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战国风云(38)
一大一小相携而行, 准备排队出城。赵政是个体贴的孩子,一见兄长表情已经羞窘到了极点他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吃吃笑了两声。
这些游客都来自于巴蜀之地, 实际上多半是巴蜀各地士族的公子,是来交流学习的……不要怀疑,并非是人质, 是真的来秦国学习的,不打引号的那种。
自李冰入蜀之后,出于修建水利的需要,秦蜀之间的联络渐多。但越来越多的联络也让双方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对彼此都存在一定的误解。
蜀郡人发现老秦人其实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秦国人发现蜀郡人也不是那么的不开化。
秦蜀战争已经过去了五十余年, 对于先秦的人们来说这已经是一代甚至两代人以前的故事了。加上这次秦国派来的最高长官十分靠谱,给蜀国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蜀国对于秦国的仇恨也自然被慢慢抹平了。
当然, 李冰入蜀时带来的秦国物资以及文化科学知识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这一变化。
但最重要的是——盐。
四川虽位于内陆,但由于地质原因此地产盐。然而从蜀地出现文明一直到现在已经有千余年,几乎所有的盐矿都已经被发现并且被当地士族势力把持,这些人垄断了盐业, 并依此作威作福。
李冰一到蜀地便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此处明明产盐却盐价奇贵,于是, 他在当地四处奔走探查水利之余亦是打探各方消息, 甚至起了从秦运盐平抑物价的想法,但后来他打消了这一念头。
入蜀的交通过于艰难,就算从秦国运盐过来, 单就价格来说未必比本土盐更有优势。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蜀地对于“盐”的开采和别的地方不同——蜀地的盐是在地底下,因此他们的开采模式就是开凿带有盐卤的地区的土层,然后将卤水引到地面经过水煮得盐。
但蜀郡的劳动工具落后,加上蜀地的盐实在太多,大部分的盐矿在努力挖掘也不出卤水之后就便被放弃了。
当李冰第一次看到一处已经“废”了的盐矿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块盐场虽然说是已经被放弃,但是来往者还不少,他们到的时候恰是雨后。他亲眼看到有不少蜀民挖地成坑,然后从中汲水。
向导解释说这是因为土里还有盐,所以如果家里头情况比较困难买不起盐的就可以通过压榨泥土中的汁液得到盐水,经过过滤后再熬干就是盐了。
当地人认为盐藏在泥中,但李冰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这里的土地并未盐化。
但是他尝了尝泥水,的确带有些咸味,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这处矿其实还有盐卤,只是盐卤是藏在无法通过挖掘得到的地底下。而下雨时候湿润的土地将上下连接起来,盐分向上走,最终走到了地表。
李冰冷静地分析过后,偏头询问了当地向导:“为何不挖井?”
当地向导回以茫然的眼神。
好的,他知道了。
井,相传是黄帝因同情一地干旱所做,但寻常的井也罢,若是要挖深井难度极高,且在搭建过程中容易坍塌,极具危险性。
就算在秦国也只有专门的匠人经过报备后才可动手,造价极为昂贵,一般都是几个村子共同分担这笔开支。寻常人家宅院有水井的话,房价都能涨个四成。若是农田里有水井,那是翻倍都有可能。因此在秦国每年排队等着来挖井的村落不知凡几。
不过可惜的是,就算排到了,能否挖井还要根据当地的地质环境来决定,也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成功掘井的,就算挖了井也未必能有水。一个熟练的井工可谓百家求,这门技艺在秦国还是非常吃香的,并且是一门可以家家传承的吃饭手艺。
不过李冰觉得这门手艺没有传到蜀郡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儿并不缺水。
蜀郡总体呈现西北高东南低的趋势,北部的高耸的秦岭山脉拦截了南下的冷空气,同时也阻挡了南方的暖湿气流北上,如是方造就了此地湿润多雨的环境。
所以这里并不缺水,不缺水当然也不需要用地下水,就更不会掌握挖井技术了。
加上蜀郡因山地环境将自己和外头隔绝开来,这一门技艺自然没有传入,甚至于当地人都不知道“井”这样东西。
李冰却觉得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打入蜀地的机会。
他特地上书秦王嬴稷,请他派遣秦国擅掘井之人,并且申请了一整套挖井的器械,然后他就带着人在丰水期不方便修建水利的间隙挖了第一口盐井。
然后很快就是第二口、第三口……大大小小的盐井就此在成都平原上落户。
当地的百姓自然也更愿意购买官家便宜的盐,蜀郡甚至可以通过栈道将蜀地的盐送去长安,大大降低了秦国在盐政上对于齐国这个盐的最大出口国的依赖。
靠着这些盐井,当地原本对李冰视而不见的士族也开始闻风而动,主动登门拜访,并且释放了友善的态度。李冰对对方过去处处下绊子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甚至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派人去对方的盐场打井的恳求。
蜀人淳朴,自然投桃报李。当年冬季枯水期到来之后,这些掌握大量金钱和地方势力的士族都派了人过来帮忙修整灌县口。双方感情急速升温之下,对方甚至主动表示想要学习咸阳的知识。
李冰当下就将这个好消息禀告了秦王庭,嬴稷对于蜀郡愿意学习秦国文化非常高兴,但派谁过去便成了问题。
首要的一大难题便是地理因素。
你说派个没名气的过去吧,人家会说你不重视,友谊的小船指不定还没上去就翻了。但是现如今有名气的年岁也大,没几个能受得了翻山越岭之苦,到时候老先生出了事于秦国损失更大!
在秦国,文化人那可都是国宝级别的存在。
秦王为此愁坏了,觉得这是个宝贵机会的朝堂各派系立刻上谏言,其中最靠谱的说法是派遣学子们过去,也给年轻人一个发挥和锻炼的机会。
就当秦王愁得眉毛胡子都快打结之时,他忽然想到了鬼点子最多的吕小安,于是就指使曾孙子去向吕小安讨主意。
吕安不知前因后果,当时的赵小政也说得不甚清楚,于是,正忙着捏泥巴(——赵政语)的吕安随口说了句:既然我们过去不方便,不如请对方过来呀。
“到咸阳还能好好照顾一下。”将赵政的含糊话语不知道理解成什么的吕安如此说道,“既然对方不相信我们过得好,那不妨就让他们亲眼看看咯。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说再多都没用的,指不定人家还以为你是吹嘘呢。”
吕安可以对天发誓,他就是这么一提议,他哪里知道秦王就真的这么做了。做了也就做了,但是咸阳没什么旅游线路啊。
不知道哪个人提议的,他们竟然将风车和水车作为了一条特色线路,甚至将吕安当做了特色之一,大概意思就是——看,我们秦国的小崽子都能做出这么牛掰的东西哦,你说我们秦国厉不厉害?
呃,这的确挺有震慑效果。但是对于吕安本人就是羞耻play了,若非吕小安一番撒泼打滚,现在故事里的主角就是他吕安而不是不清不楚的吕氏小童了。
做人很低调的吕安感觉每次听他们介绍都觉得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风车水车他只是提了一个概念,主要还是匠人们造的。但对此,收了秦国一大笔工酬而且还接到了大笔风、水车部件订单的匠人们都十分淡定,还反过来劝吕安出名要趁早,多个年少聪慧的名气也挺好的。
当差点被反过来洗脑的吕安从这些大匠宅院中出来时,他脚步都是虚软的。
秦国处处是人才,他们甚至将从蜀郡带来的蜀黍进行烹制做成秦国口味美食再反推销给这些人,口口声声还称这是我们感情的象征,我们秦国愿意先一步了解你们云云。
朴实的蜀人居然很吃这一套!
而此后,这三人在咸阳待得太愉快根本就不想回去了。还是秦王看情况不对,觉得你不回去不是招人误会嘛,最后半强行半劝服地才把人安安稳稳送回去了。
为此,这三人还用刚学会的秦文向嬴稷上了一册奏书,上头述说了自己震慑于秦国博大精深的文化并且表达了想要留在咸阳继续求学的心愿。
「终于有人觉得我们老秦人文化的博大精深」,秦王表示十分感动,然而最后还是拒绝了他们。
这三个年轻人并未在历史上留名,但是因他们而出现的“乐不思蜀”这个成语却在后世广为流传,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典故。
此后,年年打着“求学”名头从蜀地前往咸阳的学子们越来越多。事实上,跑来观光的人远远比求学的人更多。
但是,人一到咸阳就往热闹的地方跑,送去上课了,还要扰乱课堂秩序,关心的话题都是咸阳哪儿哪儿好玩,这就不太好了。
最关键的是这些蜀人性喜自由,不了解秦国文化和法令的情况下常会做出些让人为难的事情。
无奈之下,秦国干脆另外开了一条【旅游专线】。秦国每年春天派会蜀话的秦人去褒斜道北端口的眉县接人,一路将人护送着来咸阳,还陪着他们观光。
在自眉县到咸阳的过程中更是必须要将秦国法令……尤其是最关键的那几条要同他们说清楚。
在咸阳活动的时候更是必须要抱团行动,不能脱离群体。
如此玩上一圈之后,等秋末再将人送回去眉县。
……什么?冬天下雪了栈道难走?呃,这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反正你们不允许留在咸阳。
如果要留也可以,先通过基础法学考试再说。
早期这些来咸阳的人当中几乎没有人愿意留在咸阳,更被提还有什么考试,这些人只是来咸阳看个热闹顺便采购东西回去倒卖的,但渐渐就有年轻人表示想要留在咸阳求学的意愿,如此不过过了两年而已。
这些来“旅游”的人每次回到蜀中都要将咸阳的消息带回去。巍峨的宫殿、强壮的兵士、美丽的姑娘、热闹的街市、风味完全不同的食物……每一样都能让他们津津乐道很久。
但是最重要的印象还是秦军的强大。
在蜀国人民基本还在使用布甲和木甲,少数才能够装备金属甲胄的情况下,他们沿途看到的秦军尽数覆甲执锐。虽然他们因为品级不同所穿着的甲胄品级也不一样,但他们的最低限度几乎就已经是蜀地的中上等了,更何况秦军还是经过了战斗训练,行动间很有章法,这一点是蜀军远无法比拟的。
在那一场叛乱之后,蜀郡内几乎所有的擅兵指挥之人都被秦国斩杀,现在的蜀郡内部基本都是自己靠着记忆胡乱练练,这也是李冰入蜀后基本没有遇到为难的原因。
出来一看才知道,彼此之间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差不多就是青铜对王者那么大的区别。
但是蜀地人民很想得开,他们作为被中原文明认定为蛮荒之地的“蛮族”所聚集而成的部落,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迎头追赶的感觉。
他们不怕需要追赶,就怕没有机会追赶。现在跟不上不代表以后更不上。
巴蜀之地养育出来的人,无论男女,骨子里都有一股子百折不挠的劲,就和广泛生长在他们土地上的竹子一样,看似细细长长极为孱弱,然纵有强风过境亦傲然挺立宁折不弯。平日里,他们深埋地下,但只要给了他们机会,便能一飞冲天。
来学习,然后超越。
这就是留在咸阳的蜀民的想法。
对此,嬴稷表示毫不在意,他甚至嗤笑着对来谏言的臣子道:“你可知我秦人,从泥里面爬出来到现在用了多久吗?”
他举出一只手来回一翻,“五百年。”
“我秦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是轻松走来的,万不至于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他嗤笑了一声,“寡人今天有这个胆量放开手让蜀人学习,你们难道没有这个胆量?”
大王,这不是胆量不胆量的问题啊,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然而,最近秦王威势愈甚,众臣子互相交换几个眼神,最后还是应了下来,然后很快转入下一个议题。
既然允许蜀国学子到秦国学习,那就必然要建设一个学习机构啊。
现在各国都建立了学宫,广纳天下读书人为自己的国家吸引人才,但是秦国没有。
这不仅仅是因为秦国一贯重武轻文,主要原因还在于秦国尚未有立国学说。
别的国家或多或少都有倾向,譬如齐国便是倾向于儒学或是道家学说,但秦国不一样,他们倾向于以法治国,但你要说是法家……也不全然,他们更多是倾向于哪个有用就用哪个的实用派。
秦国如今用人的标准就两个:一个是你有才能,不管是文武都行,有了功绩自然就有封赏;另一个就是你要懂得秦国法律,如此就能成为秦国的基层小吏,然后可以靠着政绩一步步向上爬。
但是,对于如今的诸子百家们来说,他们根本就摸不准秦国的节奏啊。加上秦国的铁血政策和大部分学说都是相背离的,秦国本身的文化底蕴又差,久而久之,自然也没有大家入秦进行学术研究。
……不,有一个。
秦国现在有个荀子在。
荀子虽说是儒家学派的大家,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儒家,他的很多观点在嬴稷看来也是颇为认可的。
只是儒家思想里头有一些格外软弱的东西,是嬴稷所不喜的。
于是,嬴稷有一日就召了荀子入殿详谈。
双方足足辩了有半日,嬴稷输了。秦王年纪大了有些任性,虽然输了但是还是不承认,气哼哼地将人赶走了。荀卿施施然回到了住处,脸上是一如往日的淡然。
过了三日后,嬴稷复又召请他入殿,这次嬴稷赢了。虽然赢了,但嬴稷一点也不高兴,他总觉得哪哪都不太对味。
于是隔了五日,嬴稷又请了一次荀卿。这次双方自朝谈到日暮,最终,嬴稷认可了荀子这个人以及“他的”儒家思想,并且提出了聘请荀子为秦国官员一事,主司教育。
但,嬴稷还是提了一个关键性的要求——秦国可以支持荀子在秦国开设学宫,甚至可以将荀子的学宫设定为官方教育机构给予补助,就像齐国的稷下学宫一般,但是,荀子所传授的知识必须经过秦国官方的筛选。
荀卿的弟子们对此颇有些不快,不过荀卿的态度却很是淡然,甚至有一些意料之中的味道,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秦国讲究法不容情,而儒家思想中,讲究的是礼运天下,并且认为法制是最为低端的统治方法,儒家最高理想是人人知礼而遵礼,如此便没有人犯罪了。
但是一个世界的最高道德典范一定是和法律站在同一条线上的。非礼,无法也。所以,这其中也不是不能变通的。
而荀子,恰恰是最懂变通之人。
荀卿曾在稷下学宫以及学习生涯中无数次和各家争辩,要争辩就要了解对方,虽然是儒家但是熟读诸子百家经意,擅长取其精华用其糟粕攻击对方,战国末年最强嘴炮王者卿表示对此……毫无难度。
至于法儒之争……荀子微微一笑,不能明着灌输,难道不能潜移默化吗?
用自己的学说改变一个时代,这不正是他想要的机会吗?
而且意外收获是,其在秦王面前亦是侃侃而谈直述学说的模样吸引到了当时旁听的赵政,加上荀子是他阿兄的先生,赵政对荀子天生好感度就高,小少年现在对于荀子的学说非常感兴趣。
只不过因为他身份敏感,不好正儿八经拜师。荀子到底是儒家的人,作为王孙的他如果公然跟着荀子学习就是在释放一个会令秦国上下都感到不安的讯息。
好在赵政年纪小,他便借跟吕安出去玩为借口跑过去蹭课,对此嬴稷亦是持默许的暧昧态度。吕不韦私底下同异人也说了此事,二人均生出了一番「秦王想要进行改革」的预感。
但他们也知道秦王为何犹豫。嬴稷的年龄已经大了,而太子安国君显然不是一个能够继承他意愿的继承人,改革一旦开始而半途而废,对国家对国民的伤害是致命的。因此,嬴稷不敢开始。
这是一个雷区,吕不韦建议异人暂且不要去趟,让秦王自己斟酌为上。而另一方面,他们对于赵政如今受到的教育、思想也颇为关注,因为他们可以从中读到了一种敏感的味道。
被暗中观察的赵小政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正跟着阿兄站在城门边上等来接人的马车。
兄弟两人手上各自拿了一盒咸阳特产烤面筋,吃得津津有味。忽然,他们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一群负载货物正在排队等着入城的马群正直直看着这儿。
还没等吕安反应过来,就听到赵政惊呼道:“阿兄,是幼马!”
小孩的眼睛现在已经迸射出了一串小心心,但随即他就皱起了眉,有些心疼地说道:“怎么可以让小马载重呢?这样会长不高的!”
现在还是小豆丁的赵小政对于身高这件事极其执着。
老赢家从五帝时期就是靠着驯养动物的技艺而闻名,此后更是一路靠着养马的绝活走上了人生巅峰,这种对于马匹的欣赏和喜爱是融进了骨血里头的。
赢家的子嗣更是从小就要学习骑马,赵政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如今还是个小豆丁,但是赵政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马。
不过马这个东西嘛,就和跑车一样,总是不嫌多的。
小孩扫视了一圈,表情顿时就有些疑惑了,他拉着吕安靠近了马群,近距离打量了一番之后一脸严肃地冲着马商道:“敢问阁下,这些马可是果下马?”
得到对方确认后,他立刻露出了遗憾之色。
秦国地处边陲,擅长养马和育马。在秦国处处可见高头大马,赵政自出生以来更是不曾见过劣等马,一时之间便判断失误,将天生腿短的果下马认成了幼马。
果下马这种矮个子小短腿的马种在赵政看来就是劣等马,毫无培育价值。他当下就失去了兴趣,表情中更是带上了几分嫌弃,甚至觉得自己方才大惊小怪有些丢脸。
哪知就在他想要拉着吕安离开这个伤心地时,他阿兄丝毫不能体谅小男子汉的心情,反而兴致盎然地凑了过去,面上有几分兴奋地说道:“这便是果下马?吾听闻此马负重极强,极善于走山路,可是如此?”
“公子识货。”一路拉着这群小短腿入秦之后便一直被鄙视的商家自觉找到了知音,当下就打开了话匣子,他颇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用带着古怪口音的大秦话大声说道,“别看秦马腿高肩高的,若是上了咱们栈道,不到半日就走不动了。这些果下马善行,比驴子还能吃苦,个子虽矮,但是脾气好,负重强,吃得少,在我们蜀地,你就算送给我秦马我都不要咧!”
他这一番宣言立刻引来了好事者的围观,一同入城的商人齐齐聚来,不一会儿就将这儿挤得满满当当,甚至引来了守城兵士的注意。
一看到这里人多口杂容易出事,吕安立刻抱起弟弟三两步离开。赵政被人抱着沉默不语,直到最后被放下后小脸蛋还有些迷茫。
“怎么了?”吕安给人整理了下衣裳,见他这个模样便随口问道。
“那……那果下马,当真有那么好?”赵小政觉得自己于识马之道上的三观都有些碎裂啦!
闻言,吕安噗嗤一笑,见弟弟抗议的小眼神忙收敛了表情,认真道:“在平原,秦马优,而蜀马劣,于丘陵之间,蜀马优,而秦马劣。”
“这要相对来说。”
“所以不是有一句俗话嘛?”吕安眼尖,他遥遥看到了来接人的马车忙起身冲那招手,一边动作一边满嘴跑火车,“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
咦?真有这样的俗话吗?政儿为什么从来没听过?
正当赵政品味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一匹花色的果下马忽然发狂,直直冲他们这儿冲了过来。
事发突然,现场众人尽数反应不及。虽有个年轻人及时伸出手,然而这匹马上载荷货物没有着力处,身形矮小,动作灵巧,重心又低,仓促间竟然没拉住,眼看着就要酿成惨剧,忽而听到一声马匹的嘶鸣之声远远传来。
说来也怪,这匹原本横冲直撞一路加速的小马在听到嘶鸣声后竟然稍稍犹豫了下。便是趁着小马步伐稍慢的空隙,那个原本还在试图追赶的年轻人立刻上前一把拽住马匹的鬃毛将之狠狠掼在地上,几乎是同时,一匹浅褐色毛发,鬃毛茂盛飘逸的大马飞奔而来,然后速度丝毫不减地一脚踩在了那匹被摔倒的花色马身上。
这一击极重,远远的众人就能听到肉体沉闷的撞击声,被踩住的花马立刻哀鸣出声,然而褐色马却丝毫不为所动,它张嘴就一口拽下了花马的一片鬃毛,还极为嫌弃地呸了几口,再一扭头咬住了花马的耳朵来回撕扯。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都反应不及,只能呆呆地看着大马揍小马。
“好了,多多,不要咬了。”马上的年轻人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骏马的脖颈,随即翻身下马,将还在咬人耳朵的马匹拉远了一些,然后他含笑看向吕安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赵政,拱手道,“是我来迟,让两位师弟受惊了。”
“师兄?!”吕安惊喜地唤了一声,视线定定地落在了尉缭面上,“你回来啦?”
今年正是尉缭二十及冠之年,年初的时候尉缭便离开秦国回魏国筹办及冠礼。虽然尉缭有邀请吕安同去,但吕小安当时手上正好有事走不开,这一分别就分开了大半年,还怪想的。
但此地不是闲聊的好地方,而且……他和尉缭交换了一个眼神,贴心的小师兄微微一笑,侧开一步,让他随意。
吕安三两步钻进人群,拉住了准备潜入人群离开的年轻人,“壮士请留步!”
少年冲着这个衣着朴素,风尘仆仆甚至有些狼狈的年轻人露出了特别和善的笑容,“在下濮阳吕安,多谢郎君方才帮忙,不知壮士尊姓大名?”
被他拉住的年轻人闻言愣了一下,他回头打量了下少年,又稍稍皱起了眉,表情生出了些犹疑,不答反问:“郎君可知濮阳吕氏?”
吕安讶然:“正是在下族支。”
此人闻言双眸骤亮:“某乃朝歌庆轲,特来寻恩公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