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车库戏
下一场是车库戏。
张百惠赢了官司,另一方当事人气不过,找了壮汉绑架她,不想,张百惠直接发疯。
化妆师绕着虞砂给她打定型喷雾,上法庭辩护前她总是将头发一丝不苟盘起来,连额前的碎发都要用发胶拍服帖,黑色西服,唯有前襟扣着玫瑰色的长矛胸针。
尖利的冷光,亦如她浮艳的唇色。
一般胸针设计时,矛和盾都是一起出现的,这代表英式的含蓄与忠臣,张百惠却不,她不喜欢盾牌,她是夸父,永远追逐太阳,停歇就是死亡之时。
剧组安排的选角是退伍军人,见到虞砂的时候还有些腼腆,他仔细向虞砂介绍自己一会儿的下手位置,希望虞砂可以早做心理准备,像她这样漂亮的女人,一定很娇气,他也不忍心直接一下将她按在地上。
虞砂并没有像他想象那样温柔微笑,她手上戴着紧贴的手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转动,隐隐约约能看到指甲的轮廓,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尽管来。”
前世《时光大盗》中不少动作戏,虞砂当然做不到单挑一个退役兵,但在他“怜香惜玉”的条件下,她足以反抗非常漂亮。
武术指导过来,最开始的几个镜头只需要摆正动作,剪辑时可以提速串联起来。
方宝子哆哆嗦嗦着肩膀,跟在虞砂后面,虞砂蹬着一双近十厘米的高跟,走路时摇摆着手臂,能看出她此刻愉快的心情。
张百惠又打赢一场官司,不仅拿到巨额律师费还勾搭上当事人的外交官父亲,获得参加蓝海投标晚会的机会,她是为名利而活的貔貅,越来越高的社会地位让她有些飘飘然,几乎抬手就能握住漫天飞舞的钱币。
心情好,便可以施舍别人爱情,虞砂转过头,挑起方宝子的下巴,哄骗问,“你想要什么?那串项链?”
张百惠的爱就是给钱,昂贵的首饰,挥之即来的宠爱。
吴曼当然不会要,方宝子今天状态很不合适,一直在寻找什么不存在的目标,眼神是飘忽的,还好虞砂占据大部分镜头,她的失态并没有被摄像头拍下。
冰冷的手指捏着下巴,虞砂强迫方宝子更高抬起头,面前的虞砂有冷静的双眼,静美的仪态,她早就不是那个在舞台上无促哭泣的小姑娘,这样的转变让方宝子说不出愤恨,指甲戳进肉里,她强忍内心翻涌的嫉妒,继续背台词,“别浪费钱。”
“呵。”
微嘲的语气,虞砂嗤笑一口热气,“不过六十万,六十万也算钱?我送的东西就拿好了,懂吗?”
张百惠就是这样的人.渣,她的柔软和退让不过是再补充一句,“最近天气很好,我带你去蓝海玩一圈?”
她的娱乐生活也是围绕着利益,从头到尾,她决不改变自己的人生。
这种人很容易将天聊死,剧本中每次气氛尴尬时,必定会有意外发生,就像这时候,安排的绑匪就要上场了。
呈现在观众面前必定是急迫、无助的画面,拍摄现场却不是,导演操控着摄像车向前,虞砂摆着姿势站在车上,车子每向前移动一点,虞砂就换另一种动作。
这种慢动作的摆拍很容易耗费演员的耐心和共情能力,虞砂也有些不耐烦,可是导演不会允许她实景运动,奔跑的过程可能没有美感,他们是想让观众感动,更何况导演想要致敬一位大师的倒立镜头,如万花筒那般,呈现给观众精致虚幻的晃动。
剧本中,张百惠甩了吴曼向前逃窜,吴曼尖叫着跟在后面,为她拖住绑匪,她们两人相处相爱,却依旧是斯德哥尔摩恋人模式,一个爱的痛心断肠,一个随时准备跑路。
这是张百惠最败好感的地方,虽然前面的辩护中,张百惠赤.裸展现着小人嘴脸,可她用伶俐的口才,残酷的事实证明,外加傲慢轻浮的态度,还是能吸引一批观众,但,一旦观众代入两人恋爱模式,独自逃跑的张百惠就显得恶心了。
放在言情剧里,张百惠就是彻头彻尾的渣.男。
要想表演出张百惠另一面挺难的,陈思琦本想将这段删掉,来个英雄救美,但虞砂坚定说,那就不是张百惠了。
现场只有她们两人哈哈大笑,导演觉得莫名其妙。张百惠并不是一个单薄的人物贴纸,她有人的劣性,这样真实的缺陷,每个人在生活中或多或少能见到。自私、怕死、很爱自己。正是这样的缺陷,让她如人形木板,一层层贴上蛋白质皮层,最后成就空心肚肠的人.渣。
“张大律,跑啊——啊,你们想干嘛?!保安、保、安——”
方宝子歇斯底里惨叫,这一次是真情流露,她想发泄内心的愤怒,配合剧情,倒是很合适。
虞砂头也不回,两个戴着丝袜头套的绑匪被方宝子纠缠住,还有一个追上来。
她跑得踉踉跄跄,这时候必须要实景,导演跟在后面,动不动就提示她现在的表演不够狼狈。
长矛胸针掉到地上,恰如张百惠的体面。
虞砂猛地转过头,她已无处可逃,前面就是墙壁,黑乎乎肮脏的地下车库,积攒的污水泡得墙皮起泡。指甲戳进肉里,她的胸口上下起伏,仿佛要窒息,她在强迫自己冷静!导演看着虞砂通红的眼睛,因为用力奔跑而显得微湿的鬓发,透过屏幕感受到对方的感染力,虞砂已经快要被逼疯,她该要爆发。
还不是爆发的时候......
虞砂无视导演的叫嚷,自作主张向绑匪迈出一步,声音微喘,却意外的平和,“怎么?你是徐林雇来的?想要在庭下打击报复我?呵呵。”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一边走一边抓下束好的长发,皮筋箍出起伏一道波,她披头散发,周身是说不出的气势,伸手向后狠狠梳了一把,她甩着脑袋嘲讽,“我们的完美受害者也不是如表面那么无害啊?”
“我劝你,收手吧,你打断我胳膊我的腿,只要我不死,我照旧可以上法庭把你们送局子里去!输了就是输了,那么输不起,就来求我啊,我一定会赢的。呵。”
配演这里没有台词,他什么也不说,直接掏出刀,向前。
摄像头记录到,虞砂的背部一震,她还是假意不害怕,故意激怒绑匪,伸出脖子哽红脸,“来,朝着这里捅,你不停地割,只要能放我血,两个多小时我一定会死。对着心脏也行,你找的准地方吗?来,我划给你看!”
青葱的指头一下一下戳着柔软的胸部,能感觉出布料下凹陷的幅度,她身上有种欲的气息,深陷绝境处的勾引。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心求死?
她知道吴曼会来,张百惠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剧本中,绑匪迟疑了,他只是拿钱办事,雇主只想打断她的手,折断她的脊骨,从来没说要她命,杀了人,事情可就大了。
虞砂看出他的犹豫,现在也故意放软姿态,撸下手腕上的手表,“这个价值一百八十万,你去中古店卖也能值个几十万,只要你回去打断你现在雇主的腿,我不仅这个给你,还会再给你一百万。”
只要绑匪拿了她的手表,她就有理由申请警方庇护,查出指使者,最后利用敲诈勒索、妨碍公共安全罪将他们送进监狱。当然,绑匪有没有听信她的承诺,打不打断那家伙的腿,都和她没关系,谁能证明她反水绑匪呢?
她可是完美受害者。
面前的绑匪突然脸色一变,不再犹豫,直接下手要去抓她,虞砂眼眶欲裂,现在已经来不及躲避,“你!”
黑头罩的绑匪冷冰冰哼,“你当我傻?拿了你的贵重物品等着警.察抓吗?”
他与雇主私下交易,可以将对张百惠的伤害说成“义气”,只要不把她弄残就是民事责任,如果拿了虞砂超百万的东西就是刑事犯罪。
“还好雇主说过,千万不能动你这女魔头物品!”
谈不成害不了,虞砂挣扎间被绑匪抵住脖子,塑料刀很逼真,顶在脖颈上凉嗖嗖的,此时,方宝子也一瘸一拐跑了过来,“张大律——”
绑匪呵斥,“退后!”
方宝子已经化好妆,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头发散开,像个女疯子一样扑上来。
剧本中,吴曼看到张百惠被控制住就丧失理智,她不顾一切想要夺下绑匪手中的刀,牵扯间,张百惠故意向前一撞,擦出一道大口子,血溅了出来,绑匪慌乱间,怕真的杀掉她,手下一松,张百惠抓住时机,逃了出去,结果吴曼不管不顾冲上去,想用拳头攻击绑匪,被气急败坏的绑匪朝着小腹捅了一刀。
一切都是摆拍慢动作,虞砂倒还好,脸上的表情可以随时改变,方宝子入戏能力就差很多,非要指导老师一笔一划教导,她拿着镜子跟着学。
磨了快一小时,终于拍完这五分钟的戏,该进入下一幕。
张百惠见吴曼受伤,也不知道怎么想,突然脱下脚下的高跟鞋,无声无息走到惊魂未定的绑匪身后,然后,抬手!一下一下,将绑匪砸倒在地,血溅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睫全是红色,她缓缓跪下,对着无反抗之力的绑匪,一下、一下,置之死地般往高危部位脑袋上砸,好像没想留他这条命。
血浆洒了很多,虞砂手指间全是黏腻的血腥味,她丢掉高跟鞋,转过头去看方宝子。
方宝子似乎被她镇住,脸上表情紧绷,她一眼不敢眨盯着虞砂,见她慢条斯理撩开被血液染红的长发,看着她一点一点舔舐指头的血渍,平静道,“东南角的摄像头坏了,你记住,这个绑匪想要强.奸我,我防卫过当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我会做精神测试,放心,我一定......不会很正常。”
说着,她慢慢站起身,她的膝盖上还有跪下的痕迹,一个灰蓬蓬的圆圆的形状,地面太脏,都是灰尘。
方宝子该背自己的台词了,她现在根本不需要表演,声音已经控制不住颤抖,“张......张大律,我、我知道了。”
虞砂在她的注视中,慢慢抬起脚,然后,毫不犹豫往地上死人一样的男人脸上踩去!
“不是还有两个吗?你把他们怎么了?”
虞砂的眼睫上有血,顺着她的眼角流下,仿佛血泪,她伸手一把拧过脸颊,擦出一道道红痕。
方宝子慢慢垂下眼睑,“我踹了他们几脚,现在他们躺在地上,应该......”
虞砂嗤笑打断,“我最讨厌的词汇就是‘应该’......”
说真,她将那双染上血色的高跟穿上,撕开衣服,眼眶全是泪,对方宝子道,“报警。”
她自己却不停留,她每一步,地上都有一个红通通的血痕,张百惠要去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她要保证,对方手里没有摄像工具、录音工具。
“太棒了!虞砂老师!收工!咱们明天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