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彷徨
纲吉睁大了眼睛愣了半响，他茫然地看着铃声中痛苦挣扎的猫又们，身为妖物，他们受到的影响似乎更加大一些，即使是那位一出场就感觉十分强大的女性首领此时也痛苦的半跪在地上，单手扶住头似乎在剧烈的挣扎着。
六道骸冷笑道：“kufufu，不要多管闲事啊彭格列。这种事情都要管的话，全世界那么多的屠宰场，你管的完吗？”
纲吉嚅嗫道：“可是……”
如果是一头猪在他的面前被杀死，他会害怕，会可怜对方，也会不忍，却不会阻止屠夫杀死对方。因为猪是食用动物，是他从小都会吃的肉类，这一切他都会觉得理所当然。但是……但是面前的妖物们，他们拥有比普通动物都要深的感情，都要灵活的思维，还有类似于人的相貌……看到他们像饲养场的猪一样被杀死，就让他有一种人类在他的面前互相残杀的错觉。
尤其是弄水先生，那位阳刚英俊身材高大却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的猫又，尾巴比狗摇的更快的“人”，年幼的首领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将他和猪牛画上等号。
他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的，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太少了，我知道的。”纲吉抬起头看着六道骸，眼中的恐惧和迷茫渐渐消散：“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早就在尤尼死去的时候，在圣杯世界小叶死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救不了所有人，甚至我自己都需要别人去拯救。但是，既然都看到了，却还是置之不理……我做不到。或许是伪善和自我安慰也说不定……但是如果不去做的话，我就连自己也安慰不了。”
白兰轻笑道：“可是，做不到却偏偏要做的话，就是逞强哟。”
“可是我做得到啊。”纲吉忍不住道：“而且，你和骸不是也在吗？你们那么厉害……”
六道骸冷哼道：“凭什么你认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兰骤然大笑，他抱着肚子，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愉悦到了极点一般。言峰绮礼在一边冷淡地看着笑得疯狂的白兰，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言峰绮礼从圣杯世界第一次看到白兰时就很讨厌他。这是一个与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相似的存在，肆意，自私，妄为，高傲，残酷。他们皆以他人的改变为兴趣，因他人的彷徨为乐子，他们的双眼又能轻而易举地看破人性的弱点，加以利用，锋锐的直刺骨髓。
纲吉惊讶道：“白、白兰？”
他突然注意到，白兰的笑声竟然奇异的与周围的铃声相应重叠，使得铃音的影响大幅度减弱。如果说之前听到这个声音会让人觉得憋闷不适的话，现在更加接近单纯的嘈杂。
埋伏在周围的除妖师似乎也发觉到了不对，随着周围类人的猫又们一个个渐渐站起，铃声彻底停止，只留下白兰一个人的大笑回荡在整个幽暗的森林中。
“咿呀——纲吉君真的是，太狡猾了啊。”白兰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看着年幼的首领轻声道：“一直都是那么轻易地看透了周围人的心，并且立刻加以利用，说出的话、做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完美，让人完全心情愉悦到不想要拒绝。真的是超级的——坏心眼啊~”
纲吉：“……你……没事吧？”
“……哼。”六道骸冷笑道：“这才是独属于一世子孙的力量，戴蒙·斯佩多不是说了吗？”
纲吉：“………………”
为什么我们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_(:3」∠)_
“啊啊啊——！！”
凄惨的叫喊划破空气，纲吉心中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手臂都是鲜血的男人被猫又首领提着领子从树上跳了下来，美艳的首领此时漂亮的脸上满是煞气，甚至脖颈处都出现了紫色的纹路在黑夜中微微发光。她当然不会在意手中属于她的猎物，手上的男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
“等等——！”
纲吉话音未落，周围便亮起了无数火光将整片树林照亮——真的是火光，不是现代随处可见的手电筒、应急灯，而是确确实实的火把。只是这些火把的木柄上贴着有着朱砂文字的白色符纸，几十只手握着他们，从树丛中、树顶上、灌木后一个个走了出来。纲吉恍惚间觉得这真像是灵异剧中的恐怖场景，被数十双眼睛看着，说不出的灼人。
——这就是除妖师。
除妖师中的首领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他的手上并没有拿着火把，而是一串铃铛和一把长弓，他的腰间则是挂着箭壶。男人上前一步，他冷肃的双眼扫过周围的猫又们，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白兰的身上：“异国的朋友，吾乃的场佐门，乃是除妖名家的场家的负责人之一，请问您来自哪里？”
“咿呀~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不用介意不用介意。”白兰轻笑道：“因为纲吉君希望所以我才会这么做，至于猫又们还是的场家的除妖师，无论死~多少人，都是不是我在意的范围啊。”
的场佐门皱起了眉头。
“啊啊啊————佐门大人！佐门大人救我！救救我！”
被猫又首领捉住的男人再度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比起用言语试探，妖物们直接而单纯，数只小猫形态的妖怪喉中发出类似于猫的尖锐叫啸一口口咬在男人本就已经伤的鲜血淋漓的手臂上，每一口都带下了新的皮肉。
“你们这群怪物——！”除妖师的人群中有个年轻忍不住要冲出来，然后被身边更加年长的前辈紧紧压制住了肩膀动弹不得。除妖师的首领的场佐门神色间却依旧非常淡定，他警惕地扫过猫又首领金鼎者他的锐利双眼，手中的弓箭已经张开大半：“纲吉君吗？那么能否请‘纲吉君’您来告诉我等，来自何处，去往何方，目的为何？”
绮礼轻拍在纲吉肩膀上唤醒了年幼的首领，纲吉看向的场佐门，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只是不希望这些像人类一样的妖怪像屠宰场中的猪狗一样待价而沽，仅仅只是出于一个这样简单的目的而已。他没有想到过会有人类倒在猫又们的脚下惨遭吞食，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类用一种仇恨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他是背叛人类的凶徒，活该走上绞刑架的败类一般。
——我做错了吗？因为我的任性，让事情变得如此糟糕了吗？
六道骸的声音突然传入纲吉耳际：“这就是你的觉悟？”
“骸？”
六道骸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如果只有后悔，那么你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没有任何的改变，无可救药。”
白兰在一边接道：“纲吉君，你的世界真的这么黑白分明吗？至少对于我而言，力量才能代表一切呢。在十年后的世界中，纲吉君出现之前，‘我’才应该是绝对的正义——其实所谓的正义，不过就是你想不想要做到，能不能做到罢了。就好像你愿意并且杀死了‘我’，所以你才是十年后的救世主，被人类所歌颂的‘正义’。”
白兰轻笑道：“难道不是吗？纲~吉~君~”
这一次，纲吉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鼓起身上所有的勇气大声道：“的场先生，我的名字是泽田纲吉，我只是为了找人才来到了这里。我之所以会阻止你们，是因为……我不希望你们伤害这些猫又们。”
的场佐门微微眯眼，冷冷道：“阁下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被对方的气势所震，纲吉险些向后退一步。绮礼的手暗暗推在了他的背后，他深深呼吸，强忍住没有在对方让他不禁汗毛倒数的目光中摔倒，勉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出抖来：“是的，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还请首领大人，请您放过这位……额，除妖师先生好吗？”
“泽田家康的子孙，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猫又首领冷冷地看着的场佐门，十指间尖锐的指甲让人望而生畏：“一个月前我么消失的数位族人，在你们手上吧？你们的身上，有着属于灵力契约的恶臭味。”
“是又怎么样呢？”的场佐门淡淡道，突然，他开启长弓，整张弓宛如满月一般被大力拉开，特制的箭头好似一道光一般直射向猫又首领！“不过是一些下贱的畜生罢了。”
刹那间，两方人马展开了激烈的混战！
比起猫又们单纯的扑咬攻击，除妖师们的分工非常鲜明，最前方的人张开了无形的护盾挡住了猫又的脚步，他们的身后是一个个开弓放箭的战斗者，加上特殊的火光模糊了妖物们的视力，他们的每一箭几乎都能对猫妖群们造成细微的伤害。
纲吉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最先抓住的除妖师生生被猫又锋锐的牙齿咬断了喉咙，鲜血散在脚下的土地，几乎让年幼的首领当场吐出来。他想要做点什么，却被身边面容苍老惨白的黑衣神父牢牢按住了肩膀，不养他前进半步：“那个人已经死了。”
“可是——”
“你能做什么？”
纲吉哑然：“我——”
在这样一场于泽田纲吉眼中莫名而荒谬的战斗至此，已经有数只猫又倒在土地上。想必早有防备装备精良的的场家除妖师，这些不算强大猫又们本就处于弱势。然而亲眼看着一个人类被对方活活咬死，纲吉甚至分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什么。出去有什么用？他过去了，先不提自己是否有那个力量，就仅仅是立场而言，他究竟应该帮人类，还是帮助猫又？
“你可以去任性，更可以去妄为，因为现在的你身为vongo的现任十世，你有这些资本，纲吉大人。”言峰绮礼缓缓道：“但是即使是资本也有会花光的一天，纲吉大人，你是首领，比起冲上去去做，我个人以为，你现在应该去想清楚应该如何去做比较好。”
“善良是一把双刃剑哦。”白兰在一边对这场近乎于单方面的“屠杀”兴趣盎然，他听到绮礼的话插嘴笑道：“这件事我想应该没人告诉纲吉君你吧？在无数个十年后的世界中，如果不是因为纲吉君你的仁慈，恐怕‘我’可没那么容易轻而易举的统治世界呢。这么一想小尤尼也真是可怜啊，死去了一次又一次呢。”
纲吉握紧了拳头。
——那么他应该怎么做呢？
他不知道。
这一瞬间，他甚至悲观的感觉到，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是错的。要是一开始就没有说话就好了，要是一开始就没有跟来就好了，如果这样的话，事情或许不会变的如此糟糕。
就在纲吉整个人陷入极度悲观的世界中时，六道骸的嘴角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支枪隐蔽的拉开了保险，将枪口对准了纲吉的额头。绮礼和白兰自然都看见了，但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阻止，甚至可以说是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就在年幼的首领即将面临人生的又一大危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了一道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泽田君！泽天君！”
纲吉微微一愣回过头去，以为清秀的少年怀中抱着一只肥胖的无可救药的花猫躲在树丛之后，朝着他低声呼唤，并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来人正是纲吉在不久前认识的被六道骸称为被鬼神所关照的少年——夏目贵志和他会说话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