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所求为何
兴平长公主府上的送春宴一片锦绣繁华,借故推脱未去赴宴的太子萧昊,却出现在了主街最有名的酒楼十里居的门口。
十里居以酒闻名,所谓“风来隔壁千家醉,雨过开瓶十里香”,十里居的名字就由此而来。
醇香美酒、锦绣繁华、活泼泼的人间烟火气象,光是看着文字,就足以让人遐想,十里居之景是何等的醉人!也无怪建康城的郎君们,不论身份高贵与否,都喜欢在这里以酒会友。
而待到他们酒醉之后,又常有佳词佳作迭出,更是为十里居的声名锦上添花。
不过萧昊一出生就被萧英封为太子,王皇后和以王家为首的朝中大臣们都对他寄予厚望,再三严格教养,这些酒肆坊市,更是绝不允许萧昊去,生怕他流连于此。
大晋风俗,世家子弟十六岁之后都必须出外游历,就连萧慕和萧亘两个皇子也不例外。而萧昊这个兄长长到今日,因为王皇后一昧的阻拦,还从未踏出过建康城门,从来只在书上见识过大晋的壮美山河,即使他是三个成年皇子中最早参政的,眼界、阅历比之他两个兄弟都还是差了许多,加上耳根子又软,读多了《孝经》,对王皇后的话很是顺从。所以很多朝臣都不认为他能够担负得起大晋天子的重任,让大晋在这乱世中包住大国的地位,乃至更进一步。
更何况,他生的俊逸文弱、一点儿也没有继承萧家先祖勇武的基因,别说生性好武,英姿勃发的楚王萧慕,就连喜爱游山玩水、吟风弄月、文质彬彬的燕王萧亘都有所不如。
对于萧英这个心性冷酷而又多情的马上皇帝而言,立他为太子是为了安抚顶级世族王氏的势力,是皇族势力对王氏世族的一次退让,更是他一次失败的象征,心里对这个长子也并没有多少偏爱,所以从来不插手对太子的教养,可笑王皇后还沾沾自喜,认为这是皇帝对他的恩宠,让她全权负责对太子的教育。
于是就在萧英这样放纵的态度下,等到萧昊的两个兄弟正式参政,太子愈发势弱,丝毫没有身为一国储君的特殊地位,也滋养了萧亘和萧慕本人,与他们背后支持势力的野心。因此,在皇帝萧英的特意扶持下,朝中形成了太子、燕王、楚王三足鼎立的形势。
无可否认,萧英这样的做法不光是帝王心术的制衡,同时对于集中皇权,削弱世族势力也有起到一定的效果,至少在他临朝的这些年,君权扩大到大晋立国以来的顶峰。可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如今萧英日渐病重,对朝政的控制力度大不如往日,原先均衡的情势已经消失,大晋朝廷反而被三个皇子的夺嫡斗争弄得乌烟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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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居,果然名不虚传,本公子在就楼前都能闻到一股酒香,”萧昊孤身一人站在酒楼外,凝视着酒楼上的牌匾,念了一句,“我还从未尝过这传说中的十里香,这回可有口福了。”说着,就走进了酒楼。
十里居的布置向来清雅,几株红白梅花旁逸斜出,枝干虬结,室内除却酒香,更还隐隐有暗香浮动,墙壁上挂着的,都是来十里居饮酒的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宝,其中甚至还有谢钦年少时的留笔。
萧英看着这墨字,笑了笑,看来现在老成持重、端正儒雅的名士谢钦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武陵公子谢清珺的风流十成十像足了年少时的谢钦。
这种时节,还有梅花,也是令人讶异的,但倘若凑近了看,就会发觉这并不是真花,而是绢花,只不过做工太过高超,足以以假乱真,再加上室内漂浮的梅花清香,才能够蒙骗客人的眼睛。
时间并没有到高峰期,酒楼的一楼只三三两两的散落着一些客人们,或对饮,或论诗,或品鉴…人人都轻声细语,即使是在酒肆,也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出现,气氛友好而风雅。
“这位郎君,您是有约呢,还是只您一人呢?”萧昊刚进十里居不,就有一位衣着得体的老仆人面带微笑来迎客。
“我与一位姓顾的公子有约。”萧昊道。
“原来是顾郎君。”那仆人恍然大悟,这位郎君不像是十里居的熟客,从衣着谈吐却都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并不寻常,原来是与那位顾郎君有约。
建康城的八卦流传速度向来快,特别是在像他们这样的酒肆坊市之中,那位顾郎君就是名满天下的长安公子的消息,早在顾郎君来十里居喝酒不久后就被人打听清楚了,毕竟自从顾郎君来之后,他们十里居就多了许多美丽的世族小娘子,全都是为了看一眼顾郎君而来。只不过前几天顾郎君都是只身一人,今天难得吩咐他们说与客有约,要他们十里居仔细招待。
“顾郎君早在我们这儿等候多时了,”仆人在前引路,一边道:“郎君您随老朽来。”
萧昊跟着他上了木质楼梯,便发现二楼的人比起一楼来实在多了许多,且都是一些小娘子,无论是暗暗凝视,还是光明正大的观看,她们的灼灼的目光都是投向了窗边的一张小木桌。
“郎君,这也是奇景啊,”那仆人感叹道:“我们十里居啊,只有在几十年前招待名士谢钦,和十几年前款待武陵公子谢清珺时,才会有如此多小娘子不顾矜持,蜂拥而至。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一位如此受欢迎的公子啊!”
萧昊随着那些小娘子的视线看向窗边,发现果然有一位公子在那儿饮酒,他面向窗边,但仅仅一个饮酒的背影就足够优雅,有着天生的世族公子气度。
萧昊走上前去,坐到他的对面,问道:“顾郎君今日邀约本公子,不知有何事相商?”
“萧大郎君果然守时。”
顾长安转过身来,精致的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忧郁,即使他面上带笑,也遮不去骨子里的淡漠忧伤,无法予人于温暖的感觉。但是时下的女郎们喜欢的就是这一款,萧昊修过武功,即使只是三流水平,也足够耳聪目明,他听着身边那些女郎的窃窃私语,从来只见过建康女郎矜持一面的太子殿下不由哑然。
“他笑了,他终于笑了,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顾郎君笑起来太让人心疼了,什么时候能让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我死也值了。”
“顾郎君真是个出众而守礼的人,我们等在这里这么多天,从来不见他来搭讪,不知以后那家女郎有幸做顾郎君的夫人。”
“就是,前天有女郎还上去和顾郎君搭话,幸好顾郎君拒绝了,哼,也不看看她那份姿色,怎么配得上顾郎君。”
“像顾郎君这样的人,我只要在一旁看着就满足了。”
……
萧昊从女郎们的窃窃私语里扭过注意力,看向顾长安问道:“顾郎君出身顾家,竟然有胆子在光明正大的约本公子见面,不怕顾家定你一个忤逆家族之罪吗?”
顾长安百无聊赖的敲击着木桌,神情忧郁的答道:“顾长安自然有顾长安的方法,我正是要光明正大,况且这里毫无遮掩之地,那个探子能听见我们两人的话。”
“想见本公子的人,向来有所求,为名,为礼,为权,”萧昊毕竟做了多年的太子,端起来自有一番气势,他道:“你顾家长安公子什么都不缺,又是为了什么,要冒着被顾家怀疑的险,特意约见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