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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至暮春初夏,京城这两日却兀的出现了一股“倒春寒”,明明前几日还是暖风和煦的好天气,这两日却显得寒气逼人,令人倍觉“春寒料峭”。
长宁宫外的小道上,几个粗使宫女默不作声只管清理小径上的残枝落灰,寂静空旷的宫殿只闻扫帚拖曳地面的“簌簌”声。此时已经是巳时,太阳却丝毫没有露面的打算,整个天空灰蒙蒙一片,乌云垂得几乎要贴上地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风雨欲来。
关雎宫内往日热闹的场面似乎也被天气冻住,宫人虽是如往常般各司其职将各种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整个宫殿的气氛却显得格外压抑肃穆。宫人们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般噤若寒蝉,务必保证连脚步声都须落地无声。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大祁后宫各处,往日花团锦簇的御花园也因突如其来的寒气失去了颜色。宫妃们不知是因为天气缘故还是其他原因个个龟缩在各宫不出,整个大祁后宫弥漫着一股肃杀紧张的氛围中。
最近后宫的“意外”一件跟着一件,和嫔见红,姚更衣自缢,长宁宫走水,而掌宫的淑妃被夺了宫权,如今自顾不暇。这两日掖庭的人到处抓捕宫人,人人自危。
关雎宫。
“这是今日第几批?”郁华潋捧着暖炉倚在贵妃椅上,蹙眉询问刚刚从外边回来的玉筝。
她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从昨日清晨起,陆续有宫人被拉去掖庭审问。进去的宫人,鲜少有活着出来的,大半宫人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然后被守在一旁的小太监拉去乱葬岗处理了,无怪乎宫人人心惶惶,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掖庭那群人押了去。
“今日已有三批了。”玉筝白着一张脸回道,她方才不小心瞧见了一辆运送宫人尸体的拉车,掖庭之人,果然如传说中般凶残不已。
“外头都是掖庭的人走动,你近几日不要出去了。”郁华潋看着玉筝惨白的小脸吩咐道,这个时期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要是被误抓去掖庭就不好了。关雎宫昨日也有两个粗使宫人被带走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诺。”玉筝松了口气,本来她还想为主子多打探一些消息的,可是被那十几具死尸吓得腿有些发软,几乎是“飘着”回宫的。
郁华潋凝眉沉思,据说昭靖元年宫里有过一次大清洗,看皇上的样子,这次要把太后在后宫的所有势力全部扫出宫去?
本来她还不确定“走水案”是太后干的,不过从皇上这次在朝堂上撸下的一批官员来看,几乎都是曾经与从前长信侯府和先太子关系走得比较近的几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傅太后,强人也。这才是真正的后宫大boss,力图向大家证明“哀家不在后宫,但后宫一直有哀家的传说。”在布满皇上的人的长宁宫,还能一把火毁了长宁宫。最厉害的是连自己丈夫的陵墓都能狠得下心烧了,虽然皇陵没有烧起来,但只是“皇陵走水”这几个字,就足够了。
不知道傅太后百年之后在下面遇到先帝会不会忍不住互掐,被自己的妻子烧墓穴,先帝的棺材板估计都快压不住了!
太后这是豁出去了,已经不打算死后葬在皇陵了?不过先帝已经和熙贵妃葬在一起了,估计傅太后也不想和抢了自己丈夫的“小贱人”死后还要做邻居。
等等,关雎宫也是熙贵妃的住所,太后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连关雎宫一并烧了?细思则恐!
郁华潋捻起一块红豆酥,嗯,所以皇上还是把太后这个老妖婆的人全部清干净吧。
强行装逼,灰飞烟灭。太后现在靠什么来挑衅皇上?皇上一登基就把长宁侯贬为庶民,和长宁侯府有姻亲关系的那几个家族贬的贬逐的逐,先太子妃王家至今还老老实实的缩在家,生怕皇上忽然想起他们家。先太子遗腹子平郡王今年整好十岁,整个人被养得畏畏缩缩,连生人都不敢见。
除了一个好听的太后名号,太后还剩什么?难道是五台山的清修生活让太后的脑子也跟着被“修理一空”了,或者,太后有什么后招?
过了几日,风声暂缓,京城忽然又刮起一阵风。
“先帝警示皇上?”郁华潋刚喝的一口茶差点没呛出来。
“咳咳,咳咳咳……”她捂着嘴咳嗽,玉笺连忙走到主子身后轻怕她的背部为她顺气。
“还有呢?”郁华潋抬手示意玉笺停下,真能扯,难道是还没打怕?连先帝都抬出来了。
“说陛下……”玉筝迟疑了片刻,小声道,“说陛下倒行逆施,先帝显灵,不满陛下所为,后悔没有让先皇太孙即位。”
“这是哪个没脑子的传出来的?”平郡王,那个十岁还要奶娘抱着走还没断奶的平郡王?
城会玩,有脑子的都不会信这个谣言好吗?
“爱嫔所言甚得朕心。”忽然传来的声音差点没让郁华潋把桌上的茶盏都打翻,一旁的玉筝更是惊得双腿打颤。
完了完了,刚刚她说的那些莫非全教皇上听见了?!救命啊她不想去掖庭!
“参见陛下,陛下圣安。”宫人们齐刷刷的跪下请安。
“起罢。”卫珩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禀一声。”郁华潋起身,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的脸色,虽然面色淡淡,但比前两天臭着一张脸的样子好多了。
两天前皇上派魏德喜召了后宫所有妃嫔去永福宫宣旨,雷厉风行的把最近出幺蛾子最多的淑妃一系打得七零八落。谋害和嫔的杨才人打入冷宫,挑拨是非的程良娣贬为常在,赵婕妤贬为芳仪,淑妃掌宫不利,贬为叶妃,收回掌管权,禁足半年。
淑妃败得这么快,苏湄功不可没,在长宁宫和先帝皇陵走水这个节骨眼上,淑妃被查出与太后有联系。她把证据交给皇上,皇上只是把淑妃贬到妃位,已经很客气了。
那天回去路过御花园时远远看见皇上正往宣政殿方向走,那脸臭得跟全天下都欠他似的,她很没出息的抄了小路回关雎宫。
“让人通禀了如何能听到爱嫔的肺腑之言呢。”卫珩不客气的坐在贵妃椅上,玉筝连忙狗腿的沏了一杯茶呈给皇上。
“那些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信,也不知道编的人怎么想的,要编也编个像样的呀。”郁华潋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吐槽。
“你宫里的人胆子倒是不小。”卫珩瞥了眼一旁的玉筝,轻呷了一口茶,轻笑道,玉筝被皇上那一眼吓得差点没跪下。
“玉筝从小胆子就大,幼时嫔妾在路边遇见一条蛇,玉筝胆子大,竟敢徒手抓蛇,还顺势绑了个结才远远扔了。”郁华潋睁眼编瞎话,玉笺敢玩蛇是真的,可是她幼时有没有遇见蛇,谁知道呢?
现在卫珩还在大姨夫期间,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若是让爱嫔编,爱嫔想如何编个像样的?”卫珩也不戳破,又继续刚刚的问题。
“陛下要恕嫔妾无罪嫔妾才敢说。”郁华潋蹭到卫珩身边,拽着他的衣袖,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看他。
“那要看爱嫔说得如何了。”卫珩抬首看了眼魏德喜,魏德喜识趣的带着候在一旁的宫人退出了寝宫。
郁华潋眼见众人退下,不客气的坐在卫珩腿上,手圈着他的脖子,仰头看着卫珩:“陛下英明神武才貌双绝贤明持重任贤为能气度恢弘实乃一代明君,先帝泉下有知大感欣慰,称吾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顺便放了烟花助兴。
“爱嫔还说你身边的宫人大胆,朕看最大胆的就是你,连先帝都敢拿出来胡诌。”卫珩似笑非笑的捏起郁华潋的下巴,实在令人看不出喜怒。
“嫔妾实话实说,如何能说是胡诌?”郁华潋正色道,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卫珩。
麻蛋,她还不清楚卫珩的德行,从小被他父皇宠着,忠言逆耳这种话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这种时候只要夸他,使劲夸他就够了,不过一定要态度真挚诚恳,最好能自我催眠,皇上很棒,皇上棒棒哒,皇上是最棒的!
“爱嫔真会说话。”卫珩扬起进关雎宫以来第一个笑,郁华潋暗舒了口气,笑了就好。
“多谢陛下夸奖。”郁华潋做娇羞状,头蹭了蹭卫珩英俊的下巴,埋在他怀里的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自恋狂! (#‵′)凸
“爱嫔想不想出宫玩几日。”半晌,卫珩忽然开口。
“ 陛下要去哪儿?”郁华潋吃惊的抬起头,问道。
“许久没去西郊围猎了,爱嫔想不想出去走走。”卫珩徐徐善诱,活脱脱一个诱拐萝莉的怪蜀黍。
“那京城的谣言陛下您不管了?”这个时候去西郊围猎,卫珩他要搞事情?
“爱嫔也说了,不过是群没脑子的人临死前的挣扎,杀了便是,这些琐事怎么能扰了朕和爱嫔围猎的兴致呢。”卫珩拔下绾住郁华潋长发的玉簪,抓起一缕长发在他修长的指尖绕啊绕,玩得不亦乐乎。
“皇上您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