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无家可归
陆喃早上吃饱之后就窝在平常里睡觉的柴火垛那晒太阳,听话的没乱溜达。临近晌午却听说有乞丐打架。他记得陶然的话,不敢凑的太近,就离得远远的看热闹。
眼见着乞丐们都要摸石头砸脑袋的时候,捕快们来了。他正想着走呢,就听着她在喊汤圆。
“你说过不能往她们面前凑。”他声音依旧那般清甜,却带有一股依赖的意味。她说不能去,就不能去。
陆喃下意识的低头揪手指,这一低头不打紧,却看见她满手的血。
“你、你的手、手……”被灰泥遮住的小脸唰的一下全白了,本来对着她就说不利索的话此时更是结巴。也顾不得自己手脏,低头就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眼眶通红,声音中不自觉的带有哭腔,“疼、疼吗?”
陶然一愣,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这不是我的血,我刚才在杀鱼呢,来的急没洗手。”
“啊?哦……哦……”陆喃觉得自己捧着的那双手顿时烫的惊人,不自然的赶紧松开她的手,低着头看自己那双烂了洞的鞋尖。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是黑中透红,也不敢抬头看她。
陶然看他没事,也就想起来食为天此时怕是已经要营业了,顺带着忽略了自己刚才被他摸过手的事,急忙说道:“我还有事,你听话别乱跑,回头饿了来食为天找我,知道吗?”
“嗯嗯。”一听她要走了,陆喃急忙点头,揪着袖子巴巴的看着她,像是要目送她离开又像是舍不得她一样。
“乖。”陶然觉得他这幅表情跟只小狗一样可爱,下意识的吐出这个字。说完了自己才觉得这语气太过于暧昧亲昵,又不自觉的轻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我、我走了。”陶然扯出笑脸,转身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他,那人果然还站在原地,“别在那傻站着了!赶紧离开这儿。”
陆喃听见她的话光点头就是不动脚,直到她拐了个弯自己勾着头也看不见人影的时候,才收回那抹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跟自己说乖呢。这是不是又在调戏他……
陆喃忍不住的露出一张傻乎乎的笑脸,干净雪白的一排牙齿跟他此时灰不溜秋的脸完全相反。他怕自己笑的太傻被别人看见,又立马低下头,两只碰过她的手更是激动的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最自然。转身回去的时候竟是同手同脚的往回走,难得的是他自己竟没感觉到有任何异常。
陶然回来之后脸色和往常一样,完全没有刚才跑出去时的紧张和担忧,小柳见她如此才松了一口气,直拍着刚发育起来的胸脯跟她吐舌头,“可吓死我了。”陶姐来食为天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像刚才那样脸色煞白,吓得她还以为她家里人出什么事了呢。
也吓死她了。陶然心里补了一句,嘴上却说道:“现在没事了。对了,鱼洗干净了没有?”
小柳立马把收拾干净的鱼递给她,被陶然指使着一忙活起来也就忘了问她刚才那么着急的跑出去到底是因为啥事。
食为天和往常一样忙活的热火朝天,而从食为天里出来的许家姐弟面对着的却是别人的冷眼相待。
两人早上拿着曾经定亲的信物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周府。
望着面前无处不彰显富贵之气的府邸,许小米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叩门。
守门的两个家丁是势利眼,只瞥了一下两人的打扮便对她们没什么好脸色,说话时下巴都是高高的抬起,耷拉着眼皮,施舍似的看着许小米,阴阳怪气的说:“现在认亲的人可多了,什么人都有。你往街边瞅瞅,一排的人呢。”
许小米转头就看见捕快正压着一群披头散发的乞丐往衙门方向走,顿时听懂了这人是讽刺他们也是乞丐。心底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许谷却拉住了他,低语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别跟她一般计较。”
“这是信物。”许谷从怀里掏出一块巾帕,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打开,这才露出一块刻着周字的玉佩,捧着递给那人。
周府的家丁可没她这么仔细,一把拿过来,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许谷就怕她一个失手掉下来摔碎了,心都跟着提了起来。那人看够了,才说道:“在这儿等着,我进去通报。”
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干巴巴的等了一个时辰,许小米站的腿都酸了正要问问怎么还没动静时,之前拿着玉佩的那人终于出现了,她将玉佩一把甩在许谷脸上,脸色不善的骂骂咧咧道:“老娘真是心善才信了你!”
许谷手忙脚乱的接住玉佩,正庆幸没摔着时却听着这么一句话,不由一怔,“什么意思?”
“我家主人说根本没这回事,也不知道你们是打哪捡来的玉佩就敢来周府认亲,我家公子也是你们这种人能肖想的!”她伸手就要推搡许谷,却被一旁的许小米不知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
“呸!姓周的,亏我姐弟俩眼瞎,十几年前白叫了你那么多声伯母!如今你有钱了翻脸就不认人了,我们姐弟千辛万苦过来,你就是不想认这门亲事你当面把话说清楚,我们也不是非要赖上你!何必不认这定亲信物,话里话外讽刺我们姐弟是乞丐!”他扯着嗓门在周府门口这么一嚷嚷顿时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周府门口的两个家丁对视一眼就要上前去拉许小米,谁知他跟只泥鳅一样往人群里一钻,就见不着人影了,只听见他的声音还在嚷,“这是要杀人灭口吗?众乡亲们各位好人帮忙作作证,我们姐弟俩要是死了定是这周府杀人灭口!”
他这话一出,引起了不少人热心的响应。众人深知周府往日里的作为,再看这姐弟俩也不像泼皮,何况周府家丁凶神恶煞要动手的模样,众人伸手护住在人群里的许小米,不让家丁去捉住他。
“是周甲不要脸不讲情义,也别怪我这个小辈不懂礼不敬尊长!这周甲之前原本是我们许家村的人,她儿子周钰跟我家姐姐定有娃娃亲,十年前离开许家村一家人出来做生意时还是我娘给借的盘缠!
如今这家人有钱了,却翻脸不认人。眼见着周钰十六,到了两家约定婚嫁的时间,我们依约而来,而她现在有钱想悔婚了,就说我们是无理取闹想攀亲戚的人!
你们给评评理,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家吗!”
眼见着府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现在下去捉许小米显然是不合适,可也不能束手就擒,不然闹开了也影响周府脸面。两个家丁又是对视一眼,一个慌忙进去禀告这事。
周甲也没曾想到这许小米这么能豁出脸面。她本来想着许家人脸皮薄,都是文弱可欺的穷酸书生,定是受不了羞辱。谁知道十年没见,竟养出许小米这个泼辣不要脸面的人!也真不知道老许是怎么教出这等没教养的东西!
以如今她的身份和财富,自然是不想认下这穷酸的许家,她就一个宝贝儿子,自然要嫁的更好,再怎么轮也轮不到许谷!
她决心已定。一边吩咐夫郎看住儿子莫要让他知道这事,一边理了理衣袖走了出去。
周甲站在府门口,一眼就将下面混乱的场景收入眼内。她眼神谴责的看着站在门口台阶下的许谷,仿佛是说她怎么不知道拦着,任由许小米乱说败坏周钰的名声。
许谷神色悲伤,苦笑着问她,“容小侄最后再高攀的叫您一声周伯母,您是真的不认识这块玉佩吗?”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从许谷开口时就安静了下来,许小米凑到她身边,帮她壮声势似得挺直腰板瞪着周甲。
周甲一时也下不来台面,当下说是也不行不是也不对,“许家就教出你这种没教养的儿子吗!”她余光瞥见许小米,张口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舍弟教养如何还轮不到您来指指点点。”许谷伸手将弟弟护在身后。眼神虽是悲伤痛苦,话语却是干脆利落,“还请您将我娘送于周……公子的玉佩还于我们,从此女婚男嫁各不相干。”
她这话完全堵上了那些本来想说他们攀亲戚人的嘴。人家只要回自家的玉佩,别的什么都不求,你再说人家看中了你的钱攀亲戚,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许谷提出来的这事周甲恨不得张口就答应了,心底也为她的懂事而欣慰,可偏偏这玉佩却不在她手里。
那玉佩从小就被她儿子贴身带着,心心念念说自己是有妻主的人了,这许谷来过的事要是被他知道了,指不定的会再闹出什么乱子。
当下周甲也没办法一口答应,支支吾吾半天才含糊其辞的说:“这玉佩三日后再给你,你看如何?”
“凭什么三日后再给,当面掏出来和我们断的干干净净不是更好吗?还省的别人以为我们是想攀您这棵高树!”许小米立马不依了。
许谷定定的看了周甲一眼,拉住许小米,点头同意了,但却提出一个要求,“如若是三日后再给,那我想请周公子当面将玉佩交给我,如此两人也是断的干净了,日后再如何,都各不相干。”
周甲心底有顾虑,不想满口答应,但下面指指点点催促的人太多,她有些不耐烦,就应了,“行,那就三日后由小儿亲自将玉佩给你。”
她心底算计着还有三天,跟周钰好好说道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要是不听话,把玉佩哄来,找人还给许谷就是了。
“三日后,食为天见。”说完许谷就拉着还没消气的许小米走了。
两人走了很远,周围没什么人了,一直低头走路的许小米才红着眼眶问许谷,“姐姐,怎么办?咱们又没地方去了。”
许谷将哽咽的他揽入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抚道:“不怕,有姐姐呢。咱们先回食为天,再想办法。”
弟弟再要强,终究不过才十三岁。许谷知道以后只有她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自己得担起养活两人的担子。
许谷虽是温和,看似柔弱可欺,实则性子却像水一样,包容,随和,无论遇到什么逆境都能坚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