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情根深种
夜千辰最终浑浑噩噩的在王宫里绕了两个圈, 还是回千宸殿批折子去了。
他到底是一国之君, 肩上担着的重任不允许他放肆。
再则他也不知道自个儿在放肆什么, 只知道脑子里拧成了一团乱麻, 也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心口处空落落的,总忍不住抬手按一按。
白樱兰一直在千宸殿里等着夜千辰回来。
看到他出现,白樱兰立马迎上来,泪眼婆娑的问道:“王……你怎去了纤云殿, 你是不是……舍不得纪美人?”
现在白樱兰已经不与纪若晴称姐妹了, 她已经完完全全告诉夜千辰,她讨厌纪若晴, 可夜千辰明明答应了杀纪若晴, 却又装作无事发生过。
所以白樱兰心里慌得很,她害怕从夜千辰嘴里听到肯定的回答。
幸好, 夜千辰只是原本有些迷离的眸子突然凛起了寒光,冷冷说道:“樱兰, 休得胡说八道,孤怎么可能舍不得她?她既想滚, 便滚得远远的才好,孤根本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白樱兰的眸子中隐隐有水光波动,为何听到他这样说,她心中更加有了隐隐的不安……
“好了, 樱兰。孤还有许多政务未处理, 你且回去休养身子, 莫要再多想了。”
夜千辰叮嘱完, 也不给白樱兰再说什么的机会,连忙命令两个小宫女扶着白樱兰回芳雅殿休息去了。
眼见着白樱兰离开了千宸殿,夜千辰连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气,坐到紫檀嵌白玉桌案边,认真批起了折子。
刚神思缥缈的看完一份,夜千辰突然抬起头,习惯性问道:“纤云殿那边有什么动静?”
“……”苏全有些讶异,不是刚从那边回来么……?
但他还是垂下脑袋,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回禀王上,纪公子正在着人收拾东西,估摸着还要收拾半天才能全收拾妥当。”
“嗯……”夜千辰淡淡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开始轻轻扣着桌案,声音悠然的说道,“继续。”
苏全:“……”
苏全不明白还有什么好继续的,开始暗自思忖夜千辰是不是想听听纪美人的动静,可是昨日王已经说过,若他敢再提纪美人的事情,就要砍了他的脑袋……
真是难做唷……
苏全正纠结着,不知是当说不当说,夜千辰已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故作疏离又冷漠的问道:“纪若晴……可有什么不规矩的动静?”
苏全的头垂得更低:“据奴才所知,纪美人并无旁的动静,一切如常。”
“……”夜千辰真想撤了纤云殿的眼线,每次报回来的都是“一切如常”几个字,真不知要他们有何用?!
明显脸沉了好几分的夜千辰重新将目光落回了眼前的折子上,认认真真处理起了积压了许多的奏折们。
这一忙,便到了亥时。
苏全觉着,王今日除了问了五六遍纪美人在做什么,以及没什么胃口用晚膳外,似乎一切如常,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全心底也拧成了一团乱麻,不知是该出声提醒王将纪美人留下来,免得以后难过,还是装作什么都看不透让纪美人就此离开王宫这片是非之地。
夜千辰沉着脸色批完最后一份奏折,神情仍旧阴晴不定,黝黑的瞳仁在灯火之下奕奕而动,也不知他此时心情如何。
只见他盯着跳动的灯花半晌,才幽声问道:“纪若晴现在……”
早就已经被问习惯了的苏全立马回答:“回禀王上,此时纪美人已经睡下了。”
“……”夜千辰眸光微闪,漆黑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他们已经全收拾好了?”
“是……奴才安排了车撵卯时正送他们出宫……王觉得可好?”苏全试探着问道。
夜千辰又沉默了,片刻后,他才挤出了一个字。
“好。”
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个字,说完后,夜千辰突然起了身,径直往外走去。
苏全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跟上去,却不敢做声问夜千辰要去哪里。
直到夜千辰在殿外突然停下了脚步,沉声说道:“唤孤的步辇来。”
“是……”苏全连忙差了身边的小太监跑腿去喊人,又笑得小心翼翼的问道,“王打算去哪儿?”
夜千辰定定望着纤云殿的方向,眸光明灭,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幽暗。
等到几位小太监抬着步辇来了,夜千辰坐上去,突然眸光微变,冷声说道:“送孤出宫。苏全,你不必跟来了。”
“是……”苏全噤若寒蝉,不敢多问,只能目送着夜千辰的步辇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
夜千辰这回出宫,只是想一个人散散心。
王宫虽大,但总觉得何处都有纪若晴的身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得他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心里仿佛压了什么,又仿佛缺了什么,总之十分难受。
倒是宫外的柳湖,笼在这乌青色的夜色中,画舫轻舟轻泛,如银河之中繁星点点,再加上晚风轻柔的一吹,他心里的郁躁和烦闷也消散了不少。
靠岸的画舫中,还有夜千辰的一位“老朋友”,青烟姑娘。
青烟正倚在画舫的阑干边,穿着兰色花缎裙,手里捧着个白玉勾云纹烟壶,朝夜千辰吐了口缭绕的烟雾,媚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叶公子~”
夜千辰冷冷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继续沿着湖岸往前走。
青烟知他出手阔绰,自然不愿放过这么一笔生意,连忙迎过去,拦住夜千辰的去路:“晚风寒凉,公子不如上船喝盏酒,暖暖身子?”
见夜千辰仍旧没心思搭理她,青烟又继续说道:“今日看公子心情烦闷,可还是为了上回的事?公子回去可曾试过将您那貌美侍妾的脸挡住?可还想着身下之人是她?”
“……”夜千辰脚步微顿,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是又如何?反正她明日就……离府了。”
青烟微微抿了抿唇,轻笑着说道:“公子这已是情根深种呐~”
“你说什么?!谁情根深种?!”夜千辰猛然转过头去,死死盯住青烟,杀意外泄,仿佛她说错一个字,就要取了她的性命。
青烟被他这迫人的气势吓得半天不敢动弹,但想到先前随便同他说说话就从他手中赚到的几个金元宝,青烟决定,富贵险中求。
“公子您消消气。据青烟所知,您府中有位容貌绝世的侍妾,还有位与那侍妾眉眼极像,对您有恩,且以后打算抬了她做正妻的贵妾,是也不是?”青烟缓声说道。
“……嗯。”夜千辰从鼻子里轻嗯了一声,眸色中的黑比夜色还要浓。
青烟勾勾唇,继续说道:“明明按您所说,那位贵妾在您心中的地位是那位侍妾不可比的。可青烟遇见您三回,您三回都是在为那侍妾的事所恼,甚少提及您那位贵妾,所以呐……”
“您这是喜欢上了您那位侍妾而不自知,所以才会有这些烦闷的事儿!您别急,看清楚了自个儿的心就明白了,也不会有这些无谓的烦恼了!人嘛,总是为情所困,为情所扰的,即便是公子您这样不普通的人,也逃不过‘情’之一字呐……”
夜千辰紧紧锁着眉头,用“你已经是个死人了”的眼神看着青烟:“你在胡说些什么?”
青烟满不在乎的耸肩一笑:“公子可知,什么是爱?”
夜千辰一脸冷漠,无谓的说道:“不知,也不想知。”
青烟继续浅笑:“那真是可惜了。”
夜千辰眸中尽是不屑:“呵,爱是什么?有什么用?能助我一统山河?”
若在寻常人听来,一统山河这样的话说出来是极大逆不道的,可青烟却脸色未变,只是轻笑着说道:“公子尚且不知,若是有爱,您可能就会觉得,一统山河也不重要,名留青史也不重要,扬名立万亦不重要。只要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呵。”夜千辰冷嗤一声,鄙夷的说道,“如此听来,真是废物,我不需要。”
青烟勾勾唇,有些遗憾的啧了啧声:“那可怎么办呢?看这模样,公子已经喜欢上了您那位侍妾,若是就这样下去,恐怕迟早会爱上她呢……”
“喜欢?”夜千辰剑眉拧得死紧,眸中尽是一片化不开的黑。
青烟抿着嘴望着因风微皱的湖面,目光悠远,轻声说道:“我们这一生呐,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心中也会不由自主给他们归类,谁属于这一类,谁属于那一类,可唯有喜欢的人,是归不了类的,仿佛放在哪一类都不妥,只能放在心上。”
“叶公子,您觉得呢?”青烟丹凤眼微微挑着,戏谑的看着明显陷入沉思的夜千辰。
夜千辰突然意识到了青烟未再说话,只有晚风宁静,湖色温柔,他蓦然醒转过来,狠狠瞪了她一眼,恶声警告道:“什么喜欢,什么分类……今日我不杀你,若下次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性命不保!”
青烟:“……”
……
夜千辰原本好了些的心情,又因为青烟这一通胡言乱语变得极差。
他闷头在柳湖边走着,心里又越来越乱,不由自主的想到青烟说的话。
什么爱……什么喜欢……什么分类。
爱一个人就没了一统山河的豪情壮志?那是什么废物?
喜欢会发展到爱?纪若晴配吗?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喜欢纪若晴,因为他完完全全可以给纪若晴分类。
纪若晴,在他的分类里,就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一类人。
虽然这一类人里,目前只有纪若晴一个……
夜千辰脸色微愠,越想越乱,最后心思比出宫前还复杂的回了宫。
天边已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他不知为何,回宫以后下意识就到了纤云殿的门口。
惊愕的发现,纤云殿竟已人去楼空,只有两个洒扫的宫女在清理着因为刚搬完东西而有些乱糟糟的庭院。
夜千辰沉着眸色,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冷声问道:“纪若晴她们人呢?”
洒扫的小宫女被突然出现的夜千辰也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王,纪……纪公子他们已经出宫了。”
夜千辰脸色微凛,再也顾不上其他,突然一路疾跑,回了千宸殿。
宫中上下还从来没人见过夜千辰这么跑过,所以他所过之处,宫人们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行礼,惊愕的站着,眼睁睁看着夜千辰如一阵风一般,几闪而过。
苏全也第一回 看到这样的夜千辰,远远看到他高大的身影飞奔而来,惊愕得脸上的笑容都僵了:“王……您回来了……”
夜千辰身形骤停,这样飞奔停下来后,却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冷声说道:“给孤备马。”
“好。”苏全见夜千辰突然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所以也并不着急的慢吞吞吩咐着身侧的小太监去备马。
小太监也迈着小步往王宫里的马厩走去。
没料到夜千辰突兀的大喊一声,脸色震怒:“给孤全都跑着去!”
宫人们:“……”
……
夜千辰好不容易焦灼的等到了他的汗血宝马过来,连忙飞身上马,也顾不上再吩咐苏全等人跟上,便疾驰着往王宫外奔去。
纪若余带着纪若晴因为负重太多,所以车撵行得并不快。
夜千辰骑马飞奔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在王宫外通往城外的必经之路朱雀街上远远瞧到了他们一行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