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重写了,请进来看
吃罢饭后,四人便各自歇息。晏寒江十分自觉地钻进帐子,变成小美人鱼睡在床头。邵宗严收拾了吃剩的菜品,去前面河里刷了碗盘,用七股伞绳绑着大石块扔进水里,绳子上绑了几枚夜钓钓钩,拴上零碎肉头作饵,准备趁夜多弄些鱼来备着以后吃。
客户和徐寄尘却待得有些尴尬,对着仅剩一张的竹床不知怎么睡好。明苍岫犹豫道:“要不我再搭一张床?邵道长那里必有多余的床单。”
徐寄尘道:“何必麻烦人家,我那头飞兽皮毛柔软,也能躺得了人,你在这床上睡,我去凑合一夜就是了。”
明苍岫眯着眼看了看远处林子里亮幽幽的兽眼,想着落地时那蚊子成片飞起,有如纱帐般裹头盖脸而来模样,哪儿肯让他睡在里地里。索性撩起蚊帐劝道:“咱们也不用你推我让,便在这里打坐一夜吧。这床若塌了,大不了就铺着单子在地上坐一宿。”
邵道长下了钓钩和虾篓回来,那两人已经钻进了帐子,影影绰绰地只看到两道挨在一起坐着的身影。他也没想到两人挤一张床睡得睡不下,没想到帮人家再搭一张,直接就钻进晏寒江躺的那张床上,把草鱼精拢在脸侧,紧贴着他凉凉软软的小尾巴睡下。
虽然已经是修士了,但因为生活在无妄小世界那么个凡人气息浓郁的世界,邵宗严跟晏寒江也一直过着和从前没什么区别的日子。一般修士到了晚上都是用打坐代替睡眠,他们却是习惯了一起睡,拿那条冰凉的小尾巴抵着脸颊时,就会睡得特别安心。
是以浑尘教的人早上找过来时,他提前竟然完全没感应,直到那些妖兽飞落,身子砸地的声音才把他从沉眠中惊起。
落下来的浑尘教众们看到他和晏寒江从帐子里出来,脸色也很是精彩,一名矮墩墩的修士失口叫道:“这不是那天绑走明大公子的小贼吗?掌教怎地竟和他们住在一起?莫不是这两人已被掌教收服了?”
徐寄尘走到他们面前,神色苍冷,整个人都仿佛忽然高大些了,不再是昨晚篝火边那个会谈笑的普通修士,而是杀气森然的一派宗主。他抬了抬手,教中诸人就主动退后一步,整齐地站好,垂手听他训示。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吩咐:“此事你们不必多问,这两人以后便是我浑尘教的尊客,不容有人冒犯。”
众人连忙拱手称是,他微微点头,看着明苍岫,又道:“转道昭华城明家,咱们也去参加点灵大会。”
教众再度应诺,直起身子后,却有一名长老走到徐寄尘身边,用神识传音,悄然说了些什么事。他只听了一句便皱眉吩咐道:“说出来吧,苍岫不是那等不禁事的人。”
那名长老道一声是,转过身来面向四人说道:“我等听闻,明家传出消息来……”他极隐蔽地瞥了明苍岫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和无奈:“明家几名族老和嫡脉各房决心要另立宗子,就在这次点灵大会上比试解灵璧的能力,选出合适的新宗子来。还要、还要大公子立刻断了与所有相识之人的联系,回含章谷禁闭终身。”
噫!果然来了,乡村宅斗故事!可惜他们门派只擅长宫斗和内宅斗争,帮着怀个孕、流个产、争个宠、出个墙什么的,这种争夺家产的倒不怎么伸手——当年是不管怎么换皇帝,都少不得他们玄炼宗一脉天师炼丹炼药,现在则是不管怎么换皇帝,都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
客服小哥怀着淡淡的惆怅,悄然看了这回的客户一眼,却见他容色淡漠,眼中含着浅浅讥讽,并没什么心灵受到伤害的模样,于是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徐寄尘冷笑一声:“便是明家家主,又是什么值得争夺的东西了,何况如今争的又只是个宗子?一群贪食腐肉的鸱鸮之辈,却以为鹓鶵会跟他们争夺那种东西!”
长老低着头退回去,心里却不禁想:这是睁着眼说瞎话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外面那些流言也不是真没影子的,要不他们掌教前些日子急的连鬼域手法都用上了,把人弄到别业?当时好像还没事,一提起少家主就满脸黑云,如今一个帐子出来了,说话果然就不一样了!
他们浑尘教的修士素爱揣磨上意,有这想法的也不只他一人,几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了一对,迅速地各自敛回,驭起飞兽请掌教和尊客先上。
徐寄尘偏过头对明苍岫说了声:“你那飞梭速度慢,与我同乘一骑吧。”之后一抬手引过一只飞兽,先恭敬地请两位上界大宗门来的客服和家属上了。
邵道长抢走明苍岫、挥炉子砸人的画面可是不少浑尘教弟子的心理阴影,此时见掌教对他们这么恭敬,心里也不由得担心——那个长着一张狐狸精脸的打起人可凶了,虽然修为低,可力大无比,一炉子过来,修为比他高一个大境界的人都挨不住!掌教该不会是让那仨人绑了,虐打一夜,才成了这么副乖巧样子吧?
要不怎么昨晚之前他的态度还那样,今天一早就变作了这样……教众们不敢深想,更不敢说出口,老老实实地登上飞兽随行。
刚飞起没两步,最前头那头飞兽就被按到河边泥土上,那个心狠手辣的俊美道士纵身跃下,从河里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线,线上串了七八条更短的鱼线,每条上几乎都挂着一条肥美的大鱼。再往河里摸摸,便又掏出一篓子活蹦乱跳的小虾,浑身透明,须子细细长长的,带着水一起扔进了法宝囊。
若不是这些飞兽上都载了人,邵道长甚至想弄一条来尝尝什么味儿的,是不是能跟鳎目鱼一样烧着吃。
他这份勤俭持家的好习惯,落在后面那些教众眼里,却是在他们贮满猜疑和恐慌的心上又狠狠击了一记。
若是别人敢耽搁了他教主的行程,哪怕是有正经理由,也是轻责遭申斥,重则受罚。这个道士按落飞兽竟就为了抓鱼捕虾,而他们教主也什么都不问不管,任由他为了这点小事耽搁行程!
教主落在这些人手里一宿,当真吃了不少苦头吧!抑或是那位明大公子果然手段非凡,一夜的工夫就收拢了教主的心,摆布得他成了个惧内的人?
随行的十几名教众作什么猜测的都有,神识悄悄地在空中勾织成了一道网,交换着隐秘而丰富的信息。
这些飞兽的速度又比明苍岫的飞舟快多了,脚下山河化作一片残影向后飞逝,天边余晖未收,他们这一队人就已进到了明家所在的昭华城外。
城内禁止飞行,明家早有子弟在门外迎候来客,更安排好了车马接送客人。浑尘教一行到城门外时,明家那名子弟也是十分恭敬地乘着飞梭上来迎接,执手道:“不想贵教到得这般早,请徐掌教更换坐驾,随我到迎宾馆暂住,八日之后在我明家含章谷外举行大会。”
徐寄尘一语未发,他身后却有一道温润的声音代他答道:“苍云,你带后面这些道友去迎宾馆,我与徐掌教和邵、晏两位道长回明家一趟。”
明苍云猛地顺着声音看去,目光触到说话的人脸上时已换了一副冷冰冰的愤怒神色:“明苍岫,你还有脸回明家?长老们让你留在家里时你不留,现在的明家和这座昭华城已经不要你了,你不配踏上进此门!你给我从男人背后出来,我这就送你进含章谷领受家法!”
明苍岫闭了闭眼,淡淡道:“苍云堂弟,此事容我回家再说。我现在有正事要回去禀报父亲,与各位长老相商……”
明苍云冷笑道:“你的手都废了,还能有什么正事?明家容你一个废物当了一年多的宗子,你除了勾三搭四,给家族脸上抹黑,还干什么了?”
徐寄尘抬了抬手,就要命属下拿下敢在他面前出口伤人的小子。
明苍岫却握住他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朝他笑笑摇了摇头。明家的人在底下清清楚楚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叹息,也有不少人引以为耻,低头不愿再看。明苍云更是涨红了脸,指着他连声叫着“你”“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明苍岫安抚好了徐寄尘,便按落飞兽,走向那位堂弟。客服小哥也跟着他轻踩了一下兽颈,让它滑落到门外空场上,拉着晏寒江跳下来,两人一道紧跟着客户朝城门走去。
明苍岫神色沉静,气势却不比怒火滔滔的明苍云弱,一步步逼上去,问道:“我的宗子之位是何时被废的,可有家主用印、长老共签法谕,公示明家各房?我是因何罪名被废?明家何时修订的家规,规定宗子不许在外结交友人?”
他每说一句就往前踏上一步,明苍云不知不觉被他的气势压住,一步步往后退着,直到后背抵上城墙,退无可退,才蓦地明白过来,怒道:“你一个废人……”
明苍岫在几步之外便站住了,神色淡淡地看着他问道:“我是废人?我前些日子不能解灵璧是真的,可我修为未废、身体未残,怎么就成了废人?我是长房嫡子,纵然被废,下一位宗子也该自我的子孙中选出,各房只有辅佐的权力,怎么敢不知会我这个现任宗子一声便议另选之事?”
明苍云早前不过是远远看过他几眼,只听说过宗子擅长解石,别的也就不太清楚了。后来倒是听说了他在明家大门口摔跤,还被上门来谈灵石生意的方家少主调戏,是以对他并没有什么敬意。可是眼下被逼问了这么几句,他竟然觉着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答什么好。
那一股埋怨明苍岫自甘下贱,损了明家面子的怨气竟被压了回来,只能在心底闷闷地烧着,却说不出口。
明明只是个不能解灵璧的废人……他脑中还这么想着,人已被明苍岫拨到一旁,那四人就从他身边鱼贯而入,他也始终没能说出那句“挡住他”。
守门的明家弟子还想拦他,被他一道眼风扫过,便不自觉地停了停脚步,没什么底气地说:“长老下令,不许宗……大公子你进入昭华城。”
客户理都不理他们,打开一辆空马车车门,让徐寄尘和客服夫夫上去,浑尘教的修士连忙抢了车围上去,生怕教主闷在车里又受了他们的委屈。只是教主自己不开口,他们也不敢上车,一个个沉着脸跟在后面,倒像是帮着他威胁这群人了。
守门的人脸皮紧了紧,站在那里不知是该拦还是该走好。明苍岫忽地掀开窗帘,露出头来淡淡道:“长老们与各房长辈本就没有资格废立宗子的地位,没经家主与我用印,从一开始这命令就是乱命。我不想为难你们,你们只当没听过便是了。”
帘子放下,那四匹龙马就像有人驾驭一般四蹄躜空奔跑起来,守门的弟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望着空中远去的马车,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莫不是……又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