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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纵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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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钱这个,确实有点微妙。”

杜含章边说,心里边觉得余亦勤和杀人逃逸,好像是不该凑在一起的两种概念。

那是一个会说不好意思,以及会在路边给别人的小驴子让路的人。

杜含章对他的残留印象还是好的:“但不见了这一点,你们是已经锁定了他的行踪,确定不是正常外出吗?”

“行踪还没锁定,要查的东西太杂了,还没顾上,”陆辰说,“但能肯定他不是正常外出,因为从监控里来看,他昨天明明是回去了的,但今天根本没有出门。”

杜含章:“没出门,也不在家吗?”

陆辰:“不在。”

余亦勤凌晨走得身不由己,大门都没关,但大雨伴着大风,自动给他刮上了,这些调查的人都不知道。

杜含章换了个思路:“监控里看不出来也正常,他不是人吧?”

陆辰已经让队里的人去查过余亦勤的祖宗十八代了,不过往上一代都没查到,因为这位和他的妹妹都是看着不像的那种老妖怪。

“他确实不是人,”陆辰说,“是个轹鬼。”

轹鬼和厉鬼虽然读音一样,但代表的鬼种截然不同。

厉鬼是人间的叫法,说的是那些死不瞑目,因为怨恨就能上天入地,为所欲为的恶鬼。

但幽都没有这种鬼,以前他们兴叫什么伥鬼、疫鬼,几十年前为了与时俱进,建设和谐文明的地下世界,重新建档鬼籍的时候摈弃了那些,如今幽都的鬼民统归位四大类:

人死为鬼魂,动植物亡后为鬼物,另外一些灵体形态特殊,既不成人形也不成器形的统称为鬼怪,这三种之外剩下的就叫轹鬼。

轹有车轮碾压之意,轹鬼就是能碾压鬼魂的鬼,是幽都里唯一一类能用灵气聚出实体的鬼。

而他们既然能将灵体具象,要是心术不正,杀伤力不会比恐怖片的厉鬼差。

不过是轹鬼也不能说明别人就是嫌疑犯,在人间本分出没的轹鬼不在少数,杜含章听了这话,没听出什么嫌疑,只说:“我见过他的本体,是一种很细的灰,如果他化形了走动,你们从监控里是看不到的。”

陆辰:“我知道,所以我们问过无常分局了,余亦勤从昨晚到今天,有没有从分局那边回幽都,那边给的答复是没有。”

杜含章:“妖联所那边呢?”

陆辰:“也问了,没他的消息。”

杜含章沉吟了几秒,也不是帮余亦勤说话,就事论事地说:“只有这些的话,还不足以证明他有嫌疑,你们有没有想过,他的消失,万一也是被动的呢?”

陆辰说实话道:“也不是没想过,就是横竖忽略不掉那个纸钱,想炸头都想不明白,它是怎么贴到陆陶身上去的?”

他办案有私人情绪,这个是大忌,但杜含章也不好说,只能和稀泥:“找到余亦勤的人就清楚了,你去忙吧,我知道了,如果我还碰到他了,我会告诉你的。”

“行,”陆辰贼心不死,“组长,你真的不考虑,回来当个临时工吗?”

杜含章听到那边好几个人在喊队长,笑了笑,挂断了:“不了。”

陆辰本来还想争取一下,搬出站长来打动他,只可惜嘴巴没有对面的手快,晚了一步,听筒里只了剩一串嘟音。

这边杜含章断了线,眼里映着玻璃外的晚霞,心思还在刚刚的消息上。

有那张纸钱和案发后失踪做依据,陆辰怀疑余亦勤其实合理,可余亦勤要是想杀陆陶,又何必跟自己说那只鬼的事情?难道他是有预谋地在嫁祸给那只鬼?

这心眼虽然有点多,但既不是没有可能,也有可能全是臆测,总之主观上来说,杜含章垂眸笑了笑,心想我为什么要想这些?

这些不关他的事……杜含章转身将复印纸插。进碎纸机,接着拿起手机,下楼换鞋锁上门,开上车出门吃饭去了。

他确实用行动表明了他不想管,但杜含章忘了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做阴魂不散。

他开车上了路,还没走到经常光顾的小饭馆,先在一个红灯的拦阻下,看到了正在路边上晃荡的余亦勤。

这时路灯已经开了,杜含章看见他在昏黄的光线里慢吞吞的走,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裹,而离他不远电线杆上,就有一个摄像头。

不是不见了吗?这不就是吗?

杜含章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自我服气了几秒钟,在对方即将游魂一样从他车窗外走过的时候,突然叫了他一声。

——

那个老头骗了他。

他说古春晓在井里,余亦勤顺着他的指向,也确实看见了一口井。

不过那井里仍然没有秃鹫,只有一个他过不去的通道,那女人借机跳井跑了,老头跑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他手里。

余亦勤正在想,他是把东西交到防异办好,还是分局那边合适,就听见了一声“余亦勤”。

他转过头,看见路边一米开外的车窗后面,坐了一张引人注目的脸。

杜含章刹了车,明明是故意叫的别人,却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看着有点像你,你去哪儿,回东一环吗?”

余亦勤顶着一张通宵过后的木然面孔,冲他点了下头。

杜含章平时绝对没有这么热心,他笑着说:“我也去那边,需不需要带你一段?”

余亦勤确实有点累了,鬼是需要灵气的物种,而他很久没有补充了,眼下就是个脆皮,不然早就瞬移回去了。

有顺风车蹭对他而言是个好事,只是他手里的东西不吉利,他说:“谢谢,不用了。”

然而杜含章因为许诺过陆辰,表现出了一种殷勤式的热心:“没事,顺路的话就上来吧。”

余亦勤还是摇头,提了提手里的东西:“这个不方便拿上车。”

杜含章看了几眼,感觉像是衣服缠的什么东西,开玩笑道:“不方便拿上车的东西?不会是枪吧?”

“不是,”余亦勤在他的注视里顿了顿,觉得这个可能比枪还过分,“是人骨。”

杜含章:“……”

他真的不忌惮这个,他只是不明白,这个眉清目秀的大兄弟,为什么会拎着人骨在街上溜达?

“不要紧,我不忌讳这个,上来吧,我有事问你。”

余亦勤看他这么说,又想了想步行回去的距离,任他停靠出来,拉开车门上去了。

等他在旁边坐定,将东西搁在腿上,低头扣着安全带,杜含章才在焦糊味的指引下,注意到了他左肩的t恤上那一大片被火星撩过似的黑洞,并且脖子和手臂上也有不少淤青点。

鬼主青色,这伤换到流血的人身上,应该就是红点,是烧伤的特征。

杜含章本着人道主义关怀,拿眼神示意了一下说:“你肩膀上怎么了?”

余亦勤侧头瞥了一眼,肩膀立刻离开了靠背:“被火撩了一下。”

杜含章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笑了下说:“不要紧,你靠你的。”

余亦勤应了一声,仍然坐得腰杆挺直,俨然是个阳奉阴违派。

杜含章不可能上赶着去求别人霍霍他的椅套,指了下储物格上面的纸说:“我看这个像是新伤,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能够烧伤轹鬼的火,想必不是日常做饭用的燃气。

先是女怪物后是老头,他俩后面还不知道有谁,余亦勤有自知之明,也不会拿古春晓的安危逞强,他需要帮助,而杜含章是防异办的熟人。

余亦勤虽然不清楚这个人愿不愿意帮他,但他那点见闻也不值钱,没什么不能说的。

“算是吧,”余亦勤说着将夜里遭袭的事简单提了一下。

“今天凌晨的时候,几点我没注意,古春晓突然回来了,但回来的这个是个假的……她通过河里的通道,把我带到了市里那个道观的后院里面。”

“那里还有一个穿着古装的老人,也就是这个,女的叫他耆老,”余亦勤指了指他腿上的黑布,继续说,“他们应该是一伙的,但是意见不太一致。”

“假扮古春晓的女人想杀人,这个耆老却觉得剥换掉记忆更省事,我趁他们不注意,扣住了耆老,让他们告诉我古春晓的下落。”

“这个耆老嘴上说好,让那个女人去开井里的机关,可是那井里根本没什么机关,只有一种黑色的花。”

女怪物直接跳了进去,那种花燃烧起来,余亦勤扣着耆老追过去,结果那老头不知道怎么搞的,身上突然黑气爆冲,很快皮肉都不见了,黑气裹着他的衣服和骨头直往井里灌。

余亦勤为了拦他,也跟着往井里跳,然后他碰到那种黑色的火焰花,直接被弹了出来。

然后那两个东西就跑了,他只抓住了那个耆老的外衣和骸骨。

杜含章开着车,捋了捋思路说:“遇到灵体会自燃的花我倒是知道一样,黑色,花型是火焰,不发光,也没有温度,烧完了就会消失,你碰到的那种是这些特征吗?”

余亦勤看着他,眼底有着直白的好奇:“对,你怎么知道?”

“以前见到过,”杜含章笑了笑,“这种花叫纵火花,也叫魔道看门人,你身上没有钥匙,它就不会让你过去。”

这还真是,肩膀上的灼烧点就是余亦勤试图强行穿过焰层的结果,他一撞上去,火焰上就冒出了一些黑色的烟气,就是那些烟气灼伤的他。

余亦勤擦完灰,将纸揉进手心里握着说:“可我没看见那个女人开门,是因为那个门的钥匙,不是实物,而是气的吗?”

“嗯,”杜含章回望着他,目光有点深沉,“根据以前一些记载来看,看门人的钥匙应该是魔息。”

魔息就是魔族的气息,来自魔族的本土的一切事物上都带有魔息,打个比方,这种叫做看门人的花就是一个道闸,魔息就是开门的磁卡。

余亦勤平时不出门,也不定奋斗的小目标,是个时势敏感度基本为零的鬼,他说:“可魔族不是封疆很久了吗?”

久到目前似乎只活在人族的幻想类小说里,还被歪曲的没个魔样。

“是封了,”杜含章说,“但是根据以前的记载,纵火花是魔域荼疆境内才有的一种花,只能在荼疆通往人界的入口上生根。”

“照你这么说,”余亦勤突然感觉自己不是在找秃鹫,而是在拔萝卜,这一手才下去,就带出了一大滩泥,他隐晦地皱了下眉,“那两人很有可能是魔族了?”

杜含章也不确定:“现在下结论还有点早,毕竟人类的青椒都种到太空里去了,那些东西还是不是荼疆的独家特产,我觉得有待考证。”

余亦勤不管是魔是鬼,反正得知了那种诡花的名字,也是一项收获,他说:“那个通道关闭之后,还会再开吗?”

杜含章:“如果有人要出入,它就会开,但很大概率已经不在道观的井里,而是转移到别处去了。”

余亦勤不懂就问:“你知道它转移到哪里去了吗?”

这个杜含章是真不知道:“书里面记载,纵火花的通道本来就是移动的,即使你没有找过去,门关上之后的一刻钟内,它也会从原地消失。”

这些个鬼魔族反侦察能力也太强了,余亦勤觉得有点头大,不过还是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个笑意很浅,时长也短,不过杜含章正好看到了,他眼皮一跳,觉得这人五官生得温雅,笑起来比冷着张脸好看,显得人十分和柔恬静。

就是恬静了没两秒,余亦勤的目光越过他,看了他那边的车窗外一眼,又猛地转回来说:“这不是回东一环的路吧?”

杜含章坦荡地笑了笑:“不是,这是去防异办的路。”

防异办虽然也是他的目的地,但这跟他上车前说的不一样,余亦勤的眉心立刻细微地皱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一种轻微的欺骗性。

“那我跟你不太顺路,”余亦勤立刻伸手搭住了腿上的东西,“再见。”

他要跳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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