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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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爸劝她休息时还会遭来迁怒:“自己不做还看不得别人做,是人是鬼都买了房了, 你哩,看看过的是什么日子!”
有的时候话难听的许多姐弟都要摔门离开。许爸反过来劝他们:“别怪你们的妈, 她心里头苦, 我让她吃了太多的苦了。”
许多工作第一年,医院给职工发年货,有10斤牛肉, 10斤羊排,还有宰杀好的鸡跟一大盒子有机蔬菜。三姐弟看了后笑说今年年夜饭不用买菜了, 这些就够做一桌了。
许妈却不高兴,发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还不如发钱呢。
许多莫名其妙:“可以吃啊。这羊排跟牛肉可是正宗新疆产的, 咱们这儿菜场上一般都没这样的货。”
许妈唉声叹气:“还是发钱好啊, 发钱的话攒下来, 咱们也能给你弟弟凑个首付。”
当时还住在医院两人间宿舍里头的许多觉得一下子就不想讲话了。
后来过了几个月,她找了个□□要升级的理由将工作后就交到许妈手里保管的工资卡拿了回头。
她工作大半年了, 手上抓着她工资卡的许妈一直没给过她一分钱, 她也没开口要过,全靠每个月两三百块钱的夜班费过日子。
唉,想想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之后许宁有次回家许妈又忍不住在儿子面前抱怨房子的事。
许宁先是说这事儿他自己会考虑,许爸跟许妈已经把他供出来了,买房子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他不用家里操心。
许妈怎么可能接受许宁的观点。
最后许宁烦躁了,走的时候连许妈特意为他做的一大饭盒的红烧牛肉跟炖羊排都没拿。
许多想缓和气氛叫他先低个头糊弄过去,提醒他带上菜。许宁愤怒地一挥手:“吃什么吃,全都把嘴巴缝死了,省下来买房。”
许妈气得在房间里头“呜呜”的哭。
许多只觉得满身疲惫,她一直在家里头充当调解者润滑油的角色,当时却无比烦躁。只想摔门走人,爱咋咋,爱谁谁,关她屁事!
后来许多跟许宁的收入慢慢涨上去,前后脚看好房子。许妈拿出了十四万给他俩凑首付,许婧又给了离婚时分割财产仅有的八万块钱现金,总算是把房产证拿到了手。
许多跟许婧都震惊了,她们根本没料到许妈能攒下这么多钱。
许爸工资一个月不过三千,许妈一直到退休月收入也只一千出点儿头,许多跟许宁还在上学呢!虽然姐弟俩都争取到了助学金补助,但生活费也得掏钱啊。
一家人在城里租房住,开门七件事,件件都是钱。
许多完全想象不到许妈到底是怎么攒下的这么笔钱。她真的是对自己苛刻至极。
一想到这个,姐妹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后来许多收入锐减经济拮据的几年里,在那种收入水平下还还着房贷,竟也攒下八万块钱还给了许妈。
许妈先是不肯收,后来是通过许妈的手借给一位亲戚凑首付买房。半年后许多偶然从许爸口中得知亲戚已经还了钱,许妈没在她面前提,许多也没再问。
她突然想笑,你终将有一天成为你最不愿意成为的人,她不正一步步重复着许妈的脚步吗?
许多不想再这样下去。她也不想许妈再重复上一世的辛苦。受害者会一步步蜕变为加害者,她不想这样。
一顿饭下来,许宁最满意,一盘子韭菜鸡蛋饼都被他干光了。吃完了他还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肯定:“姐你做饭比以前好吃了。”
许多心道我啥水平我心里有数,不过是弄了点儿新花样。
许妈也笑着夸了句,叮嘱她吃完饭洗好碗筷别忘了写作业。然后突然间想起来问:“你捞的浮萍放在哪儿了?”
许多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她想起来了,她晚上放学回来后的任务不仅仅是做晚饭。她还要捞浮萍,用石头将螺蛳砸碎喂鸭子。
家里的鸭子一直没有放养过,不会从完整的螺蛳里头掏肉吃。
然后,这两项她都没做。
她只好撒谎:“浮萍都被人捞的差不多了,有的地方我又够不着。”
许妈头疼一般掐了掐太阳穴,疲惫地摆摆手:“算了,弄点稻谷拌上青菜叶子,再加点儿糠喂鸡鸭吧。”
许多心道这样养鸡鸭成本也忒高了,这些东西可能吃得很。却也只好答应下来。
许妈吃过晚饭就出门了,叮嘱她上楼睡觉前把门锁好。
许多这时才想起来妈妈是去加班了。
手套厂是计件工资,有订单的时候人人都想多挣点儿钱。可是订单数目有限,老板就在正常下班时间将一半的电机关掉,想要加班的工人只能两人合用一台。
因为厂子就在村里头,许妈都是上八点到十一点的班,前面的三个小时给她娘家村里头一个年轻媳妇上。
说到这个年轻媳妇,也是一段故事。她是被人从贵州拐卖过来的,她婆家花了五千块钱买下才二十岁的她给个年龄能当他爹的老光棍当老婆。这五千块钱是借的,结了婚自然由她出来上班挣钱还。
许多当时听到时还有些惊讶,这婆家胆子够大的啊,居然不怕人跑了。
许妈翻了个白眼:跑什么跑,她家里头穷的叮当响,一家人就一条裤子,有人出门其他人就只能躲在家里头。到了我们这儿还不是老鼠掉进了米面缸,笑都笑死了。
许多去许妈厂里头给她送饭时见过那小媳妇,黑瘦黑瘦的,吭哧吭哧地干活,一分钟都舍不得耽误。听说她就想赶紧在许妈娘家那个村子赶紧站稳了脚跟,然后将家里人接过来。
许多后来也不知道这小媳妇怎么样了。
她当妇产科医生那几年见过不少这样被拐的妇女,其中还有越南人,十六岁的姑娘(能问出真实年龄,许多也佩服自己锲而不舍的精神)被卖给了个六十岁的老头。
她当时义愤填膺的,想要报警;被产房的老助产士拦下了,劝她别多事,否则最恨她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姑娘。年纪这么小肯定没有结婚证,说不定会被强制遣返回国。
这些事,她只能当个旁观者。
因为专业选得好且运气不错,最后工作还算顺利。但是她自己清楚,她算不得会学习的人。
她初中能混得开是因为她擅长背诵,而初中的内容浅显。等到了高中,需要理解的深了,她再单靠背书就捉襟见肘了,虽然表面上上课她都能听懂,但那是书山题海轰炸死记硬背强塞进去的。她脑子里头实际上还是一团浆糊,从来都没真正捋清楚过。
许多心里头不是滋味,她明明那么努力,她从升入初三起直到高考结束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她连大年三十晚上别人在看春节联欢晚会时都在奋笔疾书;为什么她就不能再往金字塔的上面走几步,难道她的努力生来就比不上别人的努力尊贵?
许多这辈子还是想好好学习。她上辈子的遗憾太多了,真想一个个都实现了,许多觉得自己没那三头六臂。
她也许并不擅长学习,但她对学习最熟悉。况且对于一个农村贫二代而言,学习是她改变自身命运最简单且最有效的方法。
她上辈子已经实现了第一步,这辈子做生不如做熟,她完全可以将方向调的更精准,做到第二步。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初中的数学书跟她记忆里一样,并不难,只是大部分知识点她已经忘光了。
许婧做完了一套数学模拟卷,后面的大题基本上都空着。她难得在妹妹面前生起了“作为姐姐竟然如此废柴”的羞耻心,嗫嚅道:“我实在是听不懂。”
许多没着急,她先从最后一道题开始,那是一道几何题。她看了一会儿,再翻翻书,确定好几个公式,弄清楚了关键的几个步骤。
大概是当年做过的题目实在太多了,重复次数也多,许多乍看时虽然一脸懵逼,但翻翻书找好公式以后,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亲切感。
她先把公式一个个的都列出来,然后倒推着进行,把这道题目分开来讲。每用到一个公式,许多就将书翻到相应的部分,将这部分的典型例题再说一遍。然后当这套题从头到尾讲完时,已经快十一点钟了。也就是说,她一道题整整讲了四个小时。
许婧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毫不掩饰对许多的赞叹:“多多你真厉害,我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
许婧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弟弟跟妹妹,从来不会心生嫉妒。
许多记得她上技校时,同宿舍有个姑娘的妹妹跟许多是一个年级,说到各自马上要中考的妹妹。那姑娘家里比较宽裕,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爸妈说了,只要我妹妹想上县中,花五万块的赞助费都上。”
当时县城稍微偏一点地段的房子不过一千块钱一平方米,这家人真心土豪。
许婧听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后来中考成绩一出来,她就喜笑颜开了。哼!我妹妹自己就能考上,像你家的那么笨,还得花钱求爷爷告奶奶硬塞进去。
许婧跟许多说的时候一脸有荣与焉,跟自己成绩好一样高兴。
许多好想抱一抱眼前的少女啊。她强忍住伸出魔爪的冲动,心里告诫自己:别,这是你亲姐,不是你亲姐家的宝宝。
下面的题目只能明天再讲了。许多也不着急,怕什么,中考还有好几个月呢,她一道题目一道题目下去,总能将许婧的思路慢慢给捋顺了。
她记得许婧当年的中考成绩不算太差,要不是填错了志愿,还能勉强够得上一所中流高中的分数线。
她并不想让许婧上高中,一是许婧并不是个热爱学习的人,她的身上缺乏许多跟许宁的学习热情。她上辈子后来独自抚养女儿不得不发奋自考会计证那是被生活的阵痛给逼的,而且她学的过程也异常痛苦,简直就是硬逼着自己熬下去的。二是许多自己能力有限,她上辈子都没能当成学霸,这辈子中学知识都忘得七七八八了,还想打造出个真学霸,难度系数太高。
许多给许婧定的目标是市的卫生学校,医疗护理,五年制大专。
许多有位远房表哥在县里一所社区医院当院长(过两年就是了),当初许多毕业后顺利找到工作全靠这位表哥鼎力相助。
许多还有位很喜欢他们姐弟的表姨是县医院的护士。许多大学毕业时县医院还招五年制大专的护士(当然得找人),提前五年毕业的姐姐进县医院的难度系数不大。再不济也能去表哥的医院,好歹也是正式在编,福利待遇都还可以。
况且当过医生的许多有切身体会,在医院有熟人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辈子她没打算再当医生,因为她还是讨厌上夜班。至于祸害她姐上夜班这件事,因为每年医院都会新招很多小护士,所以护士普遍升到护师且年满三十岁后,就很少再会排夜班了。至少她当年工作的医院是这样。
许多十分光棍地想:两害相较权其轻,护士是女性遭受就业性别歧视最小的职业之一了。比起她姐在电子厂两班倒,累得整个人软的跟根面条时相比,护士明显更好。
然后她就开开心心地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次倒不算迟,天才蒙蒙亮。许妈正在厨房里炒菜做饭,因为许多昨天没有煮饭,所以今天早饭妈妈煮了大米粥。许多心满意足地喝着厚厚的米油,觉得被妈妈偏爱了,感觉非常好。许婧一无所觉,反而偷偷问她,要不要吃点儿麦片。
许多心道,姐姐,你其实吃了大亏,我现在吃的才是真正营养的东西。
进了教室,许多的心情依然轻松愉悦。她准备今天将这学期的数学书从头到尾都回顾一遍,起码得碰上哪道题要知道用哪个知识点,一直记不起知识点的内容也不打紧,来回几趟就清楚了。想把数学书从头到尾串起来,起码她得先做到对书上的知识点心中有数。
上午语文课班主任安排了随堂测验。许多脸色非常不好看。这又不是高中时代,才上初一,这学期又才开始不到两个礼拜,有必要弄什么考试吗?关键是她的芯子退化了,她现在还没来得及花时间在语文上啊。
考试过程果然生无可恋。许多悲哀地发现她是现代文盲资深患者,会认会读不会写,名句默写时,她倒是记得“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前一句是“不知细叶谁cai出”,可是那个cai字,她写了半天,总觉得写出来的字有点儿古怪。
最后干脆混不吝地潦草带过。其余无论阅读理解还是作文之类,只要能换词换字使用的,她一律果然换用。汉字掌握量小的人,真心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