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从来不会闲着没事儿干玩儿失眠浪费休息时间的萧总在这天夜里毫无睡意。

说是等他，其实也不过是自己躺在床上睡不着。现在怀里不空了，温暖的身躯相贴着, 却也还是难以入眠。

怀里的人发梢刚好蹭在他脖子上侧脸上, 手指随意拢上抚摸，有些柔软。睁开眼目光所及的地方放着简嘉的外套，还是上一次让小穆给他买的。就几件儿衣服罢了，要不是口气强硬, 简嘉原本都是不想拿的。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重复二十一遍, 简嘉住进来已经快有三个多月了。

在萧铭悦猛然间意识到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跟怀里的身体相拥而眠时，他不大能适应这样的自己。他一向是不喜欢任何意外的发生, 无论是什么方面上，也不允许出现没在计划内的未知数。

简嘉可能就这么给他打破了，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连着两个月每天跟同一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 才意识到有些不像他了。好过两三个月的情人不是没有过, 只是没有谁能像简嘉一样跟他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

放在他的感情上来讲，简直就是犯了他的忌讳。

成天腻在一起不过是只能把那些新鲜感给消磨光, 更何况他和简嘉从一开始就不是从相互吸引才走近的。但跟着时间往前走，不仅没有越加看不惯, 反倒是越来越习惯起来。

简嘉整个人浑身上下, 除了身份证儿上写明了是个三十岁的男人, 以及某些时候一些莫名其妙的多余底线和坚持以外。玩闹起来跟他别说没年龄障碍, 简直是个孩子心性, 摁在沙子里打滚儿都行。

大多时候二愣子一样傻逼兮兮的, 有时候又能想出些与众不同的思路让他眼前一亮。干净的眼睛，藏不住事儿的脸，这些让他常常就忽略了简嘉的原本的位置。

他仅仅只是为了应付萧正秦才随手抓了个败了他兴致的人来充数，两个人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朝夕相对，也是他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他们在一起的原因萧铭悦随随便便就能数出来很多种，却没有一种是好的。

日子却就这样过下来了，他还并不觉得乏味。

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在暗自里滋生，缓缓的，静悄悄的生长开来。这让萧铭悦很不舒服。他也曾经庆幸过幸好简嘉这人还算是挺有好玩儿的，可以让他这一年过的不用那么无聊。

眼下，他却有些不希望这个不那么无聊就这样毫无节制的蔓延，因为有不可控的东西一点点的渗透进他的生活里了。

他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情绪，所有的事情都按部就班的顺着他的心思发展，就连简嘉都不出意外的对他死心塌地。他有自信就算他现在把人挑起来要做到最后，简嘉也不会因为这个跟他闹出来什么大矛盾。

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却开始不那么想要了。

不是以往那些到手了就没意思了的小男孩儿，而是，他自己开始有那么一些些的不确定自己了。不确定什么他没去深究，自主的想要回避开这个问题。

他开始让自己不要那么入戏，不要再长时间的跟简嘉呆在一起，不要再放任自由的让不知名的东西不断冒出来。

他对着很多人都能深情款款，只要是他看上了，他乐在其中。他喜欢那种让两个人都舒服的状态，不仅只是无意义的活塞运动，还有成年人的情趣。毕竟两个人要是连接吻都是应付的话，那还有个什么劲儿。

现在简嘉躺在他怀里，乖的像只温驯的小狗，随便他折腾。他却想跟这个人保持距离。

他开始不那么勤快的回家，他也能继续从别的男孩儿身体上得到更好的体验，比只能跟简嘉一块儿撸-管儿的刺激要大得多。过了最初的风口浪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的避开萧正秦的眼睛，只要不那么明目张胆就好。

也开始不那么时时刻刻都跟简嘉呆在一起。在公司里必不可免，但下了班儿总是有很多去处的，比家里的花样要多得多的去处。

却也没办法就此完全冷落了这个跟他登堂入室的“男朋友”。他仍然扮演着合适的角色，仍然能够相拥而眠，他甚至还觉得那些跟简嘉在一块儿的时候并不差。

一边儿想要远离一些未知的事态，一边儿却又还是自然而然的在心里惦记的时候，开车回来。

常常在楼下就能看见一直亮着的灯，他想起来在他小时候，那个不归家的父亲，母亲就是这样在玄关处把灯留到第二天的早上。

当然，萧正秦没有一天回来过。

那些从窗户里透出来的亮还因此让他心头微动。但转瞬就即逝了。他怎么能就因为简嘉想到那么久远的母亲呢。

更何况，简嘉也不过是因为自个儿事先说过了会回来，所以才会等到深夜。生物钟准的跟什么一样，一到点儿就犯困，要不是事先说过了早就睡的跟死沉死沉的。

他立在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里。

他想要就这样一直维持下去，保持住现有的关系就好了。反正简嘉也没有主动要跟他再更近一步，捅破所有的窗户纸，那么，就留一条线划在那。总也好过，让莫名的东西肆意生长。

他游刃有余的在两者之间穿行，偶尔会多一分偏颇，却也能适时收手。

他自以为这样的平静可以让不安分的因子消灭，日子可以就此过下去。

直到刚刚在书房，简嘉拿着那个让他看一眼都厌恶的东西问他。

熟练的把谎话圆了过去，不动声色的让重点偷梁换柱，面不改色的将故事继续演下去。

以前他总觉得简嘉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第一次在办公室正式见面的时候，小心思不知道有多少，还背地里跟他拳脚相加。

可这段时间过后，就连刚刚还一脸着急的为他随口编的事情担忧，一时间很难再跟最初的人设联系到一起了。

他不清楚是不是因为简嘉喜欢上他了，所以才连心思也变得单纯了，还是因为他也习惯了这个人，所以潜意识里模糊了初衷，就算知道简嘉是装的，也把界限一点点放宽。

不管怎么样，他心里始终都没忘记过，这些人都是怎样让他一次次的栽跟头。让他不光彩，让他一次次输了。这些都不可能因为简嘉一点不值钱的喜欢都消散掉。

就算是刚刚，简嘉那个遮遮掩掩的样子，也让他想起来之前跟姓沈的关系有多好。好到一声不响的就能住进他家里，就算简嘉的感情史翻出来跟姓沈的有过一段儿他都觉得是正常的。

怀里的人恐怕是他至今为止最难理清的人了。交杂的思绪，没几分是好的，却偏偏缠绕在一起，让他还是想要把简嘉抱进怀里。

不管是身高还是手感，都是个很舒适的抱枕，这一点一直没有变过。

萧铭悦抬起简嘉的下巴，突然仔细看看，睡的正香的人皱了皱眉头顺着力道就偏过头滑开了，缩了缩身子又靠近他怀里。

静了会儿，萧铭悦阖上眼睑重新搂上人身子低低道了声“晚安”。

简嘉因为晚上睡的实在是太晚了，导致第二天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身旁的被窝里只剩了一片凉意。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比萧铭悦要醒的早，虽然有时候他会闭着眼睛再多呆一会儿，但是像这种明显是只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还没出现过。

摸过来床头的手机看看，瞌睡瞬间就被惊得烟消云散。

周一，还是十点四十了。

他就算是以前熬夜和通宵也没睡过头到这种地步，萧总跟他明明是一个公司的好不好，上班这么严肃的事情就不能叫他一下吗？！

着急忙慌的往公司赶，想打电话问一声为什么早上上班不叫他一声，但考虑到萧总在上班时间，他还是公私分明的自觉忍下来，下了班再问吧，万一正在开会什么的就不好了。

心怀忐忑的经过萧总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里面的人好像是杨洁。简嘉没多想就先进办公室了。

这段时间，他在萧总办公室呆的时间也比以前要少一些了。其实还是全看萧总一句话。让他去就去，现在不经常叫他去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老板的地位还摆在那儿，他也不可能老往萧铭悦的办公室跑。

等到午休的时候，简嘉才敢去敲萧铭悦办公室的门。得到的答案却是萧总今早没有来过公司。

萧铭悦不是个散漫的人，按时上班，忙起来加个班才是他的性格，像这样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就不来上班了几乎没有过。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公司报道的时候，萧总脸上还挂着彩，支着大长腿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个冰袋敷脸也没有耽搁上班工作，那今天一定发生了比萧总挂彩还要严重的事儿。

他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忍了又忍，还是给萧铭悦打了电话，得到的答复是有事情需要临时出个差，这一次没有带上简嘉。给的原因是，看他早上睡的太香，昨晚又睡的晚，不忍心把他叫起来。

简嘉很不满意萧铭悦对他职业素养的怀疑，但是又受用萧铭悦总是面面俱到的关心，所以只抱怨了两句就扯到一边儿让萧总注意安全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萧铭悦这次出差还不算短，直接走了一个周。

简嘉算着日子，明天就是整整一百天了，萧总还是没有回来。电话一天能打个两三遍。他用不着担心别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工作，有事业，有自己家里的事情，哪有成天啥也不干就老想着在一块儿的。

眼下他对着萧铭悦卧室里的墙面干瞪眼儿，却开始担心明天萧总到底能不能回来了。

想法自认为是好的，实施起来其实也不难，但是真的做起来，看着洗出来的一沓照片儿和亲自走街串巷找了几条街才淘回来的精致相框，他有些怂了。

这些相框要低调要不花哨，又要不那么单调不那么呆板，建材市场都让他徒步串了好几次，才买下来中意的。

怕对不上萧总房间的格调，他直接给房间拍了段儿视频比着买，当然，也是买了两次失败的才淘回来这个，毕竟还是要直接放在墙面儿上才能知道好坏。

偷偷的动了太子爷头上的土，还不给弄好一点儿，萧铭悦回来别说摸不摸得准会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要是难看了萧总肯定是很不爽，非常不爽的。

萧铭悦的消息回过来终于有个准信儿了，说是明天能回。简嘉深吸口气，拿着榔头掂了掂对着事先良好的距离自己动手开工。

之前也想过要找人来做，可后来还是在了解清楚之后，大打算自己来。手工活他也不是没做过，自个儿做的总是能多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愿他不要把萧总家的墙给毁了。

消息发出去过后，萧铭悦扔了手机跨身上马，悠哉悠哉的往前走。他已经回来两天了，只是一下飞机就打算回家的念头让他生生的捱了两天拿来消遣，才在简嘉的询问下，说明天回来。

身后有人追过来，萧铭悦没回头。

“你养的这匹马真是跟你一点儿也不搭。”周子涵跟他并行着。

萧铭悦随手扯了扯小五部上触手可及的棕色毛发，小五摆了摆头，连气都没吭一声。格外的柔顺没脾气，走起来也是没什么大的颠簸。

“我养出来的该是什么样儿？”萧铭悦问。

“至少也是性情暴躁的，或者刚烈的。”周子涵道。

萧铭悦笑了笑，“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可怕。”

“也不是。”

周子涵眯起来狭长的眸子，白皙的皮肤衬得眸子更亮眼，“你不是打小就喜欢那种有挑战性的东西，就算是人……”

周子涵弯起嘴角，“也都是喜欢那种有性格的。”

萧铭悦转过头看他，周子涵确实长得很好看，就算是这几年过去了，还是那副样子。

跟高中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不止如此，比起那时候只是天生的唇红齿白，现在更多了些妩媚。他想这些年，周子涵肯定也早就能把男人也驾轻就熟的拿捏。

“确实。萧铭悦笑了笑，收回目光。

今天的天气很好，难得能有个蓝天白云，周子涵某些时候眼神还是挺尖的。

比如他唯一动过心的宋宸，比如现在跟他名义上正式在一起的简嘉，都是因为拿不下才会念念不忘，因为压根儿都跟自己相对才非要让他服服帖帖的听自个儿的。

可能高中那会儿性子看上去很烈的周子涵也算一个，不过小时候少不更事，这些他都不打算划在一起了。

“不过人总是会变得。”萧铭悦道，“温顺点儿，也算是互补了。”

小五好像都能听懂主人的欣赏自己的话，哼嗤哼嗤的从鼻腔里冲出两口气。

“要是都跟我一样，成天针锋相对的，还怎么过。”

周子涵惊讶的重新打量萧铭悦，“还互补？你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觉悟了，都抛弃自我了。”

“总吃一种东西，也是会腻的。”萧铭悦道。

“差点儿我就信了。”周子涵拍了拍胸口顺气，清冷的声线似真似假道，“这才是我认识的萧少爷。”

萧铭悦知道自己刚刚说那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现在那个人很乖，他们过的也算是挺好，非要说互补，可能简嘉最初让他满怀负气的报复，到现在也能跟他过到一块儿去。

驯服的过程常常伴随着兴趣的流失，简嘉却是个例外。

他能让新鲜感过后，带来的不是乏味，而是另一种渐渐如影随形的东西，他知道是习惯，也知道，不像是习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