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蓝衣少年整个人如同青烟一般, 身体腾空飘了起来，悄无声息落在檐角上。
说来奇怪，外面霞光满天，庙中却乌漆墨黑的。
楚留香眼睛对准破洞往里面瞧去，但见破庙中空无一人, 黑瘦的中年汉子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楚留香喃喃道：“据说这个破庙闹鬼, 难不成是真的？”
无花道：“别迷信。”
世上哪有鬼, 真有的话，早就没了坏人。
即便无花自己身上发生过诸多奇特的事情, 他仍旧是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
“别迷信”这种话从无花口中吐出来, 楚留香也是很无语的。
你一个信佛的小和尚让凡夫俗子的我别迷信, 确定不是拆自己的台？
过了许久，破庙底下传来巨石移动的轻微声响。
黑瘦的中年男人只露出一双眼睛, 形迹可疑地左右望了望, 确定无人这才爬出来。
待他走远，无花和楚留香跃下屋顶。
破败的庙宇，全是灰尘与蛛网。
无花有洁癖，这样糟糕的环境让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头，道：“他有什么问题？”
楚留香道：“这个人是强盗。”
无花道：“和你一样？”
楚留香：“……不，他杀人放火拦路抢劫。”
无花好奇道：“你怎么认出他的？”
楚留香道：“他手臂上有个纹身, 不小心叫我看到了。”
无花心道, 离那么远都能看见, 眼睛真尖。
楚留香在佛像上摸索了半天, 终于找到机关。
佛像后面的石砖“轰隆隆”地转动起来, 很快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阶梯。
下面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见。
无花正想摸黑下去，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光。
他看着楚留香手中的火折子，若有所思道：“行走江湖的必备用品？”
楚留香笑道：“对。”
两人手牵手，小心翼翼地走下石梯。
无花小声问：“这里原本是用来避难的地方吗？”
楚留香小声回道：“也许是用来藏宝藏的。”
这里无人避难，也没有宝藏，只有一个被堵住嘴巴捆绑起来扔在角落的孩子。
这个孩子甚至还没有无花大，只三四岁的模样。
无花是个冷漠没有多少同情心的人，当他看到这个孩子时，心中莫名一软。
“你还好吧？”
他上前取出对方口中的布团，然后替他松绑。
那孩子听见无花温柔治愈的声音，慢慢抬起头，眼神呆呆地望着他。
无花见他不哭不闹，还以为他被吓破了胆子，于是蹲下身来，柔声安抚道：“你现在无事了。”
小孩回过神来，迟疑地伸出手，继而像是冲破了某种枷锁，不再别别扭扭，亲密地搂住无花的脖子，软软唤了声，“哥哥。”
无花本不喜与人亲近，当听着这声“哥哥”，不由得想到远在丐帮的弟弟，便放任对方搂脖子。
小孩脑袋枕在他肩膀上，轻轻道：“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吗？”
无花道：“不止有我，还有另一位大哥哥。”
小孩哑然，半晌才道：“不是姐姐吗？”
无花道：“是哥哥。”
小孩似乎不愿相信的样子。
楚留香眼角一跳，不得不出声道：“我是哥哥啊，你为何以为我是姐姐？”
“我闻到一股子郁金花的香气。一般而言，女人才喜欢将自己抹得香香的。”比起南宫灵小豆丁，小孩吐字清晰准备，也很打击人。
楚留香无言以对。
无花轻笑道：“你大哥哥他鼻子出了毛病，把自己抹香香的，是怕身上有自己闻不见的味道，冒犯到别人。”
火折子已熄灭，三人出了密室。
楚留香看着无花抱孩子的姿势，不禁一乐，道：“这下我总算相信你弟弟是你一手拉扯大的。”冲这抱孩子的技巧与熟练程度，许多当爹当妈的都望尘莫及。
无花道：“我本就没必要骗你。”
三人出了破庙，无花看了眼渐暗的天色，道：“先回少林寺？”
“好。”楚留香看着无花吃力地抱着小孩，说道：“我来抱他吧。”
无花没有拒绝。
三四岁小孩重量不轻，抱一阵就算了，时间长了，胳膊受不了。
楚留香伸手接过小孩。
小孩率先出声道：“我不要你抱，你背我。”
楚留香无所谓。抱在怀里和背在身后，负担不都一样。
路上。
无花开始打听小孩的讯息，争取早日让小孩家长认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原随云。”
无花刚来中原不久，不了解内情，且他在扶桑时，又不关注中原之事，所以无争山庄的名号他是听都没听说过。
除了觉得小孩名字挺好听的，反应平平。
楚留香“咦”了声，看了眼小孩衣服的布料，若有所思道：“听闻无争山庄的原老庄主有个儿子，和你一样也叫原随云。”
小孩道：“我们就是一个人。”
猜测被证实，楚留香略感惊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争山庄在太原之西，与这边隔着十万八千里，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被人给绑了？
原随云闷闷不乐。
发脾气离家出走被贼人捉住向老爹勒索什么的，太丢脸了。
他无争山庄的少主也要面子的好嘛！
原随云不想理睬楚留香，他要跟小哥哥说话。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楚留香蹲下身，将他放地上，不放心地说了句：“你若是走累了，我再背你。”
原随云点了点头，继而脚步轻盈地走到无花身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道：“哥哥，你可以蹲下来吗？”
“好。”
无花以为他要跟他说什么悄悄话。
结果刚蹲下身，小孩就伸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
无花捉住对方作怪的小手，道：“你在做什么？”
原随云一脸无辜，道：“我在看哥哥长什么样子。”
“看？”无花敏锐地捉住了字眼。
“我眼睛看不见，只能用手感触。”
原随云些微低落道。
无花吃惊不已，这才发现小孩眼神空洞无神，没有一丝光彩。
“你若不说，我怕是很久才会发现你的眼睛不能视物。”
无花没有说出同情怜悯的话来。
以己度人，他若失明，一点也不屑得到别人假惺惺的同情与怜悯。
有本事将眼睛换给他啊。不然，请闭嘴。
小哥哥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无花的态度让原随云舒服极了，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真实笑容。被夸奖的原三岁甜甜笑着，拉着小哥哥的手，稚嫩的嗓音软绵绵道：“那是因为我学会了闻声辩位。”
上天让你失去某样珍贵的东西后，必然会赐予你其它东西。
原随云便是如此，于武学一道，他一点就通。
楚留香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个小孩身后，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思的神色。
就在无花和原随云两个小孩子萌萌哒说话期间，他从记忆的犄角旮旯中，找到了一丢丢有关原随云的信息。
然后，楚留香沉默了：“…………”
他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与十几年后那个神秘莫测的蝙蝠公子画上等号。
楚留香低头看了眼原随云。
这孩子正在为自己失明黯然神伤，柔弱无助的小可怜模样简直闪瞎他的眼。
再一看，这孩子已经被无花三言两语哄得眉开眼笑。
楚留香：“……”
**oss小时候都是这么单纯可爱的吗？
看着日后两个搅得江湖血雨腥风的反派boss和谐友爱的互动场面，楚留香陷入迷之沉默。
这么可爱的孩子为何长大后就黑化扭曲变态了呢？
楚留香是个正直善良的大侠，所以他永远触及不到反派们的内心世界，也无法理解他们的心理路程。
回到少林寺，无花对天峰大师禀明了一声，为原随云安排好住所，便和楚留香回到自己的小窝。
楚留香边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边道：“我以为他会闹着跟你回来。”
无花道：“你太小瞧他了，他心智比许多大人还成熟。”
楚留香道：“你发现没有，他某方面和你很相像。”
无花颔首肯定了他的说法，道：“他聪慧的就像是我的亲弟弟。”
楚留香：“……”
有这么自夸的嘛。
楚留香擦干头发后，看了眼无花泛着青茬的脑袋，道：“你是不是该剃头了？”
无花摸了下脑袋，有点扎手，他皱了下眉头，道：“是该剃了。”
光头是他一生的痛，但是不得不留。
“你若不介意，我帮你。”
放任他人将刀抵在脑袋上这种危险事，非信任之人不可为。
无花很信任楚留香，不假思索的应了声“好”。
他从箱子里翻出剃刀，清洗干净后，交给楚留香。
不一会儿的功夫，无花的脑袋再一次光秃秃的，又闪又亮。
“多谢。”
“光谢谢可不行，你得有所表示。”
“你说。”
楚留香不客气的开始点菜。
无花语气沉重，道：“这是你的第一步？”
楚留香莫名其妙道：“什么第一步？”
无花道：“将我培养成合格童养夫的第一步。”
楚留香：“……”
楚留香屈指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一弹，刻意恶声恶气道：“小孩子老是胡思乱想，小心未老先衰。”
无花睨了他一眼，道：“我随便说说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可知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叫色厉内荏？你是不是心虚了？”
楚留香：“……”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为了自证清白，楚留香亲自下厨，做了两道斋菜。
无花一一尝过，给出中肯的评价：“不错！除了味道淡了点，火候过了些。”
楚留香无奈地笑了笑，无花果然严于律人，严以律己。