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
虽然无良的小伙伴们全都把柱子小朋友给忘掉了,但是有着赵大牛这位靠谱的亲爹,总算让他逃过了可能会在屋顶上过夜这种更悲惨的事。
赵大牛坐着和他阿父赵大伯说了一会儿话,歇过了气,拿上丝瓜巾招呼弟弟堂弟一起去河里洗澡,走了几步总算想起了他的儿子。
“柱子呢?”他四下扫了一眼,没在院子里发现那臭小子,奇怪地问小宝。
赵明轩跟在赵二牛后面,三个大小男人排成了一列,正要往外走。
水边人家夏天时大多会去河里洗澡,小孩也不例外,只要有大人看着就没事,像赵小宝昨天那样没大人看着就敢下水玩的,才是最危险的。每到夏天,总有几个胆大包天偷偷下水玩的小孩就这样丢了性命。
赵明轩一手拿着个小笸箩,里面放了些野桑椹,一手也抓了块丝瓜巾,丝瓜巾就是长老了的丝瓜晒干以后去皮去籽,然后用来刷锅或者刷人的,不管刷哪个,去污效果都是杠杠的,当然,刷人的时候人的皮肤最好也能像锅一般厚实,要是碰上个细皮嫩肉的,恐怕就要被刷得呲牙咧嘴哇哇叫了。农户人家自然没有娇气的,反而觉得这么洗澡够劲道。
赵明轩正在歪头研究他手里的丝瓜巾,听到赵大牛这么问,总算想起了柱子小朋友。
“啊……”这要他怎么回答,难道要说柱子还在屋顶上吗?
赵明轩顿时傻掉了,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完美应对他的问题,不管他怎么狡辩,做了坏事却没有善后,还被大人抓了个正着,他的屁股恐怕又要受苦了。
“啊什么?这一整天不都是和你们在一起疯玩,这会儿怎么不见人了?”被赵大牛这么一提醒,赵老太太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被这么一提醒,都想到了这回事,目光唰地一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让赵明轩瞬间就觉得压力山大,还好二丫姐姐已经回家做饭去了,否则的话恐怕就要立即动手开打刑讯逼供了。
赵明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珠子乱转向周围看了看,终于意识到今天他就算拒不交代也是逃不过去的,只能狠下了心,硬着头皮回答道:“在屋顶上。”
柱子今天可是过得相当地刺激,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各种滋味都尝了一遍。
爬上屋顶的时候他的腿都软了,小宝叔在后面使劲推,才把他给推了上去,到了地方,他就趴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就算身体不动,他的小心肝依然不住地砰砰乱跳。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三姑姑一直找不到他,哪怕找到了小宝叔,还是找不到他,他的得意劲就上来了。
终于要看到三姑姑认输了,这可是能让他做梦都要笑醒的好事啊。
他紧紧捂着嘴巴,免得自己就这么笑出声来,反而被三姑姑发现了,到头来白高兴一场。
不管怎么说,今天一定要让三姑姑认输。
就这样,凭着这股一定要赢的劲头,他忘记了害怕,忍住了枯燥,一直藏在上面不吭声。
时间过得飞快,大人们回来了,三姑姑被接走了,小宝叔跑去吃零嘴了,就这么把他一个人丢在了上面。那股得意劲没过多久就消失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上面,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要找他,于是,刚才忘掉的那些害怕又涌上来了。
他探头试着往下面看看,盼着能找到小宝叔,赶紧把他放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脑袋,还没看清东西,一个哆嗦又缩了回去,手指死命攥住了盖在屋顶上的茅草,再也不敢动弹。
赵大牛搬了梯子,爬上屋顶的时候,发现柱子正在上面蜷成一小团,小声地抽泣着。
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no zuo no die,whyyou try?you zuo you cry,don’t ask why!
赵大牛虽然不知道有这种说法,但是他此时的心情就如以上名句,一边觉得好笑想吐槽,一边又气得想暴打他一顿。
做坏事做到最后自己傻哭,他也是头一次见到。
赵大牛一把拎起儿子,将他夹在胳肢窝下,带到了地面,放到小宝身边,就开始和他们算账了。
“爬到屋顶上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他虎着脸,盯着两个混小子,沉声发问。
赵明轩虽然不想挨揍,不过出了问题就把责任推给小孩子这种事,真的让他做起来还是有很大压力的,没有犹豫多久,他就开口了。
“是我。”
没料到,柱子虽然一直在抽抽噎噎地哭着,也开口了:“是我。”
“你们叔侄俩倒是很讲义气啊!”赵大牛看了眼柱子,又瞧了瞧小宝。
一般几个小孩子凑在一起干了坏事,有些家长会觉得都是别人家的小孩带坏了自家的小孩,不过在赵大牛眼里,柱子干坏事的可能性要比小宝大。
为什么?因为柱子年纪大一点嘛,小宝怎么可能想得出来要搬个梯子爬上屋顶,再把梯子搬走就可以不让别人发现这么计划周详有板有眼滴水不漏的事啊。
就因为大了这么一岁,亲爹就把这口黑锅硬给自家儿子背上了,这可真是货真价实没有一点水分的亲爹啊,柱子小朋友简直是比窦娥还冤哪,三年大旱不至于的话,六月飞雪总是逃不了的。
当然,因为柱子小朋友是自愿给小宝叔顶罪的,虽然自家阿父的巴掌拍在屁股上火辣辣得疼,虽然他疼得哇哇大哭,依然坚强地没有喊一声冤。
这样的弥天大冤案,就这么突兀地发生在赵明轩眼前,他根本没法眼睁睁地看下去,赵大牛才打了几下,他就一个猛扑,趴在了柱子身上,嘴里大叫着:“大牛哥,别打柱子了,要打就打我吧,真是我出的主意。”
他这么一打岔,再加上柱子前面小哭现在大哭,已经哭成了兔子眼,赵大牛到底是亲爹,到了这个地步也打不下去了,就顺势停了手。
“今天就打到这里,下次再敢爬这么高,我就抽烂你的屁股。”他板着脸对儿子放狠话。
赵大牛家的开头没有拦着丈夫教训儿子,此时见丈夫停了手,马上就把儿子拢到了怀里。
“快和阿父说,以后再不敢了。你这死孩子,爬这么高掉下来可怎么办?”她给柱子擦了擦眼泪,又恨恨地点了点他的额头。
这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真的挨打了,她又心疼得不行。
她不像丈夫那般,一门心思就认定都是儿子的错,自家的儿子自家清楚,她的儿子可没有这份机灵劲,但是小宝家就剩下长姐幼弟,就算真是小宝出的主意,也不能由他们出面教训。
否则外人不明内情,只听见他们把小宝打得鬼哭狼嚎的,倒会觉得是他们在欺负二丫姐弟俩了。
所以丈夫觉得是儿子的错,要揍儿子,她根本就不去拦,也不在这个时候多嘴分辩,反正这事儿子也有份,这顿打也不算太冤枉他,至于小宝,有空她自然会和二丫念叨念叨的。
赵大牛家的心中计量已定,给儿子擦干了眼泪,吓唬了他几句,又把他推到了赵大牛怀里,让他带着一起去洗澡。
赵大牛气也气过了,打也打了,此时看柱子哭得脸上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不由得乐了。
“臭小子,别哭了,阿父带你去游水。”
游水是此地方言,其实就是游泳。
赵大牛说完了,单手就把柱子给抱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去。
赵二牛嫌弃小宝走路慢吞吞地,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也要抱他走。
赵二牛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个子已经拔条,身量还不曾长足,瘦得就跟竹竿似的,浑身上下只见骨头不见肉。
赵明轩打量了他一眼,同样是满心嫌弃,觉得他这么瘦肯定硌人的很,不肯让他抱着走。
赵二牛这个年纪还没有学会假客气,更没有惯别人毛病的习惯,别人不要当然不可能求着他要,小宝不要他抱,他乐得轻松,扭头就走,也不管小宝的短腿能不能跟上。反正到了这个时辰,田里干活的人大多回来了,村子里到处都是人,小孩子乱跑也丢不了。
当然,赵明轩也不是假客气,而是真的嫌弃他,否则的话,被他这么丢下了,恐怕就要掉眼泪了。
其实村子不大,要迷路也挺不容易的,出了院门往东走几步路就到了河边。此时河里已经有了不少洗澡的人,大人小孩都有,大人都是男性,小孩倒是男女都有,那些在河里洗澡的女娃娃都是些毛头小屁孩,没到讲究男女之别的时候。
因为是在外面洗澡,成年的半成年的男性都只是光着上身,下面依然穿着裤子,水性不好的就在岸边搓澡,水性好的就在河中心游来游去,游了一会儿就一个猛子扎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浮上来,顺手将个河蚌扔上岸,引得他家的小孩子一阵欢呼,别人家的小孩子一阵羡慕嫉妒恨。
至于小孩子们,大多数是全身光溜溜的,坐在自家修建的用来洗涮的河滩青石阶上拍水玩,有大人护着的就下河游几下,没大人护着的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玩。
除了耍水的那些光屁屁女娃娃,年纪稍大点的女性河边也有,不过她们不是来洗澡的,大多是在淘米洗菜。
乡间根本就不讲究什么非礼勿视的规矩,有些泼辣的媳妇们不但自己光明正大地看,还要和交好的媳妇们对那些光着膀子的男人们指指点点,嬉笑比较他们的身材好坏。
若是那些男人扎下去掏河蚌,把水给搅浑了,更会被那些媳妇们一阵臭骂,让他们滚远些。
未婚的少女们则没有这么厚实的脸皮,不会嘻嘻哈哈地拿这种事开玩笑,不过看了也就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真的长针眼。
礼不礼的不是这些贫苦人家要考虑的事,他们在乎的是怎么填饱肚子,要是像大户人家那样钱多得慌,女人这事不能做那事不能干,天天养在屋子里,全家恐怕都要饿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