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来人!”
躺在床上的容槿月, 声音里面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很快的, 安静的寝宫内穿出一阵脚步声。
“谁让你们私自做主打开窗户的?!全都给本尊关上, 给我封死了,一点光都不准漏进来!不然本尊打断你们的腿!”
容槿月也不看来人, 只盯着拔步大床上挂着的帷帐顶端,怒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者却没有回复容槿月的话, 甚至越过了绣着高山流水的屏风,在容槿月的床边站定了。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到这里来的?!”容槿月的火气越发大了,“本尊让你们去把窗子封死了, 听不见吗?!是不是想尝尝刑堂的......”
“是本座让他们打开窗户的,散一散寝殿内的血腥味,没有想到居然让魔尊大人发这么大的火, 这倒是本座的不是,既然如此, 那本座就离开这里好了, 魔尊大人还能发这么大的火,想来身上的伤,应该是没有什么无碍了。”
清冷的声音, 倏地传入容槿月的耳中, 让她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转头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人。
“师尊.....?!”容槿月惊讶出声,然后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是您让他们打开的, 我只是......只是......”
然而容槿月结结巴巴地“只是”了半天,也没有“只是”出什么结果。
她不知道怎么说,她以为师尊已经离开了这里。
慕星澜站在床边,冷眼俯视着她,不说话,然后想转身离开。
容槿月见状立即伸手扯住了慕星澜宽大的衣袖,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师尊,阿槿知道错了,您别这样看着阿槿......也......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慕星澜被容槿月扯住了衣袖,这次倒是没有立即拂开她,只是站在原地,一语不发、仍旧眼神冰冷的看着容槿月,看得容槿月的心没来由的一慌。
耍无奈一般,容槿月心一横,直接抱上了慕星澜的腰,扯到了身上的伤也不晓得疼。
“阿槿知道,师尊心里还是疼着阿槿的,所以......所以......”容槿月说着说着声音低了几分下去,红色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水雾,让她此刻看起来楚楚可怜。
虽然容槿月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慕星澜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容槿月指的是她昨晚上主动亲她的事情。
其实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容槿月平静下来,慕星澜恢复了修为,只消一个法术就成了,但是她却选择了另外的办法。
事后慕星澜也觉得自己太过于冲动了,没有想想后果,就亲了容槿月。
只是慕星澜看见容槿月那样不自爱,不珍惜自己,实在是让她又气又急,自然,也像容槿月说的那样,对她心疼的很。
所以,为了安抚容槿月,慕星澜主动亲了她。
可是,这样的办法,对于容槿月如同饮鸩止渴。
她还是给不了容槿月真正想要的。
慕星澜觉得,为何自己不能再狠心一点?这样管她做什么,真的死了也好,还是其他也罢,与她都没有什么关系,现在也无需来操这个心。
她把清韵峰峰主之位传给海澜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想放下一切负担,好好游历大陆一番,岂料现在又摊上容槿月这么个大麻烦。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就留在璇灵宗。可世上,哪又有什么早知道?
就像她未曾料到,容槿月竟然是对她有意而非她所以为的对秋紫衣有爱慕之心一样。
虽然换成了她,可容槿月如今对她的行为,就像小说里面,对秋紫衣的那样,如此的疯狂。
慕星澜实在是不能理解,容槿月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超出师徒外的感情。她回响几百年前的种种,自己对待容槿月,没有一点出格之处,皆是长辈对待晚辈的正常做法。
她修的虽非绝情道,可因修炼的功法缘故,在感情一事上,总是比平常修士要淡薄上许多,能让慕星澜放进心里的人,总共也就那几个。她也并非不能共情,只是有时候看得太明白,反而不易动情。
否则,她也不会那么明明白白的拒绝莲华。
已经到了这个修为的她,情爱对于她来说,或许反而是累赘,是阻碍她日后飞升的魔障。
莲华因为是天生的灵修,不知何为“情”,若是懂得了“情”,对她倒是好事,但是对于慕星澜来说,却又是命中多了“因”,沾染更多的尘缘,于日后飞升不利。
虽然慕星澜并不强求日后一定飞升仙界,可若是有那个飞升的机会,她也不会故意去斩断它。
几千年的努力,若是因为“情爱”而毁于一旦,慕星澜保不准自己会真的杀了容槿月。
虽然容槿月百般可怜的看着自己,慕星澜终究还是没有应下她的话。
因为,这样看似简单的承诺,却是她不能做到的。既然不能做到,又去应它做什么?
徒让人心生妄念罢了。
然而这些话,慕星澜却不会告诉容槿月。即使告诉了她又如何?对于已经发生过的、未来的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并不会太多的影响。
更何况,慕星澜,是绝对不允许,因为自己,而让璇灵宗背上污点的。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注】
她是可以不在意别人如何评判她的是非对错,只要她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可以了,但是,她不能因为自己,而让璇灵宗背上勾结魔道的罪名,甚至让璇灵宗成为整个玄水修真界的笑话。
这会让璇灵宗的万年基业毁于一旦。
她慕星澜,不能成为那样的罪人。
..........
..........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容槿月,最终还是放开了慕星澜,像是终于死心了一般。
然后她一抹眼泪,在床上转过身背对着慕星澜,声音也恢复了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尊的样子:“这些日子以来,本尊多有得罪,还望陵真尊者多加包涵。本尊现下身上伤势未愈,恕不远送!日后见面,你我之间,也不必顾念往日的师徒情谊手下留情,毕竟,自古正邪不两立!”
这话,却是在下逐客令了。
甚至于,容槿月对着慕星澜,用上了“本尊”这样的称呼,这代表着她,此时是站在魔尊的位置上同慕星澜讲话,既是魔尊,地位则与慕星澜平起平坐,而非慕星澜的弟子。
慕星澜看着容槿月的倔强的背影,良久,似叹息一般:“你好好养伤吧。”
她并非听不懂容槿月话里的意思,容槿月不仅仅是在下逐客令,更甚至于,她是在同她说,她们之间的师徒缘分已经尽了。
若是容槿月真能够想明白而放下一切,再好不过了。
不过倒是好笑,她这个做师尊的没有提出将容槿月逐出师门,倒是容槿月这个做弟子的,要同她这个师尊断绝师徒关系。
她慕星澜,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和容忍度了?
也罢,她也懒得再去计较那么多,徒添烦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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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星澜毫无阻碍的离开了魔宫。
在容槿月醒来之前,她就已经逼出了容槿月给她下的情蛊。
一时心软,竟让自己被困在魔宫差点三个月。
慕星澜在心里告诫自己,这种事情,只能有其一,却万万不能有其二。
她并不打算回璇灵宗,说好的游历大陆,这才多久?
她好不容易放下清韵峰的担子,如今璇灵宗有小师叔坐镇,她终于能够好好的歇上一歇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几个月后,慕星澜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里面,替村民解决长久以来的妖祸之时,收到了从璇灵宗传来的传讯玉符。
解决了作祟的妖物,拒绝了村民送来的一些简单的吃食作为报答,慕星澜便离开了这个封闭的小山村。
传讯的玉符是慕苍宇给她发来的。
慕苍宇在玉符里面把事情描述得很明白。
“师叔答应了清河水氏族长的求亲,望师尊速回宗门同师叔祖与水氏长辈一起商量师叔与水族长的婚期。”
慕星澜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玉符显示出来的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出来在外不过一年,海澜竟答应了水菡萏的求亲。
或许是她这些时间以来,故意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行走,所以修真界的许多事情,都没有传入她耳中。
剧情早就变得乱七八糟,容槿月倾心于她,水涟漪嫁给了自己的大师兄,那么海澜会答应水菡萏的求亲,也不是什么太过于让她震惊的事情了。
不过一年前,水涟漪才同自己的大师兄举办了合籍大典,一年后慕海澜就同意了水菡萏的求亲,这不得不让慕星澜联想起来。
只希望,在她离开的这一年里,在海澜接手清韵峰峰主之位的这一年里,是真的长大了,答应水菡萏的求亲,并不是一时冲动才好。
否则,又要无故生出无数事端。
......
慕星澜并没有利用空间之力直接回到璇灵宗,而是慢慢赶路回去的,途经无数村子、城镇,遇见邪物作祟,就像往日一样出手解决。
是以,民间开始流出一位墨发素衣,背上负琴的貌美女修替人除害的传闻来。
慕星澜早就用玉符传讯给了小师叔,说自己目前还想在外再待一段时间,海澜同水菡萏的婚期,海澜自己同师叔商量便可,师叔是她们姐妹二人的长辈,完全可以对海澜的婚期做主。而她会在海澜同水菡萏的合籍大典举行之时,回到璇灵宗。
一路走来,慕星澜也没有再听见什么慕海澜同水菡萏、秋紫衣的“风流韵事”。
似乎自慕海澜继任清韵峰峰主之位后,水菡萏、秋紫衣两人就沉寂了下去,而修真界也不再讨论她们三人之间的各种纠缠了。
水涟漪则是在追求自己师兄的时候,修真界那些闲人,就几乎不再将她同慕海澜一起说起来了,在水涟漪同方子清合籍后,就再也没有修士将这些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讲。
毕竟水涟漪已经嫁做人妇,再嚼这些舌根败坏人家清誉就是在破坏人家道侣之间感情,不仅同时得罪凌山剑宗和清河水氏,甚至还会得罪璇灵宗。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是非审之于心,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此联出自清代的旷敏本之手。旷敏本(1699—1782)乾隆十九年(1754)受聘为岳麓书院山长,并撰书此联,全联如下: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陟岳麓峰头,朗月清风,太极悠然可会;君亲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贤道何以传,登赫曦台上,衡云湘水,斯文定有攸归。
ps:灵曜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同陵真断绝关系(ーー)陵真想的太简单了,我总感觉,正文写不到她们在一起了,估计要开番外才行……番外预定是飞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