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晨光熹微。
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一艘小船徐徐前行。
一个三岁大的小团子像只毛毛虫一样，左扭扭右扭扭，挣扎老半天才爬起来。
他抬头看着微微亮的天色，睡眼惺忪，呆呆的样子可爱极了。
船舱里, 突如其来的鼾声如雷轰响。
小团子当即吓得一缩, 像只鸵鸟好半天才敢伸出头望望外面的情况。
外面很安全, 小团子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又大又圆的眼睛霎时蒙上一层雾水。
萝卜般胖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 他寻声看了看鼾声如雷睡得像头死猪的爹爹, 皱着眉头嫌弃地撇了下嘴巴，又看了看身旁和衣而睡的哥哥, 轻轻推了推, 奶声奶气道：“尼桑……”
和衣而睡的男孩约莫六七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漂亮的似是年画中的仙童。他似乎很困，被弟弟推了两下，眼睛睁都没睁, 翻了个身, 将身上盖着的薄被拉过头顶, 继续蒙头大睡。
“尼桑……”
被弟弟闹醒后, 非但不见男孩生气, 反而笑眯眯地取出耳朵里塞着的两团棉花，嫩葱般细长白皙的手指掐了掐弟弟肉嘟嘟的脸颊，道：“说中原话。”
小团子磕磕巴巴道：“咯，哥哥。”
男孩道：“喊我做什么？”
小团子道：“窝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宗原？窝想次叽腿。”
男孩道：“没有鸡腿，番薯干吃吗？”
小团子嗅了嗅鼻子，可怜兮兮道：“不次红酥，想次肉。”
男孩在干粮里翻了翻，道：“还有几块肉干，我们俩分了吧。”
小团子吸了吸口水，瞅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男人，小声道：“爹爹在岁觉，要喊醒他吗？”
男孩道：“你想跟他分享肉干吗？”
小团子皱着眉头想了想，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鼓着脸颊，道：“爹爹七好多，不要给他七。”
男孩笑了笑，也小声道：“所以，我们趁他睡觉，赶紧把肉干吃掉。”
小团子捂住嘴巴，嘻嘻直乐。
肉干还剩五块，男孩一人两块迅速分配好。
多余的一块放回原处，心慈手软大发慈悲地留给便宜爹。
为什么说是便宜爹？
天生早慧的男孩有个旁人不晓得的秘密。
他天生能从旁人头上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讯息。
比如这个人的江湖外号，性格特征，以及情缘是谁，是否戴了绿帽等。
一岁时，他一直疑惑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天天戴绿帽，周围的大人为什么也喜欢戴绿帽。
两岁时，他隐隐发现自己的眼睛异于常人，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主动隐藏自己的奇异能力。
自三岁，他开始识字，终于洞悉真相。
这是一个可怕的真相，包含着一个惊天大秘密——他是他妈李琦和其他男人生的！
换句话说，便宜爹天枫十四郎喜得儿。允悲！
每回看见便宜爹头顶【绿帽王】【喜得儿】两个荣誉头衔招摇过市，他无不同情感慨，且遗憾自己生错了朝代。想他身赋超能，却没能生在大秦。
不然的话，秦始皇的身世再也不是惊世之谜。
“哥哥。”
小团子将分到的一块肉干放到哥哥面前，奶声奶气道：“哥哥人大，多次一点。”
男孩道：“哥哥吃两块就够了，你的自己留着。”
小团子乖巧地点了点头，拿起肉干张嘴就啃。
男孩按住弟弟的小胖手，道：“早上吃肉不好，我们先吃点果子垫一垫肚子，等父亲醒来让他捉鱼吃，肉干留着饿了当零嘴。”
哥哥说什么都对，他要听哥哥的话。
兄控小团子听话地放下肉干，苦着脸啃着没什么滋味的果子。
男孩微微叹了口气，拿起一个青果子小口啃了起来。
他才七岁啊，又当爹又当妈。至于他们的父亲天枫十四郎……
别指望一个糙汉子能照顾好小孩。
至于他们的妈李琦……
呵呵，他们此番到中原正是为了寻找这个抛夫弃子的狠心女人。
小团子啃完两个果子，又大又圆的眼睛瞅着自家漂亮哥哥，两只小胖手托着肉嘟嘟的腮帮子，歪着脑袋问道：“哥哥，窝们舌么西候才能找到妈妈？”
男孩道：“你很喜欢她？”
小团子立马表忠心，抱住哥哥的大腿，道：“我追喜欢哥哥。”
男孩闻言淡淡一笑。
天枫十四郎是个不合格的父亲，除了练武，多半时间围绕着妻子打转，而他们的母亲李琦时常混迹在贵族圈中，毫无家庭责任感，相夫教子之于她就是个笑话。
多数时候，她是想不起儿子的。
偶尔想起来，当成小宠物一般逗弄两下，这让男孩极度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形势比人强，不低头不行。
岂料这对夫妻无良到这种程度，竟然将刚出生不久的弟弟扔给他照顾……
男孩反抗不了，只好认命当“奶妈”，一心一意照顾好弟弟。
小孩子都是极为敏感的，谁对他好，对他不好，即使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能够感受出来。李琦和天枫十四郎这对夫妻对儿子都不大上心，见大儿子聪慧懂事，便将小儿子扔给他照顾。所以，小团子记事以来，都是哥哥在照顾他，在他心中哥哥的地位自然是最高的。
于是，小团子又着重强调补充了一句：“小灵最最最喜欢哥哥了！”
男孩拿湿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弟弟擦脸，听着他可爱的童言童语，好笑道：“最最最喜欢有多喜欢？”
小团子展开双臂，在胸前画了一个圆，道：“有介样多。”
男孩失笑道：“这么多啊。”
小团子踮起脚尖，努力地伸展手臂，“等窝长大大，还伦更多。”
男孩揉着弟弟的小脑袋，温声宠溺道：“小灵真可爱。”
遭到哥哥一记摸头杀的小团子脸蛋红彤彤的，像只熟透的大包子，热腾腾软乎乎。
嘻嘻，哥哥夸他可爱。
小团子开心地拉住哥哥的胳膊，轻轻摇了摇，道：“窝介样可爱，哥哥介样聪明，妈妈为什么舍得离开窝们？”
因为她冷血，她只爱她自己。
对面纯真无暇的弟弟，男孩无法说出残酷的真相，只好避重就轻，道：“她是为了报血海深仇才离开我们的。”
小团子道：“什么凑？”
男孩掐了下弟弟胖嘟嘟的包子脸，道：“小孩子管那么多事做什么？”
小团子口齿不清道：“哥哥也似小孩纸。”
男孩“嗯”了一声，眯起眼睛，道：“好你个南宫灵，敢跟哥哥顶嘴。你说哥哥该怎么罚你？挠痒痒怎么样？”
小团子咯咯咯地笑着，一头拱进哥哥怀中，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哥哥不挠，痒……”
男孩道：“下次还敢不敢顶嘴？”
小团子咧嘴笑道：“不顶追。”
鼾声消失，男人披着袍子走了过来。
男孩看了他一眼，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
只因便宜爹天枫十四郎头顶上飘荡着闪亮炫目的绿色光环，兼戴着数顶乌龟王八帽。
他清楚的记得，五年前便宜爹头上只有三顶摞叠的绿帽，经过五年的日积月累，变成了十一顶。自他母亲抛夫弃子去往中原，短短数月，累计到二十顶。
以他对那个女人的了解，普通美男子根本引起不了她的兴趣。
她眼界奇高，挑剔的很，光有容貌的男人多得是，她压根看不上眼。
对方必须有才情，或者某方面能力十分出众才行，不然她不会下嘴。
他妈在扶桑七年，不过给便宜爹戴了十一顶绿帽。
如今，到中原不过两个多月，竟给便宜爹增添了足足九顶帽子！
这惨烈的对比，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中原人杰地灵卧虎藏龙，实在不容小觑，便宜爹没有一点竞争力。
“小灵，又闹哥哥了是不是？”男人浓眉鹰鼻，给人一种深沉阴鸷的感觉，那双似刀锋般锐利的眼神落在两个儿子身上，透着些许父性的慈爱。
小团子撅着嘴巴，道：“爹爹懒猪，小灵不跟懒猪说话。”
天枫十四郎：“……”
熊小子，跟老子说话敢没大没小，欠收拾！
眼见天枫十四郎捞起弟弟，男孩忙出声道：“父亲，小灵特意给你留了肉干。”
“哦？”
天枫十四郎将信将疑，自家儿子自己了解。
他这个小儿子不仅是个吃货，还很护食，自己的东西除了他哥哥能动，其他人一律不给。
他清楚记得昨日，小儿子见他一口气吃了五块肉干，泪眼汪汪指责他饭量大，然后扎紧装食物的袋子，不给他多吃一口。现在居然舍得给他六块肉干，不可思议！
天枫十四郎期待地打开袋子，低头看着仅剩一块的肉干，陷入了迷之沉默。
“……”
天枫十四郎对小儿子没有太高要求，也不抱太高的期望，也因此特别容易满足，暗道：五块肉干，儿子舍得留一块给我，我也该心满意足了。
囫囵吃完早饭，天枫十四郎盘膝坐在船头，吹着海风，神色阴郁中透着几分憔悴。
他的妻子至今未归家，他也应该憔悴。
想到不告而别的妻子，天枫十四郎眸中的光彩逐渐暗淡下去。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妻子抛夫弃子，甚至为对方找了几十几百种借口为她开罪。
现在，他又开始担心起妻子的安危。
她人如今在哪里？会不会遭遇到危险？
就在入神之际，天枫十四郎被小儿子推了一把。
“何事？”
“我要次生鱼片。”
自家小崽子饿了，天枫十四郎没功夫伤春悲秋，他任劳任怨地下海摸鱼，喂养小崽子。
“哥哥，爹爹在作鱼，妈妈在作什么？”
“她啊……”
大概正在忙活着广收后宫，逍遥快活吧。
真话不好对弟弟说，男孩深思了下，道：“她在忙着栽种花田。”
小团子道：“窝可以帮忙摘花。”
男孩：“……”
无论栽花还是摘花，你都不行。
“哇！好哒姿鱼！”
小团子欢呼一声，绕着天枫十四郎开心地转圈圈。
男孩余光扫到便宜爹时，怔住了。
只见对方的脑袋上陡然多出两顶绿油油的帽子，这两顶绿帽还是同时出现的！
“……”
男孩眨了眨眼睛，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而后似是想到极不可思议之事瞳孔一缩，继而恍然大悟，万分同情怜悯地看着便宜爹。
这个凶悍阴鸷的男人，是世间少见的英雄铁汉，遗憾的是娶了一个不安于室的老婆，成为世间无人能敌的绿灯侠。
说来也奇怪，论相貌便宜爹不讨女人喜欢，论才情拿不出手，论武功他妈比他厉害……
所以，他妈为什么看中便宜爹？
难不成只为找个接盘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