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扶渊没有说话,他有心事,一个尘封在心里万年的心事,他举酒一饮而尽,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透着丝苦涩。
轻殊心底微微一动,直觉扶渊的情绪和那事有关,她略一思索,轻轻问出了那个让她疑惑许久的问题:“是因为……那个叫青女的姑娘?”
扶渊执杯的手一顿,倏然拧了眉,一瞬不瞬地凝眸看着她,眸底有万般深邃,轻殊却是平静和他对视,等着他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中弥漫着秋露白的烈香,白袍风华俊逸,红裳娇艳无暇,注视之间他眼眸明澈却深不见底,百转千回。
良久,扶渊敛眸,随即满不在乎地扬眉淡笑,略一调侃:“为师能有何心事,那是故人之妻,你倒记得忒清。”他的心思滴水不漏,浅笑之间,一字一句说的那般清晰。
轻殊不语,静静看着他,虚境中分明见他透骨伤怀,此刻却如此若无其事,她突然发现,这人啊,总喜欢把心思深藏在那触碰不到的心底。
扶渊落下杯盏,迟疑了极短的一瞬,缓缓轻声道:“接下来我约摸七八日不在,你切莫一个人乱跑,我会让小黑小白来冥楼宫,你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们就是了。”
轻殊闻言一怔:“七八日?师父要去哪儿?”
扶渊只是抿笑不语,目光落在她腕上红绳,人似月,腕如雪,他低不可闻的一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复又漫不经心一笑:“这诞辰过了,七夕佳节也过了……该回去了。”
该回去了……他像是话中有话,又不动声色,叫人无法捉摸。
他今日,跟往常都不太一样,这个无所不能、举世无双的男人,他心底也有极其脆弱的一亩三寸地,却被他的付之一笑掩藏着,又在这酒入愁肠的夜里,难以抑制地溢出些蛛丝马迹。
轻殊轻轻点头,道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出声,只静静并肩而行。
万顷星河之下,云袖飞舞,红绳飘扬,衣带当风,竟让人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果真第二日,冥楼宫没了扶渊的身影。
“锵——”一声清鸣,伏在她身边的青鸾伸过脖子蹭了她一下。
院子里,轻殊半靠在青鸾散发青蓝光华的背上 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被她一蹭笑着躲了躲,“青鸾不许调皮!”
一人一鸟嬉闹了一阵,轻殊枕在他青鸾的羽翼丰满的翅膀上,幽幽叹气:“你说师父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告诉她。
“这一去得七八天呢。”这才头一天……
“哎,真真是无聊透了……”轻殊自语,垂头丧气,倒像是个被冷落的小娇妻。
这时,青鸾突然直起了身子,闷忍低呜,警惕地注视着宫门处。
青鸾忽生异样,轻殊目露疑惑,“怎么了青鸾?”
冥楼宫的结界略一波摇,轻殊这才意识到,是有人穿过结界进来了。她站起身,微皱眉,除非得到师父应允,否则他亲设的结界,无人可进,来人断不可能是师父,会是谁呢?师父不在,强闯结界的定非好人。
如今她也是有千年修为的人了,还有上古神兽护身,便有了底气,于是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来者不善,先打一顿再说。
不一会儿,宫门外隐约走进两个身影,轻殊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朝青鸾递了个眼神,两人越走越近,青鸾一声厉鸣,蓦地凶神恶煞扑腾上去。
“啊——哎哟!”眼前乍然蹦现出尖嘴獠牙的庞然大物,加之青鸾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咆哮,吓得其中一人尖叫连连,一屁股抱头坐地:“别别、别吃我别吃我!”
另一个人显然也是惊到几分,但很快平稳了心态,白了抱头鼠窜的那人一眼,瞅你那怂样!丢不丢鬼?他凛眸,横链挡在他身前,紧眉正色:“我等是……唔……”
他才吐出三两字,后脑勺突然被莫名的硬核之物重重一击,一声闷哼,眼前光影交错,瞳孔一缩,目无焦距,开始辨不清方向,踉跄着晃悠了几下后便“扑”的一声重重趴摔在地。
蜷缩在地上抱头的红边白衣男人怔住,看了倒地的同伴一眼,好惨……他愣愣仰头,只见女子捧举着堪比头大的紫珠傲然俏立在同伴身后。
“……”这不是那日他们从凌霄殿一件件搬回冥界的贺礼之一,浮寰珠么?红边白衣男人咽了咽口水,这不该叫珠,应该叫浮寰球才是啊!
他小心看了眼轻殊,小女人翩跹红裳明艳,手中紫珠光影流动,好一幅灿若星河的美人美珠如画,殊不知这美艳的背后,是辣手摧花,难怪民间凡人都说,最毒妇人心,越漂亮的女人,越是手下无情。
轻殊盯了被她砸晕的红边黑衣男人一眼,狠厉的眼风扫过另一个。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小机灵鬼,被她一瞅,红边白衣男人忙连声道:“轻殊大人饶命!咱是自己人!”
轻殊冷哼一声:“擅闯冥楼宫还妄想攀关系,果然是别有用心!”
他摸了摸额间冷汗:“臣句句属实,我等是酆都鬼差黑白无常,奉了君上之命特来照顾大人的!”
“你们是黑白无常?”轻殊半信半疑,举着的浮寰珠缓缓放下了半寸,昨日在幻影中她虽见过小黑小白,但幻境中的容貌不甚清晰,她也记不太清太住,他这么一说,这两人衣着品行,倒是有几分相似。
见她不冲动了,白无常撑地爬起来,手中幻化出索链,盈盈一笑:“自然,音貌着装能瞒得过,这缚魂索可骗不了,更何况若没有君上应允,我等岂能进来,你说呢轻殊大人?”
轻殊张了张嘴,尴尬轻咳一声,“哦……”她瞟了眼地上的黑无常,刚才跑去屋子里随手拿了个重物,她还下手不太轻的样子,心生愧意,“他……”
白无常看也没看一眼,“哈哈没事儿,小黑并无损伤!大人这招袭击漂亮极了!不愧是君上的徒弟哈哈!”
“……”
虚惊一场后,白无常整了整秀发轻衣,恢复了往日里清秀阴柔的笑颜,“轻殊大人屋里请——”
地上的小黑就不管了?轻殊犹豫着看了他一眼,只听白无常视若无睹笑道:“大人不必担忧,他躺一会儿就醒了,到时自己会进来的!”
若是此时黑无常醒着,一定会将他当场掐死在这里,好歹同伴几千年,竟对他如此不上心,如此没有感情!
“……行吧。”轻殊多少迟疑了两秒,随后招呼了声青鸾,往屋子里走去。
小白跟在她身后,经过青鸾时心脏一抽,“哎哟……”生了阴影,悻悻扯笑飘出了句:“小东西,真别致……”随后默默叹了口气。
轻殊停下脚步,回身道:“小白,你可知道我师父去何处了?”
白无常垂眸道:“君上的行踪我等可不敢过问,君上只命我和小黑这几日留在冥楼宫,任由大人差遣,并未多言其他,还有……”
轻殊好奇问道:“嗯?还有什么?”
白无常摸了摸鼻子,像是想到什么让人为难的事,“君上还吩咐我们,去人界学做菜……”
轻殊略一吃惊:“他还真的……”他还真让小黑小白为了她去做这种事了,想到这,她心生欢喜,师父对她还是一日既往的好,轻殊抿唇笑了笑:“小白,你去人界捎些秋露白存着,等师父回来喝。”
白无常不以为然的一笑:“君上少说也需七八日才会回来,过几日再去也不迟!”
关于他的事,轻殊向来斟字酌句,闻言顿时敛了笑:“七八日,他还不一定能回来?”
白无常见她黛眉轻蹙,眼底有一丝失落,不禁陷入了沉思。
君上不仅收了个女人为徒,还破例留她住在冥楼宫,这才分开一天,就已经是如隔三秋了,白无常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君上和他的徒弟关系当真不一般!果然天界这两日的谣言不是凭空臆造的,千万年的远古老光棍,终于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了?啧啧啧,轻殊大人不简单!
此等能收服无情君上的人物,定要好好供着才是!
白无常思忖了片刻道:“呃……我听说人界的女子会刺绣,以表思念之情,大人若是思念君上,不如给他绣点什么?既可以聊解相思,还能打发时间。”
轻殊双目一亮:“刺绣?那是什么?”
白无常笑道:“就是用人界的针线在织布上绣纹案,比如鸳鸯,莲花,彩云之类。”
莲花……师父画上的那朵并蒂莲,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轻殊眸光轻漾,收回思绪,“可我不会绣。”
白无常巧舌如蜜:“大人这般聪慧,一定很快就能学会了!”
轻殊想了想,对自己的聪明毫不怀疑,“那……你找个会绣并蒂莲的,今日我就开始学!”
白无常阴柔一笑道:“大人,这刺绣是人界的活儿,天冥两界唯孟婆会,我这就去请孟婆来?”
轻殊嘴角渲着清艳浅笑,“嗯。”
“属下这就去,君上若知道大人对他思念至此,定会很开心!”
小白刚应声要去办,轻殊又喊住他,“等等!”她嗔了小白一眼,被人戳破心思般支吾道:“什么相不相思的,我只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你不许告诉师父!”
这个祖宗惹不起,白无常低头应道,就差发毒誓了:“是是,属下绝不多言一个字!”
小白:我,白无常,在君上和轻殊大人的压迫下,莫得感情!
小黑:???凭什么我黑无常只出场了一秒(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