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就要成亲啦XD (5)
有男人,女人们活在世界上得少多少烦恼啊!像在这深宫里,还能凑一桌麻将、打个叶子牌什么的。
心累的太子妃当然不敢把气撒到她家大腿身上。她腾的站起来,索性甩开宫人,去荷塘边“散步”了。
小玄已经许久未见姜橙,忽然见她从荷叶里钻出来,不由惊喜万分,尾巴一甩飞快地游过去和她亲昵。他修炼数月,已经能轻松把上半身变成人形,下半身的大尾巴也越发华美,成为荷塘中一道熠熠闪耀的风景。
姜橙陡然被一条正太形状的锦鲤(锦鲤形状的正太?)飞扑,有点懵圈。黑黑软软的发髻,婴儿肥的小脸蛋,圆溜溜的大眼睛,姜橙抱着小正太揉揉捏捏,赞叹不已:“不愧是我的徒——师侄啊!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随我、随我!”
小玄羞涩地摇了摇小狗尾巴:“师叔前阵子去哪里玩了?好久没见你来找小玄了。”
“去秋游啦!”姜橙兴致勃勃地给他讲琅山狩猎的经历,还说到自己回微霜湖探望了唐丝丝和胡非,听得小朋友两眼发光,羡慕极了!
“我什么时候也能去琅山修行就好了。”小玄满心向往地喃喃道。
姜橙一听,惊痛交加:“你想去找你师父师弟?连你也想离开我?!”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小的是小猪蹄子!!
姜橙抱着尾巴嘤嘤嘤,小玄慌了,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开启灵智后,他便看清了自己生活在一个怎样狭小的世界里。荷塘太小,他就沿着暗渠游去了太液池,太液池是宫中最大的湖泊,他是湖里唯一有灵智的生物,他已经很满足了。外面的世界虽然更大更好玩,但也危机重重,没有人保护,他还不敢顺着水道游到宫外去玩。
“师叔……我、我就想着,你有小兔子陪了,就不需要小玄了,所以……所以……”
姜橙猛地放下尾巴,眼睛盯着小玄:“你刚才说什么兔子?”
小玄见她的表情不对,怯怯道:“就、就是花园里新来的那只雪兔,我看见他变成了一个小哥哥。”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半夜……”
那天小玄趴在荷叶上赏月,小雪兔蹦蹦跳跳地过来,三两步跃到假山石上,耳朵一转就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他没有注意到小玄,面上忧虑重重的,不知在烦恼着什么。
小玄很聪明,打不过的一律不招惹,他悄悄躲到莲蓬下观察他,见他抱膝坐了一整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变回雪兔的样子,慢慢地跳走了。
姜橙揉了揉师侄软萌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表扬:“你做得很对,他比你道行高深,被他发现了指不定要抓你去烤了吃。你帮我继续盯着他,他做了什么、有没有跟谁说话,都要告诉师叔哦!”
小玄高兴地点点头。姜橙又就修行之事指点了他一番,没说几句就又哈欠连天,最后抱着一块雨花石睡着了。
小玄只好自己修炼。他天资聪颖,很享受天地灵气在经脉里游走的感觉,又不自觉带着“不能给师父师叔丢脸”的信念,所以修行十分刻苦。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要在三个月内变出坚实的双腿,到岸上去走一走。
日头偏西的时候,小玄忽然感到有个人影来到水边,一缕视线投下来,静静地落在他们身上。他睁眼一瞧,就见那个熟悉的男子负手立在山石上,纯白仙气自他脚边晕开,散发出强大的威压。
小玄吓得缩紧尾巴,推了推睡得天昏地暗的姜橙,后者嘟囔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师、师……师叔,他、他来了……”小玄战战兢兢地又推了她一下。
姜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一看是清阳,哼了一声,倒头继续睡。小玄急得不行,见男子的目光转到他身上,他浑身打了个激灵,随即灵机一动,大着胆子吹了个泡泡裹住姜橙,把她强行送到水面上。
姜橙气急败坏:“小玄!他是你的谁啊,你那么听话——!!!”
小玄歪了歪脑袋,想了会儿:“……师婶?”
姜橙:“……”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有评论区股神把作者逼上天台!嚎啕大哭tat。要小股东们么么哒才能爬起来_(:3」∠)_
☆、燕皇
出了假山,姜橙皮笑肉不笑地对那个等待自己的男子道:“哟, 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奏折不够多吗?”
清阳听出她不豫:“谁又惹你生气了?”
姜橙道:“不敢生气!不敢生气!不就是好几天没跟您‘同床共寝’了, 被您的小老婆们怼了么。”
清阳眉间浮起阴云:“不必理会她们。”
姜橙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眼不见为净啊!等你登基后解散后宫可好?
见姜橙拉长了脸不说话,清阳不禁叹了口气。下午没见她送茶点过来, 便觉得有些异样。他草草结束议事, 申时就赶回了寝宫。结果听宫人说太子妃出去“散步”大半天了, 就猜到这姑娘肯定躲在荷塘里。
过来一看, 果然如此。女孩子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就是芝麻绿豆大点事情,她一个千年妖精,犯得着跟一群凡人生闷气吗?
从未被师尊教导过如何与女孩子相处的某上仙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见姜橙收敛了阴阳怪气的笑容,眼底满是疲惫和茫然。
她喃喃着,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和一群女人拈酸吃醋打嘴仗……我不是来过这种日子的啊……”
说完, 她撇开脸, 再也没看清阳一眼,转身朝寝宫走去。
清阳望着她萧索的背影, 眸色仿佛沉到了池底。
***
晚膳的时候,谁也不提白天的事,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好在姜橙向来是个会自我调节的乐天派,很快就将怏怏的情绪一扫而空,抱起雪兔玩了起来。
她现在有个恶趣味, 就是趁清阳在的时候,把小兔子抱到他面前逗乐。你不是厉害么,敢消费本姑娘的善良,本姑娘就让你在神仙面前玩个够!
清阳自然不阻止她,从容地翻着书卷,身上的威压淡淡散开。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吓得雪兔精神近乎崩溃。
不多时,随喜入禀,说太初殿又送了一批折子过来。姜橙习以为常地等加班狂上仙拍屁股走人,明日再赚一波“留不住太子”的讥笑。
谁知,清阳好整以暇地放下书卷,平静地对随喜说:“以后奏折都送到内殿里来。若有朝臣议事,再引去书房。”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喜确定自己没听错,头一个反应过来:“喏!喏!奴才这就是去把折子都搬过来!”
宫人们纷纷露出喜色,只有姜橙一脸懵逼:“你要干嘛?”
清阳不言,只递给她一个眼神:监督你修炼。其他自己体会。
姜橙将信将疑地瞪了他一眼,把雪兔丢给唱晚,嘴里嘟嘟囔囔地沐浴去了。拂晓上前给太子换茶,笑说:“娘娘这是心里高兴,不好意思说呢,殿下别介意。”
清阳唇角微勾。茶雾袅袅,很快遮掩了他的神色。
***
过了秋分,空气中渐渐开始透出凉意。几场秋雨一落,大燕几处闹旱灾的农田都恢复了生机,农人又开始忙着耕种,太子桌案上的奏折终于减了下去。
于是清阳又得了空盯着姜橙一起修炼。
姜橙进步很快,从一开始的在清阳手下活不过三招,到现在堪堪能接下二十多招,用清阳的话来说,对付一般的妖魔鬼怪已经不成问题。姜橙终于不用再怀疑自己的妖商了,此前她的战斗力惨不忍睹,完全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么优(变)秀(态)的师父嘛!
腰酸背痛地扑倒在床上,姜橙握紧拳头,信心倍增。
拂晓见自家娘娘成天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以为是夜里太子折腾得狠了,不由心疼道:“可要给娘娘请个平安脉?”
若是有孕,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没有,也能给太子提个醒,注意体贴一下太子妃娇贵的身子。
姜橙趴在榻上,迷迷糊糊地摆手:“没用。”
拂晓愣了一下,没明白这个“没用”是什么意思。再要问,一看姜橙已经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内殿灯火熹微,不见人影。姜橙趿拉着鞋子去找吃的,却只在庭院里见到清阳一个人。他倚坐在藻井下看书,四周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丝风,只有灯火的噼啪声窸窣入耳。
望见殿前的少女,他眸光含笑:“过来坐。”
姜橙饿得肚子咕咕叫,毫不客气地抓起桌上的茶点往嘴里塞。清阳在旁边看她一口一口吃完,手指一挑,支起一方结界:“今晚教你画几个上古符咒。”
姜橙手一抖,最后半颗核桃怎么也咽不下去了。上仙说的“教你画”,可不只是教她怎么画,鬼画符谁学不会呢。他要求的是姜橙能发挥出符咒真正的威力,达到你死我活的效果,这样才算“学会”。
而这位老师对符咒效力的要求,显然是极高的。
姜橙有时候难免会好奇,像清阳上仙这样对修行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神仙,他的师尊——那位传说中十多万岁的勾陈帝君,又会是怎样一位大神呢?
眼前不禁浮现出某个挥舞着教鞭的鬼畜形象……
咳咳,冒犯了,冒犯了。
清阳以指代笔,笔走龙蛇,凭空绘出一枚飘逸洒金的繁复符纹:“这是焚天咒,焚的是三昧真火。”
他掌风轻挥,符纹飞落到宣纸上,瞬间燃起一道与众不同的精纯火焰。普通火苗只能将纸烧成一片灰黑,而三昧真火却能将纸烧得一寸不留。
“焚天咒以灵力转化成威力,重点在于三昧真火的纯度。施法者修为越高,幻化出的火焰就越纯。”
清阳将画符的要点细细讲解。他虽然严苛,对资质平庸的姜橙却十分耐心,修长的手指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画给她看,直到她最终能自己画出一个完整的来。
然而要发挥效力,就不那么容易做到了。姜橙学着清阳的样子,屏气凝神,将灵力专注于指尖,一鼓作气迅速画出符纹拍出去——可宣纸只烧了一半,火就熄灭了。
还不如普通的火焰呢!姜橙懊丧地捂住脸。
清阳并不意外,上古符咒本就多有失传,若人人都能熟练掌握,也就不足为奇了。他柔声安抚了几句,又从旁指点修正,好叫这姑娘多一点自信。
姜橙屡试屡败,渐渐就有些焦躁起来。又一次画完后,她赌气一挥手,焚天咒没有落到宣纸上,反而斜飞了出去,直直撞上什么东西后,“砰”的一声,竟消散于无形!
姜橙一惊,定睛望去,竟然是燕皇!
一袭明黄龙袍的中年男人站在月洞门下,面容慈祥地望着他们。若是单单如此,姜橙还不至于感到惊悚,问题是——燕皇全身上下都是半透明的,姜橙甚至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后面的芍药花!
她视线怔怔地落在石径上,月色如此美好,而男人脚下却是明晃晃的一片,没有半点儿影子。
“父……”姜橙小腿肚有点儿打颤,喉咙里那声“皇”在瞥到身边青年紧皱着的眉头时,哽得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倒是不知,吾宫中竟一直住着两位小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
他徐徐开口,声音温厚一如往昔。面对二人惊愕呆滞的表情,男人终于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轻笑着一抬袖,转眼就变了个模样。
恢弘磅礴的仙气刹那间铺天盖地,汹涌而出。姜橙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先一软,本能地就要跪倒。
然而旁边扑通一声,清阳竟然比她先跪了下来!他的神色无比虔敬,朝对面那人叩拜行礼,恭声道——
“小仙清阳,拜见紫微帝君。”
姜橙的腿不听使唤地跟着跪下,她的大脑早已宕机,看看清阳,又看看那位大神,张大了嘴完全不知道应该先对哪件事做反应。
燕皇?半透明的燕皇??紫微帝君?哪个紫微?蓬莱的那位吗??他不是在闭关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紫微帝君把姜橙困惑抓狂的表情收入眼底,笑道:“吾乃天界神祇,东方守神紫微。”
姜橙被他的真神威压逼迫得近乎伏倒,结结巴巴道:“小、小妖姜姜姜橙,拜见帝、帝君……”
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帝、帝君明鉴,清阳上仙和小妖并未杀害太子和太子妃……我们、我们来此,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清阳没想到她会先帮他解释这个,转头看向她,神色有些复杂。
紫微帝君摸了摸长须,颔首道:“适才吾已算出前因后果,知你二人并无恶意。太子阳寿已尽,乃命中劫数,是吾之憾。你们既然继承了他人身份,便要尽心履责,不到寿数,万不可任性离去。”
“若是于人间有助益,亦不失为功德一件。”
清阳和姜橙皆应下称是。
紫微复又长叹:“今日吾也是寿终正寝,见这里气息异常,才前来一观。”
寿终正寝?!两人同时惊讶地朝太初殿望去,清阳神思飞转:“仙界传言帝君正在蓬莱岛闭关修炼,原来竟是在凡间轮回?”
“正是。吾命中有三世情缘未了,故来此走一遭。”紫微帝君轻描淡写地一笔提过,转而道:“两百年前,吾察觉东方道数有异,却始终算不出因果。而吾轮回在即,来不及细究了,这才放出话去,说吾将在岛上闭关,以震慑诸魔。”
他遥望着东方看似平静的深蓝色星空,忧色更甚:“如今看来,异象有愈演愈烈之势啊……”
原来东方天道有异,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清阳心中暗惊,蹙眉道:“帝君所言极是。近年来,上古妖兽接连破开封印,重现人间,小仙不得其解,已经禀明师尊,请天庭彻查。只是……至今还没有结果。”
“你做得很对,吾常听勾陈提起你,是元朔宫这一辈的翘楚。”紫微赞许地望着面前的青年。忽然,他目光变得有些奇异:“只是吾观你二人,魂魄有异,可惜吾时辰不多,这就要去轮回了,你二人且好自为之。”
他最后朝宁致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皇后乃吾三世命定之人,好生侍奉她。”
说完,紫微帝君便化作点点星光,随风消散了。
树叶沙沙,秋虫吟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清阳和姜橙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研究那句“魂魄有异”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宫城角楼上传来一声声沉重的钟响——
长夜漫漫,丧钟悲恸,浩浩荡荡地传播到阚京的每一个角落。
燕皇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橙:0_0天啦噜,我要升职惹?!
叮——便当好了!恭喜陛下第一个杀青xd!紫微x魏紫(魏皇后)这对有番外,但是忽然好担心,是不是没人感兴趣…?
感谢小天使“妖小熙”灌溉的营养液(づ ̄3 ̄)づ
☆、登基
昭元十九年九月,皇太子高楚巍登基为新帝, 改年号为“承晏”。尊先帝皇后魏氏为皇太后, 移居甘露殿;封太子妃梁氏为皇后,赐住宁致殿。
四位太子侧妃,清阳本不想再让姜橙为难, 决定将她们降为宫人, 但姜橙觉得这样会在朝中掀起波澜, 便劝他给了个较低的位分, 权当养了四个丫头。
成年皇子全部分封疆域。端王封于赵地,镇守大燕西北门户;齐王封在鲁地,他的外祖大燕第一皇商,就是从鲁地发家的,目前宗亲也多在鲁地;福王封在晋地,他毕竟是魏太后抚养大的,太后不希望这个小儿子离得太远。
朝中臣子也多有更替,年老病弱的退居二线, 青年新秀开始崭露头角。因新皇在登基之前就已经监国很长时间, 所以朝中各项事务的交接也十分平稳。
魏太后从先帝驾崩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把后宫大权扔给姜橙后, 就歇在甘露殿里伤春悲秋了。看着母后那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姜橙真的很想告诉她,您和先帝有三世情缘呢,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在一起的,这对任何一个姑娘来说都是非常羡慕嫉妒恨的事啊!
但新皇后本人就十分不淡定了。
上辈子是平头百姓, 这辈子是散漫妖精,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还有当上皇后的那一天。母仪天下惊不惊喜?激不激动?
姜橙:呸!简直要了她的妖命了!
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了皇后这个岗位的艰辛:卯时不到就被拂晓唤起了,简单用了些早点,就得接见六局二十四司的尚宫姑姑,听她们汇报宫务,鸡零狗碎,事无巨细。这一听能听到中午,直饿得头昏眼花。
用过午膳小睡一会儿,便有宗室亲戚、诰命夫人们来拜访。姜橙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听她们聊家长里短,因为这是帮助皇帝了解臣子的一条途径。重臣家中有红白喜事,她要制定礼单,以示皇家恩宠;官眷之间有矛盾解决不了的,也会找她出面调停;还有请她掌眼推介男婚女嫁的;遇上节庆还得筹备大大小小的宫宴活动……
等忙完这批人,天都擦黑了。
你以为晚上就结束了吗?乃伊服。皇帝陛下结束了一天的政务后,会到宁致殿来用晚膳。然后……然后姜橙就翻着死鱼眼开始了她痛苦的修炼。
清阳如今日日歇在宁致殿,有言官隐晦地提出雨露均沾,被清阳肃色怼回去:“朕之家事,不劳爱卿操心。何况太子未诞,朕实在无心其他。”
皇后早日诞下嫡长子册立皇太子,才能稳固国本,这也是大臣们喜闻乐见的,是以也不再劝说皇帝。而魏太后本来就和先帝伉俪情深,现在退居幕后了,更不会去给“恩爱好合”的儿子儿媳添堵。裴情几次想去甘露殿哭诉,都被太后以修佛为名挡在了宫外。
国丧二十七日后,三个成年王爷便要离京去往封地。清阳在承泰殿举行家宴为三个弟弟送行,魏太后、淑太妃、贤太妃都位列席中,端王和齐王数月前接连大婚,都带了王妃过来。准福王妃曹琦尚未及笄,要过两年才会嫁去晋地,所以这次便没有来,但也准备了礼物送别福王。
宴会上,觥筹交错,气氛和谐。诸王轮流向帝后敬酒。端王妃怯生生地跟在端王身后,她成亲没多久就有了喜信,此后便安心在端王府中养胎,这还是姜橙第一次见到她。如今瞧她面若桃花,气色莹润,看来胎儿十分稳健,这才进宫来辞行。不过这一路去往西北,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想来要吃不少苦头了。
端王的神情非常自然,看都没看姜橙一眼。清阳大约是之前已经和这个弟弟密谈过了,这会儿就说了几句场面话,把大燕的西北锁钥托付给他了。
撇开情感纠纷而言,姜橙还是很欣赏端王这个人的,年轻有为,骁勇善战,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国之栋梁。也难怪之前梁府上下都喜欢他,梁绛若是嫁给他,会是一桩锦上添花的美满姻缘吧!
宴席结束后,诸王到各自的母亲宫里去话别。清阳陪姜橙回宁致殿,两个人都想醒醒酒,便没叫步辇,打算沿着太液池慢慢散步回去。
姜橙本就有些瞌睡上脑,几杯果酒下肚后,更是头重脚轻浑身软绵绵的。一开始还让拂晓扶着,后来清阳见拂晓一个弱女子实在扛不住,便把人拉了过来,姜橙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清阳身上走的。
行至半路,一个小太监急跑上来,在随喜耳边说了几句。随喜瞧着帝后的样子,露出几分为难。
清阳余光瞥见:“何事?”
随喜连忙道:“陛下,兵部姚大人求见,说南边有军报送来。”
清阳眉心微拧,低头看了眼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女子。姜橙也听见了,勉强睁开眼睛:“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
清阳还是不放心,扶着姜橙在湖边凉亭坐下,对拂晓道:“去把皇后的步辇招过来。”
拂晓依言去了。清阳解下灰鼠大氅盖到她身上,把人裹得密不透风,转身吩咐几个宫人仔细看顾着皇后,这才往太初殿去。
姜橙倚着美人靠坐了一会儿,被寒凉的秋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月下的太液池如一块深墨绿色的猫眼石,湖心一捧细碎的白月光随着波浪起起伏伏,迷醉了姜橙的眼。
她出神地望着,直到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从岸堤后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无人发现后,朝姜橙俏皮地眨了眨眼。
姜橙差点扑哧笑出来:小玄?
自从她升职之后,小玄也离开了东宫的荷塘,迁居到更广阔的太液池来了。皇后梁绛每天被一堆宫务围得密不透风,妖精姜橙已经很久没有下水去关心过这个师侄了。
比起清阳上仙这个师父,她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不对!最不称职的难道不是唐丝丝那个正牌师父吗!想起来就要气炸——自己苦哈哈地在皇宫里受罪,唐丝丝却到处吃喝玩乐赏美人,收了个徒弟除了点化他之外就当撒手不管了。
真是妖比妖,气死妖。
姜橙朝小玄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正琢磨着怎么找机会溜去见师侄,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男声:“本王同皇嫂说几句话,你们先退下。”
端王高楚炼?他不是去贤妃宫里了吗?怎么这会儿出现在这里?!
姜橙转身,警惕地望着凉亭外的男子,手朝背后飞快地比了个姿势。小玄极聪慧,立即缩下脑袋藏在了石头后面。
宫人们虽然知道于礼不合,但慑于端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战神气场,犹疑片刻后,见皇后也没什么意见,便纷纷退出亭外,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高楚炼眸色幽深,朝姜橙缓缓靠近。斑驳的树影落在他头上,显得他的脸色更为阴翳了。
姜橙不知道对方又想抽什么风,拢了拢清阳给的大氅,决定敌不动我不动。
沉稳的步伐停在姜橙面前,高楚炼目光灼灼地盯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花容,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道:“你究竟是谁?绛儿在哪里?!”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焦雷,震得姜橙大惊失色,堪堪后退了半步!
他竟然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
“那天在柳溪胡同的宅子里,我亲眼所见,你和皇兄——不,其实那也不是我皇兄吧——你和圣上,还有那个书生,你们……你们究竟是何方妖魔?潜伏在宫中有何目的?!”
姜橙眸光一沉,原来那天胡非向他们展示纵水术,竟被屋里养伤的高楚炼看到了!当时她和上仙正惊讶于胡非的修道者身份,一时竟没有察觉!
太液池边的晚风陡然大了起来,树枝摇摆不定,湖水惊涛拍岸,而亭中的气氛却像真空凝滞了一般,陷入死寂。
姜橙眯了眯眼,神色慢慢冷肃下来。事到如今,这个人的记忆是决不能留了,尽管清阳说过抹除记忆对于凡人极伤神智,但现在他们俩统统掉了马甲,此事非同小可,相信上仙也不会怪罪她的。
心念一动,指尖寒光乍起,谁知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姜橙的手腕,厉声道:“我早已安排妥当!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秘密马上有人公之于众,叫天下人都知道!”
姜橙冷笑着甩开他的手,广袖挥出一个结界挡在亭子外:“帝后双双不是凡人,你以为世人会相信?我修行千年,陛下已修行万年,你拿什么威胁我们?你死不足惜,你母妃呢?妻儿呢?我动一下手指就能要了她们的命,你且试试?”
她手掌一翻,高楚炼眼前凭空出现一幅画面,他的妻子挺着大肚子坐在贤太妃身边,两人拿着孩子的小衣服讨论比划,言笑晏晏,一派祥和气氛。
姜橙朝画面吹了一口气,到了贤太妃殿中就变成一阵狂风,帐幔肆意飞舞,窗棂乒乓作响,直吹得端王妃青丝散乱,睁不开眼,发髻的翡翠玉钗落在地上,生生摔成了几截。
高楚炼惊怒交加地望着转瞬发生的这一切,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人(妖?)谈条件是毫无意义,且非常愚蠢的。
实力说话,无可非议。
双手紧握成拳,高楚炼两眼通红地死死盯着她:“……我只想知道,绛儿在哪里?”
姜橙默了一瞬,拂去画面,平静道:“去世了。被她庶妹毒害的。”
高楚炼整个人瞬间呆住,耳膜嗡嗡作响,脸上如同被惊涛骇浪冲刷过一般,一层层地褪去血色。
去……去世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爱之人明明就在眼前,却摸不到、念不着,他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为她的另嫁找过无数个理由,却独独想不到,他们已经天人永隔。
仿佛天灵盖被人撬开,活生生灌入一盆冰水,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姜橙,四肢百骸都冻成了冰雕。
知道高楚炼不问出个究竟不会死心,姜橙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把太子和梁绛的事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眼见男子的脸色越来越差,姜橙面露不忍:“你也别太难过了,这是梁绛的命数。就算她不死,先帝也不会让她嫁给你的,你看看现在的我就知道了啊!”
……等等,她这到底是在安慰还是在补刀啊?!
姜橙扶额,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我和陛下来此虽非本意,但天命已定,我们自会履职尽责,造福大燕苍生。造反篡位你就别想了,陛下那实力,你是没见过,啧啧……你可千万别惹毛他。”
少女一脸后怕的表情,看得高楚炼嘴角抽搐。他确实……动过那样的心思,如果——如果梁绛是被逼进宫的,如果她心里还有他,他手中兵权赫赫,未必不能……
只可惜,一切都止步于如果。正因为他和梁绛走得太近,才使她招人嫉妒,终究被害身亡。
说起来,他又何尝无辜……
想到这里,高楚炼全身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托腮)你们说,小太子到底是鸟还是鱼呢?
清阳:鸟。鱼卵孵化率低。
姜姜:鱼!我可不会孵蛋!
丝丝:你们俩有毛病吧?高楚巍和梁绛生出来的当然是人啊!
清&姜:……
☆、中毒
姜橙还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个伤心欲绝的男人,不远处又传来几声呼喊:“皇兄?皇嫂?可是在那边?”
姜橙满头黑线!妈蛋,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怎么什么人都往这儿凑!
兴冲冲跑过来的正是齐王高楚钰,他似乎喝醉了,走路踉踉跄跄的, 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 一路不停地告罪。
高楚钰推开宫人冲进凉亭里, 脸上红晕未消, 酒气醺人,一身银白长袍揉出了几团褶子,翩翩贵公子愣是变成了风流俏书生。
“皇、皇……”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高楚钰刚要行礼,动作一滞,愣住了:“咦,不是皇兄,是二哥啊?”
高楚炼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到底是战场厮杀过的, 深呼吸几下就掩去情绪,面如平湖了。
高楚钰看了看脸色不豫的高楚炼, 又看了看一脸尴尬的姜橙,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但他并未细想,仍笑嘻嘻道:“二哥、皇嫂,你们在聊什么呢?我皇兄呢?”
“陛下接到南边军报, 见姚大人去了。”姜橙觉得她不能再和两个小叔呆下去了,要搞出事情的:“看着十分紧急的样子,两位王爷要不要也去太初殿问问情况?”
“嗯嗯!正好我也有事要找皇兄——”话未说完,高楚钰突然一捂嘴巴,弯腰干呕起来。
姜橙:“……”
高楚炼满脸嫌恶地拍拍弟弟的背:“怎么喝了这么多?一会儿殿前失仪怎好?我看皇兄那边还是我自己去罢。”
他把高楚钰身边的小太监招过来:“赶紧送齐王回去,叫御膳房送醒酒汤给他喝。”
高楚钰一听就挣扎起来:“不不不!我有话要跟皇兄说……我、我——呕……”他猛地推开高楚炼,飞快朝湖边冲去,对着水里就噼里啪啦吐了一通。
姜橙连忙让宫人去取热水巾帕,齐王这副样子走出去也委实太难看了些,想了想,又叫人去请齐王妃带上干净衣裳过来伺候。
那厢,高楚钰扶着膝盖站在石头上,他已经不吐了,正低着头愣愣地看着什么。姜橙猛的一个激灵!糟糕,小玄不就躲在那块石头后面吗?!
她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听“啊——!!!!!!!!”一声穿云裂石的惨叫,高楚钰脚下一滑,双手挥舞了几下,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周围人都惊呆了,姜橙第一个反应过来,披风一扔就往湖边奔去。太液池的水极深,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宫人失足淹死在那里。高楚钰显然不会游水,在白浪里上上下下,扑腾挣扎,惊惧万分地喊着“救命!”、“妖怪!”……
姜橙跑到岸边往下一瞧,果然看见小玄惊惶无措的小脸,他上身如孩童,露出水面扒着石头,从腰臀往下都被灰黑色的鱼鳞覆盖,长长的尾巴在水里轻轻摇摆。
姜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被高楚钰吐一身,还是一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
不过刚才……高楚钰应该是和他大眼对小眼了吧?难怪吓得失足落水。
夜色茫茫,风浪渐渐把高楚钰往湖心推去。端王急急下令去招会水的侍卫太监过来救人。宫人们如热锅上的蚂蚁,跑来跑去乱作一团。
眼见湖里那小子已经筋疲力尽、半个脑袋都淹没在水里了,姜橙咬咬牙,撸起袖子纵身一跃,也跳进了太液池!
湖水冰凉刺骨,她双腿幻化成鱼尾,一个猛子扎入水下,朝目标飞速游去。
饶是沉着冷静如高楚炼,此时也惊呆了,他愣怔片刻,立即招来心腹太监:“速速去请陛下,就说皇后娘娘和齐王落水了。”
心里同时有一个不祥的念头徐徐升起:完了,某人可能要宰了他了……
湖底漆黑一片,对姜橙来说却如白昼般清晰。她很快游到高楚钰身边,那厮已经吐着一串泡泡沉到了水下,挥舞着四肢正在做最后的挣扎。姜橙长尾一甩游到他面前,先送出一缕灵气护住他心脉,然后双手夹住他腋下,将他生生托出水面。
高楚钰头痛欲裂,感觉胸肺都快炸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为是哪个会水的太监救了自己,结果回头一看差点又被水呛着:“皇、皇嫂?!”
姜橙再无一点优雅,一巴掌削过去:“闭嘴!抓紧我袖子!”
她一只手划水,一只手稳稳地托住高楚钰的胳膊,不让他再沉下去。高楚钰被她熟练的身手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虽说将门无犬女,但梁家难道还训练子女凫水??
这、这也太可怕了吧?!
正想给管教有方的梁将军点个赞,高楚钰忽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回头一瞧,只见一条巨大的金红色鱼尾在水中迤逦摇曳,精致细密的鳞片如碎钻般反射着幽幽的月光。
霎时间,高楚钰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视线沿着优雅的线条寸寸上移,最后停在皇嫂那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肢上。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岸边石头下那个人身鱼尾的小男孩,高楚钰显然受不了这样连番的刺激,他指着鱼尾哆哆嗦嗦了半天,最后眼皮一翻,昏死了过去。
姜橙:“……”
妈的这男人也太弱鸡了吧!不求你帮忙,能别拖后腿不?!
要是没有鱼尾,老娘也根本托不住你这么重的一坨大男人啊!
好在周围很快划来几艘小船。端王十分细心,派来的都是健壮会水的女官,几个人跳下水把姜橙和高楚钰拉上船,赶紧裹上棉被厚袄,手里塞了暖炉,姜橙这才一口气松下来。
她知道高楚炼手下能人异士很多,只没想到他还养着武婢,好在她提前就收回了鱼尾,装出一副冻得直打颤的样子,这才没露出马脚。
回到岸上,清阳已经赶到,他面色铁青地扫过端王和齐王,二话不说抱起姜橙就上了龙辇,往宁致殿赶去。
高楚炼默默目送帝后离去,现在看他们俩,就跟看演戏似的。
摇了摇头,把弟弟扛起来塞进软轿,宫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居所,只好把人送到就近的梅馨阁先住下。虽然不知道高楚钰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总觉得和姜橙脱不了干系,他始终放心不下,便一步不离地跟了过去。
姜橙自觉身体没什么问题,下了龙辇被清阳一路公主抱回去,脸上倒有些发烫。一上床榻,王太医立刻上前请脉,片刻之后,老人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身朝清阳恭声道:“还请陛下借一步说话。”
清阳挑眉,命宫人服侍皇后沐浴,自己起身去了前殿。
姜橙纳罕:这么神秘?难道是得了什么绝症?
拂晓双眼泛红,她就走开那么一会儿,自家娘娘就落水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仔仔细细地伺候姜橙净身更衣之后,出来见清阳坐在桌边,知道帝后有话要说,便自觉退下去煎药。
姜橙擦着头发,余光瞧见清阳虽然面色如常,但抿着茶不说话,摸不清他是不是生气了,也不知道王太医说了什么。想了想,还是先老老实实地把落水之事解释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所以,上仙,咱们俩现在马甲都掉了。”
清阳听懂了意思,点点头走到她身后,抬手用法力帮她烘干那头泼墨似的长发:“齐王那边,还是消除记忆罢。端王,我自会敲打,留着他还有用处。”
“嗯。”姜橙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没有责怪之意,一颗心放下,另一颗心又悬起:“王太医刚才……”
清阳顿了顿,拉起她的手腕,一丝灵力沿着血脉缓缓游走了一遍,最后回到清阳掌中。
他俊美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王太医说你脉象虚滑,但见你脸色又十分康健,他百思不得其解。我探查你身体,确有中毒之像,不过并不致命,只是迷幻之物,长期服用,会使灵智陷入昏迷。”
中毒?!
姜橙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谁下的毒?她堂堂一个千年妖精,竟然没有发现?
“制毒之人的法力在你之上,剂量又少,所以不易被你察觉。”清阳蹙眉道:“但也并不是毫无线索。你最近常常感到疲乏困倦,我竟没往那方面想,是我疏忽了。”
姜橙愣了一下,对啊!她这几个月特别容易犯困,还以为是白天宫务繁忙、夜晚修炼辛劳所致,没想到竟会是中毒。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上仙不必自责,估计是我自己得罪了人,才被下药了。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目的何在。”
“你且安心,我已经送信回元朔宫向师尊求解药,很快就会没事的。”清阳安抚道:“方才我在你殿中布置了灵鹤,今后但凡有灵力波动,我都会立刻知晓。”
姜橙感激不已,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通,要不是修为太差,也不至于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而且好像一直在麻烦上仙帮自己善后啊……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
***
第二天一早,两人估摸着被吓破胆的高楚钰也该醒了,便一起去梅馨阁看(收)望(拾)他。
高楚钰是个娇贵的皇子,不过是落个水,还未到冬至呢,梅馨阁就摆满了暖炉,热熏熏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药味充斥着本就不大的内室,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的主子得了什么膏肓之疾。
病秧子靠在床上,齐王妃正在服侍他喝药,见帝后二人进来,尤其是在看到姜橙的时候,高楚钰简直像活见鬼一般,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差点把药碗给砸了。
齐王妃恭敬地上前拜见,还特地谢过姜橙昨夜救了齐王。虽说大嫂救小叔,听起来颇为怪异,但总比丢了性命好,梁家是大燕第一将门,梁家女身手矫健,倒也在情理之中。
姜橙仔细瞧她脸色,不像是听了什么浑话的样子,想来高楚钰还是知道轻重的,昨夜的遭遇连妻子都没有告诉。
清阳只道与齐王有要事商谈,挥退了所有人,只剩下他和姜橙立在床前。高楚钰无比惊恐地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哆嗦着嘴唇刚要说什么,一道青光倏忽飞入他眉心,他愣了愣,脑袋一歪就睡过去了。
就在同时,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撞开,高楚炼大步流星地冲进来,见高楚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他猛地转头望向清阳和姜橙,脸上惊怒交加。
姜橙解释道:“只是消除了记忆而已。”
高楚炼攥紧拳头冷笑:“为何要消除记忆?我和楚钰是大哥的亲弟弟,大哥出事,我们理应知情!”
他望向姜橙,目光透过她,深情地望着另一缕灵魂:“那是不是也要对我下手呢?皇后娘娘,您大约是知道我和绛儿的感情的,若我对昨日之事毫无记忆,便不会对绛儿死心。难道您愿意我一直打扰您、对您念念不忘么?”
“就算您愿意,陛下也不会愿意吧?”他转向清阳,语气里充满了莫名的笃定。
清阳沉默回望,一双寒眸如被墨水浸染,姜橙眼一花,仿佛看到一丝杀意转瞬即逝?
高楚炼知晓清阳的真实身份后,再看面前这位帝王,便觉得格外不同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眸里,没有往昔兄友弟恭的温情,而是凝聚着一缕冷陌深邃的仙魂。他明明面若暖玉,却散发着比先帝更威严的气势,叫人全然不敢直视。
“我可以不取你记忆,但你若是让第三人知晓,便会受焚心誓之苦。”清阳掌中飞出一道符咒,高楚炼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眉头一拧,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捂着胸口艰难地抬起头:“陛下放心,臣弟一定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去的……相信陛下治下的大燕,又会是另一番盛世景象。”
姜橙在一旁听着,忽然意识到:高楚炼自从昨夜之后,就不再称清阳为“皇兄”了,而是和大臣们一样称“陛下”。在他心里,那位太子大哥也和梁绛一样去了地府,所以面前这位,就不再是大哥了吧。
清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去。高楚炼目送着帝后的背影,宛如虚脱般滑坐在床边,细汗从额头缓缓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眼泪汪汪地跑进内殿:“母后,评论区给我取了个绰号叫鲲鹏/鱼鸟/鸟鱼/大鹏/飞鱼/水鸟,还说要把我烧烤了吃tot”
姜橙(大惊):是谁?!竟敢在天子脚下干出这么凶残的事来!(捋袖子)来人啊!把我的孜然粉罐头搬出来!
清阳:还是涂蜂蜜最佳。
姜橙:明明黑胡椒酱更鲜!
清阳:再加一点番茄酱,酸甜爽口。
姜橙:可是我爱吃咸的啊…
清阳:乖~,甜的好吃。
姜橙:那一人一半吧。
小太子:……?????qaqaq嚎啕大哭.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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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
下午,等齐王一苏醒, 端王就去见他。两人不知密谈了些什么, 很快就一起向清阳辞行,合府的家眷仆役在大军护送下离开了生活二十几年的阚京城,一个往西北, 一个往东南, 辘辘行去。
福王高楚涵听说后吃了一惊, 原本确实应该第二天就出发去封地, 但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本想让齐王休养一日,三兄弟再一块儿走的,况且圣上也同意了。怎么突然之间,齐王哪怕拖着病体,也要急不可耐地走人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赶在两个哥哥离宫之前跑去问个究竟,结果齐王打着喷嚏说:“我落水后就懵了, 二哥说是皇嫂跳下去把我拉上岸的。虽说是救人, 但这事儿对皇嫂的声名到底不好,我怎么好意思再在皇兄面前杵、阿嚏!杵着呢?”
他一脸严肃:“滞留京城本就于礼不合。今早皇兄来看望我, 我看他脸色都不怎么好,咱们还是识相点,快点走吧!”
福王无语,又去问端王。他是知道这个二哥和梁绛的事的,还以为二哥会有多念念不忘、心痛难舍呢, 结果端王白了他一眼,冷冷地扔下一句话:“我打不过陛下。”
福王:“……”你打不过??谁不知道在战场上除了骠骑大将军梁湛,下一个最能打的就是你啊!
福王总觉得这里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困惑归困惑,他还是非常有眼色地向皇兄辞行,紧跟在两个哥哥后面出了阚京,朝晋地去了。
***
三个王爷走后,新帝的朝政才算彻底安定了下来。反复无常的北狄就交给端王去鞭打,南边夷族近来蠢蠢欲动,侵扰了几个边镇,想要开边市、走商贸,大臣们纷纷认为应该先礼后兵,若能和谈,自然最好。
清阳自己也不愿多起战争,他到底不像紫微帝君那样真正在凡间轮回,而是以神仙的身份在插手人间事务,凡人不分同族异族,皆是人命,他天劫在即,若非必要,还是不想轻易弄出死伤。
姜橙抽空去太液池看望了小玄,就那日的事情安抚了他一番。小玄聪慧悟性高,进阶极快,现在已经能幻化出双腿并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他还是不敢上岸,毕竟宫里耳目众多,他不想给师叔惹麻烦。
姜橙熟悉了皇后的工作流程之后,就没有一开始那么抓狂了,后宫秩序井然,也没有妃嫔给自己添堵。她才要松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肚子成了前朝后宫关注的焦点。
成夫人进宫来探望了她几回。她也才得空闲,世子梁墨秋狝归来就迎娶了卫国公小姐,如今鸾凤和鸣,成夫人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接着是次子梁檀订亲,府里相看了许多人家,最后还是梁檀自己挑了一个心仪的户部侍郎家的姑娘;就是二姑娘梁黛稍微不顺,她的婚期很不巧地撞上了国丧,只好推迟到明年春后再嫁。
如今家宅安宁,全家的目光便落到了最先成婚的三小姐身上。梁绛成亲大半年了,整个阚京无人不知她椒房霸宠,可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渐渐便有皇后善妒的风声传出来,怎不叫梁家人尴尬着急。
成夫人挽着她的手,和蔼道:“我当年嫁给侯爷,即便他已经子女成群,可我还是尽力生下了自己的孩儿。人在其位,只得顺势而为。娘娘与陛下若有厮守之心,便不要叫庶子女先蹦出来。若只是平淡夫妻,那……娘娘便要劝说陛下雨露均沾,毕竟国无皇嗣,恐要生乱。”
姜橙明白母亲一席话都是为她好,她也知道现在外面闲言碎语多了起来,只是清阳严密封锁了消息,不让她听到罢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上哪儿凭空变个孩子出来呢?
成夫人走后,姜橙心烦意乱,中午只用了半碗菜粥一碟点心,便倒头睡下。午后几个尚宫来回话,拂晓知道姜橙辛苦,最近情绪又不好,便没有叫醒她,只叫回话的人明日再来。
结果这一睡就睡到了月上柳梢,陛下的龙辇都到了殿外,拂晓却怎么也叫不醒自家娘娘了。她立刻派人去请太医,自己则惶恐不安地跪在清阳面前:“娘娘用过午膳便睡下了,不知怎的,就……”
清阳眉峰陡耸,二话不说就朝里面大步走去。内殿灯火熹微,帐幔低垂,几个小宫人跪在一旁,低着头瑟瑟发抖。姜橙沉沉昏睡在雕凤拔步床上,呼吸清浅,脸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清阳扣住她的细腕,才要施法查看,王太医急急忙忙进来了,清阳忍了忍,只能让出地方给他。
王太医细诊了一番,面露为难地忖度道:“娘娘上次落水,邪风入体,伤及了本元。再者,老臣观娘娘最近忧思过重,气息郁结,想来是内忧外患齐下,这才凤体难支,昏沉不醒。”
清阳冷眸扫过跪地的宫人:“皇后今日见了哪些人?”
唱晚叩首道:“娘娘今早就见了威远侯夫人,不过没让奴婢们在跟前伺候。奴婢与夫人身边的春菲聊了几句,府里似乎有些担心娘娘的凤体。”
姜橙的身体一向很好,侯夫人怎么会频频进宫问安呢?联想到近来开始有皇后难孕的风声传出,清阳便明白了梁府的意思。
微微叹了口气,叫唱晚跟王太医下去开药,清阳坐在床边,摸了摸姜橙汗湿的额头,蹙眉无语。他天劫将至,还不知能否安稳度过、守得这世间一方太平,哪还有心思谈子嗣问题。
守了她半宿,亲自喂了药,清阳才在随喜三番五次的劝说下,去偏殿小憩。
***
夜半丑时,万籁俱静,宁致殿中只见更漏滴水,烛火跳跃。皎洁的月光穿透朱户,洒了一地白霜。
忽然,重重帐缦无风自动,一片黑影拂开一道口子,从外头无声无息地钻进来——
幻化成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轻轻掀开帘帐偷窥。床上的女子仰面平躺着,胸脯微微起伏,正睡得深沉。
少年用法术一探,确定女子的神智已经陷入昏迷了。他长舒一口气,伸手将薄被缓缓揭开,目光停在她平坦的小腹处。
他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少年咬紧下唇,似鼓起巨大的勇气般,手中银光一闪,抡起匕首就狠狠地扎了下去!
就在那利刃几乎要刺破肌肤的电光石火间,他的手腕突然被人猛地攥住!少年惊讶抬头,就见自己落入一双清盈灵动的眸子里,刚才分明还陷入昏睡的女子此刻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神采奕奕,半点病容也无!
少年心中大震,反手就将匕首刺向姜橙。他招式利落、动作灵活,几下就甩开了姜橙的控制。转身刚要逃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他静静地站在月光下,目光如寒冰般冻住他的身形,仙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逼得他直接跪倒在地。
竟是那个神仙!
结界壁一瞬即现,无论少年如何念咒攻击,都被挡在了结界外,伤不到对方分毫。他不甘心地举起匕首冲向清阳,也被狠狠弹开,摔了个倒仰。
清阳掌心一翻,一捆金灿耀眼的缚妖绳从天而降,少年惨叫一声,被兜头兜脚绑得动弹不得。
姜橙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来,笑嘻嘻道:“瓮中捉鳖!上仙,我演得还行吧?”
清阳眉眼含笑。那少年挣扎了几下,被缚妖绳收得愈紧,最后竟生生现出了原形——一只雪兔!
姜橙怒气冲冲地上去踢了一脚:“是谁派你来的?为何要谋害我?”
那雪兔颤着身子伏在地上,双目通红,犹如泣血:“仙长饶命!我的朋友被一个妖人挟持,他让我取来姑娘的内丹,才肯放过我朋友。我实在无法,只得埋伏在琅山,寻机接近姑娘。”
听到“内丹”,清阳和姜橙的脸色同时变了。清阳面上笼起一层寒意:“那妖人是谁?你且将原委如实说来,否则我不介意送你去北冥寺受审。”
姜橙附和着,给自己倒了杯水喝。雪兔战战兢兢地想了会儿,说:“那人是个妖道,自称薛复。”
“砰!”姜橙手一抖,水杯落在了地上。
清阳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说下去。”
原来,这雪兔是附近一座山上的灵兽,修行已有三百余年。前阵子,山中寺庙里来了一位养病的官宦小姐,雪兔长年孤寂,见小姐娇憨可爱,便有心亲近,三五不时地化作人形前去搭讪。两人性情相近,话语投机,渐渐就成了好友。
接触得多了,雪兔才发现,这姑娘竟是个极阴之体,用来给妖魔修炼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她极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身体一直都不好。雪兔绞尽脑汁在她身上施了法术,来掩盖她的气息,但还是挡不住有心人循踪而来。
那个人,便是薛复。
薛复抓住小姐想把她炼化成法器,雪兔拼死相救,奈何实力悬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捉去。万般痛苦之际,薛复忽然指了一条明路给他:大燕皇族正在琅山避暑,其中的太子妃是妖精所变,若他能取来她的内丹,薛复便将那小姐毫发无损地还给他。
雪兔答应了,他本想着,一个小妖精,捉起来应该不费劲。却没想到这妖精比自己修为高多了,更恐怖的是,她身边还有一个神仙!
雪兔躲在草丛里纠结了很久,最后决定铤而走险,先接近姜橙,再徐徐图之。
于是便有了狩猎时姜橙救他的那一幕,他获得了姜橙的信任,却躲不过清阳的眼睛。回到阚京后,他便开始寻机在姜橙的饮食里下药,那药是薛复炼出来给他的,无色无味,长期服用会使神魂昏迷,便于他剖腹取丹。
清阳发现姜橙的异常后,很快就把怀疑的重点放在了雪兔身上。他让姜橙配合着演了今天这出戏,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现在真相大白,原来是惹到了旧恨。薛复贼心不死,伤愈之后,一直在追查姜橙的踪迹。好不容易在琅山行宫找到她,却发现她身边龙气充沛,无法下手,于是便想出了拿雪兔精当刀子使的主意。
庙中小姐的极阴之体虽然难得,但全天下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可潋水珠却是三界唯一的极品仙器,雪兔精若能替他取回姜橙的内丹,放弃一个极阴之体又有什么可惜的?
清阳转瞬变出一个血红色的肉球,对雪兔冷声道:“要想你那朋友无事,就拿着这颗假内丹带我们去见薛复。若耍花招,别说你那朋友没命,我也会让你也知道魂飞魄散的滋味。”
雪兔感激不已,点头如捣蒜:“多谢仙长相助!”
姜橙咬唇站在一旁,脑海里不可遏制地翻涌起被薛复追杀的一幕,本能的恐惧令她浑身发凉,身子微微颤抖。
清阳看在眼里,想伸手安抚她,又生生忍住,叹息道:“躲避终究不是办法。斩草除根,才能高枕无忧。”
姜橙默默点头,她知道薛复不是清阳的对手,此行毫无悬念。
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徘徊萦绕在心头,叫她神魂不宁。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效评论超过30条的话,明天更6千?看看有没有人理我……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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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薛复的小可爱们先去复习一下第1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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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城外二十里有座飞凤山,传说数万年前有火凤涅槃于此, 大火烧了整整四十九天, 致使生灵涂炭、寸草不生。直到后来,有个仙人移来东海蓬莱岛的灵泉,才复活了这片土地。如今山上草木葳蕤, 鸟兽繁盛, 与普通山峦并无二致。
既有灵泉, 便有灵泉寺, 寺庙建在山腰深处,虽不及北冥寺、白马寺那般闻名于世,但风景不错,又隐秘清净,所以那位官家小姐才会来此养疴。
雪兔少年走在前面,清阳和姜橙各自化出原本模样,收敛了气息跟在后面。刚踏入灵泉寺的山门,姜橙便感觉到一股蓬勃的妖气夹杂着丝丝/诱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妖气她印象深刻, 正是薛复的, 而那抹极具诱惑、还带着奇怪的熟悉感的气味……姜橙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大约就是那个官家小姐的?
极阴之体……闻起来果然很美味可口的样子啊!
雪兔少年径直绕到后院, 停在一处不起眼的竹屋门前。他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颤:“薛先生,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烛火也没有人声。三人屏气静待了一会儿, 才听咔哒一声,竹门吱开一道缝,一个嘶哑的声音传出来:“把东西给我。”
少年强稳心神:“我要先确认她的安危,若她死了,我便毁了这东西!”
竹屋里发出喑哑刺耳的笑声,仿佛一把钝锈的锯子在来回切割木头:“好吧,小子,如你所愿。”
门朝两边打开,冷月斜斜照入,映出一张衰老丑怖的脸——薛复。
他脸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皮肉垂荡下来,随风抖动。一处眼窝只剩一坨焦肉,另一只眼睛布满血丝,几乎瞪出眼眶,乍一看十分吓人。
姜橙看得恶心。她就纳闷了,这人修为如此高深,怎么就不能把自己的外貌收拾一下呢?变得干净好看一点不好吗?
他们跟着少年走进竹屋,甫一进门,姜橙就被满室的浓烈香气勾住了心魂,不由朝源头望去——
一个蓝裳少女躺在靠窗的竹榻上,双目紧闭,全身蒙着一层死气,呼吸浅得几不可闻。雪兔少年奔过去,焦急唤道:“阿琦!阿琦!”
姜橙看清那张脸,不禁大吃一惊:“曹琦?!”
近几个月她没有宣曹琦进宫,只因曹家说她随母亲去外地省亲了。没想到竟是在山中养病,还病成了这副样子!
薛复冷笑:“人你也见着了,还有口气儿在呢。东西该拿出来了吧?”
少年擦了擦通红的眼睛,从袖中掏出那颗内丹,朝薛复一抛:“给你!”
空中划过一道红色抛物线,薛复急忙伸手去接。就在快碰到它的一刹那,内丹突然炸开,碎末化作无数利刃直扑他面门!
薛复大惊,手中拂尘一扫,堪堪挡开大半,但脸上还是划开了几道口子。他面色大变,紧张地环顾四周,厉声道:“何方道友,还不快快显形!”
清阳手一拂,撤去结界,显出身形来。薛复先看到姜橙,面露大喜:“贫道方才就觉得有人跟进来,没想到竟是小姑娘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来你对贫道也是念念不忘嘛!”
他一张烂嘴满口黄牙,看得姜橙隔夜饭都快呕出来了。后退一步扯了扯清阳的袖子,他朝她安抚一笑:“不怕。”
薛复的视线落在清阳身上,眼神陡然变得谨慎锐利:“你连仙家都请来了?!”
面前这位冷峻神仙的气息,与当日在庙中攻击自己的那一道截然不同,想不到这小丫头背后,竟有这么多高人相助。
他急急退开数步,脚一跺地,忽的亮起一片纵横交错的光线,绿莹莹地闪烁在夜色中,看起来甚是诡异。
清阳一把将姜橙拉到身后:“招鬼阵!”
薛复阴恻恻地笑道:“仙家又如何?也看你有没有本事逃开我这阵!”
屋内瞬起阴风阵阵,鬼气森然。清阳挥出一道法力护住姜橙,自己欺身而上,万千羽剑呼腾而起,带着磅礴的仙意攻向薛复!
薛复不敢大意,一边用拂尘挡抵挡,一边操纵招鬼阵绊住清阳。清阳飞剑凌厉,所到之处,鬼线寸寸崩裂,让薛复应接不暇。
姜橙见清阳专心对付薛复,一提裙跑去看曹琦的情况。招鬼阵一出,她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双唇都失了血色,身体又冷又僵,跟尸体几乎没什么两样。
脚边的鬼气愈来愈浓烈,宛如厉鬼的魔爪,肆意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姜橙念了个咒护住曹琦心脉,但她口鼻处还是渐渐淌出了血迹。
根本没有人在攻击她啊,怎么会这样?
雪兔脸上满是痛楚,握着少女冰冷的手恨不能帮她分担。姜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回忆着清阳教过的设阵术,最后灵光一闪,冲着清阳脱口而出:“阵眼!曹琦!!”
是了!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这是寺庙啊,怎么可能祭出这么厉害的招鬼阵!除非阵眼本身特别能招鬼,现场除了极阴之体的曹琦,还有什么东西那么厉害?
所以这些鬼气根本就是在薛复的催动下,由曹琦自己招来的。清阳一边与薛复斗法,一边破阵,自然就直接作用在曹琦身上,难怪她会开始受伤流血。
清阳马上领会了姜橙的意思,转变策略不再破阵,而是集中精力击杀薛复。曹琦果然不再流血了,雪兔和姜橙都松了一口气。
薛复当然不是清阳的对手,来回几招就露出败势。他愤愤地啐了一口,老眼一眯,抛出拂尘向姜橙扫去!
潋水珠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姜橙侧身避开,那拂尘朝曹琦身上砸去,雪兔少年猛地扑过去覆在她身上,只听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少年的脊背重重地弯折了一下,口中鲜血喷出,染红了曹琦的衣襟!
姜橙大怒,转身也加入战斗。薛复见她杀气凌厉,妖力大涨,心中不由暗暗震惊。趁两人不备,薛复忽然出手如电,探向床榻上的少女。姜橙以为薛复想抓了曹琦逃走,急忙扑过去营救,谁知薛复手掌一翻,一片紫色粉末扑面而来!
姜橙想要躲闪已来不及!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口鼻被一只大掌捂住,肩膀一转就带进一个密不透风的怀抱中。清阳紧紧裹挟着她,一道焚天咒燃烧着炽烈的真火硬生生拍上薛复的手掌。薛复惨嚎一声,痛苦倒地,一只手转瞬被烧成灰烬!
姜橙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紫粉扑到清阳脸上、没入皮肤。他双唇紧抿成线,眼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幽深和冷厉。
他低头对上姜橙的视线:“还好么?可有受伤?”
姜橙摇摇头,抬起手颤抖着抚上他的唇角。那里,一道深褐色的血迹正缓缓淌下。
那粉末,果然有毒。
薛复痛得满脸抽搐,盯着他们的目光如毒蛇般阴鸷:“死丫头当日给我下药,今天我也让你们尝尝堕天散的滋味!”
他其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是到了这一步,若是逃走实在太不甘心,只怕今后再没有机会能制住姜橙。
心念及此,他狰狞一笑,摇身变出原形来——一条身长近丈、黑红斑纹的蜈蚣!他身形极为灵巧,堪堪避过清阳的法术,拼尽全力、玉石俱焚般地朝姜橙冲去!
清阳眉峰一耸,刚想追击,脚下突然一滞!他惊讶地发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