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求救
鼎和无峥之间有引力!
余亦勤一上手就发现了, 他居然抡不动那个小鼎。
这一眨眼的功夫里, 从无峥身上剥离出来的黑气往鼎里灌的趋势就更汹涌了,他整个人也越发模糊,声音也因为痛苦而变了调。
“不……不、要,呃!”
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是装的, 形势肉眼可见的严峻,如果不能有效的阻止,用不了多久无峥也会进去。
必须斩断这阵对流……余亦勤无暇多想, 长戟瞬间入手, 他在地上蹬了一脚,椅子受力后滑, 然后他在这截拉出来的距离里挽起枪杆,用力向下斩去。
这时一旁的陆辰也反应了过来, 咬着牙根“草”了一声, 蹿起来将桌子一推, 照着无峥猛冲了过去。
无峥上下受敌却无力反击, 只管五官皱成一团,抱着头挣扎哀嚎, 可摇来扭去都离不开他坐的位置, 仿佛是被鼎限制了自由。
这一瞬间他看起来像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全然没了之前搅弄风云的气势。
好在余亦勤这一击来得很快,撕天也不负攻无不克的美名, 当它从连接着无峥和方鼎的雾气中间划过的时候, 雾气居然如有实质地被分成了切面整齐的两半。
下一刻, 无峥惨无人色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陆辰没有和余亦勤打配合,但他推桌子的时机却恰到好处,上头的雾气一断,他推着的桌子就抵着无峥,将对方一下掀到了墙角。
无峥“嘭”一下撞在墙上,露在桌面上的身体往前一扑,突然弹出了一道淡苍青色的影子。
监。听室里,因为摄像头的像素有限,无峥身上的黑雾在监控里根本看不出来,这使得迟雁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看起来还像是余亦勤和陆辰在暴力执。法。
余亦勤不好说,但陆辰不是那种知法犯法的人,这一点迟雁敢保证,于是为了看清状况,她站起来对着单向玻璃开了重瞳,等到目光穿透玻璃,她的眼皮立刻狂跳了一下。
众所周知,苍青色是人族灵魂的颜色,脱离身躯独立存在后叫鬼魂,所以她看到的这道应该就是无峥为人的部分。
无峥是半人半魔,以鬼魂为意识,以魔气强化身体,身上有这道魂魄并不奇怪,真正让迟雁惊讶的却是他此刻魂魄的表情。
诚然它忠于身体,正值痛苦,但它的表情却又和身体大不一样。它满脸是泪,看起来懊悔而悲伤,可这些情绪无峥身体的五官上丝毫没有,此刻在他实在的皮囊上,迟雁只看到了隐忍和暴躁。
这种反差太奇怪了,迟雁头皮发麻地想到:怎么会有不遵从灵魂意愿的身体?因为既然身体有意识,灵魂就是个多余的累赘了。
她这厢瞬间开了头脑风暴,在想无峥是不是精神分裂,玻璃对面的形势却瞬息万变,已然有了新变化。
属于无峥的人族灵魂只出没了很短的一瞬,紧接着就被雾气“抓”了进去。
那些雾气像线像胶水,从无峥的身体上“长”出来粘到虚影上,再闪电般拉着它往躯体上叠。
余亦勤不确定这个“抓”字准不准确,但他确实看见了那抹青色的魂魄在对自己说话。
那个眼睛上扬,并且惯常用仰视的角度看他的面孔才是他记忆中无峥的样子,余亦勤一个怔忪,他就被拽回去,隐没在了身体后面,但是声音却低微地飘了出来。
连陆辰都听到了,它喊的是:师父,救救……
但是救救谁?后面的话音却又突兀地中断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陆辰的脑筋简直不够用,他惊诧地去看余亦勤,嗓子眼里有一句“这特马是个啥情况”,可目光触及到对方的脸,他又直觉问了也是白问,因为那位表现的比他更茫然。
作为当事人,余亦勤要处理的信息比陆辰多了太多,光是那个称呼就足以牵动他的心神。
无峥这是在对他使苦肉计吗?
余亦勤应该这么想,但潜意识又持反对意见,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之后,他仍然会心疼从前的无峥。余亦勤重新去打量无峥的脸,想要找到刚刚那抹灵魂的痕迹,谁料目光一扫过去,陆辰就突然喊道:“注意!它又来了。”
它指的自然是那口鼎。
余亦勤目光一转,就见方鼎上的残留的雾气似乎有意识,立刻拉长了往无峥那边飘,有种不离不弃、想再续前缘的意思。
这要是被它得逞了,之前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余亦勤连忙拿着戟身当跳杆,撑地的同时飞起一脚,用力踹在了鼎肚上。
方鼎应击发出了“哐”的一声,器身摇摇晃晃得往后飞,余亦勤不想让它再有机会到处游走,落地后当即转身,顺势将戟扎出去,枪头刺穿左边的铜耳,将它歪斜着钉在了墙上。
说来也怪,那抹飘霞似的雾气在长戟扎过去之前,就迅速龟缩进鼎里,那内腔里分明一目了然,可它就是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凭空消失了。
等它消失之后,方鼎就彻底安分了下来,余亦勤等了两分钟,都不见它再有什么异状,可是无峥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身上被拉出来的魔气没有回流,就那么弥漫在空气里,身上的虚影倒是摇摇曳曳的,慢慢和身体重叠到了一起,意识也还是清醒了,弓着脊背在费劲地喘息。
余亦勤绕到他面向的方位上,垂眼问他:“你刚对我说救救,救救谁?”
无峥抬眼看他,动作有点慢,连带着表情也迟钝起来,他幽幽地说:“救、谁?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救谁?”
那个求救的“无峥”不见了,余亦勤心里有点失望,不过他没表现出来,麻烦陆辰提供了一下监控。
两分钟后,迟雁拿着个pad进来,陆辰点开了支起来,让无峥看他求救的那一段。
无峥看得眉峰抽动,虽然他说了自己不信,并且怀疑这视频是防异办伪造的,但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却萎靡了不少,应该是心里有数,这段视频是真的。
从这之后,无峥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期间不断揉搓着太阳穴和额头,似乎是头很痛。
陆辰留在里头继续审问,余亦勤却坐不住,拎着鼎退了出来,他越过一道门,发现段君秀还没走,两人出门就鼎突然发作的事交流了一下。
段君秀问道:“它开始吸收无峥的魔气之前有什么征兆吗?”
余亦勤回想了一遍,迟雁闻言也给他们重放了一次监控,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鼎有点怪,”段君秀将它接过来说,“现在对妖气没反应,却很稀罕魔气,但你当它原本就是为了吸收魔气的容器吧,它又有吞并你们族长和你的前科,这是为什么?”
余亦勤想了想说:“会不会是使用条件有区别?吸收魔气是它本来的器性,但将淳愚和我吸进去却是林镜的目的。”
“有可能,”段君秀话锋又一转,“但照你这个说法,有一点解释不通。器物的器性是无时不在的,林镜自己就是魔,还随身携带着这口鼎,这鼎为什么不吸收他的魔气?”
余亦勤不赞同:“如果你要这么说,世上要解释的东西就太多了。
撕天说白了就是一把兵器,可为什么无峥和其他人用不了,而我可以?同样的,杜含章遇到的那块龙骨在民间有很多人经过手,为什么它唯独救了他?还有你助你妖化的石碑,为什么单单将力量赐给了你?”
这个除非追溯到龙骨、石碑和万字符的起源上去,否则根本无法作答,但那些东西又太遥远了,段君秀语塞地笑了笑,摊手表示他是没辙。
余亦勤接着说:“我们都解释不了,只能猜是万物有灵也有机缘,那口鼎选择了林镜,愿意成为他的法器。”
段君秀“嗯”了一声:“如果是这样,这口鼎放在这里就不太妥当,谁知道它吸收魔气的条件是什么?”
“什么条件,你俩在说什么呢?”沙安的声音从走廊左边插进来。
两人闻声转头,看见沙安揣着磨砂质地的保温杯,笑眯眯地往这边走,三人很快碰头,段君秀复述完经过,又问沙安怎么过来了。
沙安还是挺在乎杜含章的安危,段君秀最后那句他根本没上心,笑容消失地盯着方鼎说:“这鼎里头应该是有个异度空间,啧,关键是它这个空间的连接点在哪?”
以前根本没有时空这些概念,余亦勤摇了下头,期望道:“沙站,您这边有寻找这种连接点的设备或者大师吗?”
沙安:“现阶段还没有,那些怎么着也得等到量子力学发展到应用阶段才铺的开。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员工被困在里头了,办里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解救他,这个你放心。你们说的那个无峥的魂魄和身体是两个面貌,这一点我们会注意,还有就是鼎先放在办里,方便我们这边研究,没问题吧?”
段君秀没意见,他们妖族几乎没有科研可言,所以他连从贺兰柯墓里挖出来的石碑都临时放在防异办了。
余亦勤也没有,但他有一点要求:“没有,但是沙站,我也要留在这里,行吗?”
沙安倒不是信不过他,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事这么积极,余亦勤本来挺平静的,却不期然被这一句问出了情绪。
杜含章不见了,他没有办法消除心底的那种忧心,这人如今到了哪种境遇?鼎里对他有什么制约?会不会很危险?
“在杜含章出来之前,”余亦勤说,“鼎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
截止到林镜逃入鼎中之前,杜含章的境遇其实还行。
淳愚的知识面非常渊博,他一提出疑问,淳愚没过多久就有了答案。
“归氏有可能指的是鬼族,因为很多记载里都有‘死人为归人’这句话,然后古时候的人字也是象形字,只要是大概长着你我这个模样的生灵,都叫做人。后来鬼字出现之后,归氏演变成了鬼族,这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等你出去之后,你可以去查一下的鬼族的历史。”
杜含章一点就透,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能出去,心态反正是挺好的,张嘴就是一个“好”。
好完他接过话来,往下梳理道:“燧人氏是人族,归氏是鬼族,魔字出现之前都写作磨,所以磨氏有可能是魔族的前身,剩下一个女夭氏用排除法就是妖族了,是吗族长?”
淳愚看他的眼里有点笑意,他觉得杜含章很聪明。
“确实,世上相关的记载可能已经失传了,但我们族中传承来的记忆是这样写的。古时的文字排版不如后世整齐,又是竖排的写法,上下两个字稍有错位,再碰上传抄的人一知半解,就极易被误传,妖族的妖就是这么来的。”
杜含章应了一声,接着说:“现在我们算是知道了这些器物的来龙去脉,但当年酉阳城内的阴谋还是一个谜。城中肯定有魔族的内应,这个内应是谁,族长知道吗?”
淳愚:“他既然能在你身上做手脚,必然是经常出入你身边的人。”
“当年这类人中除了守城的副将,就只有雪慵和长时。”
长时就是他以前的小厮,彻底消亡在了那个死阵之中,杜含章说:“事发的时候所有副将和雪慵都在城外,只有长时在我身边,但长时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会背叛我们,这点我可以拿人格担保。”
“我并不是怀疑他对你的情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最后看到的小厮,”淳愚的语气很温柔,但抬起来的眉眼有些哀沉,“其实并不是长时呢?”
杜含章皱了下眉心:“什么意思?”
淳愚没说话,慢慢揭开了盖在自己腿上的雾状织皮,杜含章眼皮一跳,本能地戒备了起来,因为织皮下面没有腿,只有一团涌动的黑雾。
这是什么意思?杜含章心念电转:他是在说,他不是淳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