

这话说得……李树堂虽觉得一国公主如此放浪形骸实为不妥,但毕竟是皇帝陛下宠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她现在自持身份了,竟然拿着来压着师长……

实在是,不知所谓!

李树堂走开了去。

墨廿雪才终于摇着身边的手臂,央求着撒娇:“快点画吧,我从未见过你作画的样子。”

洛朝歌有点无奈,“公主,您抱着在下的右手,在下还怎么画?”

“呃……”墨廿雪脸颊绯红,不好意思地撒了手。

洛朝歌叹息了一声,笔尖蘸了墨水,一横一斜画来,笔下如走龙蛇,她从未见过这么随意的笔法,但他停顿的每一道断口,都能成劲笔苍遒之势,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墨廿雪看了几下,觉得这幅画便不大有可能失败了。她便支着粉雕玉琢的下颌,偏着头静静地打量起他来。

垂落的纤长的黑色睫羽,扑扇着连绵细腻的风。清隽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淡粉的薄唇,若不是怕打岔了,她真想亲一亲这样认真专注的洛朝歌。

在太学里的沈阙,既肆意又压抑,可以无拘无束地释放天性,与人把酒言欢,可同样的,他必须放弃另一些东西,譬如,他的才华便必须隐藏得极好,必须无懈可击。

墨廿雪想看到这样真实的他,小哥哥,沈阙,洛朝歌,每一个都是他。

不知过了多长久的时光,他的笔触最后一顿,凝成了宣纸上横卧的姿态突兀的青石。

他将笔置于笔洗之中,侧身要捏墨廿雪的小脸,墨廿雪一激灵,才想起他终于画完了,她避开这一招魔爪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素色宣纸上,黑白两色的画面,但立体而生动。这是水墨的精髓所在,他一直掌握得出类拔萃。

她由衷赞叹,眸中有某种艳羡的心绪。

“朝歌,你怎么这么天赋异禀呢?”

他莞尔,阳光一照,水墨便干得极快,用洁净的帕子拭了手后,他把墨廿雪的手一拉,“我们等到晚上,看月光下的凝光竹好不好?”

“嗯,好。”她羞涩的应承。

身后丛丛浓绿,化作黛墨迤逦的背景,洛朝歌携着墨廿雪的手起身了。

起身则意味着,画完了。

方儒本在观摩着几个不成器的学生作画,一面看一面痛心疾首,耳提面命。直到看到洛朝歌起身,突然有一种想法:看看他的八爪怪物压压惊,才有勇气继续往后看下去。

方儒绕到洛朝歌身后,做了充足的准备,才敢探出头来窥视。

这一瞧不要紧,登时傻怔了。

洛朝歌对身后突兀多出的一个人,似乎并未察觉,直到方儒这个为学几十年可谓师道楷模的博士突然怪叫起来:“这是你画的?”

李树堂远远地听见,也以为沈阙又出了什么惊世之作。

洛朝歌淡淡地颔首,“先生,学生藏拙了。”

“藏什么……”方儒的唇在哆嗦,下巴上丛生的胡须自然也跟着战栗,他瞪着眼睛道,“这凝光竹,出自洛朝歌手笔!你……”

李树堂终于惊了。

他快步走了过来,其余学子纷纷伸长了脖子要往这里凑。

洛朝歌无奈地瞥了眼身边巧笑倩兮的女子,她真是让他头疼,定要用这么高调的方式昭示身份么?

国子监里,对洛朝歌书画最推崇的便是李树堂,他定睛看了一眼,这笔锋,这意境,突然怔忡,“你,不是沈阙?”

“学生洛朝歌。”洛朝歌谦恭地作揖。

大名鼎鼎的北夜靖王,天下孰人不知?

方儒简直震惊,“你……那半年前来太学的,应该就不是你……”

“也是学生。”他微笑着接下去,“学生才疏学浅,仰慕方老治学,入太学一观,果然名不虚传。学生昔日,假借沈阙身份,更加不敢班门弄斧,是以,伪装起来。”

洛朝歌竟给他还当了两个多月的弟子!

方儒简直惊愕难言,历来,他教的子弟便都是国子监于达官显贵子弟之中选剩下的,根苗不稳,少有能成大事之人,温如初当年,也是因为身份低微了一等,才勉强入了太学。可如今,这天底下风头最盛的两个年轻人,都曾是他的门下?

“居然是北夜的靖王!”

方儒身后一片不安生的学生叫嚣起来。

“原来沈阙居然不是沈阙,是北夜的三殿下!”

“我了个乖乖,他不是一直游手好闲目不识丁吗?”

……

墨廿雪满意这种效果,她可不想太拘了他,她的男人,就该这么出尽风头,赚尽目光。

只要,不是女人的目光。

方儒尚且说不出话,李树堂自是更加无言,毕竟方儒还尚存护犊之心,他可是从头到尾,连沈阙的头发丝儿都被他嫌弃了一回又一回,认为这是烦恼的祸根、好逸恶劳的发端。

洛朝歌低头微笑,“是学生忝列门墙,早已不敢以太学子弟自居。但又实是对南幽的凝光竹情有独钟,不知可否问先生和大人借个地,晚间过了酉时,我会自行离去。”

方儒和李树堂对视一眼,李树堂捂着唇道:“留多久都行。”

留完这句话以后,李树堂咳嗽了声,拂开人群离去。

方儒的脸色才恢复少许,他吐了一口长气,“唉,你瞒得我好苦啊。当日在南山,你分明只有一个人,做个画却还处处提防小心着,真是难为你了。也是先生我有眼不识龙吐珠,早该想到,南幽哪有人会写四凰书!”

“是学生不是。”

他越这么说,越谦逊,方儒的脸色便越白,最后方儒说不下去了,扔下这两人满脸沧桑地往回走,“哎呀傻啊,傻啊……”

身边的公主眼中满是神采,她抱着他的手臂不撒手,“朝歌,我们也走。用了晚膳再来。”

“嗯。”

他对她的迁就和宠溺,旁人都悉数看在眼底,女弟子渴望得到这样一个男人,男弟子感叹自愧弗如,以后还是要发奋读书才是。以前有沈阙在先生门下垫底,他们才有恃无恐,今后恐怕不用功都不行了。因为方儒以后肯定又有了拿来以身说法的资本。以前在太学,方儒从不把哪个人拿出来和洛朝歌相提并论,但现在,有过同窗之情后,这是想不比都不成了呀。

这个身份暴露得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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