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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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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评价侧妃,那又与他何干?这婚事又不是他逼着她同意,那日若是她能老实听从楚氏之言,任由此事淡去,他也不会驳了侯府的意思,娶一个王妃,侯府女子虽是首选,却也不是唯一。

她想享受这富贵,便也要承受其重。

方瑾瑜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轻讽,他扶着椅柄起身,安崇立刻有了动作,无声地走了过来,方瑾瑜淡淡垂着眸子,温和依然:“回房。”

这话中回房,自然去前院。

安崇无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神色微乏,缓步跨进房间,安崇低下头,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一天紧绷着的情绪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今日王爷要去侯府迎亲时,旁人也许觉得是王爷看重齐侯府,其实安崇知晓,不过是想去见那人而已,他一直担心着王爷会失控,毕竟在王爷心中,不管是那人看着他成亲,还是他看着那人成亲,都是他接受不了的。

至于西厢房中等着的那位,安崇跟在温王身边久了,心也早就冷了,自然不会可怜旁人。

府中总管到了西厢房,站在新房外,声音沉沉,听不出丝毫起伏:“洛侧妃,王爷不胜酒力,怕是晚些才会过来。”

洛芋紧捏着衣袖的手陡然一松,不管如何,他总归是派人来给了她一个交代。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不由自主升起的困扰和难堪,新婚之夜,却连盖头都未掀开,她婚前也多做准备,自然知晓所谓从吉时早已过去。

今夜若是王爷一直未来,那府中下人心底如何想,她都大概猜到。

洛芋面色渐渐煞白,却又莫名想起那日洛茜同她说的话,双手相互绞着,素白的手背隐隐透着青色筋,半晌,她终于平复心底情绪,不愿再让旁人看了笑话,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厢房中的两位嬷嬷和些许丫鬟对视一眼,还是一个看似领头的嬷嬷说道:“侧妃,这盖头还未掀,如此退下有些不合规矩。”

洛芋眼底浮上一层不耐,规矩?殿下至今未来,又何曾符合规矩?她声音中透了一丝冷意:“出去。”

她态度坚决,如今天色也已晚,众人也没有再坚持,毕竟心底都知道这位侧妃此时心底自然不舒服,低垂下头,轻手轻脚地退出厢房,留了几人候在门口,其余人跟着进了耳房。

厢房内,只剩下洛芋和巧儿两人,巧儿此时也看出了不对劲,声音微弱略带些迟疑:“……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洛芋眸色渐冷,一把掀开了盖头,巧儿眼底惊讶却也没有阻拦,瑟瑟地缩在一旁,就听见她家小姐凉凉的声音:“还能怎么办?”

“温王如此打我脸,哪里想过我能怎么办?”

她不耐地回了这一句,便不再想开口说话,视线斜移,转到屋内旁的物件上,眼底怒意才消了几分,房间内布置皆是喜庆,不管是那扇屏风,还是墙上的壁画,都是名贵之物,瞧着这些,温王也似对这门亲事上了心。

她敛了敛神色,对着巧儿问道:“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可瞧见院子里是何光景?”

巧儿连连点头:“瞧见了,十分好看,堪比三小姐的院子了。”

虽说王府是皇室,万物皆是好的,但是齐侯府也未必能差到哪儿去,云霞苑更几乎是府中最好的一个院落,若是能堪比云霞苑,洛芋这西厢房自然已是不错。

听着巧儿这般说,洛芋才微微放下了心,说到底,她虽对婚后两人恩爱有些憧憬,但是,她最看重的还是这些身外之物,而并未是温王殿下这个人。

只要温王愿意给她侧妃的体面,说到底,他心底喜欢谁,又与她何干?

洛芋敛了心思,今日温王的做法虽对她有些不利,但是她最大的优势便是这王府后院中并无其他主子,这般想着,她面色才渐缓。

这便是洛芋和洛茜的区别,两人所在意的不同,洛茜最恨的是温王喜欢了洛伊儿,而洛芋不满的是大婚之夜温王没有给她体面,洛芋比洛茜拎得清,这点既是温王对她满意之处,也是温王不满之处,拎得清,未必就代表好控制。

温王府中的一切事宜自然都未传出来,洛伊儿还是如往常一样,只是偶尔看见洛茜,洛茜总是用一种阴暗的眼神看着她,起初还好,时间久了,洛伊儿心底渐渐有些不耐。

任谁被人用那种眼神盯着,都会有些许不喜。

洛伊儿甚至都不需要有旁的动作,只和楚氏提了一声,洛茜便被交代,大婚之前,在院子里绣自己的嫁衣,请安也免了。

洛芋的三日回门,来得十分快,几辆马车到了侯府门口,齐侯府的人等在门口,不管如何,她如今都是皇室中人,侯府一门就要以礼相待,否则便是不敬皇室。

洛伊儿清浅笑着,婷婷立在门侧,瞧着最前方的那辆马车,是温王先下来,才扶着洛芋下马车,洛芋面上带着一分笑意,眼角处也余着些许幸福,两人瞧上去,也似有些登对。

几番见礼后,洛煜安领着温王朝书房的方向走去,洛芋则是同着老夫人和楚氏一起到慈惠堂去,生平同一次,洛芋站在众人前方,她笑意越发柔和,一手扶着巧儿,身旁还跟着几个王府的嬷嬷,侧妃的架子摆得十足,只柔柔地同老夫人接话。

在慈惠堂说了一会儿话,便让洛芋回院子里去了,毕竟她也想见见她姨娘。

洛伊儿跟在楚氏身后,朝芳韵堂走去,自从见到洛芋后,楚氏的面色就淡淡的,洛伊儿侧头,眸子里含着一分不解:“娘亲,你怎么了?”

“无事,”楚氏先是摇了摇头,后才露了一个笑容:“只是瞧着这位温王侧妃的派头,与往日那个侯府四小姐大有不同。”

洛伊儿掩嘴笑了笑,眸子里泛着些许薄凉:“权势富贵迷人眼,也侵人心神,娘亲何必去在意旁人。”

洛芋虽曾是侯府的人,但是她素来低眉顺眼,穿衣打扮和行为举止都需要三思而行,尽量低调而为,才能不惹了嫡出一脉的眼,哪有如今这番自在。

她年纪尚小,此时稍有迷失,再是正常不过了。

也不知她自己有没有发现,她如今已经有些飘然,否则她也不会摆足了侧妃的架子,行路都走在最前方,虽然皇室尊贵,她却是忘了孝顺为先。

她对洛芋并不在意,说了一句,便将其抛在脑后,两人在芳韵堂说着话,突然就谈到了洛茜的婚事,她身为侯府长女,本按理说,她的婚事自然不该低到哪儿去,也应大肆操办。

可偏偏她生母惹了侯爷厌恶,加上洛芋刚进了皇室,哪怕她是嫁过去做正妻,她的大礼也不可能比洛芋更盛重,楚氏问向洛伊儿时,洛伊儿此时对洛茜心底正是厌烦之时,连眸子的神色都浅淡了些,抿唇道:

“娘亲看着办就是,不管你怎么做,都是不讨好的,何必如此操心。”

楚氏对府中庶女虽然冷淡,却也算尽心尽力,洛伊儿对此也不知该如何说,若是靖王殿下未来还有旁的孩子,她未必会做得如楚氏这般好。

洛伊儿敛着眼帘,捧着一杯茶水,轻轻地饮着,在楚氏面前有些随意地走着神。

楚氏素来惯着她,此时也不例外,见她面上尚有一丝倦意,便说道:“行了,别在这儿呆着了,回你的云霞苑去,午时再过来便是。”

洛伊儿也没有勉强自己,她总是有些春困,这个季节总像是睡不够一样,服了服身子,就领着盼思等人退下。

刚出了芳韵堂不久,便撞见了洛茜,瞬间所有懒散心情都散了去,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绕了方向,朝凉亭里走去,盼思跟在她身后,也有些不悦:“小姐,大小姐这段时间越来越过分了。”

常到小姐身边来晃悠,小姐送客的话她也装作听不懂,她也什么都不说,就死死盯着小姐不放,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洛伊儿抿唇,没有接盼思的话,也没有指责她犯上的话,指尖抚了抚皱着的衣袖,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不过片刻,洛茜也就跟了上来,洛伊儿一手随意搭在石桌上,侧眸平淡吩咐盼思:“去备茶。”

盼思虽有些不解,却是立即低头领命退下。

洛伊儿懒洋洋地垂眸,把玩着自己腰际的玉佩,含着一丝不耐:“大姐日日盯着我,是有话想要对我说?”

洛茜身后还跟着碧玉,她面色冷然,坐到了洛伊儿对面,瞧着眼前依旧精致的人儿,心底酸涩嫉恨不已,讽刺地笑出声:“我能有什么话对你说?总归这侯府还不是什么都由你说的算。”

洛伊儿掀了掀眼皮,对这番话装作没有听到,毕竟这洛茜也不是第一次蠢,她抬眸道:“既然无话对我说,大姐日后可否不要跟着我了?”

她对于洛茜的行为也恶心的不能,她素来不会大声呵斥旁人,温婉之言,洛茜皆数当作听不懂,原先洛茜和原主的恩怨,她懒洋接招便是,对于洛茜这个人,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可是如今,洛伊儿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喜一人。

洛茜冷下脸色:“我不想嫁进宋家。”

洛伊儿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大姐既然对这门亲事不愿,早在当初为何不说?如今八字已经交换过,便是聘礼,宋府也已经准备好,大姐此时一句轻飘飘的不想嫁,委实有些过分了。”

“这些自然难不倒你。”洛茜狠狠皱眉看向她。

洛伊儿反倒是被她的态度气笑了,她哪来的底气认为自己会帮她?洛伊儿抬起头,眸子泛着微凉的笑意:“即使如此,我又为何要帮你?”

洛伊儿话音刚落,就瞥见石桌上洛茜的双手握紧,似乎是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下一刻就听见她刻意压低的情绪:“三妹,你真的以为你和温王的私情没有旁人知晓吗?”

洛伊儿眸色彻底冷然了下来,洛茜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底微放下心,面上刚露了一分笑,陡然觉得脸颊一疼,惊愕抬眸,就见洛伊儿刚收回的手,她眼底错愕,不敢置信:“洛伊儿,你就不怕……”

“大姐,”洛伊儿拿着帕子轻轻地擦拭的手指,斜斜地一抬眸看向洛茜,不紧不慢打断她的话:“我一直都知道你蠢,却从不知你这么蠢,蠢到我都没有了与你说话的心思。”

洛茜面色越发难堪,洛伊儿的话还在继续:“近日我无心于府内,大姐似乎越发放肆了些。”

“更何况,”洛伊儿擦拭好了手,凉亭外有丫鬟走进来,低着头不敢看凉亭里的情形,接过洛伊儿手中的帕子,洛伊儿才轻勾了勾嘴角:

“就算当真如此,大姐你觉得你会有机会开口吗?”

她声音越发轻柔,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凉意,洛茜霎时间面色惨白,呆愣愣地看着眼前抬眸浅笑的女子。

洛伊儿却是再懒得同她再说一句话,盼思刚好回来,她伸手搭在盼思的手臂上,随意吩咐刚刚接过她帕子的丫鬟:“烧了。”

话音刚落,便轻步地跨出凉亭,洛茜侧目,只能看见她盈盈的背影越行越远,没有一丝因她的话而有的慌乱。

她脸颊处还有着些许火辣辣的疼,那人下手没有一丝留情,可是凉亭四周的人,依旧低着头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似乎都未看见刚刚的事一样。

然而就是这如往常无异的平静,直接打破了洛茜心底自欺欺人的镇静,她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恐慌,她此时终于想起自己刚刚的那句话:

——总归这侯府还不是什么都由你说的算。

洛伊儿最后那句话在她脑海中回荡,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洛茜止不住心底微寒,瘫软地坐在石凳上,愣愣然,久久不能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这章是不是字数比较多?

我一大早起来码字,困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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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虽是在凉亭内说了那番话, 但是洛伊儿对洛茜早已不抱希望, 也懒得寄希望于她能聪明些, 安稳出嫁,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 朝盼思勾了勾手,垂眸轻柔道:

“让大姐安静些。”

顿了顿, 她瞥见了腰际的玉佩, 轻抿粉唇, 补充道:“在她大婚前,我不想再看见她。”

盼思了然, 接了命令下去。

洛伊儿侧了身, 一手随意搭在腿上, 抬眸朝窗外看去, 窗边绕着的栀子花尚未开花, 绿油油的嫩芽在窗边, 洛伊儿眸子中的神色越来越浅, 云霞苑里动静越发小,直到安静一片,阳光暖暖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来,洛伊儿收回视线,阖眸浅憩。

就在她渐渐入睡时,齐侯府也迎来了一位新客,清凌凌的黑色玄衣,金线绕边, 玉冠戴于发上,双手负于身后,行走间,腰际的羊脂白玉佩晃出温润的光芒,他缓步跨进齐侯府。

洛煜安尚在招待方瑾瑜,最先赶过来的是齐侯府长子洛齐衡,两人共事多年,彼此也算熟悉,但是洛齐衡也猜不出他为何此时来侯府,行礼之后,便跟在他身后。

原本想派人再去通知父亲,却被那人阻拦,漠然一句:“让侯爷忙。”

淡淡一句话,洛齐衡额头处冷汗都要下来,站位之时最忌左右摇摆之徒,他们齐侯府早在四年前就已然选择了靖王府,如今因着四姑娘的亲事反而和温王牵扯上关系。

若他是上位者,也不由得会猜疑齐侯府是否做了两手打算,欲要两方周全,此般一想,洛齐衡眉头就紧紧皱在一起。

他欲表明侯府心意,却也不能明说,只能低头隐晦道:“殿下到来,自是重中之重,旁人皆数无碍。”

也不知他这番话起没起作用,前方的男人脚步似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平平淡淡,却让洛齐衡越发低下头。

一旁的卫风看着,心底都要急死了,主子来侯府,让侯爷招待有何用?每日朝堂时早已看够了,卫风瞥了瞥四周,依旧未见得那位的身影,暗暗翻了翻白眼。

洛齐衡自然不知卫风心底何想,便是此时,听见头顶传来一句:“伊儿呢?”

洛齐衡一顿,随后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小妹此时应是在院子中。”他也大概了然了方瑾凌的心思,试探道:“我派人去唤伊儿前来?”

见他终于上道,身后的卫风也松了一口气。

“不必。”方瑾凌听完他的话,就顺着竹林走,路过凉亭,缓缓道:“我过去看她便可。”

洛齐衡一噎,瞧着他十分自然平静的神色,倒是一时不知是否该阻拦了,按理说,外男不该进女子闺房,但是这靖王又是自家小妹的未婚夫,小妹只差几个月便要及笄,如此一想,似乎进去了也无大碍?

他刚欲说什么,身后的卫风就一把拉住他,给他使了眼色,两人在边关待了多年,关系尚算不错,此时洛齐衡也明白了卫风的意思,嘴角微抽,到底进去的不是你亲妹子的闺房,暗暗白了卫风一眼,但是终究也没有再拦,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男人跨进了云霞苑。

洛齐衡无法,只能跟着进去,玲珑此时正守在门口,见几人走进来,眼底顿露惊讶之色,连忙小跑上前,服身行礼,压低声音道:

“奴婢参见王爷,见过大公子。”

从她刻意压低声音的动作中,方瑾凌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眸朝窗边看去,那边窗户半开着,隐隐可见里面的光景,佳人露出半面侧脸,肤如凝脂,阳光均匀斜照于上方,衬得她凭添几分仙人之姿。

方瑾凌神色微缓,眸色越发深了些,洛齐衡刚要开口说话,便被他抬手打断,淡淡道:“齐衡自行去忙。”

洛齐衡微拧眉,冲玲珑使了个眼色,方才退了出去。

卫风也跟着拱手退出云霞苑之外。

玲珑回头看了一眼窗户,有些迟疑,低下头小声说:“小姐最近多有困乏,刚刚才睡下。”

方瑾凌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刚想朝房门口走去,却是脚下一顿,转了一个方向,朝窗户口走去,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他眼底渐渐升起一丝温情。

终于,他走到了窗户边,抬手拂去一旁的绿芽,静静地看着窗边软榻上佳人的睡颜,袖中的指尖微摩挲,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面前暖意的阳光被遮住,洛伊儿似察觉到什么,细眉轻蹙,一颤一颤地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又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去,看见窗边那人,倏地睁大了眸子,有些受到了惊讶,忍不住浑身一缩。

方瑾凌低低笑出声,洛伊儿反应过来,面颊微红,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从软榻上支起身子,双手搭在窗沿上,探头出去瞧了瞧四周,小脑袋不经意间在方瑾凌怀中蹭了蹭,不曾看见上方男人眸色越暗沉,还在不满地娇声嘀咕着:“殿下来了,怎么不唤伊儿?”

方瑾凌从窗沿上持起她的手,握在手心,垂眸敛下眼底的情绪,噙着笑低低道:“惊到伊儿,是本王的错。”

洛伊儿挣开他的手,透过窗户看见了玲珑,轻声吩咐道:“备茶。”

又重新斜靠在软榻上,抬眸睨向还在窗边的男人,眸子里含了一分笑意,声音轻柔低低:“殿下想在外面一直站着?”

方瑾凌微挑眉,自那日后,小姑娘待他越发放肆了些,少了些许莫名的顾虑,模样娇娇软软,清婉不变,却比在外人前多了分张扬,惹人移不开丝毫目光,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身朝房内走去。

在他转身之际,窗户突兀被关上,他没有看见,房间内小姑娘忍不住抬手遮住面颊,耳畔嫣红如滴血,在房门处有声响时,又赶紧放下手,欲作出一副平静神色,只是一双眸子似含着水波,泛着粼粼光亮,遮掩着些许羞涩。

男人坐下后,茶水被送了进来,下人退出去,房门又被掩上。

小姑娘再如何遮掩,也露了一两分痕迹,男人捧着一杯茶水抿了口,低低笑开:“怎得还这般容易面红?分明瞧着这些日子好了些。”

洛伊儿轻抿着粉唇,轻蹙细眉,不依地唤了他一声:“殿下!”

房间内摆设皆是名贵,处处精致,闺房之处多染她气息,方瑾凌眉宇间越发缓和,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她,洛伊儿眼睫微颤,之前的困乏早就散了去,手指绞着帕子,歪头有些不解问道:

“殿下今日怎么来了侯府?”

往日都是送来帖子,再到侯府门口接她,到侯府来,还只有一次,便是他接旨要去梧州那次,男人顿了顿,没有说话,她似乎意识到什么,面上的嫣红浅了浅,轻咬了下唇瓣,声音极轻:

“殿下又要离京?”

除了告别,似乎他也并不会来找她。

洛伊儿说不清此时心中什么感受,她刚明了自己心意,这人又要再度离开,涩涩之余还带了几分不满,倒是散了她刚刚的羞意,神色早已恢复平静,低着头,温婉安静地坐在那里。

方瑾凌眉头微皱,这段时间总是见着她欢喜的模样,如今再见她如此安静,倒是有些陌生和些许不知所措,只能低声开口道:“父皇下旨,让我到凉州赈灾。”

凉州,从去年开始便遇水灾,年时,几场连绵冬雪更是让凉州苦不堪言,这凉州一行,既是好事,也有坏处。

只要处理好这件事,那他的名声必定更盛,再加上他往年多番准备筹谋,那个位子他几欲唾手可得,更何况,父皇将梧州和凉州两次彰显名声的机会都让他出面,其中意义他不可不多想。

方瑾凌视线在眼前的人身上顿了顿,心下微软,他一直知晓,想要护住自己想护着的人,便要有护着她的能力,他筹划了太久,且甘之如饴,总有一日,她想要的,他都能双手奉上。

洛伊儿紧抿着唇,圣上下旨,即使他是皇子,依然不可驳,她知晓该体谅他,却依旧忍不住微有些失落,自订婚以来,已有四年之久,他回京不到一年,两人纵已表明了心迹,却依旧聚少离多。

更何况,凉州水灾这么长时间都未曾改善,他此番一去,少则一月,多则半载,再加上其中有太多的不可控,她不是三岁儿童,又怎会不知他回京以来,几次圣旨之后的意义,就连她都能看出来,其他几位皇子又怎会不知?

她眸色微黯淡,轻敛下眼睑,欲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缄口不言,她紧紧捻着帕子,突然头顶覆上一只手,洛伊儿茫然抬起头,就见他不知何时到了她旁边,轻柔地抚了抚她发丝,眼底神色纷杂,她一时竟有些看不清,只能听见他微有些低沉的声音:

“……再等等。”

不管是权势富贵,还是他,她想要的,总归都会是她的。

眼前女子仰着脸蛋,美眸间轻闪着些许茫然,方瑾凌指尖落在她眼尾处,女子顿了半晌,最终抿唇浅笑,抬手握住了他的手,眼眸弯弯:

“殿下不要忘记,你说过我的及笄礼,你会来的。”

似乎是提醒他不要忘记,又似乎参杂些许担心,或是还有些旁的情绪,总之,方瑾凌心底瞬间酥软一片,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只低声应她,动作间皆是轻柔怜惜。

……

齐侯府书房内,刚得了下人传来的消息,洛煜安不着痕迹地微皱起眉头,一旁泰然自若坐着的方瑾瑜眸色微闪,温和笑意不变,道:“侯爷有事,自去处理便是,不必管本王。”

洛煜安回神,拱手:“王爷说笑了。”

若是之前,他定是要出去接待靖王,但是如今,靖王去了伊儿那里,倒是无需他了。

如此,便一直在书房待到午时才出来,几人齐聚前厅,方瑾瑜才知道之前为何洛煜安便了神色,看着两人相携走来,他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凉。

突然,手臂被人攀上,他下意识地甩开,却是及时反应过来,才没有给洛芋当场难堪,垂眸看向自己旁边的洛芋,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阴鸷,随之一闪而过的是极浅的厌恶,洛芋没有看到他眼底的神色,依旧柔柔地笑着:

“殿下,我们该入座了。”

方瑾瑜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几不可察地轻应了一声,视线又转到刚刚踏进正厅的二人,在洛伊儿身上顿了顿,才看向方瑾凌,他温和扯出一抹笑:“三皇兄。”

方瑾凌原先侧头与洛伊儿说着什么,听到声音才转过来,漠然地看了方瑾瑜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遂又看向行礼的一众侯府人,淡淡道:“本王不请自来,可否有打扰府上?”

他的温柔也只是对着一人罢了,旁人自不可享,即使这些是她的家人。

洛煜安一顿,上前道:“王爷说笑了,王爷到来是侯府之幸。”

明明往日温王和靖王没有针锋相对之处,却不知为何,洛煜安却莫名觉得两人之间似乎隐隐形成对峙,掩下眼底的深思,将众人请入座。

方瑾凌和方瑾瑜自然坐在一起,即是上座,方瑾瑜右方是方瑾凌,简简单单的座位之排,也显出了侯府的心意,自古以来,以右为尊,更何况方瑾凌年长方瑾瑜,此番排位如何也落不到错处。

洛芋坐在了方瑾瑜左侧,洛煜安则是坐到方瑾凌右侧,洛伊儿挽了一缕青丝到耳后,此时心情依旧尚有些不佳,抿着粉唇坐到了楚氏下首。

席间,洛芋的视线总若有若无地落在洛伊儿身上,她不知往日温王和她这三姐是如何相处的,可能是心底有了存疑,再看二人,总觉得会有些不对劲,她这新婚夫君,视线看向众人之时,总是落在那人身上一瞬。

洛芋低着头,柔柔地喝着汤,汤碗遮掩间,嘴角柔和的笑意越渐寡淡,眼底似有些凉意。

午膳后,洛煜安和方瑾凌似有话说,两人进了书房。

洛伊儿同楚氏说了几句话,也扶着盼思的手,出了前厅,在后花园处随意走着,却在凉亭处看见了温王,而应该陪在他身边的洛芋却是不见身影,她脚步顿了顿,眸子里浮了几分犹豫,最终还是走上前去请安。

她眸子弯弯,清婉可人:“四妹怎么没有陪着殿下?”

方瑾瑜看着女子精致姣好的脸庞,眼底神色晦涩难辨,最终,他只是温和地笑着:“侧妃刚染了衣服,回去更衣了。”

洛伊儿抿唇轻点着头,指尖捻了捻手帕,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凉亭中气氛着实有些尴尬,更何况两人也不宜久留,洛伊儿轻服了服身子:

“殿下若是无事,伊儿便先行回去了。”

她未曾有丝毫掩饰的疏离,方瑾瑜自然能看得出来,就在她转身之际,他突然轻笑出声:“伊儿可否知晓,今日父皇下旨,三皇兄即将前往凉州赈灾?”

洛伊儿的背影一顿,背对着方瑾瑜,她细眉紧紧蹙起,不知他为何说起此事?

就听着他接着道:“本王倒是忘了,伊儿刚与三皇兄见过面,定是知晓此事的。”

洛伊儿没有看见,方瑾瑜说这话时,面上温和笑容早已淡去,眼底皆余阴鸷凉意,只是说出话的依然温和,却莫名带着些许凉意,洛伊儿转身,似有些不解:

“殿下何意?”

方瑾瑜抬眸,眼底只剩浅浅笑意,似温和提醒道:“并无他意,只是前往凉州一行,多为凶险,伊儿还是提醒皇兄一声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来见我媳妇,你找我老丈人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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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方瑾瑜说了那一番后, 凉亭便陡然寂静了下来, 洛伊儿倏地抬眸看他,却是撞上那人微凉的眸子,两人相识数载, 洛伊儿第一次见到他这副神色,往日掩在温和笑意下的薄凉如今尽显。

凉亭外吹进的春风尚带着凉意, 方瑾瑜看着佳人冷然下来的神色,徐徐笑开,带着莫名的凉意:“伊儿待皇兄真好。”

方瑾瑜双手紧握,几欲要将扳指捏碎, 眸子闪过一丝阴鸷:“便是这么一句话都听不得。”

洛伊儿婷婷立在台阶上, 静静抬眸看了方瑾瑜良久,最后低垂下眸子,遮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凉意, 微微勾唇, 露出一抹温婉疏离的笑:

“温王若是无事吩咐, 臣女便先行退下了。”

她一番神色变换,方瑾瑜自然尽收眼底,心底陡然泛着些许疼痛, 他眼底有些猩红, 却没有再开口挽留, 眸色阴沉地看着她转身离开,很快就不见其身影。

就在洛伊儿离开不久后,洛芋终于赶了过来, 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就听见男人微凉的声音:“回府。”

洛芋惊讶:“殿下?”

然而方瑾瑜已经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理会她,洛芋神色变了几番,最终还是快步跟上他。

一路直到云霞苑,洛伊儿都未曾露出一丝笑意,盼思等人低着头不敢发出声音,她们不知凉亭里温王同小姐说了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罢了。

玲珑上了茶水,洛伊儿刚抿了一口,便蹙起眉头,眸子里情绪复杂,这杯中的茶叶还是年时温王送来,往年数载,他都是待她极好,堪比楚氏。

只是,她早便选了路。

房间似响起一声轻轻叹声,洛伊儿枕在手臂上,静静躺在软榻上,远远瞧去,似有些落寞,总归,这些年情谊总是有过,便是她有心疏离,却依旧如石入浅湖,泛起涟漪。

半晌之后,她坐起身子,伸手将那杯茶水捧过,一点点饮尽。

盼思眼露惊色,微皱起眉头,小姐素来对饮食要求极高,稍有不好之处,都不会用之,而……这杯茶水已然凉了。

杯子被轻轻放在案桌上,洛伊儿垂下眸子,歪歪斜在软榻上,声音极轻地吩咐:“……日后温王府再送茶叶来,不用收了。”

也未必会再送了。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扯破了皮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如何派遣,心思终究是不佳,情绪微有些低落,抬眸瞧着窗外依旧的艳阳天,日复一日,仿若从未变过,看得久了,眸子有些乏痛,眨了眨眼睛,陡然浮上一层湿意,捻着帕子轻轻拭去,轻声吩咐下人,搬着贵妃椅到院子里去。

外面的槐树枝桠,去年刚砍过,今年又冒了出来,颤颤巍巍探出头来,花荫下摆着贵妃椅,柔软绒毛铺在上方,洛伊儿躺在上方,懒洋洋地看着院子的风景。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住了那么多年,便是闭着眼也知道哪儿有什么,只是这样看着半晌,心底那股子莫名低落的情绪才终于散了去。

陡然回神之后,洛伊儿轻嗤笑着自己矫情,又不是旁人逼着她选,自己想走这条路,且甘之如饴,还作甚这般模样。

便是这时,她才听闻了温王早便带着侧妃回府了,靖王在侯府也不过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洛伊儿轻轻应了声,从贵妃椅上起身,斜眸便见着远处红豆笑呵呵的脸蛋,眸子里神色越发清凉,一边朝房内走着,一边扭头问盼思:“她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盼思自然知道她在问谁:“今日出去了会儿。”

“行了,我也没时间再陪她们玩。”似乎是今日心情不好,她语气里都透着些漫不经心和凉意:“直接处理了吧。”

两人此时已经进了屋子,盼思扶着她坐下,有些迟疑:“不盘问她今日出去作何了吗?”

洛伊儿浅浅地垂眸:“无需,院子中放了旁人眼线这么久,已经够了。”

更何况,红豆一除,她那好四妹,也该知晓自己计划败露了。

进她院子中的人,各自底细自然早已查清,从红豆兄长欠下的银子突然被还清,盼思便已经盯上了红豆,等了这么久,她这四妹耐性的确不错,可惜,她却没有心思再陪她玩下去了。

盼思点头应下。

从这日之后,洛伊儿便没有在府中再看见红豆这个人,后来,府中又大肆动了几人,洛芋多年的心思布置皆数被拔起,府中之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说话走路之间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洛伊儿不在乎洛芋知道此事后是什么反应,便是怒极,她又能怎样呢?

三日后,靖王奉旨出京,赶往凉州赈灾,洛伊儿到城门口送行。

马车停靠在城门口旁的小道上,洛伊儿未曾露面,掀开帘子,露出一双眸子,遥遥看向城门处的一行人,清凌凌黑衣男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四周,未寻到那道身影,淡淡垂眸。

洛伊儿轻抿了抿粉唇,她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慌乱,从前并未有过,似乎是他这一去会遭遇不测一般,也是因为如此,她才特意赶来这一趟。

素手朝上摊开,里面躺着一枚平安符,昨日随着楚氏到城外上香,莫名又想起那日温王的话,才在楚氏惊诧的神色中,求了这一个平安符。

顿了顿,她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太过显眼,几乎是她一出现,那人就看见了她,眼底似乎微亮,打着马儿就朝她这方过来。

洛伊儿眸子里浅笑,等男人下了马,站到她面前,她才轻柔出声:“殿下何时出发?”

方瑾凌神色沉沉,垂眸道:“即刻。”

他曾离京数次,这是她第一次送他。

洛伊儿轻咬了下唇瓣,伸出手,摊开,手里握着的平安符露在方瑾凌眼底,她低着头,声音极轻道:“我昨日求的平安符,殿下贴身带着。”

定定瞧着她手中的平安符,方瑾凌有些愣然,他生母早逝,父皇又是一国之主,自然不会为他去求平安符这些事。

第一份生辰礼是她,第一次收到平安符,也是她。

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方瑾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伸手接过平安符,低低应了她一声。

他在城门口等了好久,已然耽误了不少时辰,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方瑾凌便抬眸,低沉道:“上马车,回府一路小心。”

洛伊儿撇了撇嘴:“这话该是我说才是。”

她眸子浅了浅,露了一丝担心,稍稍顿了顿,才轻声道:“殿下万事小心,早些归来。”

这句话说完,她轻咬了咬唇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旧低头道:“我在京城等你。”

话音刚落,不等见男人反应,便转身极快地上了马车,方瑾凌愕然,抬眸便见马车窗帘似微动了动,眸子中失笑,转身上了马,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将那平安符握紧,才驾马朝众人而去。

方瑾凌此番一走,洛伊儿才惊觉,这京城中似与往日不同,可是过去那人在边关数年,她也未曾觉得有丝毫不妥。

洛茜之前生了一场病,直到大婚之时方才病愈,大红嫁衣着身那日,洛茜单独与洛伊儿呆了一会儿,她面颊微瘦,明显这些日子并不好受,她死死盯着洛伊儿,怀着一丝恨意开口:

“洛伊儿,你别得意,你总不会事事如意的,我等着你哭的那日。”

洛伊儿心中乏味,抬手不紧不慢地扶了扶簪子,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讽笑:“那大姐便等好。”

扶着盼思的手转身离去,不愿再搭理洛茜一句话。

洛茜丝丝盯着她的背影,眼眶微红,她知晓,她这一走,往后再想报复洛伊儿就难了。

其实以往她也未曾伤害到她什么,那日借老夫人之势,尚来不及做什么,便被侯爷父亲阻了去,这满府做主的人都向着洛伊儿,她自然是一丁点好处都讨不到。

她一时竟不知晓,老天让她重活这一世,便是让她再一次亲眼看着洛伊儿春风得意吗?

迎亲队伍一走,整个齐侯府似乎都寂静了些,往日大小姐和四小姐在府中也就似透明人一般,却不想这二人离去,竟一时也让侯府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然而这气氛尚未持续到一天,便散了去,府中各个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悲春伤秋。

最大的不同,也只有每日请安时候,芳韵堂里少了两个人。

洛伊儿与她们素来交集便少,自无什么感觉,洛芙的及笄礼也已过去,整日里都想着嫁个好人家,之前也对靖王动过心思,却被楚氏的警告吓到,再也不敢有所动作。

后来几番忙于讨好楚氏和洛伊儿,此时自然也没什么心情去感怀两位姐妹。

倒是洛樱,一时有些闲下来,之前洛茜在府中的时候,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虽然两人之间多有摩擦,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今洛茜一走,她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请安后,姐妹三人也偶尔也小聚一下,时间如梭,静悄悄地走过五六月,转眼就进了七月,炎炎夏日,房中又摆上了冰盆。

侯府中已经开始准备三小姐的及笄礼,往日从未办过生辰宴,这次的及笄礼,楚氏卯足了劲要大办一场,偶然走在府中,也能看见丫鬟急促的步伐。

院子里绑了一个秋千,藤枝编成绳,洛伊儿坐在上方,轻而慢的摇晃着,一旁多数下人紧张地盯着,石桌尚备了许多糕点茶水,洛伊儿却没有多看一眼。

玲珑快步走过来,手里捧着冰镇过的绿豆茶,见洛伊儿无甚精神地坐在秋千,便笑着唤道:“小姐,用碗绿豆茶,清凉解暑,去去热气。”

七月,身上穿着衣裙早已单薄,洛伊儿脚尖着地,秋千被迫停了下来,有下人去扶住秋千,洛伊儿却并未下来,只是懒洋洋地伸手接过病碗,指尖拿着玉勺,轻轻搅了搅,才舀起一勺饮下。

冰冰凉凉的,似将冰块搅碎融进去一般,很快,一碗绿豆茶就见了底,盼思奉上手帕,洛伊儿拭了拭嘴角,才问道:“今日是几号?”

玲珑刚刚去领过月钱,自然十分清楚,笑着道:“已是十五了,便快到小姐的及笄礼了呢。”

洛伊儿弯唇笑了笑,似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淡了去,靖王已去了三月有余,却至今未归,纵使她有心打探,却也无从下手,也不是没有想过试探楚氏的口风,可这般却似显得自己十分着急般,最终还是压下这些心思。

盼思与玲珑对视一眼,皆是抿唇不语,自家小姐想着什么,她们隐约能猜到些,就是因为如此,她们才不敢开口,毕竟王爷已经错过小姐多次生辰,去年那次,也不过堪堪赶到而已。

而今年非同往日,若是王爷赶不回来,才是一大遗憾。

府中平静下来后,便是洛伊儿也显得无聊了些,每日除了去芳韵堂同楚氏学习,再便是将女子功课时而温习一遍,便再无旁事,庆雅公主也曾来过帖子,这三月也不过就是聚过两次,有温王在场的聚会,庆雅也不再唤她,终究是知晓了分寸。

时间堪堪走着,快到七月底的时候,洛伊儿终于收到一封书信,是由靖王府的人送来的,洛伊儿眸色微亮,让人接过书信,便亲自拆了开来。

里面并无太多笔墨,只告诉她,他即将回京。

凉州到京城,不过五日行程,而她及笄礼,尚有半月,洛伊儿弯眸浅笑,应是能赶得上的。

随着书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盒子珍珠。

看着这盒珍珠,洛伊儿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去问盼思:“年前王府送来的那盒珍珠可用完了?”

盼思也想起了这回事,憋着笑点头:“王爷吩咐用于点缀绣鞋,奴婢万万不敢忘,只是那时王爷送来的珍珠太多,至今还余下些许。”

对于盼思前面一句的打趣,惹得洛伊儿轻瞪了她一眼,最终却也是没有忍住笑开,将那盒子珍珠递给她,轻柔笑道:“喏,这盒子便也给你。”

有了消息,洛伊儿也便觉得这时间过得快了些,再到芳韵堂去,面上也带着些许笑意,惹得楚氏多看了她好几眼,心中既为她高兴,也余下些许担忧。

对皇室中人动心,未必是什么好事。

只是看着她面染笑意,楚氏终究是将这些担忧掩着,没有表现出来。

进了八月,距离洛伊儿及笄礼还有十日之时,洛伊儿没有等来靖王的回京,反而从玲珑口中得到了一个噩耗:

靖王在凉州染了天花。

洛伊儿面色霎时间惨白,一双美眸中皆是不敢置信,盼思和玲珑低头不敢言,云霞苑陷入一片死寂。

☆、第 69 章

青竹涩涩, 青色脆得亮眼,夏日炎炎, 却在此时莫名添了几分凉意和寂瑟,洛伊儿紧咬着唇瓣,似要将其咬破,指尖扣住桌面, 才没有让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瘫在榻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 洛伊儿转过头,眸子里不见往日一分笑意, 越发是这般平静的神色越让人心底泛起些许担忧, 她声音平缓地没有一丝起伏:“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玲珑也面染愁容, 略带迟疑地慢慢吐出:“听说是今日朝堂上,凉州呈上来的奏折, 如今满京城已然传遍了。”

洛伊儿心底倏地一沉,今日早朝的消息,不到半日就传遍京城,这其中若是旁人的手笔在其中, 她定是不信的,自从一年前靖王战胜归来,民声肆盛, 后又处理了梧州一事,隐隐有了民心所向之势。

其他几位王爷自不会坐视不理,如今靖王感染天花一事传出, 且不说百姓中如何传言,便是朝中支持靖王的人也未必不会动摇。

洛伊儿猛然下了软榻,穿上绣鞋,衣裳都尚未整理好,便匆匆忙忙朝芳韵堂而去。

盼思和玲珑等人一惊,让一人去取油纸伞,众人连忙跟上,绕过涩涩作响的竹林,洛伊儿快步走在小道上,污泥浸了水面绸缎,衣摆见了灰色,而她却丝毫不在意。

芳韵堂院门处守着的丫鬟,听到声响,抬头看去,就见往日素来从容清婉的三小姐正拎着裙摆朝这边走来,因着速度过快,姣好的面庞被染上嫣红,身后一大群丫鬟小跑着跟在后面,油纸伞拿在手里都未来得及撑开。

小丫鬟一愣,回过神了,赶紧进了院子去通报。

洛伊儿跨进芳韵堂时,其余丫鬟也未拦,有人急忙替她掀开帘子,她跨步进去,就见楚氏已然坐在紫藤木椅上等着她了。

楚氏听到丫鬟的禀告,便心里有了准备,可是看见洛伊儿时,还是有些一愣,她这亲女,素来仪容整齐,而如今衣裳处多有褶皱,发髻更是蓬蓬松松,上面的簪子斜斜挂在上面,几欲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之前她虽隐隐知晓她这女儿对靖王动了心思,却从不如眼前一幕来得更清晰。

洛伊儿心底急于问些什么,最终还是耐着性子,服身行了礼,待坐在椅子时,便听见楚氏叹息一声,往日淡然的面上此时微蹙着眉头看她:“你这时候赶过来,定是知晓了吧。”

洛伊儿捻着帕子的动作一僵,略微生硬地扭头去看楚氏,眼睫轻颤着,扯出一抹微有些勉强的笑:“娘亲,府中传言都是真的?”

她心底还是隐隐有些不信的,这才特意赶过来想问个究竟。

楚氏沉默片刻,见此,洛伊儿心底泛起丝丝凉意,粉唇已经略白,她紧紧扣住椅柄,有些不安地唤楚氏:“……娘亲?”

楚氏别开眼,却是实话实说:“刚刚侯爷才同我说过,今日早朝时,凉州那边上了急报,靖王染上了天花,数日前便有了征兆,欲回京的前一日才彻底被查出来。”

洛伊儿粉颊染上惨白,眸子里水雾涔涔,让人望之怜惜,楚氏也有些不忍心再说,她到底是宠着这个独女的,若是知晓她会心系上靖王,她当初便不会让她多番与靖王接触,因着心底爱怜,便多了几分自私,只希望着她的女儿一直不会受伤。

洛伊儿紧紧抿着唇,听到这里,却依旧没有听到关于靖王的后续,忍不住发问道:“然后呢?圣上可有让靖王回京治疗?”

楚氏顿了顿,才说道:“圣上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想下旨让靖王回京,可是……”

“可是什么?”洛伊儿紧紧蹙着眉尖,着急地问了出来,其实她心底隐隐能猜到些许,不然她也不会特意问出来,那些子王爷皇子又岂有一个好相与的?定是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靖王身染天花,想要进京,绝非轻易之事,只一句“对圣上龙体有害”便足矣断了他回京的路。

“可是朝中大臣有人提出异议,自我朝建立以来,凡是感染天花者,皆是隔离处之。”楚氏侧眸看向她,缓缓道:“靖王若是要启程回京,且不说一路上护行之人要多少,便是他身为皇子,一行住处吃食皆不可马虎,若是他在路上再感染他人,又该如何?”

“回程之行,风险太大,今日早朝,朝臣已然为此吵了一番,最终圣上也只能按捺不定。”

纵使早有预料,可是听到这话时,洛伊儿依然忍不住地皱起眉头,眸子里泛了红色,面上几欲毫无血色,她声音微颤地道:“那殿下该怎么办?”

楚氏有些沉默,后来不忍看她这副模样,出声安慰道:“早朝时,圣上已经派了两名御医,快马加鞭赶往凉州了。”

洛伊儿眉间讽意,忍不住道:“御医去又有何用?不过是互相推举,最后随意推出两个人罢了,如此一来,又怎会尽心尽力?”

楚氏拧眉:“伊儿,慎言!”

洛伊儿一顿,紧攥着的双手松开,她闭了闭眸子,再睁开,努力让自己镇定些:“娘亲,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了吗?”

楚氏敛下眼眸:“也不一定,靖王一派的人或是面圣,或是上奏,总会为此事做出努力的,便是侯爷,如今也在书房忙于此事。”

他们齐侯府站在靖王身后已经太久了,再加上洛伊儿的婚约,几欲断了其他可能,既然这是一条最好的路,那齐侯府自然会尽全力,楚氏眸子里的神色淡淡沉沉。

“最终还是看圣上的意思,不过圣上往日最宠爱靖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氏话虽这样说着,但是在座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圣上再如何宠爱靖王殿下,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更何况还有从凉州到京城的一路百姓,坐在那个位置,要顾虑的事情总要比旁人的更多。

从芳韵堂离开,洛伊儿情绪反而越发不佳,腰际的玉佩随着她的步子,轻轻微晃,晃得她心底微疼,忍不住将玉佩握在手中,越发地用了力,直到手心泛着疼痛,她眸子里神色才越发清明。

回了云霞苑,她直接进了小书房,素手持着墨笔,白色纸张就铺在下方,可是她拿着笔,好久都未曾落下一字,面颊已然失了往日的粉色,眸子里渐渐泛起些许湿意,想下笔给他写封书信,却也无从下笔。

洛伊儿知晓,靖王虽然是齐侯府最好的一条路,却不是唯一的路,若是靖王真的有丝毫不妥,齐侯府也未必不会有其他打算,终究洛氏一族生死前途为大,即使洛伊儿与靖王身负婚约,可洛煜安不得不替侯府其他人考虑。

更何况,若不是靖王回京后,洛伊儿渐渐动了心,这番情景下,她虽会有些担忧,却不会如现在这般,更何况,温王本就对她有多年心思,若是靖王当真……她也未必没有另一条荣华路。

可偏偏此时,她没有一丝旁的心思,只能寄希望于,他会好起来,最终安然回京。

最终还是没有落笔,不管此时说些什么,都过于惨白。

这件事很快就有了定论,圣上旨意,再派遣御医前往凉州,务必治好靖王。

却丝毫未有让靖王回京的只言半语。

这番圣旨要远传凉州,早朝时由圣上亲口言之,不过半日,便传遍了京城,洛伊儿听到这番旨意的时候,正坐在芳韵堂内,丫鬟的声音落下,就听见一声清脆的茶杯碎声。

众人迟疑看过去,就见一身袅袅绯白裙衫的洛伊儿正垂眸而坐,素手还停留原地,那茶杯在地面滚落成碎片,而她的衣衫上也被染了水渍,玉佩随意搭在衣衫上,越发显眼。

楚氏低低叹息一声,让众人下去,抬眸瞧着洛伊儿,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然而洛伊儿也不需要旁人安慰,毕竟所以言词都太过惨白,那人如今还一人躺在凉州,唯一的亲人也近乎放弃了他,她面色尚是泛白,却是勾出一抹平静的笑:

“娘亲,我有些乏了,先行回去了。”

楚氏无奈,除了说一句“靖王必会安然无恙”,也只能吩咐盼思等人好生伺候着。

夜色渐深,云霞苑的灯却是一直未熄,暖暖暗暗的灯光从纱窗上透出,洛伊儿静坐了一夜,眸子里神色明明暗暗,在天际泛起一丝光亮的时候,她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眸色凉沉坚定。

细数着时间,带着盼思等人去给楚氏请安,待所有人都下去后,她一直坐着未动。

楚氏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安,皱眉看向她:“伊儿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洛伊儿低垂着眸子,素手搭在双膝上,久久不言。

楚氏一顿,抬手合上账本,心底那丝不安越来越重,她微拧起眉:“伊儿,你怎么了?”

洛伊儿终是抬起眸子,一字一顿道:“娘亲,我想去凉州。”

“荒谬!”楚氏直接拍桌而起,被她的一句话又惊又怒,她皱着眉头,面上不悦之色丝毫未遮掩:“伊儿,别胡闹了,快回去休息!”

洛伊儿似早就料到她这副神色,平静地打断了她:“娘亲。”

楚氏一顿,她扶着张嬷嬷,忍着心底的情绪,看向洛伊儿,坐在那儿的女子眉眼精致如画,肤如凝脂,此时却只是平静着神色,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楚氏让一众下人退出去,才着急怒道:

“不可能!往日娘亲什么都依着你,却绝不允许你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楚氏看了四周一眼,略微压低声音道:“伊儿,你别胡闹,不管靖王如何,你都是侯府嫡女。”

她话中似乎有话,透着莫明些许薄凉,洛伊儿心底清楚,便是靖王当真有了不妥,侯府定会将她摘出去,凭着侯府和楚氏,她便是想再入一王府,也未必不可。

可就是因为如此,她心底才越发涩意,她从不是非他不可,他纵使身份尊贵,也不是无可替代,便是旁人,也都可以在紧要关头选择放弃他。

洛伊儿轻颤着眼睫,眼角蓄上了泪珠,轻轻眨眼,便顺着眼角滴落,她声音微低又轻柔,让人不忍拒绝:“娘亲,我想去看看他。”

楚氏一僵,愣然看着她这女儿,她自幼便生得一副美人胚子,越长大越精致,惹人移不开眼,礼仪极佳,曾得圣上称赞,若不是当年那道圣旨,侯府门槛定都会被媒人踏破。

她往日素来清明,知晓如何该是对自己最好,楚氏几乎从未为这亲女操过心,便是她后来对靖王动了心思,楚氏也不觉不妥,可是偏偏靖王此时遇到此事,将所有事都陷入难题。

面前素来乖巧温顺的女儿,此时低头无声地落着泪,比大哭大闹更让人心疼,便是说话也声音极轻,似不愿让人为难,可偏偏就是如此,楚氏才彻底犯了难,她不忍拒绝她,却也不愿她去那危险之地。

楚氏视线落在洛伊儿的指尖,那处紧捏着帕子,青筋微起,指尖泛着些许的白色,带着几分美意却又分外脆弱,洛伊儿抬了抬眸子,眼底湿意尽显,余了些许无助之色,楚氏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别开眼不去看她,却又听见她一生低低的“娘亲”,带着几分恳求,让楚氏眼眶微湿。

楚氏闭了闭眸子,瘫坐在椅子上,她别开眼,一字一顿道:“此事,我不会帮你,若是你有能耐,便去就是。”

她终究是松了口,垂眸恍然间,她似想起曾经,她也曾如此过,不过是为一人动了心,便卸下了所有的高傲,曾对旁人苦苦低求过。

洛伊儿看着楚氏别开眼,心底微泛起酸涩,她颤了颤眼睫,又有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含着些许歉疚:“……谢谢娘亲。”

楚氏不愿看她,洛伊儿扶着盼思的手,站起来,低低服下身子,外面阳光依旧,透着窗户斜照进来,刺得洛伊儿眼睛生疼,她微阖了眸子。

这几乎还是她第一次任性,可是,她指尖轻碰到腰际的玉佩,温润的触感不变。

她真的想去见他。

不管结局如何,总归不愿留下遗憾。

那日大火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都曾不顾危险冒火救她,她活了两世,都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唯恐走错一步,可她也想要赌一次,赌她的运气不会那么差,赌他能够安然无恙。

胜,便极可能是一生恩宠富贵。

输,便当那日他不曾救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侯府剧情会慢慢减少

昨天有人问我,是不是要完结了

怎么可能呢!

温王还没有解决,皇后还没有解决,还有洛芋,还有好多剧情呢!

我想写个甜文,所以我尽可能地让男女主之间没有误会

但是,两人这个时候应该感情比较……好了吧?(也许)

更何况,没有挫折的爱情,是不完美的(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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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洛伊儿借由庆雅公主进宫, 庆雅公主看见她时,也轻轻叹了口气, 将她领进宫中,就告诉了她,皇上此时正在太后宫中,她若是想见皇上, 便要从半路拦下他的仪仗。

宫中景色依旧,御花园里的花丛被修剪得栩栩如生, 只是几乎所有宫人都沉默着,低着头忙着自己差事, 一股子压抑的气氛。

如今谁都知道, 圣上最宠爱的皇子, 靖王殿下染了天花,在凉州城不知生死, 天花传染极强,朝堂上也多有大臣劝阻圣上不要将靖王殿下遣回京,圣上本犹豫不决,可是太后的突然病重, 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即使靖王一派人如何上奏,圣上皆置之不理。

即使如此,宫中也无人敢大声喧哗, 毕竟那可是皇上的亲子,就算皇上狠心不让他回京,心底又怎么可能不悲痛。

洛伊儿站在御花园的小径上, 四周繁花盛开,皑皑微遮住她的倩影,听着不远处传来一阵的击掌声,她眸子里的神色越发浅淡,手心紧张地有些糯湿,捏紧手中的帕子,丝丝汗意浸湿手帕,她低垂眸子,缓缓跨步上前。

銮驾里,景帝乏力地捏了捏眉心,如今靖王染上天花,凉州之地无人前往安抚,朝中大臣皆为自己一派着想,恨不得靖王殿下就此丧命于凉州。

再加上太后的突然病重,皆是让他烦心,偏偏近些时候,靖王一派的人连番上折,御书房的案桌上已然摆满了一落,每日都有大臣求见,皆为靖王一事。

景帝叹了口气,想起靖王,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愧疚,了过无痕,却突然,銮驾顿了顿,皇上身边的近侍皱眉出声:“停!”

銮驾里,传出圣上暗沉的声音:“怎么了?”

近侍瞧着仪仗前头跪着的人,有些为难,洛小姐是宫中的常客,他自然也是识的的,他心下有些了然她是为何而来,心底叹息,终究他转过头,冲着銮驾内低声道:

“皇上,前方跪着齐侯府嫡女。”

御花园里满园绽放着各种类的花,那里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大道,皇帝仪仗的必经路,此时那里跪着一个女子,她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却让人莫名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坚定。

洛伊儿看着停下来的仪仗,久等不到皇上开口,心下一片冷然,果然是皇家,父子亲情太过脆弱,她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双手交叠,头贴着手背叩下,坚定道:

“臣女参见皇上!皇上金安!”

仪仗有片刻的安静,銮驾里的景帝暗下神色,最终还是掀开帘子,露出面来,他瞧着不远处跪着的女子,她似乎因为靖王的事情,而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发髻也只带着一支玉簪,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脱俗。

景帝似乎从她脸上看出当年那人的影子,他眸色微闪,暗沉出声:“洛氏,你可知阻拦圣驾是何罪名?”

洛伊儿抬起头,视线落在景帝下颚处,她道:“臣女知晓。”

景帝淡淡皱眉,面上一丝温情也无,他有些烦躁:“你此番前来,也是为了靖王一事?”

女子神色平静,似没有看到圣上神色已隐隐有些不悦:“是。”

景帝甩袖,神色微冷:“朕已经说过,此事不得再提!”

素白的衣裳染上污色,洛伊儿心底渐渐泛起凉意,指尖悄然捏紧,她抬眸看了圣上良久,遂又重重叩首:“臣女请旨,前往凉州照顾靖王!”

景帝一怔,皱眉看了她良久,他原以为她此番前来,也是如同那些人一样,求他让人将靖王护送回京,却没有想到在旁人都唯恐不及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要凑上去。

景帝回过神来,斥道:“胡闹!天花又岂是儿戏?”

靖王身为景帝最宠爱的皇子,此次遭遇天花,他又怎会不心疼?若是其他人这样请旨,他早就派人送去凉州了,只是……

景帝移开视线,似乎不想再谈,洛伊儿声音陡然提高:“皇上!从四年前的那道圣旨后,臣女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她在提醒他,如今这样,早在当年那道圣旨后,就已然注定了,她将是靖王之妻,本就该同他共度难关。

她俯下身子,近乎于地平,她清脆的声音坚定,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臣女请旨,前往凉州照顾靖王殿下,求皇上恩准!”

起身,叩首:“求皇上恩准!”

视线似乎渐渐模糊,眼角落下一滴泪珠,砸在地上,额头叩在鹅卵石地上,已经微红,她声音里却没有一丝迟疑:

“求皇上恩准!”

前往凉州一行,危险甚大,谁也不知她会不会也感染上天花,能不能活着回来,心底终究也是些许惶恐的,眸子里水意盎然,神色却越发坚定。

景帝紧紧握住銮驾的扶手,眼底神色愈暗,他似乎看到当年跪在宫门外的楚氏,一声声的诉求:“……求皇上恩准。”

御花园里一片死寂,景帝看着前方一直叩头的女子,神色越发暗沉,心底情绪久久无法平息,地上的石子路不平,洛伊儿已经能感觉到膝盖处泛起疼痛,额头更是尖锐疼得她眸子中湿意更盛。

又一次伏在地上,景帝的声音才传出,暗哑低沉:“罢,你若是非要去,那便去吧。”

“明日,朕派人送你前往凉州,你还有一日时间考虑。”

洛伊儿在他话音落下后,便开口道:“臣女谢皇上恩准!”

她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眼底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景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帘子,銮驾又重新起,从她身侧行过。

銮驾刚刚过去,她蓦然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她一手撑在地上,等着仪仗走远,眼睫轻颤了颤,身后有人走近她,声音里不见往日的温和,带着些许阴鸷:“为何一定要去?”

洛伊儿抬眸,眸子里水光涔涔,她直视前方,淡淡道:“温王殿下,我与靖王殿下本该一体。”

她之前的话不是妄言,从四年前圣上的那道圣旨后,她便已经没有后路了。

齐侯府绑在靖王这条船上,已经太久了,她们下不来。

更何况,她心系那人,对那人安危多在意。

方瑾瑜捏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在她话音落地之后,他看着她的头顶,眼神一点点变凉,似初雪融化,渗入骨子里的凉,眼前的人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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