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梨花盛放
站在教室前，陈星落目光在顾缱绻那排分数上来来回回地扫，大脑经过短暂的一段空白后，又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他不是在想顾缱绻成绩为什么会这么差，相反，他倒觉得这成绩还挺符合这个小笨蛋的。只是，他在反思，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并且，他估计，老妈她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其实，答案也挺简单。
顾缱绻表面乖乖的，很像个会在学校里认真读书的好学生，这么理所当然地一对应，就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她很傻的事实。
还有，陈星落又想起以往，学校在期末组织开家长会时的情景。
他妈每次都会很得意地拍拍顾缱绻小肩膀，让她放心，说自己已经委托最漂亮靠谱的小姐妹去给她开家长会了。
而这样的小姐妹，在开完家长会之后，又怎么可能去跟他妈说：“欸，你家小孩成绩好差，每次在班里都考倒数。”或者，人家压根就以为他妈知道，就更不会去多嘴。
得出答案后的陈星落很无语，也很无奈。
另一边，顾缱绻一直期待着陈星落回来后的反应，可他却在教室前站了好久好久，好像一个木头人。
顾缱绻将陈星落给自己那包糖包装撕开，取出一颗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她也只能这样默默地等。
就是不知道，陈星落是眼神不好使、找不到自己名字了，还是看到自己进步之后和自己一样高兴，迟迟地回不过来神。
顾缱绻等了好半天，才见陈星落转过身。
可他面上的表情却意外凝重。
顾缱绻：“……？”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陈星落一回位坐下，身边的小麻雀又叽叽喳喳地叫唤开，“你到底有没有看见我在哪里啊？我进步了欸。”
“看了，但是，”陈星落有些无奈地转朝顾缱绻，“你认真的吗，顾缱绻？”
大名都被喊出来了，顾缱绻眨眨眼。
陈星落显然没她想象中那么高兴，于是，像被浇下一盆冷水，她也不像最开始那么兴奋了。
顾缱绻想了想，有点丧气地答：“是啊，我真的很认真地去做题了。不会的时候就想想你说的话，整个人会冷静许多，然后像你教我的那样把各种条件列出来，接下来的步骤能写多少写多少。”
末了，她小小心翼翼问：“陈星落，你是不是不太满意？进步两名的话，可能真的有点少，但我下次会努力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星落叹了口气，“我们谈谈。”
顾缱绻：“……”
又谈。
“好吧，谈什么？”她问。
“顾缱绻，”陈星落靠近了点儿，语重心长地问，“你毕业后，想怎么办？”
“……”顾缱绻立即语塞，微微地低下头去。
这明显是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意思。
陈星落毫不客气地继续说：“你这样的成绩，肯定考不到什么好学校吧？那你准备怎么办？随便读个烂大学，还是说你是打算学语言出国的？”看她英语倒还可以。
“啊……我不要出国。”顾缱绻却想也不想地立即否认，“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喜欢。”
“……”陈星落叹口气。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祖宗不愧是祖宗。
“所以啊，你准备怎样呢？你总该想想吧？还是说你爸已经另有打算了。”陈星落手撑额头，默默地注视着顾缱绻，眉头微微蹙着，眼里的光晦暗不明，又带着些迷离，好像在和她一起迷茫，也在和她一起思考。
“我……”顾缱绻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哥哥和我爸爸什么也没说过。”
陈星落不再说话，只是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顾缱绻。
两人间一时安静下来。
顾缱绻头又低下去几分，在心里想，可是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妈妈肯定会有想法和安排。
妈妈一直知道自己成绩不好。在普通学校的时候，自己可以在班级里混个中游，而在巡礼一中这样的好学校里，就是毫无疑问的垫底。
妈妈也肯定不愿自己糊里糊涂、随随便便地去读个不入流的大学就完事，然而妈妈到底怎么想，却并没有告诉过自己。
“顾缱绻，你不是会弹钢琴吗？”陈星落忽然开口，打破了安静，“你为什么不去学艺术？”
说罢，他又在心里腹诽着后半句——为什么不去学艺术，而是像现在这样成天在课上画漫画、打瞌睡，到了晚自习就精神抖擞地要作业抄。
“啊……”顾缱绻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吃惊的事，微微张着嘴，“我、我没想过。”
沉默了一会儿，顾缱绻嘟嘟囔囔地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可是，去当艺术生的话，现在会不会已经晚了？我听说，他们美术生暑假就开始集训了。还有，艺术生要学文吧……”
“学文就学文，虽然学理也不是不行。”陈星落打断她，“但是，顾缱绻，我想很负责任地说话，所以我不得不打击你，你的理科毫无希望。”
顾缱绻：“……”
在顾缱绻惊讶又委屈的目光里，陈星落很诚恳地劝她，“真的，顾缱绻，你去学文吧。就算你现在开始学它，也肯定比理科有希望，反正你理科废了。”
顾缱绻：“……”
“还有钢琴的事，你觉得晚吗？你不是会吗？你钢琴几级啊？”陈星落问。
顾缱绻弱弱地说：“十级。”
陈星落：“……”
“那晚个屁。”
顾缱绻还想说什么，陈星落却当机立断，“好，那今晚我们就把情况告诉我爸妈，再和他们仔细商量一下。”
“……”
陈星落说这句话的时候胸有成竹，好像一位战略指挥家。
顾缱绻虽然觉得这位指挥家很厉害，为她指明了一条路，可一想到晚上要把这些事情给统统告诉陈淮生叔叔和姜泠阿姨……
“我、我不敢。”她小声地道。
“什么？”陈星落有些不可置信。
沉默了一会儿，陈星落靠近顾缱绻，“说到底，你是不是还是没把我们家当作自己家。”
“……”顾缱绻低下头，“不、不是的。”
“那就不要害怕，”陈星落语气软下许多，握住顾缱绻纤细的手腕，“我说了，我们一起说。”
……
夜晚，客厅。
刘姨走前将所有窗户的窗帘都拉上了，若按往常，此时这里应该晦暗一片、仅透着点点的光，寂静无声，只有小浑球蜷在窝里安睡。
但现在，偌大的空间被水晶灯照得十分明亮，陈淮生、姜泠、陈星落和顾缱绻四人齐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作为召集者，陈星落率先开口。
他从顾缱绻成绩说起，上来的语气就很严肃，问陈淮生和姜泠道：“爸、妈，你们关心过顾缱绻在学校里的成绩是怎样的吗？”
“……”
顾缱绻默默缩在陈星落身边，低着头。
小浑球感受到氛围的紧张严肃，不再如往日一般活泼，此时不在自己窝里，而是在顾缱绻腿上。
它把头深深地埋进顾缱绻怀里，只露出一个小屁股，大概在睡觉，也可能在偷听，尽管它什么也听不懂。
陈淮生和姜泠有些讶异。
陈星落把情况一五十五地说出来，一旁的顾缱绻听着，头就低得更加厉害。
姜泠和陈淮生都不是一般惊讶，“绻绻，这件事的确是叔叔阿姨疏忽了。可是，事关重大，你怎么也不主动告诉叔叔阿姨呢？陈星落在家养伤的那段时间多闲，说不定可以早点教教你，或者请个老师……”
姜泠絮絮叨叨着，顾缱绻听得愈加蔫巴。
陈星落虽然在教室里和顾缱绻说话的时候很严肃，现在却十分袒护她，打断了自己老妈的话：“哎呀，算了吧妈，我脸皮厚，可顾缱绻她怎么会主动跟别人说自己成绩不好啊……”
他看了眼身边垂头丧气的小人。
“唉。”姜泠叹口气。
陈星落这么一说，两位大人渐渐冷静下来，顾及起顾缱绻情绪。
姜泠想了想，转到很和缓的语气，“算了算了，没关系，现在也来得及。”
就这样，一个本来很普通的晚上，变得意义重大又充满转折性。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姜泠明天就去学校给顾缱绻办艺术生的训练休假手续，然后将她从理科转到文科。
用陈星落的话说，顾缱绻的理科真的无可救药，文科还有可能拼一拼，顾缱绻最终也同意了。
听着四人商量，她慢慢打起些精神。
讲实话，从出生开始，她的所有事情就都被决定好了，读江洵市最好的幼儿园、小学和初中。哪怕中考成绩很烂，没能如愿进入哥哥就读的江洵一中，爸爸妈妈也花钱把她送进了江洵市一所条件极好的私立中学里。
私立中学课程简单、考试很水、给分很漂亮，以至于顾缱绻高一的成绩单还挺好看，没给她转学到巡礼一中添多少麻烦。
然而，私立中学里的学生毕业后，一般都会出国。顾缱绻明确告诉过爸妈自己不想出国，当时二人答应下来，却也没说毕业后她到底该怎么办。
所以，顾缱绻也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复杂的事她不愿多想，就这么很不争气地糊里糊涂着。
直到今天，有个人敲破了她的壳，窥视到了她的小秘密。
顾缱绻一开始很抗拒，觉得很无地自容，但憋闷的感觉只是持续了短短一段时间。陈淮生叔叔、姜泠阿姨在陈星落的主张下一起给她想办法，最后共同商量出了好对策，好像黑暗中一起举着光为她找到一条路，阴霾最后的结果是云开月明。
最后，四人各自上楼回屋，姜泠想着陈星落的话，俯身抱着顾缱绻，“绻绻，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主动告诉叔叔阿姨，或者陈星落也可以啊，好不好？不要把我们当外人。”
顾缱绻低低地“嗯”一声，点点头。
虽然，陈星落从前也这么和自己说过，她也同意下来，但现在，她好像真真正正地理解了这个含义。
道过晚安，姜泠上了楼，顾缱绻转身看着陈星落。
陈星落也看着她，没说话，但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那段时间，他一直揪着她学习的时候，眼里的光彩忽明忽暗的阴晴不定，夹着躁意，甚至是隐忍的怒气，但这些有时又会通通转向无奈。
顾缱绻之前不知道他干嘛那么较真，现在才明白，他是在担忧自己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而现在，他眼里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沉淀下来，好像平静的湖水，让人踏实又心安。
“陈星落。”顾缱绻小声地叫了他一声，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说得对，现实生活中，有好多问题会比物理题还要难，要去解决才行。解决了，才能继续往前走。”
“嗯。”陈星落应一声，笑起来，上前拍拍她脑袋，“你会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