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看傅哥表演
天气冷,出租车内空调暖气开得足,这小小空间温度不断积累上升,莫名地让人觉得憋闷。
林予冉伸手摇下一半车窗,冷风争先恐后地从窗缝里挤进来,有些汹涌的意思。
风一进来,一下子吹起了林予冉披在脑后的长卷发,下一瞬全都糊在了旁边的芥末头上。
芥末有些嫌弃地大手一挥,将她这头发拂开,嘴里大声念着:“哎哎哎。”
他拂开林予冉头发的样子,就好像碰到了什么病毒一般。随即抬了抬屁股,往旁边移了移,抬眼望了望窗缝,忍不住喊叫:“关小一点。”
林予冉看他一眼,没动。
停了半晌,反而牛头不对马嘴地幽幽问出口:“我怎么再没在酒吧那儿看见他啊?”
声音轻轻的,又被争涌的冷风挤压,话音都变了形,辨不清字句。
芥末正拿着手机玩一个游戏,听到她声音,还有点愣,反问地“啊”了一声,也没回答。
等到屏幕上小人倒地,芥末懊恼地嚎一声,这才有空理她。林予冉刚刚问出口,这会儿怎么好意思再说,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闭口不言。
芥末身子往后一仰,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一脸思索,好像在回想刚刚她说了什么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微微直起身,望向林予冉:“你刚刚是不是说傅哥啊?”
林予冉侧过头不看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芥末“嗨”一句,又重新仰回到椅背上,随随意意、清清淡淡地应一声:“傅哥辞职了。”
他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好像惊雷一样炸在林予冉心尖。她倏地回过了头,紧紧地盯着芥末,仿佛是在辨认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芥末本来没怎么在意,但此时看到她这表情,唇角挂着的笑都有些僵住,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正经了起来。
没等林予冉发问,芥末就主动地坦白了出来:“听说是酒吧换了老板,带了驻唱过来,傅哥就辞职了。”
“傅哥不怎么跟我们细说这些的。”
顿了顿,他神情又有些不放在心上,补充道:“辞职就辞职呗,反正傅哥也早都不想在那儿上班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那么久,现在辞职了也好,更有时间做别的事情了……”
说完,他抬眼看看林予冉,心里敏感地察觉到这里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好奇心顿起,凑近林予冉,问道:“怎么了?”
林予冉转过头望向窗外,眼里有晶莹在夜色下闪烁。她清了清嗓子,缓缓说了句:“没事儿。”
芥末“噢”一声,重新拿起手机打游戏,激烈澎湃的音效很快响彻整个车厢。
想想芥末刚刚的话,林予冉心中掩不住的难受。自己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他工作再无阻碍,可新老板上任三把火,带着驻唱来上班。
连她这种社会小白都能看得出,他就是想让傅靳匀辞职。忍不住心里“哼”一声,这种奸诈伎俩,除了林司然,还能有谁。
真不知道他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窗户开的时间太长,冷风灌满整个车厢,空调积攒的暖风都被一点一点瓦解,温度缓缓降了下来。
坐在窗边,林予冉脸颊都被吹得有些僵,伸手缓缓将车窗摇上去,阻隔了风吹进来的唯一途径。
在车窗将闭未闭的那一瞬,她好像看到林司然的车从旁边一闪而过,依旧是那副清俊模样,山林松木般沁人。
林司然早都看到了林予冉。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他余光瞟到旁边出租车打开一半的车窗。露出半张白皙面孔,风将她额前发吹得散乱,胡乱纷飞。她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子,隔着半扇车窗只露出头顶炸起来的几根脏辫。
林司然不由得心里嗤笑,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自诩潮酷的叛逆青年。
他撇过头,强忍着想要转头看的欲望,从车里翻出来一盒口香糖,倒了两颗塞进嘴里。再回头,就看到旁边车窗内一闪而过的晶莹。
暗夜里藏着惑人的亮光。
林司然将口香糖放回的动作一滞,松了手,盒子应声滚落在副驾上。还没来得及细想,前面绿灯已亮,习惯性地一打方向盘,操纵着车绝尘而去,与那出租车擦肩而过。
开出十几米,他脑海中还闪现刚刚那晶莹的光。
她……哭了?
林司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转了方向盘,车子立马调转方向,往前缓行。
正是那辆出租车驶去的方向。
——
林予冉以为芥末要带她去哪个酒吧或者livehouse,可当出租车停在闹市区一个露天广场附近的时候,她有些惊讶,望向芥末的眼神也有些好奇。
芥末没说什么,径直下车,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林予冉也不多问,跟着他往前走。
拐过一条街,绕到了这广场的背后,入眼便是一个简易舞台,上面挂着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东宇健身房隆重开张”的字样。
视线往下一移,看到同样巨大的宣传海报,说什么什么轰趴夜。舞台上有几位摇滚歌手摇头晃脑地抱着吉他弹奏,面前一只立式话筒,颇有那么点意思。
林予冉抬头望望四周,舞台前却并未有多少人观看,零零散散地围着舞台站了十几个人,还不知道是不是这健身房老板觉得尴尬自己请的暖场。
天气冷,即使是跨年夜,来来往往行人也都脚步匆匆,宁愿找个室内暖烘烘的咖啡店什么的,也不愿意站在这露天舞台,看台上丝毫不认识的人胡乱唱跳一通。
林予冉侧头,看了看她旁边一脸淡然的芥末,他似乎有些冷,双手藏在羽绒服口袋里,脖子都缩在一起,头顶那脏辫都感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根根竖起。
看到他这样,林予冉不由得想笑,可也更好奇,索性直接问了出来:“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芥末吸了吸鼻子,头往舞台的方向偏了偏,清清淡淡开口:“看傅哥啊。”
听到这话,林予冉心脏陡然一跳,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一路上开得太久,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小时,马上快要十一点。
舞台上音乐一停,林予冉抬头,看到那几个摇滚歌手已经鞠躬谢幕。
下一秒,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一旁上来。依旧是戴着鸭舌帽,露出一半脸庞,从尖尖下巴都可以看出他整张脸该有多帅气。长且直的一双腿,挺拔得像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棵松,带着一股惊人的生命力。
棉服似乎有些薄,他身影在寒风里显得有些单薄,没戴围巾,里面穿着件低领毛衣,露出一片光裸皮肤,风顺着脖颈钻进去,得多冷啊。
他眼风往台下稀稀拉拉人群一扫,脸上不见有失望或尴尬。他似乎是看到了她和芥末,视线多停留了两秒,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
beat响起,他一瞬间进入音乐里去,双手随着节奏自然地摆动。林予冉觉得,就连他摇头晃脑的姿势,都比刚刚那个摇滚歌手有范儿得多。
即使这简易露天舞台,这场健身房开业秀,没有dj打碟,没有嘻哈少年少女在台上狂热欢呼,没有人跟着他喊着韵脚。
可随着他爆烈性歌曲的轰炸,这小小场子似乎都升温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年轻人都停下脚步,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儿望。
有两个小姑娘在林予冉身后站定,一边看着台上傅靳匀的身影,一边凑在一起咬耳朵。
“哎,这人是谁啊?”
“我也不认识。”
“是说唱歌手吧?”
“应该吧,反正没怎么见过。”
“唱得还挺好听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这两个小姑娘站在台下听了几首,似乎是抵挡不住这严寒天气的侵袭,互相挽着胳膊奔进了旁边一家咖啡厅里。
林予冉突然有些难过,这台下稀稀拉拉人群,有几个能喜欢他的歌。
台上爆裂性音乐忽地一转,旋律抒情抓耳。林予冉眯着眼睛细细地望着台上,傅靳匀动作也不似刚刚那般激烈,沉身静立在舞台中央,嘴里吐出温柔缱绻的字眼。
芥末看着台上的傅哥,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怎么,眼眶突然有些红。他凑近林予冉,轻轻地问出口:“这是傅哥的新歌,怎么样,好听吧?”
林予冉点点头,没说话。
芥末似乎也没想得到她的什么回答,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喃喃自语:“这首歌叫《k.e.n.t》。”
听到这歌名,林予冉倏地转头望向了芥末。kent,这不是那烟的名字?她第一次在酒吧门口抽的那烟,他一开始嫌淡不愿意抽,后来又三番五次去买的那种烟。
芥末没转头看她,依旧盯着台上傅哥的身影,继续说着:“你知道这歌名什么意思吗?”
没给林予冉回答的时间,他自言自语似的开口:“kiss your eyes not your tears。”
林予冉将这串英文放进嘴里默默念着,突然间心脏内一股暗流涌动,眼眶都有些发湿。
芥末终于转头看林予冉,眼眶红得惊人,他吸了吸鼻子,紧紧盯着林予冉眼睛,轻轻地说:“他很不容易,别放弃啊,林予冉。”
林予冉,而不是予冉妹妹。一向不着调的芥末,在这一刻,也正经得吓人。
听到他这句话,林予冉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一滴出来,就再也抑制不了。她明白芥末的意思,她明白的。
之前dj小姐姐常跟她说这个男人为她做了多少多少,那个时候她不自信,总是不敢相信他是喜欢自己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常常疑惑,要是他喜欢自己,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如今她明白了,答案全在这首歌里。
kiss your eyes not your tears。
她懂的,他什么也没有,他孤身一人在这小小圈子里拼搏,他不想让她哭。
看着林予冉脸颊上不断流下的泪水,芥末勾唇笑了笑,也不给她递纸巾,好像她这泪水,是他渴盼看到的一般。
这眼泪,就像是一种保证,保证她会一直陪着他们傅哥,即使有一天,他也最终离开。
芥末望着台上的傅靳匀,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又说:“傅哥很优秀吧?”
说完便停下,似乎是等着林予冉回答。
林予冉吸了吸鼻子,声音里都带着一股哭腔,嗡嗡地“嗯”了一声。
听到她的应答,芥末一瞬间比听到别人夸自己还高兴。他咧开嘴笑了笑,继续开口,带了些许感叹意味:“西安是座hiphop氛围很浓厚的城市,大大小小rapper聚集在各个角落,各种潮牌扎堆,街头到处都是穿着潮酷的男男女女。”
顿了顿,他似乎是缓了缓情绪:“即使这样,rapper这种边缘职业还是没几个人了解,寂寂无名、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大通铺里没日没夜做歌的大有人在,凭着一股子不知道他妈哪儿来的力量支持着,在这地下做着白日梦。”
“说什么underground,都是狗屁,都他妈只是想站着吃饱饭,站着把钱挣了。”
林予冉想起傅靳匀那间二十几平的工作室,大半间屋子的设备,被挤到缩在角落里的三张单人架子床。
一瞬间,眼泪又止不住,低了头去掩饰住这蠢样子。
芥末吐一口气,还没说完:“傅哥还算好了,单枪匹马在battle上杀出一条血路,可认识他的人又能有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
林予冉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望向台上的傅靳匀。他眼神也正扫过来,目光在半空中突然相撞。
他似乎是睨到了她脸颊两道晶莹泪痕,目光骤然间深沉了几分。
林予冉心一乱,匆忙低下头去。
恍恍惚惚间,她仿佛听到身边芥末喃喃自语了一句话,声音里带着一触即碎的脆弱,让人心惊。
“我怕是……坚持不到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