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修改)
眼看着大巴车很快出了市区,在车上的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原本一大早赶到厂里,以为会是去市府礼堂表演,大家都兴奋的不行,但现在来看,肯定不是了。
魏大强坐在靠前的位置,忍不住站起来问前面的司机,“师傅,咱们这是去哪啊?
这时恰好要爬一段坡路,开车的师傅没理他,等拐上了平道,才笑着说道,“去巍山县。”
此话一出,工人们的质疑声更大了。
印染车间的老工人张蕙兰撇撇嘴,跟另一个女工说道,“哎哟,本来还以为能去市府露露脸呢,原来是要去乡下啊,巍山县我知道,至少得有两个钟头才能到,到时候都中午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管咱们这些人吃饭啊?”
郭大姐十分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提高嗓门说道,“大家不要乱啊,知不知道巍山县是哪里?是咱们陈市长的老家!今天,是我们平城市革命先烈陈方南老英雄的诞辰,所以大家一定要严肃认真对待!陈市长安排我们来演戏,是对我们大家的信任!如果市政府太忙无法安排我们的吃饭问题,大家请放心,我们工会出钱请大家吃饭!”
此话一说,车上迅速变得特别安静。
昨天夜里赵珍珍失眠了,太多太多的前世回忆如同炸弹般冲进脑子,王文广不在家,她偷偷喝了半瓶红酒也没能安然入睡。
此刻她靠在椅子后背上,在晃晃悠悠的山道上睡着了,即便是工人刚才的说话声很大,也没能打扰到她。
郭大姐怕她着凉,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在身上。
其实是张蕙兰们多虑了,车子一到巍山县就有人来接应了,市政府的干事通知司机将这些工人演员送到县政府的食堂,吃过饭后安排大家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开始演戏。
戏台子也已经搭好了,就在县政府的大院里。
赵珍珍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带着郭大姐去检查戏台子了,别说还真有点问题,当然也可能是县政府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准备经验,舞台本身是露天的,也没用幔布隔开,也就是说,是没有后台的,那么演员就没有化妆的地方。
《站平城》虽然只有一个半小时的长度,但演员也有四十多个,有的人只有半个小时甚至更短的戏份,若是没有等场的地方,那可就太不方便了!
赵珍珍立马带着郭大姐去找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大概因为是还没到上班时间,一时之间竟然没找到负责人。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守在原地等着了。
郭大姐刚才没吃饱,从挎包里拿出两块奶油蛋糕,分给赵珍珍一块,说道,“赵主席,估计他们县上的人都去接待陈市长了,咱们也不用着急,反正下午一点半上班,也就剩下半个多点了!”
赵珍珍点点头。
两个人坐在戏台下面的凳子上低着头吃蛋糕闲聊天,压根儿没注意到卢志伟从前面一排的办公室走过来了。
陈市长虽然四十来岁,身体状况却不太好,高血压心脏病都占全了,作为市政府的一把手,他又经常不得不熬夜加班,所以平时都是药不离手的。
但今天忙中出错,秘书小刘竟然把陈市长的挎包忘在了招待所,陈市长和巍山县老书记说起来老家的事情,估计情绪难免激动,小刘秘书很担心,想偷偷溜出去拿药,但又怕这边真出什么事情他不在场。
那就是严重的失职了。
正好在门外碰到卢志伟,就拜托他去跑一趟。
卢志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国棉厂的工会干部工作态度太过松懈,这都一点多了,两点戏就要开场了,怎么还有心情在这聊天呢?
其他的演员也不知道都在哪里了?
他停下来正要说话,郭大姐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一脸惊喜的站起身,说道,“哎呦,这不是卢处长吗,我和赵主席正有事儿要找领导呢,您这会儿不忙吧?”
卢志伟撇了一眼仍然坐着没动的赵珍珍,问道,“什么事儿?”
郭大姐又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戏台说道,“卢处长,你看看这个地方没有后台,演员没有化妆的地方!”
卢志伟皱了皱眉头,指着正对戏台子后面的一间办公室说道,“临时搭建时间来不及了,这样吧,你跟我来,让他们把办公室借给你们用吧!”
虽然办公室离戏台距离有点远了,但的确是唯一能补救的方法了。
郭大姐感激的说道,“好啊,先谢谢卢处长了!”她一边说,一边回头看赵珍珍。
没想到一向机灵的赵主席连头也不抬,用近乎冷漠的语调说道,“郭大姐你跟着卢处长去吧,我就不过去了,等一会儿大家都应该来了!”
郭大姐一想也对,四十多个演员再加上工会的全体人员一共都五十多了,没有赵珍珍在,怕是会乱糟糟的不像样子。
两点二十分,《战平城》终于顺利开演了。
赵珍珍特意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在后排侧面,这样别人不容易注意到她,但她却可以看清楚前排大部分人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陈市长和巍山县的几个领导。
吴清芳为人虽然清高,但写东西的确水平很高,为了让故事情节更加合理和属实,她打听了不少人,搜罗了不少资料,把老英雄陈方南的一生生平都罗列的仔仔细细。
其中有一条赵珍珍印象很深刻,陈方南共有三个孩子,但三个孩子都是放在老乡家里抚养的,尤其长子陈友松,一直长到十二岁才回到父母身边。
在陈市长十五岁的时候,陈方南就去世了。
也就是说,陈友松市长其实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很短。
随着剧情的开展,最激烈的高潮部分要来了,赵珍珍发现一直很镇定的陈市长神情有了变化,就在陈方南被敌军乱枪打中倒下的一瞬间。
陈市长紧紧盯着台上的演员,目光竟然闪过一丝嫌恶。
赵珍珍揉揉眼睛,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演习结束后,陈市长看起来有些累了,巍山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亲自将他送到了县里的招待所。
县里的工作人员也都呼啦啦跟着过去了。
郭大姐有点气恼,这巍山县的县政府办事儿真是顾头不顾尾,这就又把他们这些人扔下不管了?
赵珍珍倒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巍山县地处偏僻,经济情况也很差,好不容易市长来了,肯定要先把领导照顾好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不要乱啊,咱们这么走可不行,先把妆卸了吧,曹大姐,小李,你俩过去维持秩序!”
工人们很快都去排队卸妆了,赵珍珍领着几个工会的同志把戏台子给收拾了一下。
他们刚收拾完,当地的工作人员终于来了,七手八脚的把座椅也都抬走了。
就在赵珍珍很失望转身要走的时候,陈市长身边的刘秘书匆匆过来了,说道,“你们俩谁是国棉厂的工会主席?陈市长有话要问!”
赵珍珍赶紧笑着迎上去,主动伸出手,说道,“您是刘秘书吧,我是赵珍珍。本来我们工会也想跟陈市长汇报工作的,只是怕打扰了领导休息!”
刘秘书冲她一笑,说道,“请跟我来吧!”
陈市长穿着便装坐在招待所的椅子上,神情有些疲倦但看起来很是随和,但赵珍珍还是有些紧张。
她被让了座,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索性还是站起来,说道,“陈市长你好!”
陈友松摆摆手,示意让她坐下,说道,“小赵同志是吧?你们编的这个戏很不错,说一说为什么会想起来排这么一个文明戏了?”
陈友松虽然做了市长,但骨子里还是不够圆滑世故,他其实很不喜欢下面的人阿谀奉承,尤其像赵珍珍这样的,太会讨巧了,排这么一个戏,难道不算是隔空拍马屁?
这位女同志看着挺年轻,心眼子倒是不少!
其实这个问题赵珍珍已经提前想到了。
她立即用准备好的托辞说道,“陈市长,咱们人民的幸福和国家的安定都是无数个英雄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得来的,他们应该被我们永远铭记在心。但是现在社会上流行一种享受主义和自由主义,久而久之人的思想就会像一盘散沙,那样是很危险的!毛。主席曾经说过,团结就是最大的力量,咱们缅怀老英雄,内部团结一致,对外绝不服输!西方列强将我们封锁了,但我们还是不可战胜的!”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就是泛泛之谈。
陈市长心里很不满意,他皱了皱眉,觉得一个国棉厂的工会主席,还没有资格要他费心,摆摆手正想让赵珍珍出去。
赵珍珍已经抢在前面从挎包里掏出一页稿纸,高高兴兴的递给他,说道,“陈市长!我代表国棉厂全体职工感谢您在百忙之中对我们的指导,这是我们工会准备新排的戏,您看看怎么样?”
陈友松本来没耐心看,但稿纸上秀丽的字体着实让人看了很舒服,他低下头扫了几眼,用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赵珍珍。
这一部新戏名叫《新窦娥》,主要内容就是出身革命革命烈士家庭的女市长,她为党和人民工作兢兢业业,全年无休,甚至得病也不肯去住院休养,但没想到身边潜伏了小人,搜罗出大量的证据诬陷她通敌叛国,这位女市长含冤入狱,最后更是因为所谓的铁证如山,被当众斩首了。
她去世后,苍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鹅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