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军情送往京城几日前的江南某地峡谷中
赵括让人将谢景苏的帐篷安插在最安全的中心,旁边都有士兵守卫,便是出了差池,谢景苏也是最安全的那一个。
赵括带着部下巡视着安营扎寨的四周,他身后跟着他的是已经同他相处了快要五年的老兵油子。
此刻因不用行军,他便放松了同赵括聊天。
“头儿,咱们的差事可真轻松,等咱们回了京城,得了赏钱可要好好喝上几杯。”
“唉,也不知道老七他们前去边城如今有没有上战场。”那老兵油子又叹口气,这回共同出京的士兵共有一万整,都是同个军营出来的,有些被分着跟了端王前往江南抚民,而有些却是跟着康王同德王两兄弟去了边城,那头可是要上战场的。
他们这一路顺风顺水,便是半点儿风波都不曾有,比起上战场的那一波兄弟,他们算的上是走了一趟极好的差事了。
赵括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还在当差,给我规矩一点,别在端王跟前丢人。”赵括是对端王有着极高的敬意的,虽不过相处十几日,却被端王的爱民之心给打动,君主皆如此,他们做臣民的也该如此,他不想让自己吊儿郎当的部下丢丑丢到端王跟前去。
“这儿又没外人,咱们离端王的营帐远着呢。”老兵油子又说道。
他们巡视完一圈,赵括皱着眉,抬头看着不远的一处平山,不知怎么的,今晚虽没有雨,但也没有月亮,只有他们营地的篝火还点燃着,视野有限,他心中有些不安。
“老大,你瞧什么呢?”难不成上头还有人埋伏?咱们这么多弟兄,便是山贼来了都能收拾一波,再说了之前不是已经侦察过了几次,上头无人的。“老兵油子又说。
赵括这才点点头,他没有回营帐中休息,今夜是第一回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安营,他有些睡不着,干脆坐在篝火前头值夜。
“咻”的一声划破长空,是冷箭的声音。此地为梓何有人放箭?赵括警觉地睁开双眼,起身抽出腰间佩剑,“列阵,保护端王!”
士兵们极快的起身拿起各自的武器向中间围拢,可惜那箭却不是零星几支,忽然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
在黑夜之中,士兵们举起盾牌,按照军阵逐步回缩成一个圈,赵括极快的走到端王营帐门口,端王此刻神色慌张的被护在盾下,见他过来忙问:“这是怎么了?”
“王爷,我们可能遭了山贼的埋伏。请您跟在微臣身后,微臣会保护你。”赵括转过身,用他的背影保护着身后之人。
“咻”的几声,空中闪过几颗地方的信号弹,将夜空照亮。赵括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四周的山顶之上此刻站满了穿着盔甲的士兵,这,这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这是什么时候,这些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听我口令,向后方撤退。”赵括高举手中之箭高声道,他们处于峡谷地实在太不利,只有找出突破口冲出去,不然他们在这里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他一路护着端王,准确的说是所有士兵都在护着端王。已经有人惨叫着倒下,可他们并没有放弃将端王护送出敌军埋伏。因着是夜晚,那冷箭的准度不高,赵括安下一分心,却也要时刻注意不知从哪儿射过来的冷箭。
赵括身边又有一个士兵倒下,他的血溅到赵括身上,赵括没有多看他一眼,一路只护着赵括。
忽而,他们前后传来了马蹄声,仿佛是有千军万马正飞踏而来,赵括面上一冷,“王爷,我护着你找到一个突破口,你就跑,别回头的跑进树林中。”
他的身后传来轻轻地答应声。
可是对方似乎声势浩荡,信号弹不停地划破夜色,马蹄声越来越近,赵括终于看清楚了对方有多少人。
他心下一凉,却握紧了手中之剑,不停地将已经到跟前的敌人斩杀。可是两千兵力逐渐减少,终于是杀出了一条血路,眼看着就要冲出去了,赵括大喜,而且对方身后也仿佛是出了差错,有些兵力转向了后方,露出了一个缺口。
赵括不知道其中原因,却知此刻是个好冲出去的时刻。他们身后的敌人也不停地朝他们追赶着,他们只有冲出去。
“王爷,走。”他转过身将端王拉住就要往那个缺口冲出去。
忽而他的胸前一亮,赵括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穿过胸膛的剑尖。那剑也极快的从他的背后刺进他的身体,穿透他的胸膛,让他任何反应都做不出来。
他转过身,身后的部下同一时间被杀死,全是敌人,但他拼死护送要逃出去的端王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将那柄剑从他的身体中抽离,好正无暇的站在敌军之中,宛若被他们保护着一般。
“王爷。”赵括嘴角流下血来,他很痛,但他身体上的痛却比不上他心中的震惊。军人的背后是留给信任的兄弟,所以他将他的背留给了端王。
谢景苏周围迅速围上了方才还在同他们厮杀的敌军,其中一个像是有话语权的男人站了出来,对着谢景苏说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身后有大军追了上来。”
谢景苏笑了笑,又向赵括补了一剑,见他没了气息这才满意的擦了擦手,“走罢,带本王去见你们的将军。”
他再不看此处为了他丢下了性命的士兵,转身跟着敌军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怎么会这样?赵括倒在地上看着天空,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边终于有了援军,替他按着伤口,不住的呼唤着他。
“老大,您快醒醒,曾将军领兵来救咱们了。”那个人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老大你快醒醒,醒醒啊!”
赵括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他不知道是谁在他耳旁痛哭着,但那声音却也逐渐远去。他就要死了,他就要死了。
或许是老天不想让他就这样死去,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同匆匆赶来的援军拼命地吼出了声音,“端王是叛徒,是他引敌人前来坑杀我等。”
说完这话,他方知他终于迎来了死亡。
当下御书房中
“那皇上你杀了我便是。”德妃跪的笔直,她嘴角挂着极其轻蔑地笑,“反正我儿已经拿下江南之地,皇上你一时半会儿能耐他何?”
她相信她的儿子谋划这么久,不会因为此刻被圣人戳穿就会失败。她如今什么都没了,只求她的儿子能够得偿所愿,夺得这天下。她趁人不注意,拔下头上的发钗,刺向自己的喉咙。只是刚刺破肌肤流出一丝血之后,被人夺下手中发钗,死死地按倒在地。从前有多风光的四妃之首的德妃,如今就有多狼狈。
圣人看向她,忽然觉着有些疲惫,当年他若是抗住了让他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压力,是不是如今就不会父子间离散,而兵戎相见。
人人都说做皇帝好,人人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便能活上一万年吗?纵使他如今后院嫔妃无数,儿女双全。可是,他终究觉着自己还是个孤家寡人。从前有一个人真心待他,满心满眼中只想同他携手相伴终身,就像寻常人家那样,生上几个孩子,后又抱上几个孙儿,整日里只为吃穿住行而操心,再不管别的。
可是,他没有做到。因为他贪念了底下坐着的这把椅子,这把椅子就像是带着魔咒一般,让高高在上的皇家后代总要为了它争上一争。
有人为它抛弃妻儿老母、有人为它不惜让天下战火四起、有人为它数十年谋划,可还是有人会为了护住旁人而夺得它。
圣人的目光看向谢景瑜,这个儿子从前都不争不抢,同他的生母一样。他已经有些不记得他的玥儿是什么模样,自从她去后,每一年祭日那天,他只会将自己关上一整日而从不敢去她灵前痛苦追思。
她从前还在时,宫里起先只有她一个,他并不觉得不知足。两个人也像从前还在王府时那般快乐,他下了朝,便会有人在后宫给他熬上一碗汤水等着他回去。后来他们有了第一个儿子,是有着他们二人血脉的孩子,是带着他们二人期盼降生的孩子。可是天意弄人,孩子早早就去了,成了两个人心中的痛。
他还是只想守着她一人。
可是后来呀,宫里渐渐人多了。起先他知道她会很难过,从前立下的盟誓是绝无二人,可他违背了誓言。他是哄过的,见她脸上带着笑告诉他没事以后,他便以为真的没事了。
再后来呀,他们有了儿子,可他同旁人也有了儿子还有女儿,她还是笑着面对后宫众人,便是连那些以为得了他宠爱的嫔妃在她面前不怀好意的挑衅,她也从没有说过,从不让他心烦。
可是最后呢?最后她死了,拼命生下一个孩子后死了。死前留下让她自己的孩子放弃皇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活下去的遗愿。
这是为什么呢?
圣人问着自己,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屋中安静极了,静静地让圣人想着心事。
德妃忽然笑了,她的血沿着她的脖颈往下流着,滴在明黄色的地毯上,变成了一朵朵旋开的花。
“我就知道,你到了这个时候,想的还是那个女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宫这么多女人谁能想到你是个痴情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绝望的大笑着,说着说着却自己掉下了泪来。
圣人看着她,让人将那张纸拾起放在桌上,“我给了你地位,给了你孩子,让你此生都衣食无忧,金尊玉贵,唯独没有给你情爱。这不能成为你同那逆子反叛的理由。”
德妃还在笑着,她泪眼模糊的看着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早已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权势还是那一份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真心。
“朕既能知道今晚之事,你猜,那逆子真的能如同这纸上所说已经得手了吗?”圣人静静地看着她,对不爱的人便是有再多的相处,他也不会留多少心软。
德妃的笑声戛然而止,不可思议的看着圣人,“不,不可能。”
这样说了好几遍,她猛地一抬头,“他也是你儿子,虎毒不食子,你不能杀他!不能!你不能杀他!”全然想不起来她的儿子不顾他的妻儿不顾她。
说着说着话又变了,还不停的挣扎着,差一点逃脱,“他不会的,你在骗我,我今晚失手了又如何?他只要登上皇位总会为我报仇的!你说的都是假的,是假的!”
圣人看着她,眼神中不带一丝的温度。今晚这场闹剧已经够了,德妃如何,他也不想再去多说。
“将她带下去囚于冷宫,别让她自寻短见,收回她的宝册宝印。”圣人抬手,御林军再不管德妃的挣扎,捂着她的嘴将她拖下去。
她脖颈上的血还在滴着,被拖走的路上洒上了点点印记,就像她的生命在这些血液中逐渐消逝。却很快有宫人悄无声息地上前跪着把地擦干净,便是那张地毯也被换下,再没有德妃的痕迹。
屋中静悄悄的,谢景瑜没有开口,一直看着坐在书桌后头的圣人,等着他开口。
“哪怕他半路反悔,不坑杀那两千精兵而回来,朕也会放过他的性命。”圣人缓缓开口道。
是啊,谢景苏若是半路反悔,在峡谷不与叛军接洽准备坑杀那两千精兵,或许他还会让伏军留下他的性命。
可是谢景苏怎么会反悔呢?谋划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夺皇位吗?
圣人想,诚如德妃说的,那是他儿子,他不会置自己的儿子于死地,但也会在谢景苏的往后余生中,囚于一处再不外出。
可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儿子心狠至此,竟然同他与老七事先预想过的结果全都吻合。在那头,让叛军将两千精兵坑杀做出一副被敌军绑走的模样,这头让德妃给他下药,让他暴毙、朝野大乱,然后出其不意地领着叛军反杀进京,要做出一副给他报仇的姿态,从而登上皇位,或者是同逆臣贼子瓜分这天下。
今夜前方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仿佛点燃了京城的夜晚,还点燃了端王府。谢景苏并未被曾琼楼带的伏兵捉住,在那峡谷处,大军同叛军交过手,叛军知事情有变,带上谢景苏便极快的退兵回他们攻占下来的城池之中。
想到此,圣人让秦岳觐见。
“何家那儿,你再好好查一番,若真半分都没参与老三一事,便罢了。”
秦岳凝神,回了一声是。若不是何牡丹***,圣人怕是不会对何家这样轻轻放过。秦岳想起了那个奔进火中的女子,叹了一口气。
谢景瑜这才开口,谈起了正事,“护送谢景苏去江南的两千精兵,有大半被曾将军救下,赵将军,赵将军也殉职了。父皇,他们是英雄。”
便是保护的人是谢景苏又如何,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却想不到自己是被保护的人害死的。他已经很快地让曾将军领兵去了,却也没有护住那两千士兵的性命。前线传回来的请保重,赵括的伤口是从身后贯穿的,他死前最后一句话说破谢景苏的罪行。所以,是谁杀了他,不言而喻。
谢景瑜闭了闭眼睛,睁开眼后方才清明。
“嗯,让人将此次前去而阵亡的士兵都带回来,他们大多都是京城人氏,别让他们尸骨葬在异乡。”
圣人先前已经看过,自然也知是赵括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将端王的诡计戳穿,让所有还有些不相信的人信了端王是真的反了。
“是。”谢景瑜应了一声。
漫漫长夜过后的破晓时分,御书房中已经站满了大臣,他们迟一些便被宫中派来的御林军告知了端王一事,却也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便起了身,更是在宫门开了的那一刻,径直到了御书房中。
“皇上。”何太傅跪倒在地,他的女婿反了,他的女儿外孙何其无辜,却在昨夜***。在他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同他的发妻站在院中,看着端王府上空的火光,半个时辰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何爱卿请起。”圣人看着这老亲家,心中一时猜测过去许多,到底看在昨夜何牡丹以死送来的绝笔上,此刻放过了何太傅。
“老臣愧对皇上,老臣对端王之事若早能察觉,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何太傅却跪地不起,他从前如何对谢景苏看走了眼,原以为他是个可造之才,便是皇位也能争上一争,可是争皇位并不是要他反啊。
圣人还在位,他反了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是连累妻儿罢了。何太傅从来不落泪之人,昨夜看着火光泪流满面,是哭他的女儿。此刻,在圣人面前,老泪纵横,却是哭自己。
朝臣们只被告知端王反了,却不知道滇南军还有资阳驻军已经追击上。
此刻他们心中惶恐的很,心中所想皆是如今边城叛军起,江南数城也不知被哪儿来的一股叛军连连夺下,江南驻军被调遣至边城,那江南还有藩王临江王在,只怕就是端王同藩王联手所为,那剩下三藩会不会也同端王联手了呢?
朝臣们心中各自猜测,一时之间有些都讨论出了响动,却听见黄大监朗声道了一声肃静。
他们皆看向圣人,圣人身旁还站着一人。
圣人揉了揉双眼,方道:“朕今日召你们来,一为逆臣贼子之事,二为储君之位。”
众人心中一禀,眼神也不由自主瞟向圣人身侧之人。
又听圣人道:“朕如今心无余力,立储是为让子代朕行事。”
“黄齐。”他唤了一声。
黄齐将圣旨打开,“众臣听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年少封先帝诏书继位,至今已在位三十余载。日感于国于家,心无余力,恐大限将至。今逆臣四起,为灭乱臣贼子,安天下之社稷,立储君。朕第七子谢景瑜,德才兼备,胸怀天下,当册封为储。今乱世起,他所言皆为朕所言,尔等皆听他所言而行,不可违之,钦此!”
圣旨宣读完,众人皆答是,而后便有人出列,正是梅太师,百官以他为长,他开口道:“皇上,储君当立,可辅君之师选定何人?”
例来立储都会定下辅臣,圣人刚登基时便由三公辅助,自然储君立,也该选出太子辅臣才是。
圣人看向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无人无立。”这便是不应梅太师的话儿了。
梅太师又提:“东宫大典何时举行?”
圣人并不说话,只看向谢景瑜,谢景瑜道:“多事之秋,当以战事为先,余等皆从简。”
梅太师便不再言语,随即又有人问:“如今边城战情未明,江南又起祸事,该当抉择?”
谢景瑜朝前站了一步,他语气平和道:“滇南大将曾琼楼已率军向南行进。”
“滇南军?如何去了江南。便是如此,滇南军队人数不算多,如何能应付未知的叛军?”又有人问道。
待到谢景瑜将战况简略朝众人说过一回,众臣方知在他们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对天家父子早已对战事了如指掌。
御书房的灯亮了一整日,待到傍晚,众臣方才散去。
圣人留下谢景瑜,只说了一句,“我将国托于你,万不可负。”
“儿臣明白。”谢景瑜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走向殿外。
外头斯羽早已从自家主子当了储君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见他出现忙迎上去,“主子,您不知道,方才有多少波人朝这头来打探消息,皆被御林军给拦住了。”
谢景瑜点点头,他还紧绷着一张脸。他并不因为成为太子而窃喜,只是应付了朝臣终究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回府。”他看向慎王府的方向,神情终于是松缓了下来。这些朝臣并不好相与,不能说他们不热爱这个国家,只是匆忙立下储君,却让他们心思各异。他从早到晚应付了他们整整一日,嘴都停过,他再是心神俱定,此刻也有些疲惫。
“娘娘这会子只怕已经得了消息,还不知道如何惊讶呢。”斯羽跟在他身后笑道。立储这样大的事情,早上刚宣了圣旨,此刻怕是传遍了全京城。王府肯定也操持了晚膳等着王爷回去。
是啊,家中还有人等着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只为赵括流眼泪。
上一章有新增1000字的内容哟,与这一章剧情是有联系的,所以没看过的小可爱可以回看一下,是免费的!
太疲惫了,所以今天的变猫记也没啦。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