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宗阙上车后, 便有黑衣卫把车门关上。他盯着姜黎受伤的小腿, 良久, 眉头蹙起。
“那裴秀儿的目标是尚云霓和李尤, 你倒是会讨好她们。”他语气低沉, 听不出是不悦还是无感, 然后姜黎感觉小腿一热,他宽大温热的手掌抬起她的腿。
姜黎的小腿被他握在手里, 她抿着唇, 不太好意思的想要抽回来。
“别动。”他不悦皱眉。
她便不敢再动了, 瓮声道:“我并非是讨好, 那真的是意外。”
宗阙抬眼,暗沉的眸子盯着她,缓缓道:“裴秀儿此人极有心计,能不招惹便不要树敌。我身份特殊, 不能常常陪伴阿姊身侧,便如今日, 万一你落了水。”
他说到这里便止了话, 暗沉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脸。
那双无法让人看穿的眼眸里流动着暗流,丝丝缕缕, 无一不再诉说着他流露于表的情肠。
姜黎:“……”
她被宗阙表现出来的情绪暗暗心惊。
她随后就冷静下来, 想到《皇权》里男主惯会伪装情绪, 便如三年前两人那般要好,可是重遇后,他性情大变, 早已不是当初跟在她身后的单纯少年。
她这般想着时,宗阙刮了一指药膏,给她的小腿红肿处涂抹着。
车内的光亮昏暗,他的半张脸都匿在黑暗里,便更衬的他五官立体深邃,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俊。姜黎别开视线,让自己盯着窗外。
半晌,她觉得两人之间有点太过暧昧,又担心万一尚云霓她们回来了,她要如何解释?
这时,便听他道:“阿姊今夜多看几遍《论语》吧。”
为什么?
姜黎抬眼,极为不解的眨眨眼。他明明知道她不喜读书。
宗阙放开她的小腿,又不嫌脏的耐心帮她把鞋穿好,姜黎这会儿哪还有心情想别的,几次挣扎都被他用蛮力按住,等她的裙摆被放下后,姜黎早就涨红了一张脸,不想看他。
他便不知道男女大防么?让别人知道了,她还怎么嫁人?
宗阙看着气的双颊鼓起的她,半晌,垂眸低笑:“阿姊记得我的话。阙先走了,被人发现我与你同处,目前于你与不是什么好事。”
姜黎气的闭上眼,心说:你也知道?真是小时候白对你好了,让你这般毁我名节!
宗阙看了眼她,唇角的笑意又浓重了几分。
他转身,推开了车门。
马车外,小桃被两名黑衣卫困住,这会儿那位一看便极为尊贵的青年一走,小桃就急的爬上马车,喊道:“姑娘,姑娘?”
“别喊!”
姜黎睫毛颤了颤,平静道。
这会儿她已经整理好了衣裳,端坐在车厢里,只是脸蛋还红扑扑的,眼里又气又怒。
小桃根本不敢说话。
姜黎语气冷了几分:“这事不要说出去。”
小桃点头。
便在宗阙离开不久,尚云霓她们便回来了。
“阿黎,你自己上了药么?”
姜黎猜出她们是被宗阙故意支走的,她便看了眼小桃,笑道:“是我家婢女帮我上药。”一侧,小桃听了把头垂的很低很低。
尚云霓这才放了心。
姜黎小腿擦了药后便觉得伤口处清清凉凉,并不耽搁行走。尚云霓她们问她伤势,姜黎应道无事,便继续和她们游湖。只是这次不坐船了,不远处的湖心亭,已经摆了几张案几,有仆人过来邀她们同去饮酒作乐。
裴秀儿也在席间。
看见她们过来,裴秀儿清亮的眼眸凝了凝,然后她宽大的袖子一拂,从中飘出一方手帕飘飘然的就落到了隔壁沈三公子的膝前。
沈三公子闻着手帕上清幽的香气,整个人都陶醉了,他打趣道:“秀儿,你掉了什么?”
旁边的男性公子都朝他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
“是我不小心了。”
裴秀儿清丽高冷的容颜面带微笑,瞥了眼一侧的婢女。那婢女便低着头走到沈三公子的身前,弯着腰伸出双手。
沈三公子一怔,随即他便意味深长的把手帕还了婢女。
婢女收好帕子快步走到裴秀儿身后。
这时,在场众男性的目光才稍稍和善了一点。
姜黎暗自目睹了一切,心说这个裴秀儿真是高段位。
她就如流连花丛的蝴蝶,一颦一笑都让每个男人沦陷。可是她本身有着明确的目的性,这让她心里比谁都冷静,就像是黑暗里的野兽,玩弄着自己的猎物,她便只等时机到了,只需收割成果便好了。如裴秀儿这样的女子,天生便招男人喜欢,她也是实在的享受着这种被喜欢的感觉。
姜黎想着,尚云霓她们被裴秀儿压的死死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时,她便听到隔壁有两个穿着儒袍的少年正在激烈的讨论一道题,他们各自坚持着自己的答案,片刻两人就闹僵了。其中一人站出来,要大家评理:“今有一题,平县有一饭舍,其内规定两人共一碗饭,三人共一碗羹,四人共一碗肉,一日下来,妇人共洗了六十余五只碗,答,这间客舍,一日共接待了多少位客人?”
众人听着,一人道:“这不就是一道算术题么。”
“是算术题,但是最终答案我与他起了争执,席间各位可有擅算者?”
其他人纷纷暗算了起来。
姜黎闻言,手指沾了几滴酒水,便在桌上验算了几笔,不多时便有答案。
尚云霓凑过来,小声道:“阿黎,你也会么?”
她点头。
这就是个简单的方程题,验算方式就有好几种。
在尚云霓不解的视线里,姜黎挑了一种最简单的解释道:“两人共饭,三人共汤,四人共肉,其中二三四的最小公倍数为十二,假设十二人为一组,每一组供应的便是六碗,四碗,三碗,三组共用十余三碗,又因妇人共洗了六十余五碗,便是有五组客人,每组十余二人,那么便可算出,一日之内,客舍共招待了六十人。”
尚云霓听得稀里糊涂,到最后,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盯着姜黎的眼睛都满是崇拜之色。
姜黎说完,旁边就有人问道:“你会算术?”
她转头,发现是那名年纪轻轻的儒袍学生。
他像是发现了了不得东西,忙把与他争执的人喊过来,凄切道:“这道题目,你我尚且为难,却被一个姑娘轻轻松松的解了出来。”
那人不信,便又问了一道题。
姜黎照葫芦画瓢用方程式解了出来,对方这才心服口服。连着问她师从何人,读过什么算数文章。他们问题之多,都要把姜黎的祖上三辈问出来了。
尚云霓给她解围道:“都起开,挤在一起热死了。”
那两人知道她的身份,不敢造次,便是再想追问什么,也碍着尚云霓背后的家世,暗自退了回去。只是依旧频频朝姜黎望来,小声议论着。
姜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尚云霓趁着无人注意,压低兴奋的声音,与她说道:“阿黎真好,你刚没看到沈三哥和王二哥他们的目光,我好久都没有见他们露出那般惊讶之色了,可见阿黎厉害,我等自愧不如。”
姜黎宠辱不惊,心里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这种题目放在后世,就连小学生都会解答的应用题。
可能这就是她生在后世的优点吧。
她所知道的这些,也都是前人不断积累总结出来的知识,并不能让姜黎生出什么优越感。因为在她曾经的那个时代,拥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姜黎解开了这道算术题,湖心亭这些世家公子也都纷纷注意到了她。
裴秀儿也在打量着姜黎。
她吩咐婢女过来,小声说了几句,那名婢女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这时,趁着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姜黎那边,沈三公子悄悄看向裴秀儿。似乎在众人都注意着姜黎时,只有他初心不变,对她矢志不渝,如果她应了他的心意,沈三公子便会立刻回家和家里人商量推掉李家的婚书。
不远处,李尤看这两人暗地里眉目传情,气的脸都青白了,案几底下,手指狠狠的绞在一起。
将李尤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裴秀儿,笑的更是清纯中透着一股难言的妩媚。
只是眼珠子里,冷冷清清的。
姜黎在宴席上出了风头,期间有不少年轻公子过来搭讪。
她样貌娇美,还懂六艺中的术,定是在家中读过书的。关键是,看尚云霓和曾琪与她姐妹相称,一些人便开始打起了主意,扭头便吩咐家中仆人,速去打探一下姜黎的家世背景。
尚云霓和姜黎窃窃私语时,李尤那边突然吵起来了。
沈三公子起身,低声喝道:“阿尤,你怎可污蔑秀儿?她好好地,害你们做什么?”
李尤抹着眼泪道:“沈三哥,你,你怎么也被她迷惑了。”
尚云霓走过去,冷着脸道:“沈三哥,当时我们都在船上,裴秀儿害没害人,我们难不成还需要串通起来给她泼脏水?她也配!沈三哥,你都是要与阿尤订立婚书的人了,这般向着外人,也不怕招来闲话么?”
裴秀儿双目盈泪,担忧道:“你们别吵了,是我不该与沈三哥讲话。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又开始假惺惺了。”尚云霓冷哼,却没有说出更狠的话来。
一来裴家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家族,二来在场的世家公子里,半数都对裴秀儿有意思,这样当众骂她,实在是太招众怒。尚云霓虽然偶尔莽撞任性了一点,在这方面,却是极为敏锐的。
裴秀儿面露尴尬的难色。
沈三公子见了,心中已是极为难受,心说是自己害她受委屈了。
他忽然挺起胸膛,一摆手,冲李尤沉声道:“这样吧,我回去便和我父母说,你与我的婚约就此作罢!我不会娶你了。”
李尤一听,气的晕了过去。
尚云霓等人更是气的半死,仿佛被裴秀儿当众狠狠打了一巴掌,输的真是彻底。
回去的路上,姜黎掀开车帘,看着这京都大好的盛景。
小桃低声道:“姑娘,这些京都里的贵人们,看着都好让人捉摸不透。”
她不明白,李尤那么漂亮的姑娘,家世也顶好的,怎么还会被人退婚呢。
姜黎收回目光,忽的抬手捏了捏小桃的小脸。
“你就伺候好我就行了,想多了不累么。”
小桃反正想不明白了,她咧嘴一笑:“对啊,姑娘那么厉害,以后我都听姑娘的。”
——
夜里打了二更,姜黎百无聊赖的在案前翻着一册《论语》。
碍于男主的淫威,她最后还是翻出一本论语来读,整个晚上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眼看外面的更夫都打了二更,姜黎有些困了。而小桃这会儿早就趴在外间的桌上睡的流起了哈喇子。姜黎走过去,给她披了件衣裳,她叹口气。
这个小桃确实不如桃秀细心,但小桃难得就难得在心性纯朴,且只信她。
日后多培养培养,兴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黎回了里间,准备吹灯睡觉了。
便在这时,外间突然有声响动,她试探的喊了声小桃,没人应她。突然地,一道黑影窜了进来,在姜黎瞪大眼睛时,掌风一落,姜黎晕死了过去。
晕过去前,她甚至还想到,这种作案手法有些眼熟。
接着,黑衣人就用厚重的披风把她裹了跳窗而出。只见黑衣人在房梁上身轻如燕,轻松的就避过了王府的巡卫。不多时,黑衣人跳进一条幽深安静的巷子。
在巷子里,已有一人在暗处等候着。
黑衣人道:“主子,人到了。”
暗色里,便听那人低沉的嗯了一声,声音无波:“哪只手?”
黑衣人暗自抹了把汗,把抱过姜黎的右手伸了出来。
“去领罚吧。”
“是。”
黑衣人退去,语气还有点委屈。
但听主子的语气,不似是重怒,应该只是小小惩罚一下。
转眼黑衣人又想到:主子真是越来越变态了,让他把人用这种法子掳来,还不准碰她!那姜氏都被披风裹成粽子了!他还摸得出哪里是哪里么!
姜黎昏昏沉沉醒来之际,就感觉怪冷的,脸上凉飕飕的。
她睁开眼,接着便是一惊!
她被人掳在怀里,而那人正骑在一匹飞驰的骏马上!
马背颠簸,夜间的冷风吹得她发髻凌乱。见她醒了,头顶发出一声低笑,接着,她便听到熟悉的低沉声:“阿姊,抓紧了。”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下的马突然一跃而起,姜黎半个身子都离开了马背,她立刻吓得白了脸,声音都发不出来,双手不自觉的就攀上了他精壮结实的腰,然后死死一抱!
她紧紧抱着,闭着眼睛,唇都吓的发白了。
宗阙低头看她一眼,眼睛里流动着灿星般的光芒。
然后,他把马骑得更快了,呼呼的唳风中,他的呼吸沉稳有力,姜黎缩在他怀里不敢乱动,只能颤着声音,问:“慢点……慢点,到了么?”
她甚至不知道男主这个变态这么晚要把她带去哪里!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和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到最后,骏马停下,姜黎从马背上落下时,她的腿还是软的。她涨红了脸,心跳急促,指着他,连骂他都骂不出。
宗阙伸手揽上她的腰,让她不至于跪坐在地上。
然后,他低声:“嘘。别出声。”
姜黎喘息着,忽然瞧见夜色的一排街巷里,月光下,一道俏丽的身影在房顶上轻轻松松的跃起,对方身影蹁跹,姿态优美,一看便是女子。
姜黎脑子迅速转着,猜测那人是裴秀儿吧?
果然,月光下,那人露出了一张清丽脱俗,满脸自信的容颜来。
还真是裴秀儿!
至此,姜黎扭头,不解的看向宗阙。
他要干什么?
在姜黎的不解中,宗阙薄薄的唇角勾起,然后,便见四周突然窜出来两名黑衣人,左右夹击出其不备,就把裴秀儿给打晕击落了。
不知怎么的,姜黎突然想起了自己。
眼前这人就曾经两次把她打晕,她现在摸摸后颈,还有些微的痛感。
在姜黎委屈又带着些埋怨,偏偏还不敢表现出来的眼神里,宗阙缓缓一笑,贴近她的耳廓,吹气着问她:“现在裴秀儿被打晕了,阿姊想不想报复回来?”
“啊?”她呆愣愣的望向他。
月光下,眼前这人俊美妖邪的过分,暗沉的眸子里兴奋时,便有血色隐隐溢出。姜黎沉默了,她回头,看向裴秀儿的方向。
半晌,她软着声,试探着道:“那就,打她一下?”
她是真的在思考,是以她认真又谨慎的模样还真是取悦了宗阙。他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深,后来干脆揽着她的腰,轻松点脚,便带着她快速移动到了桥底下。
那里,昏迷的裴秀儿被丢在岸边。
难以想象,白天风华绝代,是整个京都半数男子心上人的裴秀儿,竟然就这么狼狈的被人打晕,丢在这桥洞之下。
姜黎呆呆的看向宗阙。
他不会就准备让自己在这里上去给她几脚吧?
宗阙发现,也只有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她才会在他面前露出惶恐之色来。这个女人,就是不能让她有所准备。于是,宗阙几步上前,牵着她的手,把至今还有些懵逼的姜黎带过去,在昏迷的裴秀儿跟前站定。
“阿姊,便不想报复么?”
他说完,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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