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那些人,那些事(下)
许多看了眼陈曦。哼哼,少年,你是不是应该给姐一个解释。
陈曦则瞪了眼冯子昂:“歇歇吧,你!栏杆没砸够脑袋是不?”
冯子昂正想反唇相讥,脑子一阵晕眩,直接影响了他语言技能的发挥。
许多看了眼,没动容。大概是轻微脑震荡吧,不到让她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心中咯噔的地步。
轮到冯子昂拍片子了,陈曦扶着他进去。因为电竞选手头晕了,感觉随时要跌倒。
陈曦把人送进去才出来,继续在金属门外等待。
许多怕他担心,安慰了小男友几句,应该没有大问题,大概是头皮血肿跟轻微脑震荡。
陈曦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解释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卢文婷是我以前的同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暑假时我约你在咖啡馆见面。你让我过去打个招呼的那位,就是。”
许多翻白眼:“记得,我还记得人家是美女学霸,一堆的荣誉。我看报纸时都心惊胆战。”
陈曦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没有我家多多好,只有多多才让我有心动的感觉。”
许多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道:“你的心什么时候是不动的啊。”
陈曦呆滞了。
许多乐得不行。少年啊,姐可是写小说编剧本的人,论起说情话的原创力,姐妥妥秒杀你好不好。
陈曦有点儿面上挂不住,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许多立刻撒娇般抱怨起来:“我的脸变大了都是被你捏肿的。”
陈曦被她软软糯糯的嗓音撩的心像有只小猫爪子在挠。他深深地看了小女友一眼,抓着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揉搓。
金属门开了,冯子昂有气无力地喊陈曦进去扶身娇体软的他老人家。
许多赶紧抢回自己的手。每次一被他揉搓手,总觉得整个人都被揉搓了一样。好污啊,好羞耻!许多还没脸抱怨。小男友不过是牵了牵她的手,所有的污全是她恬不知耻地脑补出来的。
许多纠结的不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又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唉,从未谈过恋爱就是这点儿不好。所有的知识全是理论,缺乏实践指导。
冯子昂已经拍好了片子,但报告现在还拿不到。得等半个小时,拍片子的技师有三位,值班诊断医生却只有两人,需要时间。
片子倒是现场就打印好了。陈曦先扶着冯子昂带着片子回急诊室给医生看,等过半个小时再过来拿报告。
急诊室里又是一堆人等着。大夫花了一刻钟看完了手上的病人,才接过冯子昂的片子。
他把片子摆在桌旁的白板上看了看,给影像科打了个电话,初步诊断是头皮血肿跟轻度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
正交代着情况,那么内科急诊室冲过来一个小护士,有人割脉自杀,要求急会诊。
外科医生跟他们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急急忙忙奔过去,一路走一路抱怨:“好好的,折腾个什么劲儿。”
还在春节假期,医院只有值班医生护士,本来就人手严重不足。这时候来自杀的病人,真心是挺不招待见的。
最崩溃的是一堆人忙前忙后各种想方设法,好容易将人从鬼门关抢回头。人刚清醒没多久,又挣扎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那时候之前一堆忙乎的人感觉真像是被人往嘴里硬塞了什么。
这要求会诊分病人情况估计还挺严重。大夫过去了十来分钟还没回来。后面等着看病的人都急了,有人甚至开口骂道:“不想活就去死好了,专门浪费我们的时间。”
看看,你的生命,在别人眼中,其实连几分钟都不如。
许多无声地为那位自杀者叹了口气。
她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跟陈曦说了声,她去拿片子报告吧。
陈曦大概是觉得许多跟冯子昂待在一起会尴尬,又不好将朋友一个人丢下,只好同意了。他担心女友会迷路,还再三强调了路线。
许多哭笑不得,她路痴也是有条件的好不好?哪里至于到这种地步。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闻着熟悉的来苏水的气味。许多有种茫然的恍惚感。其实医生是个非常奇妙的职业培养过程。她从头到尾只干过三年临床医疗,却对自我身份的标签依旧是医生。
她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拒绝让自己继续想下去。日夜颠倒的生活她真的不想再要了。解决不了休息的问题,就是再放不下也要放下。
毕竟无论什么,都比不上她自己这个人重要。
片子报告刚刚打出来,医生签好了名,是那种独具一格的医生体。
许多拿着报告往回走,快到急诊通道时,她惊讶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昊昊。
他正站在内科急诊室门口焦急地张望,脚上的鞋子只有一只。
许多赶紧跑过去喊他:“昊昊,你怎么在这儿?”
昊昊脸上满是惊惶之色,一见许多就哭了起来:“小娘娘,我妈妈喝了安眠药。”
许多脑子猛地“轰”了一下。上辈子她隐约记得也有类似的事情。但具体是哪一年,在哪里发生的,她早就没印象了。
上辈子她读高中以后,彻底进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家里人这些事也不会跟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说。
许多努力回想关于这件事的片爪只鳞。
上辈子,堂哥许帅似乎是与人有暧昧,夫妻俩闹离婚。然后堂嫂吞安眠药自杀了。
许帅一下子沦为众矢之的,好像许爸也过去劝他了。
当时许多听说后感觉这堂哥也太渣了,这对家庭伤害该多大啊。
现实生活中,因为男方出轨而真正离婚的夫妻寥寥无几。后来许帅两口子在众人的劝说下又复合了,并且看上去夫妻感情还不错。许多还以为夫妻俩雨过天晴了。
等到许多工作以后,许婧因为宝宝上学择校的事情,跟许帅联系比较紧密,才知道了部分当年的内情。堂嫂喝的安眠药除了两颗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复合维生素片。
许多:o__o “…好吧,讲究策略是重点,真拿命去拼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生命对每个人可都是只有一次啊。
堂哥跟堂嫂感情出现问题的根源在于周公之礼不和谐。不和谐的原因则是堂嫂将夫妻生活作为一种手段。如果堂哥没有按照她的意思去处理某件事,她就拒绝让丈夫碰她。
用堂哥的话来说,感觉跟那啥一样,还要花代价交换。靠!你不让老子碰,以为老子真稀罕呢。
许婧告诉许多的时候,许多整个人都呈现出斯巴达状态。堂嫂真心想当然了。
想想看,一个长的跟林志颖一样风格的阳光帅哥,经济地位尚可,受过高等教育,谈吐幽默;那简直就是伴侣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严防死守四面八方各路妖精的对象。
他真心不会缺女人。
你跟他玩x冷待遇?
好吧,许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总而言之,堂哥在这件事上是渣。但你要说堂嫂无辜,许多即便身为女性也无法全然赞同。
至于后来的复合。许婧也说了,堂哥告诉她,两人根本没有复婚,只是看在孩子还小的面子上,继续住在一起而已。
倘若许婧没跟许多说,许多真心一点儿也没发现。每年拜年时,那都是幸福和谐的一家人啊。
唉,日子都是自己过。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么多女性,其中不乏事业有成,社会地位高的人,妥妥以大房精神杀四方。没听徐帆志得意满“反正我们家的是男人,不吃亏。”
医生完成了急会诊,把人送过去洗胃。手腕上的口子已经包好了,外科急诊大夫庆幸道:“这亏得割了静脉,要是动脉一刀子下去,也不用送这儿了。”
内科大夫摇摇头。医生当久了,是昏睡还是昏迷,看两眼就能估摸清楚。他非常怀疑这一瓶的安眠药里头究竟有几颗是真的。不过服药自杀,催吐洗胃是必须的。
堂伯跟堂伯娘都是满脸惊惶。儿子突然间要跟媳妇闹离婚的事,他们也知道。堂伯甚至还狠狠揍了一顿自家儿子。这好日子才过了多久?非得作妖作死,就不能安生太平下去嚒。
两人跟着出来时都没注意到许多。还是堂伯娘找自家孙子,才看到许多把孩子安放在急诊走廊的蓝椅子上,拿自己戴的围巾给孩子裹着只穿了袜子的脚。
老两口都心酸,要不是这个小孙子察觉到不对,直接冲下楼拦出租车。等他们两个老的散完步上楼,小孙子就要成没娘的孩子了。
许多看着堂嫂被推出来就想叹气,洗胃的滋味有多难受。
许多以前在急诊轮班时曾经遇到过一个喝农药自杀的农妇,抢救回来以后泪流满面:“早知道这么难受,我就不喝药了。”
气得她丈夫掉头就要走人。
这时许帅也匆忙赶到了医院,见状没好气道:“就两颗药,安眠药要凭处方买。这药还是我妈吃的。只剩下两颗了。”
许多好想堵住堂哥的嘴巴啊。这么一说,显得这个丈夫无比的冷酷无情。
内科大夫却表示,现在谁都不敢肯定她是不是从其他地方弄了一整瓶安眠药过来的,还是稳妥点儿好,洗胃吧。
许多揽了下惊惶无措的昊昊,安慰道:“没事的,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看,有这么多医生呢。他们肯定能够救回你妈妈。”
开过年才九岁的小男孩依然面色惊恐。
陈曦久见许多不回,伸头出来看。见她蹲着,正跟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子讲话,便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许多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该怎么说呢。碰上自家亲戚大过年的自杀。
陈曦摸了摸她的头,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是安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他看了眼小男孩脚上裹着的围巾,正是许多今天围在脖子上的那一条,明白双方绝非简单的萍水相逢的关系。他家小女友是个非常爱惜东西的勤俭姑娘。这条围巾并不廉价,她还是很爱护的。
堂嫂被送过去洗胃了。堂伯娘这才有心情过来管自家的孙子。她抱着还不到十岁的孙子,忍不住就掉了眼泪。
许多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堂伯娘。大概是因为上辈子这件事并没有造成特别严重不可收拾的后果,许多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感情。她只是有些无奈,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陈曦有点儿担心许多,怕她难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位阿姨应当是她的亲戚,他不敢在阿姨面前对许多过于亲昵,害怕他的小姑娘回家会挨骂。
堂伯娘也没精力多招呼许多。许多借口还有点事情,先走了。她觉得自己作为晚辈待在那里的话,会让堂伯一家更加尴尬。
陈曦通过急诊病房的护士长,给冯子昂请了位临时陪护,带着许多先走了。他将围巾脱下来围在许多的脖子上,笑道:“光想着人家了,也不怕自己脖子冷。”
许多道了谢,一路都沉默不语。她不想为此而影响了心情,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这个时候还微笑。
陈曦揽了下她的肩膀,将她靠近自己,小声安慰道:“别难过,别担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情。”
他不知道始末,可从女的自杀,男的过来说这种话也能咋摸出个大概。肯定是男的在外面惹事儿了,而且事情还不小。否则谁没事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许多不好说他误会了,只好勉强笑笑:“你说的噢,到时候可别食言而肥。”
陈曦拿小指头勾住她的,笑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的小姑娘总是惶恐不安,他就多给她安全感,让她不再害怕。
陈曦觉得交往以来,他家多多一直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这种状态不仅仅是因为她没谈过恋爱,更源自于她似乎并不太习惯来自外界的关心。
她知道如何与作为朋友的他相处,却不晓得该怎样对待身为男友的他。
陈曦自己也是恋爱新手。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想要一股脑儿将所有的好都送给对方,这非常正常。但是他的小女友不一样。她似乎连将自己的好塞给他都搞不清楚该如何操作。
陈曦不知道的是,在许多既往的概念中,男性只分为父亲、弟弟、朋友、熟人跟陌生人这几种。
她给每一种人都制定了对应的相处模式。当有人超出这些范围,她就不知所措了。
如果是既往,面对这样的人,她采取的策略是小心翼翼地远离。但现在她决定好好谈恋爱了,她不能躲开陈曦。她没有经验供自己参考,只能绞尽脑汁去查资料,笨拙地照搬别人的恋爱套路。
别人说恋爱要跟着感觉走。她害怕自己的感觉是错觉。
于是呈现在陈曦面前的是这样的场景,他的小女朋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她只会傻乎乎的整个人都摊开在他面前。你想要什么,我只有这些,统统拿走都没关系。
至于回报,不用不用,你高兴就好了。
在她的潜意识里,索取始终是件极为羞耻的事。平常在其他事情上,她可以用理智去控制自己的举动。但一到了发乎本心的时候,她的理智无意识间就败给了既往的惯性。
陈曦既欣喜于女友对他小心翼翼地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又心疼她这种完全不把自己当成一回事的态度。
他有点儿无奈,在其他人身上出于本能的反应,到了他家多多这里,却必须得经过反复地摸索探寻练习。他没能找到很好的解决措施。当下,他唯一能做的是就只剩下反复跟他家多多强调她有多好,对自己又是多么的重要。
并且,在做这些的时候,他还得小心注意策略。万一让女友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她会更紧张更挫败更沮丧,更加不知所措。
年前有两天,她甚至隐约流露出畏葸想退缩的情绪。
有天晚上两人打电话时,她还不断跟自己道歉说对不起。她实在太糟糕了,跟她谈恋爱一定很辛苦吧。请他原谅。如果他烦了的话,可以直接说,真的没关系。
她说的语无伦次,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与无措。陈曦隔着电话,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快要哭了。她是那么的害怕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害怕到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不再存在。
那天晚上,两人说了好久。陈曦从一开始的宽解到后面转移话题,继而唱歌给她听。最后她终于在电话那头睡着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陈曦却久久难以入睡。他就这么听了女友一夜的呼吸声。大概因为睡着时的姿态不对,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微微的鼾声。
神奇的是,他的心中并不焦躁,而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他还有点儿小惊讶,哟,原来多多睡觉也是会打呼的,真好玩。他感觉对自己女友的了解又进了一层。这种了解带来的欣喜抵消了交往中发现问题引发的疲惫。
第二天,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有提前一晚的话题。两人继续努力地学习实践着如何谈恋爱。
陈曦觉得,他的第一次恋爱实在是富有挑战性。他骨子里是个极为好强的人。任何事,一旦他决定做了,就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到最好。
谈恋爱,也是一样。
许多好笑于小男友的可爱的孩子气举动。她想年纪小到底是年纪小,平常表现的再成熟稳重,依然脱不了骨子里的天真。还拉钩上吊。
赌咒发誓的比比皆是,又有多少人坚守诺言到最后了呢。也许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只是世界由物质组成,物质的本质就是运动啊。
永远到底有多远,谁又会变成神仙呢。
她在心底无奈地叹气: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世间,又有什么是绝对不会变的呢。
许多不想跟男友争辩这些。现在说出自己真正的观点,简直无异于直接指着满心赤诚的男友预示他将来肯定生出异心。她得作成什么样,才会干如此不过脑子的事情啊。
且活当下,纵使将来世事不尽如人意,曾经有过的美好也胜过一张暗淡的白纸强。
她对着自家的男朋友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陈曦暗地里松了口气。他在心中告诫自己,慢慢来,总能一步步地将他家多多悲观的心态纠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