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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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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良却是毫不关心的模样:“哦。”

九知腿一荡眉一挑,仰起头来看着他:“你就哦一声?”

“那不然呢?”他斜斜觑了她一眼,九知在口中包了一股气,脸就鼓了起来,嘴角往下垮,片刻后才道:“在狄山以北。”

狄山以北住着一个昔日的天神,唤作奢比尸,兽身人面,性情极为残暴。

当年奢比尸不满天界的种种律令,甚至带领下属想要攻占天界,统御众仙。眼见着快打到了三十三重天,远古的神君们早已隐退红尘每天过着喝茶钓鱼睡懒觉的日子了,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日子过,众仙哭天喊地的去各个神君府前拜会,神君们都觉得烦不胜烦,不过就是个破落户而已,如今后辈们的不争气让这些享受生活的神君们纷纷痛心疾首。

但就这么让这群不肖的后辈们被打败也不是个办法,最终十四缺一的十三个神君们一合计,就把天府神君给推了出来,才将这叛乱的天神给一举剿灭,还了三十三重天一个清静。

这被称作是第一次神界大战。

奢比尸所带领的军队几乎被杀了个干净,而他躲藏到了狄山以北,至今八荒都流传着那时候天府神君的风光事迹,道是天府神君一出手,一步杀十个都没有问题,一路从三十三重天杀了下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然而天府神君并不是一个贪图虚名的人,杀干净了作乱的军队后,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踩上云头就回了紫微幻境去找紫微帝君下棋去了。

天界又恢复了往日的高高在上与宁静,时日一久,众仙家们也忘了这个昔日作乱的天神。

如今这个神界的破落户,改了个名字,叫做长离。

那是九知曾经的恩人,曾经的师父,也是曾经杀了她的人。

想着长离那一剑的决绝,九知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心口,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往事如一潭深水,一旦沉溺其中便无法自拔,她需要一双手来将她从这潭深水中拉出来。

思绪沉浮间手背传来的触感如玉石般冰凉,九知蓦然睁开眼,朝良正略略倾着身,修长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看着她:“怎么了?”

她吐出浊息来:“没事。”

然后抽回了手,胸口被覆压的感觉却并未退去,九知低下头,看到朝良那一只手仍然停在之前自己扶着的地方,颈下三寸,柔软动人。

“喂!”

“嗯?”那人坦然地看着她,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九知咬了咬牙:“能不能请阁下将阁下的尊手拿开?”

话音才落,就听见陶吴气喘吁吁的声音:“九知哦!朝良哦!我刚刚知道了……咦?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陶吴的手还尴尬地举在半空中,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讪讪地说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九知面皮一红,一把推开了朝良的手,用脚勾起身旁垂下的树藤,纤巧的身形一晃就随着树藤荡入了夜色中去。

陶吴看九知离去后,八卦地凑到了朝良旁边,贼兮兮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朝良看了陶吴一眼:“怎么说你也是与天地同寿的神兽,怎么越来越为老不尊了?”

“你也好意思说我么,万儿八千年没见过了,如今混成了一个小狐狸的贴身奶妈,”被朝良的眼风一剐,陶吴立马改口,“说真的,那时候我见到你在这小狐狸身边,我还真是吓了一跳。”

“有什么好惊讶的,”朝良道,“命数定下了而已。”

“命数?”陶吴搓着手,“你翻过司命的命薄子了?哦也是,毕竟司命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他给你看也是应该的,这么说这小狐狸的命格你也瞧过了,怎么样?”

说道这里时,陶吴的神色有些不忍:“不是我说啊,这小狐狸之前真的挺惨的,四海八荒估计也没谁了。”

“我都知道。”

听朝良这么说,陶吴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朝良没有答话,陶吴又自己给自己圆了回来:“哦对,你看过司命写的命薄子,知道是应该的,所以你也看到你自己会救她这件事情了?”

“没有。”朝良往九知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命薄子是空的。”

“空的?”陶吴又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琢磨了片刻后道,“这不该啊……”

“有什么该不该的,”朝良收回目光,巨大的参天树被风吹得作响,他的声音比夜色更沉,破开风声传入陶吴耳中,“万事有因便有果,因果循环,从来都算不清。”

次日九知起来的时候,发现陶吴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在眼前,惊得将枕头一抽就打在了他身上。

陶吴一边躲一边道:“我想稚英了!”那枕头是玉制的,打在身上也是实打实的疼。

九知散着发,连鞋也忘了穿,抄着枕头就追了出去,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想稚英了为甚么要进我的房间?”

“睡不着觉啊,想来找你聊聊,没想到你睡得像死猪一样,叫也叫不醒,我就只有等你醒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的善解人意?”

“朝良不也进了吗?也没见你说他!”

陶吴牙尖嘴利起来九知完全不是对手,她只能红着脸将枕头朝离自己不远的陶吴扔了过去:“去你的!”

那玉枕眼看着就要砸中陶吴的后脑勺,横空伸出一只手来,拎着陶吴的后领将他拽得一偏,玉枕擦着陶吴的耳朵砸在了树干上,将参天树都震得抖了一抖,陶吴看了眼自己的救命恩人,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哎呀朝良!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朝良将陶吴的后领放开,朝九知看去,她玉白的脚背露在外面,小巧的脚趾在晨光中显得剔透圆润,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九知瞪眼看着陶吴,陶吴立马举起双手来扮无辜,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好了,”朝良叹了口气,对九知说道,“回去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她衣领都是微敞的,方才的剧烈跑动让她胸口连绵起伏,朝良的目光略略往下移,就看见了一抹沟壑。

九知抬脚就蹬,却蹬了个空,只能竖着眉对他道:“看什么呢你!”

朝良眼底带了些笑意:“你说我看什么?”

“臭不要脸。”晨起的小狐狸一贯都带着起床气,这会儿笼统撒在了陶吴和朝良的身上,她黑着脸走过去把那玉枕捡了起来,与朝良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他说:“下次不要再光着脚出来了。”

“嗯?”九知疑惑地看向朝良,朝良勾起嘴角,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九知低呼一声,一拳打在了朝良的肩上,怒道:“你放我下来!”

“别动。”她软软的胸脯就抵在他,发怒时的眉眼太过生动,让他忍俊不禁。朝良转了个方向,九知偏头看去,参天树高有百丈,树干外空落落的让人腿脚发软,她不由自主地搂紧了朝良:“你干嘛!”

“你再动,我就放手了。”

九知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你敢!”

她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还是更加贴紧了朝良,奸计得逞的朝某人低一声,将她横抱着走进了树屋中,将她放在了床沿上,四处看了看,问道:“你的鞋呢?”

小狐狸坐在床沿上晃着白嫩的脚丫:“不知道,昨晚困死了不知被我踢到哪儿去了,床下有没有啊,你找找看。”

她分明是故意的,朝良盯了她一眼,她却弯眼看着他笑,笑得他最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俯下身去在床下找到了她的鞋履。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脚,九知下意识的想要闪躲,却被他牢牢握住:“别动。”

霎时就红了脸,九知又一抬腿,才将脚从朝良掌中挣脱出来,她从床上跳了下来,蹲在地上自己就开始穿鞋:“我自己会穿!”

待她手脚麻利的把鞋穿上后,一抬头就看到朝良的目光,她瘪了瘪嘴:“看什么看哪你。”

“没什么,”朝良站了起来,相思灰的袖口滚落垂下,“你是不是不想替巫族人寻孔雀羽?”

九知蹲在地上埋头看着脚尖,良久后才点了点头。

“好。”朝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轻轻地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不想去就不去。”

“真的?”九知抬起了头,“可我……”

“你不知道怎样去拒绝,我替你拒绝。”朝良看着她,“快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待九知和朝良叩开巫礼的树屋门时,巫礼正在吃早饭。

巫族人不记仇这一点让九知觉得很好,否则就是看在一百四十年前她将巫山闹了个底朝天的阵仗,她此刻怕是已经又被五花大绑丢进地牢了。

巫礼看了二人,热情洋溢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添了两副碗筷:“有什么事边吃边说吧。”

九知唔了一声,摆手道:“不用了…”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巫礼拉着她坐了下来,纵然她现在作出一副好相与的模样,九知却未曾忘记巫礼之前往她身上落雷咒的狠辣手段。她求助般往朝良那里看了一眼,朝良咳了一声,对巫礼说道:“巫礼长老,我们是来辞行的。”

“辞行?”巫礼拉着九知的手僵住,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朝良,又看了眼九知,九知脸上就写着尴尬二字,巫礼动了动嘴唇:“九知大人不准备帮我族找回圣羽?”

九知默然片刻,后道:“巫礼长老,我有我的难处,孔雀羽在狄山以北,恕我直言,巫族若是想要寻回孔雀羽,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狄山以北,狄山以北,”巫礼将这个地名念了几遍,愕然道,“难道是在那位曾经的天神手中?”

继而便是良久的沉默,事与长离相关,九知每提起一回心口的那道剑伤便会隐隐作痛。巫礼见她不愿说,也不再追问,但只是叹了口气,对九知说道:“九知大人可还记得英渡?”

“自然是记得,他后来如何了?”

巫礼笑着摇了摇头:“他仅活了四十岁,便转世了。”

巫族没有死亡这一说法,所有的死亡都是转世,英渡是圣童,在巫族人的认知中,他的魂魄自然是转世到了下一任圣童身上。

“我能见见他吗?”九知抿着唇问道,她说的自然是转世之后的圣童,巫礼点了点头,便起身带着他们往圣坛走去。在去的路上巫礼看着朝良突然说道:“不过说来也巧,英渡那孩子成年后的模样和九知大人身旁的这位真君有几分相似呢。”

朝良神色淡淡地没有说什么,九知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她一直对朝良的真身十分好奇,奈何却从未见到过,她凑近巫礼,并对她说道:“是吗?这是朝良君,巫礼长老你能看透他的真身是什么吗,我用我贴身的这尾凤羽来同你换。”

说着她就开始从怀里掏那尾凤羽。

那尾鲜艳的凤羽拿在手里,九知抬起头来看到朝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有些奇怪地道:“你这样苦大仇深的看着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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