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帝国裂变(18)
得知事情调查结果后夏安然先是吐了一口气, 然后就开始头痛于后续问题要如何处理。
他之前是真的没有担心过假币问题,因为中山国十五个县城本身就是属于正规县制,他们这一块较为靠近吴国, 所以使用的基本都是曾经的吴国货币。
文帝朝对于私铸钱的放纵使得当时的大汉使用的货币基本只有吴国币或者邓通币,后来邓通犯法财产被搜, 七国之乱后, 吴王被灭,景帝也从他那里收缴了大量未发行的钱币, 这些钱就被赏赐给儿子们或者作为各郡县的流通资金。
他当时在拿到铜山之后光想着预防通货膨胀了, 倒是真没想过中山国本国内流通的货币有没有问题。
之前铸造的半两钱全都拿去国外换建筑材料, 倒是没有在国内流通。但夏安然当初考虑到这批钱很有可能会通过贸易再流通回中山国,所以在模具上有做小记号以方便市场统计和追索,要找出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另外, 邓通钱本身上头也有标志,所以出事的是没有标志容易伪造,且在关东地区发行量巨大的吴国币。
现在北平县一地出现了假币, 那么别的县城一定也会有影响,受影响的还不一定仅仅是中山国内的县城。因为北平县本身就是属于大道的尾端, 但凡想要北上的商队都会经过这一段, 影响不可谓不小。
夏安然叹了口气,虽然这事不是他干的, 但是监察不严这个帽子是肯定脱不掉了,估计要被老父亲臭骂一顿。
小国王哭丧着脸,起草了一份信件,名为家信, 实则是检讨书,然后在寄出去之前还交给韩婴帮忙把关一下。
韩御史通篇读完之后表示没有问题, 但是再看小国王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原来他们殿下,平时和陛下是这么说话的呀,看不出来啊。
咳咳,小国王看了眼这封乖巧程度max的书信,表示平时当然不是这么说话的,只是如今犯错了,当然要乖巧一些,免得老父亲越读火气越大。
除了这封信之外,夏安然还送过去了一份倡议书,也就是建议老父亲将铸币权收归国有,并且下令严厉打击盗版,否则这样的历史遗留问题会越来越多。
刘启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阳陵邑纳凉。
汉中平原已经到了一年内最为炎热的时候,长安城地理位置优越,但是宫殿群为了安全考虑,几乎没有遮阴,使用的地砖白天吸收大量热量,夜里又将之释放出来。宫殿也基本为单边开门不穿风,即便有冰鉴,在夏天也如同火炉一般。
所以基本上到了夏天,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一家人都是在草木葱郁的上林苑或者水汽淼淼的甘泉宫度过。
不过今年刘启又多了一个去处,那就是阳陵邑。
他的陵墓阳陵已经完成了基础设施修建。
汉朝的皇陵在修建时都会增加一个独特的行政单位,叫做“邑”。陵邑附属于陵园,服务于陵园。且其地位随着陵园的建造时间而变。
早期的陵邑承担给陵园修造提供人力、物资支持的作用,简单的说就是打后勤。而等陵园基本成型,全国的高官、富商都会在当地购置产业迁都到这里。
而等帝王葬入之后,陵邑则承担侍奉工作,并且在每年的后帝祭祀之时承担物资供给的任务。
陵邑本身的城市规划属于县城,但比起别的城市还有县乡,陵邑的主体就是城市,不具备城外村的情况。
在高祖的陵邑修建之时高祖还要从关东迁移一部分人口来填充,而到了景帝的阳陵修建时,却有人主动报名要来阳陵邑居住。
为何会发生如此变化?其实理由很简单。
长安城居住空间其实已经极为拥挤,而且由于最初城市规划不健全,以及长时间的使用,长安城内居住区其实都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可避免的老化问题,譬如下水管道出现拥堵,降雨时候地势低的地区容易积水等等。
虽然这种情况只在少部分区域存在,但因为如果要进行修正就需要大面积拆除重建,如果问题不是极其严重到了忍无可忍的底部,这部分工程便很难被开启。
相对来说,陵邑的存在无疑就是类似于如今帝都的外环地区,那里风水好,环境佳,又全是新造的房舍,基础设施也都是全国最优秀的工匠前来修筑设计的,房价又低,住进去还能让陛下看到你的一片孝心,好处简直不要更多。
至于上班交通不方便?在西汉这都不能说是事,别忘了西汉的官僚是全天候待命,他们本来就是住宿制的。如此便只需要在长安城内找个地方落脚准备上下班就好,等休息了放假了就回陵邑,小日子简直就是美滋滋的。
阳陵邑本身已经基本修建完成,即将进入了迁移人口入住的阶段。但也就是这个敏感的时间内,汉景帝忽然叫停了人口的迁移,重新返工陵邑的建设,主要的工作就是进行道路的拓宽和规整。
这一点让负责陵寝修建工作的丞相以及将作大匠非常头痛,尤其是交上去了几个方案他们陛下都不满意。一直到满脑子官司的将作大匠得了春陀若有若无的提点后,才明白景帝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说白了,老父亲羡慕儿子能有一座可以自己规划的城。
说这说起来有些可笑,毕竟这个天下要说起来都是刘启自己的,可是长安城布局受限,而且里面人口已经趋于拥挤,想要改动劳民伤财,期间如何安置这些人也呈问题。
再加上长安城的主体建筑是他祖父和父亲定下来的,让刘启改他多少有些心理负担。
……主要还是懒得和官员扯皮,而且他最近动作有些多,当皇帝的不太好多折腾,偶尔一次就行了,而且今年因为各地刚刚上岗的刺史努力创“业绩”,直接致使底层官吏数量大不足,中层官员亦是存在缺口,为了稳定地方,长安城的管理便也派出去不少。
在人员缺乏的情况下,他要是还要修整长安城,那是要人加班再也回不了家的节奏啊。
但是如果是修整自己的陵邑就没关系了,毕竟陵邑说白了属于帝王陵寝的一部分,是服务于帝王陵寝的存在。而皇陵本身就是炫耀帝皇功绩和综合国力的存在,便是造得再奢靡也无人会反对。
而且陵寝的匠人团队以及相关部门,是这一次中央派遣官吏活动中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几个部门,劳动力充沛。
如果不给人找些事情做他们会成为别的官员们的眼中钉的。
——刘启装模作样地找了个借口。
抓准了方向之后,将作大匠和周亚夫赶紧想办法找来中山国的卢奴县地形图作为参考,然后进行调整,终于赶在夏天到来之前修整到位。
事实上阳陵邑在修建之处本身就比较讲究对称美学,是以最后的调整算不得多,只不过当中拆除了一部分房屋增加了一个中心聚集区域。考虑到阳陵邑的定位,这块地方自然不像中山国一样以聚会休闲为主,而是一个大型供香火祭祀的庙宇——当然如今里面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只是一个寻常房屋罢了。
看到稿纸后刘启表示非常满意,更是在完工后的现在亲自乘坐马车去了这个将来会为他守卫陵寝的地方视察。
阳陵邑所在比阳陵主葬区要更东一些,在他们边上,渭水和泾水将在这里交汇,形成“泾渭分明”的著名景观。
丰沛的河流资源在给阳陵修建时候带来了交通运输上方便的同时,也带来了防汛、防渗透的压力,因此在选址之时,阳陵整体部分选在了高处。如果遇到晴好天气,或许可居高而下越过渭河遥望长安城。其位置同高皇帝的长陵有异曲同工之妙。
事实上,景帝给自己选的位置就是高皇帝的左边。
西汉的墓葬制度为“昭穆制度”,父居左为昭,子居右为穆,高祖刘邦的位置是祖位,惠帝的安陵在他的子位,而文帝刘恒同样是高祖的儿子,如果排在安陵边上就有些奇怪,于是刘恒给自己安排的陵墓不在咸阳原上,而是去了长安城东边的白鹿原上,并且摈弃人工封土的方式,选择了山葬。
但老父亲的这一举动无疑也给儿子刘启带来了麻烦。白鹿原位置不大,文帝还葬了自己的母亲薄太后,又为窦太后留了位置,按照帝王陵寝的布局来说,景帝要把自己塞进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葬到安陵边上,他也有些别扭。至于为什么选在了高皇帝左边,这秘密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汉承秦制,秦人尚东,这个未来谥号景的帝王为自己选择的陵寝正是位于咸阳原的最东面。在后世,景帝的阳陵是整个西汉帝陵墓葬区中的“领头羊”。有趣的是,他的儿子刘彻的茂陵,则处于西汉帝陵的最西边。这两人在修建墓区的时候自然没能设想到未来这一幕,这也是历史的巧合。
但二人虽然不说,却也能从其陵墓选址看出性格上的微妙相似点。
阳陵邑的位置高,又在水汽充裕的地方,再加上是迎风口,也造就了其夏日阴凉的特点。所以在阳陵邑完工之后,汉景帝刘启便将之选为了今年的避暑之地。
不过虽然他选择了这儿,但是老母亲却非常不感冒,窦太后表示她还是打算去比较传统的地方避暑,于是就带着一干女眷们去了甘泉宫。
刘启对于母亲的表态自然不敢表露出异议,他干脆大手一挥,把皇后一干妃嫔全送去了甘泉宫,自己就悠悠闲闲带着几个儿子和臣子住在阳陵邑里头,每天还能逛逛大街,指点指点哪里需要改动云云,小日子也挺美。
虽然在避暑,但是该处理的政事还是要做。看着人来来去去往返长安和阳陵邑也怪麻烦的,刘启干脆大手一挥送给了心爱的臣子们一人一套房,大家一起搬到这里住得了。
此时关东贵族世家们还没有迁入,街道上颇有些空档,如今臣子的家眷一入内立刻就热闹了不少。
阳陵邑此前入住人口只有一小部分,多半是富贾豪商,他们到来之后立刻扩充了阳陵邑的物资供应,而且因为此处更为宽广,居住的也都是达官贵人,时尚潮流完全不亚于长安城。
有聪明的菜商抓住了商机,运了不少新鲜果菜来,挑的全都是模样漂亮的,过一条河价格就能翻上一倍,就是看透了这些贵人们的生活标准就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既然大家都是来度假的,景帝干脆也就让这些臣子不要住办公室了,日落了就回家。如果有急事,反正大家住得近,又不像长乐宫有宫闱需要下马疾走,骑马一路小跑赶过来,算一算等待时间也差不多。
因此,当他收到儿子信件后,大汉朝的肱骨大臣们很快就受到急召赶往了议事大厅。
路上众人对于发生了什么还有几分猜测,在互相传阅了中山王的书信后,才稍稍安心。
在他们看来,铸币一事的矛盾一直存在,也迟早要爆发,至于什么时候爆发又会被如何处理,全看帝王心情罢了。
看陛下此番也有严查之态,臣子们当即纷纷表示小殿下说得好,说得非常有道理,我们都特别赞同。
刘启哼笑一声,他将儿子写来的竹简放在桌案上,调整了一个更为随意的坐姿问道:“胜儿年岁小,考虑问题难免不周到又激进,在座各位均是年长于胜儿,不知可有更好的法子来处理此事啊?”
如果将刘启这句话当真以为是对儿子的批评那就大错特错了。帝皇的意思其实是——我儿砸那么小就能想到这些,你们这些比人年长那么多的怎么就没想到?你们这么多年的米和盐都是白吃的吗?
事实上,对于臣子来说这件事的确不太好开口,毕竟其中有历史遗留问题,主要造成如今这个结果的又是先帝。
陛下仁孝,焉知说了不会撞枪口。何况七国之乱后当今已经下令禁止私人铸币了,臣子们眼看着陛下的意思也有一点点收回权利的迹象当然不会多提,否则这就是在抢夺皇帝的劳动和思想成果。
咳,这是当臣子的政治智慧。
而现在陛下既然这么说了……大家当然也不会耿直地把理由说出来,反正陛下也就是想要听别人夸夸他儿子,贴心的臣子们纷纷对着刘启吹起了彩虹屁。
唯有一人是例外——大汉丞相周亚夫。
这位去年才刚刚上位的丞相和帝王刘启之间相处并不愉快,首要原因就是两人性格不合。而且周亚夫对于去年刘启废太子一事激烈反对,使得刘启对于这个和他在关键问题上唱反调的人很是不满。再加上周亚夫对如今的太子刘彻态度不够尊敬,颇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百般挑剔,就让刘启很有些不是滋味。
在和周亚夫的“蜜月期”度过之后,在刘启眼中,周亚夫样样都是减分项。
然而前些日子和儿子刘彻的一番交谈却稍稍有些改变了他的看法。
自己的两个儿子看待臣子的眼光有些冷酷,是纯然的理性,那四种臣子的说法在刘启看来更是有耳目一新之感。但确实,如果用这种眼光来看待几个臣子……刘启忽然发觉自己对这些臣子的容忍度就高了不少。
毕竟就能力来说,这些个人确实还是毕竟能干的,只是有些人……也是能干过了头。
帝王的指尖在矮榻之上无声地敲击,而他的面前周亚夫正畅所欲言,“禀殿下,臣以为中山王之言多为夸大,自先帝起迄今已有数十年,而在此数十年间国内安乐祥和,民间更是因此积累财富,货币充沛。”
周亚夫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货币放宽到民间自己铸造这一点已经运行了几十年,当年文皇帝之所以放宽这一点是因为汉朝中央政府没有能力满足全国的货币铸造。
如今的钱币铸造一次至多一拾二枚铜钱,一个熟练手一天也不过能铸钱百枚,大部分的时间都会被花费在制作泥板模型以及阴干煅烧上面。而中央政府要养多少个工匠才能完成供给全国的铸造量?
就算中央政府养得起,也能做到,那么将这些铜钱运往各地又需要多少劳动力?铜钱重量极大,如果需要运输那就只能用牛车,而牛车行动缓慢,仅仅是关中关东地区尚可,如果是南边呢?别的不说,就举个长沙国为例吧,大道在云梦泽是断裂的,到时候还要转船运。
这样一算,运送一批铜钱的成本未免过于高昂,根本就不合算。
他的意思就是:中山王殿下这样的想法其实就是想要偷懒,将铸造货币的责任全都推到中央,那么如果以后出现了假币也和他没有关系。
但事实上这样的举动是完全不值得倡议的,不光不值得倡议,还需要被批评。
刘启耐心听周亚夫说完所有的意思后却是轻轻一笑,他点了点周亚夫说:“丞相所担心的,便只有这些问题吗”
帝皇如此态度着实反常,众多臣子亦是被殿下如此和善的态度吓了一跳,纷纷用眼神想要制止周亚夫再多说什么。然而,如果眼神制止能够有效的话,那也不是周亚夫了。
耿直的周丞相认真地思考了下,摇头表示暂时就这两点原因了。
于是刘启放声大笑,他叫出了太子刘彻,指了指群臣说道:“快把你胜兄写的东西给诸位大人们读一读。”
小太子昂首阔步站出,他捧着早已有准备的竹卷应诺,随后将之展开。
小少年声音清朗,毫不怯场:“儿曾听闻,以国铸币有两弊,一则为人手不够,而人手不够之故在于铸币之法陈旧,故儿臣封国内匠人研制出全新铸币方法,无需制泥板,一次灌液可铸币六十枚起,耗材可继续使用,一日一人可铸币两千余枚。方法简单极易上手,若是人手增加互相协作,可得更多。”
“另一弊病便是运输不便,是以儿臣建议铸币之所可不单定于一处,可与刺史制一般,若干个区域建一铸币之处,由其固定供给,而此铸币之所归中央管辖,如此既方便管控,亦方便运输货币。”
“儿臣以为,如今举国之内,币值混乱,劣币、假币众多,于民伤害极大。在官方铸币之初,当不计民手中货币优劣,根据币种一比一与之调换,以免伤民。先遏制制假之人,待到确定民间良币流通已然无碍,再加以严惩使用劣币之事。”
“儿见识浅薄,父皇朝中能臣干吏者众,定另有解,儿抛砖以引玉,供父皇一笑。”
“刘胜,拜上。”
小太子读完后,昂首挺胸就回了原地,简直不能更骄傲。
他觉得自家兄长简直太棒啦!两个答案完美解决了周丞相的问题,之前刘彻还觉得周亚夫顶顶厉害,现在他已经完全偏心了。
因为周亚夫说了兄长的坏话,哎,就如父亲说的,人无完人。周丞相的确能干,但是在这方面还是不如他皇兄哒。
不过,刘小猪觉得这很正常,毕竟皇兄是他哥哥鸭。
刘启笑得宛如春风般和煦,他点了点周亚夫颇有些虚伪得说道:“胜儿小儿心性,举事多有不妥亦有夸大之嫌,朕有些担心。这样吧,胜儿将铸币之法连同匠人一同送到了长安,丞相你派人看这些,倒是看看这所谓的「翻砂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用。如果胜儿没夸大,就烦劳丞相看看如果要重铸举国之币需要多少匠人。”
当皇帝的嘴皮子一番,下头人就得跑断腿。
周亚夫本身身兼数职,如今的主要职责还是给皇帝修造陵墓。刚刚算是卸下了一个阳陵邑的重担,结果现在当今又交给他这个任务,而且就是明摆着说这事必须由他看着,推脱不得的任务。
周亚夫能说什么呢?他只能乖乖应下。
周亚夫虽然耿直,但是并不笨,从刘启的态度他就看出陛下对于中山王这一道奏书简直不能更满意,而将事情交给他办,其实就是想要通过他的手证明中山王此次所言不虚。
他其实还是觉得这事不可靠,尤其中山王所说的一人一天能造出那么多钱币……怕不是哗众取宠?
于是,周亚夫怀着一个想要去挑错的心,带着部下看着这个中山国的匠人为他们实验了这新的铸币方法,最后他一脸血的回来。
中山国王真是个实诚人……周亚夫一边向刘启禀报一边想,他第一次遇到在向帝王汇报时候把数字往低了说的臣子。
匠人在有助手帮忙的情况下,一日可制造近三千枚铜钱。如果将最后打磨等并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分给小匠来制作,那么速度更快。
这种名为“翻砂法”的铸币工艺的优势就是将铸币的器具由原本的黏土作为载体改为使用细沙,细沙可以无限制使用,且只要压实就行,不必进行多余处理,如此便大范围降低了铸币的准备时间和原材料成本。
确实是个好方法。
但周亚夫也有旁的担心。
这样的铸币之法过于简易快捷,且如果不需要阴干、晾晒泥板,那也就意味着官方铸币速度加快的同时,仿制者也能以更快的速度、更小的动静进行钱币的铸造。
怪不得中山王要求将铸币之法收为国有,这样的快速铸币法如果传到民间,依照如今的铜山拥有率来说,中央铸币的速度可能还比不上民间铸币的速度。到时候很有可能即便中央收归制币权,民间使用的也多为当地所铸造的“伪币”
周亚夫立刻将此情况如实上禀,同时他请刘启下令,将中山国掌握此法的匠人全数拘役,“此法万不可传入民间。”
“哦!”刘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稍稍前倾身子,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问道,“那依丞相看来,以此法铸币,可行?”
周亚夫一时语塞,良久后他低头道:“臣以为,可。”
“善!”刘启面上平静,他缓缓坐正,双手交叠于前腹,以一个看起来颇为矜持的姿态说道,“那此事便交由丞相去办,至于匠人,丞相不必担心,这事胜儿已经安排妥帖。”
嘿,看周亚夫一副不甘不愿却又迫于事实不得不应下的模样,这感觉怎么就那么好呢。
没办法,谁让朕有个好儿子,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亚夫和汉景帝是有过蜜月期的,事实上周亚夫其实是景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文帝在《周亚夫军细柳》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后面的大胆任用和放权都是景帝来滴。
结果周亚夫这人脾气是真的暴躁老哥。
他把汉家皇室的人都得罪完了。
在七国之乱的时候,他放置刘武,不救刘武而是去断了联军粮道,把窦太后得罪了。
王娡为后之后,窦太后建议封王娡的哥哥为侯,被周亚夫驳回了,得罪了王皇后。
在刘荣这事上激烈反对,这事略微得罪了景帝(间接得罪王皇后和刘彻),不过那时候正是蜜月期,所以景帝还忍下来了。
但是后来匈奴有人归汉,景帝要给人封爵来做示范,鼓励更多的匈奴人投汉,被周亚夫激烈反对,他认为这些人是叛徒,给他们封爵对大汉会造成反面教育意义,景帝强行执行。
其实这事你如果看得更深一些,周亚夫代表的是军功集团(他老爹是周勃,开国功臣)同时他还是丞相。汉朝的丞相和皇权之间一直是出于角力状态的,无论哪个帝王都一样。
而且周亚夫反对的几件事情其实都挺微妙。废刘荣这事不说。
反对王皇后家族封侯,其实就是反对王家的外戚势力起步,而对于汉早期来说,外戚是绝对依附于帝王存在的,外戚和丞相之间天然不友好。
反对匈奴归汉者为候。
匈奴归汉毫无势力可言,他们唯一可以依附的就是帝王,所以在刘启看来,这些人就妥妥的是御用打手。而这一批人依赖于皇帝的授权,就不可能与地域集团有过大的联系。
考虑到七国之乱的情况刚发生不久,这一批人的对刘启集中势力对抗地方就极为重要。
而这两件事周亚夫都反对了,景帝是个多疑的人,很难不多想些什么。
另一方面,除了给刘彻扫清道路外,还有一点——刘武。
梁王刘武是刘启的好兄弟,但是也是儿子皇位的继承对象。七国之乱后刘武立了大功,权势滔天,之前刘启用太子位吊着刘武,这下情况更是不妙,他不可能真的把鱼饵给刘武,就立了和刘武天然敌视又耿直的周亚夫做丞相。
二人互为角力,刘启可以相对轻松一些,然而后来刘武死了,周亚夫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势力。所以他就安心给刘启添堵……
其实他的性格,真的不太适合走政治,太耿直也太直接。这一点他完全不像老父亲周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