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琉璃手上拿着一件披帛就追了出来,眼见着快要走到院门口了,隔得远远瞧见自家姑娘同殿下站在那儿说话,便停下了脚步,不上前打扰。
却见自家姑娘同殿下两个人站在树下,虽四目相对,但互不言语。
又过了许久,琉璃都觉得那俩人仿佛站成了两尊雕像,方才听见自家姑娘怯怯地问道:“殿下,你用过午膳了吗?”
是了,这会子正是午膳时间,菜才刚摆上,便听见外头通报,谢景瑜回来了。姑娘竟会主动跑出去迎,这才是让琉璃吃惊的地方,什么时候,姑娘已经将谢景瑜放在心上了呢?
谢景瑜嘴角含笑,听见她软软的声音,这几日以来的疲惫被一扫而光,他也放轻了声音,“未曾,年年可愿多添副碗筷?”他特意赶回来不就是想陪着小姑娘用午膳,他们已经有六日未见了。
陈青瓷点了点头,她这几日仿佛长高了一点儿,下巴也瘦成了尖儿,身姿也越发窈窕,看着就又长大了不少。
他们两慢慢走回内院,琉璃微微福身跟在陈青瓷身后,一同走回正屋,待俩人落座,这才忙着吩咐人加副碗筷,还有重新上菜。
他们俩人安静的用着饭,只是今日却不同,陈青瓷一直偷瞄着谢景瑜,心里头暗自猜测着殿下这几日清减了许多,忙给谢景瑜夹菜。只是,对方也是这般,一直替她夹着爱吃的菜。两个人你替我夹菜,我替你夹菜的,虽都沉默着不言语,却惹得屋中伺候的宫人捂嘴偷笑。两个主子倒十分有趣,难不成对方夹的菜会更香些吗?
待用过午膳,饭菜都撤下桌了,又携手在院中走上了两圈。待回屋歇晌时,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谢景瑜坐在罗汉床上时,才发现上头还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这几日,陈青瓷小日子到了,本就难受的紧。从皇后宫中请了安回来,直到中午用了午膳,也会难受的睡不着。便自个儿待在外间罗汉床上,自己与自己下棋玩儿,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她都习惯了。可自己同自己下棋,毕竟无聊了些,不过是左右手各执一方棋子,想哪方棋子赢都可以。
“殿下,你想下棋吗?”陈青瓷见他盯着棋盘瞧,显然是误会了他,却也带着些希冀,屋里头没人会棋,殿下该是会的。
谢景瑜执了一枚黑子,按着这棋盘的思路顺势落下,陈青瓷坐在另一侧,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捡了一枚白子,黛眉轻皱,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落下一子。
她从小虽喜欢热闹,可更多时候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陈二老爷是个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的小女儿性子太过活泼只喜欢舞刀弄剑的,大女儿身子不好,常常能安静的听他讲话,他担心大女儿学琴太累,便只着重教了围棋。是以,陈青瓷是很能静下心来下棋的。她便在这棋艺上有些小小的骄傲。
两个人一来一回,棋盘上已经落了黑白相间的几十枚棋子。陈青瓷又落一子子后,一看棋盘,方知自己输了。她心里有些挫败,却也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谢景瑜见状,又将棋子分落棋盒中,“年年,不如再与我手谈一局?”他微恼,不该赢了小姑娘的,就算为了哄小姑娘开心,便是输给小姑娘也无妨。
陈青瓷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请谢景瑜先行一子。谢景瑜见她这般认真,捏着黑子先落棋盘,一来一往间,可见俩人棋风全然不同。黑子成型,虽看着温和,却暗带杀气。白子后行一步,却柔和的拆开黑子的杀局。渐渐的,俩人都沉静在棋盘之上,又过了一刻,棋盘明了,白子胜。
“我赢了。”陈青瓷略带着雀跃,眼睛也笑成了一道弯。美人含笑,赏心悦目。
“殿下这几日是不是很忙?”俩人也不再下,只坐着闲聊,陈青瓷拨动着棋盘的棋子,一边看着他。
“大理寺出了重案。”谢景瑜垂眼看她,也丝毫不想挪动,只淡淡地提了一句。这几日前朝皆因此‘重案’动荡不安,他躲去大理寺住着也不全是为了养病,而是大理寺此次牵涉此案颇多,圣人大怒,让他同秦岳肃清此案,是以他也不得不留在大理寺中。今日能回来,也不过是案情有了头绪,回宫复命,顺道回来看看陈青瓷。
陈青瓷跪坐在罗汉床上,见他凝眉不展,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伸出一只手去,轻抚他眉间:“殿下,皱眉不好。我娘说,老是皱眉的话,容易这里留下皱纹呢。”她难得说俏皮话,也知谢景瑜心中定是有烦心事,可她虽不知,却也想安慰他。
谢景瑜没动,任由她按着眉心。他真想剩下的时光就这般,与他的小姑娘安静地待在这里,直到深夜。可大抵是老天爷也见不得他沉溺其中,派了斯羽来敲门。
斯羽卡着时间,眼瞅着天色,想着主子该是歇好了,便敲开门,进去请安,“殿下,时候到了,马车已经备好。”然后他一抬头,看见自家主子神色幽幽轻瞥了他一眼,斯羽心一颤,忙退至一旁。他进来的不是时候,心里头暗暗叫苦。
陈青瓷看着他,心里徒然伸出一股不舍来,可她也知,谢景瑜的公务要紧。她将人送到院门口,那儿已经有一辆马车停着,显然是等候多时。
谢景瑜给她拨了一下发丝,却被陈青瓷握住了手,“殿下,今夜可会回来?”
谢景瑜笑着点点头,“嗯,会回来,年年可要等着我用膳。”
陈青瓷嗯了一声,这才目送着他上了马车离去。
“娘娘回去吧,外头风大。”琉璃看她还在盯着马车瞧,上前轻轻拉住了她的手。陈青瓷这才点点头,随着她一路进屋。
谢景瑜坐在马车上,阖眼休息。斯羽坐在一旁,点上了一炉安神的熏香,主子昨夜一宿没睡,今日又忙了大半天,还陪着娘娘下了一中午的棋,这会子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一会儿了,点上安然的香。
“你可问过,她这几日为何瘦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景瑜才出声问道。
斯羽忙回:“奴才问过琉璃,娘娘这几日饭量骤减,加上又来了小日子,是清减了些。”
他边回着边看着谢景瑜的脸色,“奴才瞧娘娘也长高了些,想来还有个原因是在长身体。”
谢景瑜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让韩大人去给她把平安脉。”太医院中,韩大人是他自小便熟悉的。
斯羽记下了,见主子情绪不高,暗自揣测,又加上了一句,“想来娘娘这几日思念殿下,茶饭不思罢。”这话他说出口后,自己都信了几分,今日娘娘跑出来迎殿下之事,连殿下都出乎意料,
谢景瑜嘴角勾了勾,小姑娘思念他吗?今日小姑娘奔他而来的那一刻、手抚上他眉间的那一刻、离别时问他今夜是否归家的那一刻,定是带着思念的。可是,还不够,与他想要的,远远不够。
马车中又恢复了安静,斯羽见他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便安静的待在一旁不出声了。这几日,主子可比他累,他有时候还能阖眼休息一两个时辰,可是主子不行。此事牵扯甚广,主子对这件事也很认真,连轴转着,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主子还说娘娘瘦了,明明他自己才是清减了大半。
待到了大理寺门口,谢景瑜睁开了眼睛,眼神之中带着清冷,不见一丝疲惫。他等斯羽撩开车帘,躬身下去。他一路朝里走着,浑身温和气势一一敛去,脸上带着肃杀之气。
含光院又恢复了宁静,只是陈青瓷脸上却带着笑,不比往日的沉默了。琉璃坐在一旁同春云一起裁剪着衣裳,彩云去了吴嬷嬷处,与吴嬷嬷一起对着账本。陈青瓷闲来无事,拉着晓莲要教她下棋。
晓莲乖觉,又早受了谢景瑜提点,让她陪着陈青瓷玩闹,这几日陈青瓷心情低落,晓莲算是最着急上火的。虽说她看着棋子就头晕,这会也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一步一步按着陈青瓷教她的下着棋。
“娘娘中午的时候与殿下对弈,可是娘娘赢了?”晓莲与她说话自在惯了,这话问出来,陈青瓷也不恼。
陈青瓷撑着下巴,笑了笑,带上了些活泼,“自是我赢了。”
“娘娘真厉害!”晓莲毫不犹豫地夸赞起来,“奴婢听说殿下自小习棋呢,连国师都夸过殿下天资过人呢,娘娘能赢了殿下,定是娘娘比殿下还聪明。”
这话真是睁着眼睛瞎夸,琉璃听见此话,差些没被针戳了手,只好笑的看着那边摇了摇头,继续低着头缝制新衣。
陈青瓷抿着嘴直笑,中午不过两目棋赢了殿下,若不是殿下让了她,她也不可能赢的。她想到这里,倒是想着下次定要告诉殿下,可不能让着她了,棋艺若是一直谦让着,是不会进步的。
晓莲还在用着各种词语夸着,恨不得将娘娘夸成天仙下凡。陈青瓷越听越不好意思,任凭谁受这般夸赞,都是会羞红脸的。“好了,你再闹,我就不教你下棋了。”
晓莲便住了嘴,安安静静地学了起来。她很是尊敬会学问的女子,一开始见着陈青瓷的时候,不过比她大上四岁,她还以为陈青瓷也不会什么呢。
毕竟陈青瓷也从未像宫里头其他娘娘一般,偶尔开个茶会请人来作画,吟诗作赋。可她见过陈青瓷写字甚是好看,一瞧便是认真练过的,有时看的书也是她没瞧过的,如今竟连棋艺都能胜过自小被国师夸赞的殿下,这得多厉害啊。
晓莲看着陈青瓷得时候,眼中的崇拜都快化作星星一般直往外冒了。
这样的氛围一直延续到谢景瑜差宫人回来回话。
“大理寺事忙,秦少卿又将殿下留住了,娘娘,殿下今日不得晚归。”宫人回了话,陈青瓷刚刚眼角还带着的笑意霎时就没了。
可她还是说了:“殿下在那儿吃的可好?你不若多留会儿,我让御膳房做些膳食你带回去给殿下用。”
宫人答了一声是,等了快小半个时辰,提上了满满的食盒,这才坐上回大理寺的马车。
陈青瓷吃过饭惯是要散散步消食的,今晚她身旁只跟着琉璃和晓莲,三个人绕着挂着灯的廊下慢慢走着。说来这个小院子虽不大,可是景色却是不错的,看得出当年布置这里的人是用了心的。
晓莲见她沉默不语,便清了清嗓子说着凑趣儿的话,“娘娘日日逛着这小院子,可是大有来历的。我说出来,娘娘肯定会觉得好奇。”
“哦?”陈青瓷被她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琉璃警告的看了一眼晓莲,见她也看过来微微点头,便放任她说着,“皇子所里头,虽说咱们含光院不算最大的院落,可是咱们院子风水极好。圣人从前还是皇子时,便是住在这个院子里头的。”
晓莲压低了声音,“后来,不知哪一日,含光院紫霞漫天,笼罩了整个院子,旁人都说圣人是真龙天子,这是吉兆,有龙气护体呢。”
这便是奇闻了,陈青瓷听到这里这般想着。
“说来也怪,圣人本不是先太后的儿子,她也有亲子,后来出了天花就没了,便将圣人记在了她的名下,充作嫡子,最后果真成了皇帝。”
晓莲说到此处,脸上带出了神秘来,“当年,孝昭皇后入主中宫,也曾诞下两个皇子,圣人疼爱长子,皇长子一出生便被封了太子之位,可惜夭折了。二皇子也是如此,几岁时便没了。孝昭皇后痛失两子,日日神伤,这样过了好几年。不知为何有一日,孝昭皇后同圣人竟来了含光院,第二日,太医给孝昭皇后把脉,查出了喜脉呢。”
陈青瓷心中一动,“那便是咱们殿下了?”
晓莲见她可算有了兴趣,忙说:“自然,孝昭皇后就咱们殿下一个儿子,自有了殿下,孝昭皇后才一日一日有了笑脸。”
“直到八年过后,孝昭皇后又怀上了孩子,便是四公主。怀胎八月,有日不知出了何事,竟难产了。咱们殿下在产房外头足足守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早晨,四公主是出生了,可是孝昭皇后却因为难产大出血,里头慌乱失措,殿下不顾规矩冲了进去,见了孝昭皇后最后一面。”
晓莲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殿下的身子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不好的,时常生病。后来殿下该搬到皇子所来住,圣人便赐了含光院给咱们殿下住着,这里头的花草树木和小亭子皆是圣人命人特意修建的。”
“娘娘,露重了,咱们回屋罢。”琉璃打断了还想接着说话的晓莲,这孩子说着说着就忘乎所以了。
晓莲自知失言,忙闭嘴。
陈青瓷躺在床上的时候,叹着气,殿下那么小就失去了母亲,还瞧见了母亲在他眼前逝世的模样,肯定会忧思过度的,神伤则体病,殿下一定极其思念母亲。
她脑海之中皆是谢景瑜的模样,想了许久才将将睡着。
到了第二日,不等谢景瑜派人前来传话,她直接唤了人前去大理寺问候。
“娘娘差奴才来给殿下送早点。”
“娘娘差奴才来给殿下送午膳。”
“娘娘差奴才来给殿下送晚膳。”
一整日皆连三顿膳食皆是宫中送来,大理寺内便传遍了慎王妃十分体贴慎王,连膳食都要亲自送来的话。
当然还有人说:“慎王妃实在不懂规矩,这男人上差的地方,岂是妇人可伸手的?”
好听的,难听的话都传到了谢景瑜的耳朵里。此时他刚审完了一人,整理好卷宗。正坐在他的小院中用着他家小姑娘差人送来的晚膳,听着斯羽将大理寺同僚的话转述了一回。
“殿下,不若奴才派人回去回个话,请娘娘别送了。这些人牙尖得很,说话十分不好听。”斯羽很是气愤,这些人说话可真难听,他们娘娘心疼殿下哪里有错?甚至还传出了娘娘是母老虎,什么都要管着殿下的话来。
“不急。”谢景瑜心情甚好,想了个损人的法子,“你这几日派人同他们的夫人提上那么一两句。”
斯羽脑子转的快,不一会儿便懂了谢景瑜的意思,忙笑道:“奴才一定办的妥当,保准让他们也尝尝家中饭菜的滋味。”
“嗯。”谢景瑜喝了最后一口安神汤,休息了会儿,又恢复了忙碌。
过了几日,果不其然,大理寺官员家中人人也开始一日三餐都吃着家里差人送来的饭菜,起先还众人还觉得不妥,后头便开始比较哪家的饭菜更好吃一些。谢景瑜单独住着一个院落,倒也没有人敢闹在他面前来。
他同秦岳秦少卿说了一回正事,秦少卿难得轻松的说了一句:“托慎王妃的福,如今我夫人也日日叫家中厨子做些合我口味的饭菜送来,难得,实属难得。”
“自是尊夫人心系大人罢了。”谢景瑜云淡风轻的,也夸了回去。
大理寺的闲暇时候少,用膳的时间就更少了,每到用膳时分,能够吃上家中精心准备的饭菜,倒是成了一件让众人神色放松的趣事。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大理寺上空依旧愁云惨淡的。
案情稍有眉目时,已经又过了半月,秦少卿准了众人回家歇上一日,还与谢景瑜说:“慎王代某向王妃道谢。”
谢景瑜点了点投,坐上了归家的马车。他这半个月其实很累,可人也总算没有接着瘦下去,全然是陈青瓷日日送来的饭菜皆被用光了的缘故。
他没让人通传,只安静地绕过了屏风,又绕过了多宝阁,走进了里间。
“琉璃?”陈青瓷只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还以为是琉璃进来了,待她唤着琉璃的名字转过身时,方才瞧见身后站着的是谢景瑜。
“殿下,你回来了。”陈青瓷向前极快的走了两步,她手上还拿着未描完的花样。
“嗯,我回来了。”谢景瑜将人顺势拉进了怀中,花样子被一压,倒又要重新描了。
陈青瓷红着脸仍由他抱了好一会儿,待到谢景瑜恋恋不舍放开她时,她脸色红的像是蜜桃。
“殿下今日怎么能回来了,可是差事已经办妥了?”陈青瓷看着他。
谢景瑜这才说道:“秦少卿放了一日假,准我们回家歇一日。”
陈青瓷哦了一声,见他还穿着外头的衣袍,又让人赶紧送水进来让他洗漱。
“年年有所不知,如今大理寺人人皆夸慎王有位贤内助。”谢景瑜换上了常服,懒懒靠在罗汉床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个惬意的笑来。
陈青瓷低头描花样呢,听见此话,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慎王便是谢景瑜,而她可不正是慎王内子,想到此,她脸上就带着些许羞意。
“殿下,可是我不该差人日日送膳去大理寺?”陈青瓷通透,一想便想到了缘故。她日日让人送饭去大理寺,吴嬷嬷对此颇有微词,还劝过她,若让人瞧见殿下还要吃宫里头送来的饭菜,只怕与同僚相处不洽。陈青瓷听了吴嬷嬷的,结果午膳之前,谢景瑜便差人来问了怎的今日未送早膳前去,可是她病了?这膳才接着往大理寺送的。
谢景瑜摇摇头,“自然不是,年年挂记着我,有何不对?只是如今大理寺官差皆是夸你的话儿,你猜为何?”
陈青瓷半信半疑,见他脸上挂着笑,并不是说假话哄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他们怎么会夸我?”陈青瓷又问了,她只给谢景瑜送膳食,怎么好端端的就被夸了呢?
谢景瑜笑道:“自然是因为慎王妃做了表率,他们才能吃上自家锅灶里的饭菜。”这话谢景瑜也没有全然说假话,大理寺当差的官员与衙役们,与他一样,皆留宿于大理寺内不得归家,能吃上自家送来的饭菜,自然心中会欣喜。这世上,能被人记挂着,本就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情。
陈青瓷还不知自己这小小的举动还会引起旁人效仿,也更不知这里头有谢景瑜推波助澜的缘故,倒十分不好意思。
陈青瓷手里描着花样子,谢景瑜难得放松,却又因着明日休息,圣人又要考较他学问,还有过问差事,他便吩咐人将书从书房中拿到了正屋来。一个人描描画画,另外一个坐在另一侧温着书,看着很是恬静的画面。
宫人们脚步都放轻了许多,轻手轻脚地当差,谁也不想扰了俩人难得的相处时间。
待到深夜时分,陈青瓷打了个哈欠,谢景瑜自然而然地放下手中的书,两个人各自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待灯吹熄了之后,陈青瓷并没有立马睡着,轻轻唤了谢景瑜一声:“殿下。”
“怎么了?”谢景瑜闻着熟悉的、安心的味道,将将快要睡着。听见她的声音,本能回了一句,又立马清醒了过来。
“没什么。”陈青瓷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喊他一声,见他声音带着倦意,又说:“殿下快睡吧,我就是想喊喊你。”说完,她也紧紧的闭上眼睛。
谢景瑜靠了过去,挨着她的颈间,两人呼吸交错,终是都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谢景瑜难得没有一大早就离开内室,只他醒得早,此时已经换好了衣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书。
陈青瓷看见他的时候还有些愣愣的,谢景瑜从前都是她还睡着便起身去了外书房。
待她同谢景瑜一同出了含光院各自去给圣人、皇后请安的时候,遇着何牡丹,还被打趣,“倒是许久未见七弟,你这一回来,七弟妹脸上可算有了笑。”
谢景瑜笑了笑,却又不好多待,朝何牡丹抬头行了一礼,这就与她们分道。
“可算高兴了?”何牡丹挽着被她打趣一句就会害羞的小姑娘。
谢景瑜朝另一个方向的宫门走去,此时,也恰巧碰到了六皇子谢景怀,谢景怀与他长得倒是不像,只眉宇之间能看得出同圣人有几分相似。谢景怀虽口中说着赶巧,可他是特意在这儿等候谢景瑜路过。
“七弟,今日倒巧,在这儿碰到你。”谢景怀开口很是爽朗。可是对方不接这个话茬,甚至还拆穿了他。
“六哥特意在此等候,想不碰面都难吧。”
谢景怀没料到他能将话給挑明儿了说开,有些尴尬,不过摸了摸头,压住尴尬感来,走到谢景瑜身侧说道:“七弟,这回你可得帮我一把。”
“我母妃糊涂,听了我外祖求情的话儿,让我来求你。你如今又主审此案,可否给我留个情面,将我外祖的过错轻轻揭过,好让他在父皇面前留下一二分辩解的余地。”谢景怀低声道,其实这话他说着很没有底气,可是他母妃瑜嫔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了一日,他这才拉下了脸来求人。
谢景瑜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他十分不自然,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他七弟的眼神实在可怕了些,身上还隐隐带着些让他畏惧的气势来。
“六哥难道不知‘资阳王案’是父皇眼中刺?”
谢景怀如何不知此案何其严重。资阳王乃圣人手足,也是他们的皇叔,但早年便去了封地.谁能想到他多年来,竟暗中贿赂京中官员,一直同京中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一个藩王,数年来与京中勾结,贿赂各级官员,所图为何,不言而喻。圣人震怒,却知此事牵扯甚广,只能耐心一步一步处理。大理寺秦岳乃圣人身侧第二信任之人,此案便交由大理寺负责。
谢景怀外祖不过一侍郎,去年刚致仕,如今却被查出曾收过资阳王贿赂。圣人刚知此情,若不是瑜嫔在御书房外跪求了一天一夜,如今谢景怀外祖怕是已被下入大牢。谢景怀心疼母亲,却也知他去求圣人也没用,倒不如求到谢景瑜这儿来。
“我当然直到,只是我外祖只收过他一笔银子,旁的事再没做过,还请七弟帮帮忙。”谢景怀继续哀求道。
“恕我难从命,不如去问问瑜嫔娘娘可早就知道此事,若是到时候到瑜嫔娘娘处,六哥处境可不是现在这般。”
谢景瑜前世也花了许久才查明此案,自是知道瑜嫔一直被蒙在鼓中,谢景怀前世帮过他一次,他提醒到此,也算仁至义尽。
谢景怀站了好一会儿,一脸无措的表情,见谢景瑜已走了老远,忙追上去,“多谢七弟提醒。”说完这话,他便朝后宫去了。瑜嫔糊涂,可他不糊涂,圣人显然是要彻查此案,藩王作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瑜嫔若是掺合其中,怕是圣人会迁怒于她。
谢景瑜却没理他,直朝御书房的方向走着。
“殿下为何要提点他?”斯羽不解,忙问道。
“若无过错,何必前去掺合,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谢景瑜无所谓道。
斯羽点了点头,若要他说,这种时候何不踩一脚才是。
走到御书房时,黄大监见过礼,忙说:“皇上还在同大臣议事,七殿下不若在侧殿稍作歇息。”
谢景瑜点了点头,黄大监领着他去侧殿,还说着:“奴才瞧殿下倒是清减了些,差事虽紧,可殿下还是要保重身子,圣人记挂着您呢。”
谢景瑜点了点头,“有劳黄大监了。”
等谢景瑜喝过一盏茶后,才有宫人领他进御书房内。
圣人低头看着折子,听见他请安,头也没抬,只说:“来了。”
“是。”谢景瑜答应了一声,站在那儿便不开口了。
“说说吧,进展如何。”圣人心烦的很,将折子合上随意扔在桌上。
“如今已查明资阳王向朝中各级官员共三十人行使贿赂,数额巨大。”
此话一出,圣人脸色徒冷,“他好大的狗蛋,敢将手伸到京中来。”他声音过于凌冽了些,屋中伺候的人皆低下了头,不敢出一点儿声响。
“父皇息怒。”
短短四个字并不能劝慰圣人熄灭心中怒火,但到底面前这是他的儿子,如今案件也逐渐明朗化,圣人倒没有第一次知晓此事那般发雷霆之怒了。
“你怎么看此事?”圣人看着他。
谢景瑜脸色未曾变,“先发制人,如今资阳王并不知京中情形,不如即刻派人前去资阳捉拿资阳王,押送他入京,以免节外生枝。”此话他与秦少卿已经讨论过,此次查到资阳王贿赂一事,及时切断了资阳王与京中的联系通道,对方如今还不知事发,可若是再拖下去,资阳王有藩兵,想在藩地做些什么,轻而易举。
圣人看着他,虽说没有言语,心中却感叹,到底孩子长大了,虽说方法冒进了些,但也少了些优柔寡断。
“你心中可有领旨前去的人选?”圣人感慨了一会儿,又转回正事上。
“儿臣倒有一位人选。”谢景瑜胸有成竹的回道。
这头且不提,坤宁宫那头今日很是热闹,皇后脸色难看极了,她的三个‘儿媳’今日请了安还未离开,便有妃嫔前来请安,是林贵人,一进来,便跪在了地上,口中直喝恭喜皇后大喜。
皇后不知这喜从何来,待林贵人起身后,喜滋滋地唤进了她的宫女,长得如花似玉,进来就给皇后磕了个头。
“嫔妾自是贺喜娘娘,又得一子。” 林贵人仿佛是真心祝贺她一般,跪在那儿脸上带着真切地笑来。
何牡丹一听到此话,忙拉着两个弟妹往后站了一步,争取不引人瞩目。她们站的位置恰好能看见皇后的脸色,只见皇后面色一白,却又立马带上了笑来,“你这是有了身孕?”看也不看那位同林贵人跪在一起的宫女一眼。
“自不是嫔妾,而是嫔妾这宫女,前两月有幸承了龙恩,如今已有两月身孕。”
“娘娘,您说这可不是大喜事?”
皇后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一般,扯出个和煦的笑来,“自然是喜事,你带她下去歇着吧,本宫还要将这喜事告诉皇上才是,也好定下位分。”
林贵人便是来耀武扬威,戳皇后的眼珠子的。得了皇后此话,领着诚惶诚恐的宫女便退下了。
殿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此时已经到了众妃嫔请安的时间,只陈青瓷三个留在殿内告退也不是,说话也不是。眼见着宫中位分高的几位娘娘已经走了进来给皇后请安,她们便只好接着站在皇后身侧。
贤妃请过安后,坐在那儿捂着嘴笑:“嫔妾方才进来前,见着林贵人了,这才知道,原来她的贴身宫女怀了龙种。”
“娘娘,这可是大喜事,咱们这宫里可有十年未曾有过小皇子、小公主出生了。”贤妃笑的真切。
“贤妃说的倒很是。”皇后并不想接她的话茬,但心中有气,便朝向几个儿媳,语重心长训着话儿。
“你们几个瞧瞧,这宫中后妃还在为皇上延绵后代,你们如今年华正好,这子嗣一事可得抓紧。”
皇后面上仿佛真心关心她们三个一般,就像个急切等着抱孙子的婆婆似的。
“老五媳妇,你进宫也有好几年了,这肚子还没动静。”
“老五如今连个嫡子都还未曾有,你可得想着这事儿些才是。”
李茹思霎时脸色就白了,站在那儿摇摇欲坠一般,可还是得咬着牙回道:“儿媳敬遵母后教诲。”
陈青瓷倒觉得皇后这是在拿五皇嫂撒气呢,可不等她想完事儿,皇后又转向她。
“还有老七媳妇,你嫁进来也有小半年了,肚子怎么还未有响动?这长子啊,还是得从正妻肚子里头出来才是。”
陈青瓷小声答了一声是,皇后最不喜她这不喜不怒的模样,况且如今又多了一桩让她头疼的事儿,更是没心情面对她们。
她又敲打了一番底下坐着的,各怀心思的妃嫔们,“这十年来,本宫也未曾禁着你们伺候皇上,怎得你们肚子都无动静?如今倒也好,这宫里头又添了新人,本宫倒也能告慰先祖灵位了。”旁人既恶心她,她自然要恶心回去,可到底这事儿梗在她心里,十分不舒服。
皇后疲惫的挥了挥手,“都退下吧。”将人都给打发了。
何牡丹想要安慰李茹思一句,可李茹思到了坤宁宫门口便告辞,“我还要去给良妃娘娘请安,三皇嫂,七弟妹,我便先走了。”
何牡丹知是她心中难过,不想听劝慰话罢了,只说:“你且去吧。”
等李茹思一走,何牡丹才同陈青瓷慢慢往皇子所走着,“五弟妹就是心思重了些,若是不这般,先前那个孩子便也就保住了。”
陈青瓷不解,何牡丹才笑道:“我忘了你不知此事,五弟妹去年曾怀过一胎,可没保住。唉,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日日纵着五弟在后院厮混。”五皇子常于后院厮混,这事儿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那半个月就抬一房妾室的做法,她十分看不上眼。可到底是小叔子的家事,她这个当嫂嫂的除了宽慰弟媳,旁的便也不能多做了。况且,这李茹思还不一定会接受她的好意。
何牡丹思极此,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也是别人家的事,咱们也管不着。”
“倒是三嫂我还有一句话要你讲,如今你年岁小,这孩子的事情可得往后头缓缓,不然若真怀上了孩子,可比年岁大的妇人受苦。你可得记住了。”何牡丹说的郑重其事,陈青瓷忙点头说记住了。
这年头,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事情,何牡丹自己生宝哥儿那一遭,她一直都忘不了。见陈青瓷这般娇娇弱弱的,生怕她真听了皇后的话,早早有了身孕,可就伤的是自己了。
“咱们回去吧。”何牡丹说道。
陈青瓷却心中一直惦记着事儿,等回了含光院,她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作者有话要说: 心坑预收《夫人万福》,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点进专栏点下收藏哟,谢谢~
某一日,京城人士发现,大长公主家那位十分知书达理、与人亲和,为京城大家闺秀典范的明珠郡主突然转了性子,变得性格乖张、眼里容不得沙子。便是夫婿,也是说休就休了,惊跌了世人的眼。
阮梦芙听见外头议论声,丝毫不在意。她已是重活一世之人,上辈子便是名声累人,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上苍给了她机会重活,她自得活出自己的模样,管旁人的话作甚。
只是,那位素来在京中以温文尔雅、自持克己著称,十七岁被钦点状元的户部侍郎年大人怎么上门求娶来了?
阮梦芙冷眼瞧面前那位清俊男子:年大人,我可是才休了夫婿。
年大人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满是柔情:我知道。
阮梦芙眉梢之间皆是漫不经心。
年大人心下了然: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愿夫人一世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