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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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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多日的展危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

他一回府,就先把从江南带回来的各种小点心小玩意儿送进了雁芦阁。

“姑娘,试试,我特意给你挑的,全都特别好吃!”展危笑着一一介绍堆满了桌子的糕点零食。

“谢谢!”池南音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怎么可能不回来?不说我还得回来服侍大人,单说姑娘你的奶茶,我就舍不得啊。”

“那我晚上给你做。”

“行嘞!”展危笑道,“我先去大人那边,晚上过来喝姑娘你的奶茶。”

展危离开时,多看了两眼池南音套在腕间的佛钏,心想着,大人这是做好准备了啊。

书房里,晏沉渊倚在窗下的小榻上假寐,听到展危的脚步声,稍微抬了下眼皮。

“大人。”展然进来拱手问好。

“嗯,江南如何?”晏沉渊问。

“很好,小桥流水,温柔多情,与京中不一样,想来池姑娘必会喜欢的。”展危笑道。

“那就好。”晏沉渊拢了下袖子,远远地望着池南音雁芦阁里的那株参天蓝楹。

“蓝楹树也移进去了,待到夏日,必是蓝花成蔚。”展危又说。

“嗯。”

展危抬头看了晏沉渊一眼,心下酸涩难耐。

池姑娘没有武功在身,所以看不出,如今的大人已经虚弱成什么样了。

“大人,近来可好?”展危心酸地问。

“你一个男人,怎做出这副矫情姿态?”晏沉渊不满地问。

展危擦了下眼睛,转头深吸了一口气,再回头时,语气恢复平常:“听说,魂契松动了?”

“嗯,池澈干的好事。”

“他当真不知轻重。”展危有些恨,魂契松动,魂契之下镇着的龙脉必然作乱,大人又是一番难受。

“罢了,跟个死人计较什么。”晏沉渊起身,看了展危一眼,说,“今日夏至,是吧?”

“是的,大人。”展危又忍不住酸了鼻子。

“想不到我竟撑了这么久。”晏沉渊笑了下。

“大人必会无恙的。”

“起先我倒真不在意,如今却也想,活着试试看。”

晏沉渊看向书桌上花瓶里插着的花枝,那是池南音放进来的,她每日都会给这书房里换些花。

她说,这才有活着的气息嘛,热热闹闹,姹紫嫣红,人间芳菲,不该白误。

展危终于红了眼眶,低头说:“大人,您受苦了。”

晏沉渊没说什么,只是抬步走到书桌边,手指拈过花瓣。

最初他决定抹掉池南音的记忆时,他做好了准备,等她忘了自己,就立刻去赴死,跟龙脉,魂契,跟所有他憎恨了一生的东西同归于尽。

可当池南音说不许拿走她的回忆时,晏沉渊就知道,自己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他不能死,不能让那个软得可怜的小姑娘,一生孤苦。

他要活下去,挺难的。

但他这辈子就没轻松过,不介意更难一些。

后来池澈松动了魂契,魂中十四灵跑了出来,他顺手炼化了。

其实,就算没有池澈这一举动,他最终也会去找这十四灵的。

一来不让他们存在于世,危害到池南音,二来,只有炼化了他们,魂契的力量才会被削弱,回复到最初的模样。

他想活着,就得跟这魂契来个切割,不再受其制约。

这很难,难过他此生所遇到的任何一件棘手之事,但再难又如何?

唯一麻烦的,是魂契之下的龙脉。

但顾凌羽不是说了吗,他信人定胜天,那就由他去胜,与自己何干?

安平元年七月初七,又是一年的乞巧节。

晏沉渊大早上的就带池南音出了门。

陪她逛了热闹的街市,看了一场天桥变戏法儿,买了两身颜色一样的衣服换上,还包了小舟绕着护城河游了一圈。

任谁看去,那都是一对神仙眷侣。

第一颗星星在天幕里眨动眼睛时,晏沉渊拉着池南音缓步上了岸,很是寻常地说:“我要去一个地方。”

池南音紧了紧手指,笑着说:“去哪儿?我陪你去吧。”

“那里你去不了。”晏沉渊扳开她握得太过用力的小手,轻轻地捏着她手心,“展危以后会陪着你。”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难说。”

“哦。”

晏沉渊顿步,低头看着她,很让人意外,池南音没有哭。

那个平日里受一点点委屈就哭得可怜巴巴的小姑娘,今日却笑得很坚强。

“我要去祀岳渊。”

“嗯。”

“送我去吗?”

“好啊。”

池南音反握着晏沉渊的手,陪他一路走到长老院外,她意外地发现,今日这里好多人。

顾凌羽在,池惜歌在,顾鹤溪也在。

他们的表情都很凝重,仿佛在给晏沉渊上坟。

晏沉渊一如继住地没给这些人一个眼神,他对外人永远冷漠。

走进长老院后,他站在殿中,转身对池南音说:“不要等我太久,一年,等我一年。”

“我还是多等等吧。”池南音扬着笑脸看着他:“反正一辈子那么长呢。”

晏沉渊低头吻过她的红唇,久久没有分开。

“我不会死的。”许久之后,他才在池南音耳边说,“我舍不得你。”

“好,那我等你回来。”

“好好吃饭,好好跑步,好好活着,好好等我。”

“嗯。”

“乖,别怕。”

“我不怕。”

晏沉渊拂开她的碎发别在耳后,笑着说:“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嗯,那你早些回来。”

池南音乖巧地转身。

转身即泪下。

她死忍着哭声,却一路踉跄,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她哪里有那么坚强,只是不想最后还搞得哭哭啼啼让晏沉渊担心,她怕得要死,怎么会不怕?

她怕晏沉渊再也回不来。

她往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不知道这一别是不是就是生离死别,但她想,晏沉渊总是无所不能,百无禁忌,他答应了自己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虽然他经常捉弄自己,哄骗自己,但在大事上,他从来没有糊弄过自己。

她相信晏沉渊。

相信他一定会活着,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身后传来一声龙吟清啸,荡涤天地间,池南音的脚下终于一软站不住,猛地回头,看到晏沉渊飞身跃入祀岳渊中。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日里,那都是池南音梦中的景象。

一袭月色长袍的晏沉渊,飞身跃入血光冲天的祀岳渊中。

安平元年七月十七。

展危劝她:“姑娘,去江南吧,大人在那里给你置办了一个院子,让你去那里等他。”

池南音抱着猫儿坐在阴春池边,看满池荷开,摇摇头:“不去。”

安平元年八月初九。

池惜歌劝她:“小音儿,跟姐姐一起去江南吧,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吗?”

池南音趴在蓝楹树下的小桌上逗着阿雾,摇摇头:“不去。”

池惜歌泪如雨下,不过短短一月,池南音活似换了个人,不再爱笑,也不再爱说话,成天就闷坐在国师府里,连门都不爱出了。

瘦得风一吹就倒,眼中也没了色彩。

“小音儿,你还得等国师呢,若是自己先倒了,怎么等他回来?听姐姐的话,我们一起去江南,一起等国师好不好?你日日在这国师府中,触景生情,如何捱得过?”

池南音却说:“可这里离长老院比较近,他如果出来了,一下子就能回来。”

池惜歌蹲在她跟前,握着她的小说,细声说:“于国师而言,缩地成寸,要去江南找你还不容易么?他特意给你置办的院子,你就不想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礼物留给你呢?”

“真的吗?”池南音问。

“当然了,不然他何必要叫展危亲自去办此事?”

“那好吧。”

安平元年八月十六。

在满路桂香的一个日子里,池南音坐上了南下的马车,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肩上趴着一只仓鼠,腕间套着一道佛钏。

她只带了很少的行李,挂在国师床头的那副素描肖像画,几件换洗的衣裳。

顾凌羽答应她,国师府一切保持原样,绝不再赐予第二人,若池南音哪日想回来小住了,随时欢迎。还答应她,会做个好皇帝,会仁爱百姓。

池南音点点头谢过,祝福他的帝王之路顺利坦荡,并能寻到可以共白首的心上人。

顾凌羽望着她笑,也只说:“多谢,我会的。”

他没有告诉池南音,国师令他半年之内必须立后,而他已经开始着手挑人了,不必有多恩爱,那女子不介意自己心中有所念便好。

来来回回两世,他终是要有所辜负的。

马车南下时,一路经过了许多好景致,她看着偶尔会发笑,池惜歌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展危却看得掉眼泪。

那是以前国师和池南音一起走过的地方,甚至那个茶棚都还在。

茶棚里没了骂骂咧咧诅咒国师的人,马车里也没了总是倚着软垫打盹的国师。

半路小歇的时候,展危坐在池南音身边,说:“池姑娘,你若是难过,便哭一场吧。”

池南音撸了撸猫儿,说:“我才不难过,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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